宗忻:……
这人多少有点阴魂不散的意思。
“我……”
他刚想坐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无法动弹,垂目一看,竟然被谢遇知送了一副‘银手镯’。
宗忻蹙眉,“谢副支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涉嫌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现在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谢遇知起身,提步就往外走。
宗忻在床上挣扎两下坐起来,舔舔因为高烧干裂的下唇,情绪稳定平和:“喂。”
谢遇知回头:“?”
宗忻垂目示意:“我就这样跟着你走吗?”
谢遇知视线在宗忻半敞的白衬衫上停驻两秒。
宗忻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脖颈修长锁骨清晰,就连胸腹肌线条都匀称的恰到好处,肤色却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正常成年男性的肤色,透着淡淡的粉,更像新生的皮肉。
“我这样走出去,可能有伤风化,影响市容。”宗忻说。
谢遇知提步走回来,抬手给他扣衬衫扣子,衣料摩挲间,手指触碰到宗忻薄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谢副支队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我和赵乐国见面,是因为之前在风投公司上班,手里拿着赵乐国提交的融资申请,在走审批流程公司破产清算了。我只能和赵老板说清楚,才约了昨晚在豪庭夜总会见面。”
宗忻实话实说,主打的就是一个完全坦白。
“谢副支队长,豪庭夜总会现场有实时监控,我当时还见义勇为受了伤,不信你们可以调豪庭夜总会监控,赵乐国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凶手你们不是都抓捕归案了么?”
“我说你和赵乐国的案子有牵扯了?”
谢遇知扫扫他的白衬衫领子,“红山化工厂爆炸案,所有涉案人员都在彻查,包括红山化工第二大股东赵乐国,他虽不涉及公司经营,但根据警方这两个月对他的清查以及证据补充,已经准备对他实施抓捕,这个档口上,他却死了……”
宗忻知道,谢遇知是想说赵乐国的死,看似合理的表象下面,其实很蹊跷。
身为刑警,在没有证据确实充分,定性准确的情况下,是不能给怀疑对象直接扣上犯罪帽子的。
谢遇知口述方式非常官方。
“我觉得死者闫玉珧,”宗忻微微避开谢遇知自上而下落在自己颈间的目光,分析道,“就是闫怀生的儿子,他在爆炸发生前,应该和赵乐国发生过不愉快。”
“怎么讲?”
谢遇知感觉到宗忻有意的避让,主动和他拉开些距离。
宗忻双手握拳,往他面前一撑,“这个东西还是给我打开吧?我保证不跑。再说,我最多算被害人死前接触者,你拿手铐铐我违反规定,被领导知道会受处分。”
“你对警务人员执法规定还很熟悉。”
谢遇知掏出钥匙,给他打开手铐,揶揄的笑:“我们做警察的,就喜欢你这种有脑子的朝阳群众,讲讲吧。”
鲜少能有把局气和痞气同时隐藏在身上的人,但谢遇知是。
做卧底的时候,他可以匪里匪气从中斡旋,任支队长的时候,他又可以冰冷强硬铁血手腕,简直天生的演员。
如果不是志不在娱乐圈,凭他这张脸和完美演技,再加上富二代人设,年年双料影帝指定拿到手软。
谢遇知这个人,局里局外两幅面孔,毕竟深夏市局那边出来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压不住的狂。
宗忻活动活动手腕,给他分析:“815爆炸案,包括牺牲的公职人员在内,共计105人伤亡,属重大安全事故,责任人全部入刑,这背后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但没有人像闫怀生那样有预谋的蹲点跟踪,持刀杀人。”
“要么,闫玉珧生前向闫怀生抱怨过赵乐国这个人,有过偏激的想法。要么,就是闫怀生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什么,可能是一些赵乐国针对闫玉珧导致闫玉珧被炸死的言论。”
宗忻看着谢遇知,“也就是说,闫怀生杀人是有动机的,但肯定不是单纯的因为儿子被炸死。”
谢遇知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尤其在看过闫怀生审讯笔录后,更坐实了这个猜想。
“闫怀生说,815爆炸案发生那天,闫玉珧吃早饭的时候,曾跟他抱怨过约了朋友看电影不想和同事调班,还提及,从来不进工厂的大股东赵乐国不知道弄了批什么货,临时占用工厂仓库,几个大油罐被清出去放在外面,秋天气温低,空气干燥,油罐冷缩后容易出现裂纹,需要时刻检查安全隐患,增加了原本就超负荷的工作量。从闫怀生的笔录来看,我感觉赵乐国存在化工厂的货,应该有点见不得光,而且爆炸案发生后,局里对火灾现场进行大规模清理的时候,在起火点发现了大量硝酸钾、硫磺等成分的燃烧物残留。”
化工厂里有化学物品很正常,但对这些危险物品的存储都有非常严格的安全规章制度,不能违反规定存放,赵乐国私自借用仓库存放易燃易爆危险物品,化工厂管理层居然都不知道,就很说不通。
宗忻说:“赵乐国搞得这批货,八成渠道不合法。还有,当天值班的肯定不止闫玉珧,为什么只有闫玉珧知道这件事?闫怀生一口咬定是赵乐国害的闫玉珧,案子的关键点应该在闫玉珧和赵乐国发生过什么冲突上。”
职业病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条件反射,宗忻认真分析案子的时候,显然没注意到他现在的样子。
干脆、利落、智商在线,条理分明,专业术语脱口而出。
谢遇知噙笑看着他,满眼里都是欣赏。
“大学怎么没考侦查系啊?思维缜密逻辑性强,你很适合到我们刑警队来上班。”
宗忻抬手捂上后颈,在疤痕处摩挲两下,“不是不想考,是身体不允许,小时候被搜救队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时候,心脏就不太好了。”
他最近说话,含谎量有点超标。
不过,从大火里被救出来以后,他的身体状态确实很差,李副局说等815爆炸案破获,安排他转办公室干文职,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没办法继续待在刑侦队了,可能连警察这个职业,他都无法再胜任。
谢遇知上下打量他几眼。
心脏不好?看不出来像心脏不好的,大黄调的豪庭夜总会的监控录像里,制止闫怀生行凶的时候,出手干净利落,挨了一瓶红酒人都没倒下,这个人真会撒谎,不到一天时间,就诓了他两次。
头上的伤自己撞的。
心脏不好。
“你身体不好,我家开医院,咱们俩还真是天定的良缘。”谢遇知直白道。
宗忻:“……”
“谢谢。”
毕竟欠着人家医疗费和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宗忻表现的非常礼貌,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谢遇知,“来一根?”
谢遇知蹙眉。
“我不吸烟,也不喜欢身边的人吸烟,收起来。”
宗忻没有听话,自顾夹起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我现在算案件相关人员,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技术队在案发现场铲回去的现场物证吗?”
烟线缭绕,尼古丁的味道在两人之间散开。
纯烟草,没有焦油燃烧后的臭味,味道很淡,不难闻。
“规定上行不通。”谢遇知说。
宗忻当然知道这么做违反规定,对这个不靠谱的提议并没有报很大希望。而且谢遇知的行事风格,相处下来他也摸得差不多了,知道谢遇知不是会违反规定的性子,拒绝他情理之中。
“那我现在……”
刚才谢遇知在他睡着的时候用手铐把他铐了,明显是要抓他进局子。
谢遇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掏出了警务通。
宗忻欲言又止。
谢遇知刚到常春藤,宗忻正趴在床上睡觉,没有盖被子,白皙修长的后颈|裸|露|在外,那块烧伤后留下的疤痕映在眼里,像朵烙印失败的睡莲,格外醒目。
想着他发烧,昨晚又被酒瓶砸伤,谢遇知没有立刻叫醒他,一直坐在床边等,还怕弄出动静吵到宗忻,特地把警务通声音调成了震动。
“大黄,什么事?”
黄子扬那边声音有点发沉,语速很急。
“谢副队,赶紧到府左路来,上午我们走访的那个万嘉豪,死了。”
“什么情况?你详细说一下。”
“报案人万嘉豪的母亲说,中午万嘉豪去农贸市场买饭,在府左路路段被一辆黑色套牌大众超速撞上,拖行十多米,当场死亡。现在交警那边正在查,但车辆信息完全被遮挡,无法进行定位追踪。”
“好,我知道了。”谢遇知挂断电话,看了宗忻一眼,“走。”
宗忻没有犹豫,随手抓起羽绒服把自己裹严实跟了出来,“是案子的线索人嘛?”
“有一些牵扯。”
案发现场
拉起的黄色警戒线里,法医李斯和贾宝宝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带着蓝色的防止细菌感染手套,正在检查万嘉豪的尸体。
宋经站在架着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警戒线旁,捂着肚子干呕。
一般交通事故都是交警现场处理,很少用得着刑侦插手,所以,他们干刑警的,毒杀的见过、碎尸的见过、奸杀的见过,总之什么样式儿的尸体都见过,只有车祸死亡的尸体,见到的机会不多。
太惨烈了。
是直接被撞飞之后,又碾压过去,拖行近数十米,脑浆子、肠子混合在血里,到处都是。
要不是交警队怀疑是故意谋杀,把案子上报到市局,他都没机会来见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总之,宋经觉得,碾烂的肉泥和肠子,比发酵了三天招了蝇蛆才被发现的尸体更恶心。
黄子扬说他没出息,以后干脆转文职算了,出警能出掉半条命。
宋经抹抹嘴,说:“我妈当年怀我的时候各种圣母心泛滥,连蟑螂都舍不得打死,我这人生来带着悲天悯人的大爱,看不得这种血腥场面,自从通过公联考进了体制,出警多了,已经磨炼的够铁石心肠了!”
宋·铁石心肠·经同志话音刚落,抬眼看到他们谢副队掀起警戒线走了过来,立刻迎上去:“谢副队。”
谢遇知面无表情的嗯了声,从警员手里接过一次性手套带上,径直往李斯那边走过去。
黄子扬眼尖,看到了跟在谢遇知后面裹得严严实实的宗忻,伸手把人拉住:“小美人,你这半天跑哪去了?怎么也不跟谢副队吱一声?”
宗忻拉拉被他拽歪的羽绒服,问他:“进展怎么样了?”
黄子扬跟着他走,“李斯和贾宝宝正在检查,刚才把头和身体接上,肇事车辆系一辆黑色大众迈腾,套牌,前窗位置出厂车号位置是空的,现在还没有线索。”
宗忻点点头,加快脚步走到法医拼凑尸体的地方。
李斯见到谢遇知,赶紧起身,“谢副队,你过来看看,死者死亡前,曾试图给什么人留过信息。”
谢遇知戴着手套,在碾烂的尸体旁蹲下来轻轻翻开半截手掌。
“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死,看笔迹的褪色情况,这些字符写在他胳膊上起码有三天了。”李斯说,“虽然看不懂这些字符,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想传递什么。”
谢遇知在沾着血的手掌上摩挲两下。
宗忻和黄子扬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也可能是纹身?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在身上纹些与众不同的东西,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实际就是中二图案也说不定。”黄子扬往手臂上看两眼,“条条框框的,和我家幼儿园小侄子课堂上画的涂鸦一样。”
宗忻抿抿唇,刚想开口,谢遇知起身打断了黄子扬。
“是栅栏密码,但没有用字母组合,替换成化学元素周期表了,分别用放射性元素、非金属、金属、过渡元素的外围电子层进行了排布,你去问一下队里有谁化学学得好,应该能解密出来万嘉豪想要传递什么信息。”
黄子扬听完目瞪口呆,学霸都是这么欺负人的嘛?领了任务刚转身要走,宗忻又补充了一句:“找化学成绩不低于119,脑子灵活的。”
黄子扬:“……”
黄子扬说:“要不还是干脆去清华北大,请教专业化学老师算了。”
局里确实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公安局侦查、破案、禁毒,除禁毒科勉强算和化学沾边,其他科全员化盲。
李斯说:“大黄说的对,我也觉得还是去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节省时间嘛。”
谢遇知点点头,“我知道了,尸体暂时先运回局里,让后勤做好现场清理。大黄,通知交警大队对肇事车辆继续进行追查。走,我们去万嘉豪家里看看。”
事发太突然,万嘉豪的母亲没缓过来,已经送进医院,家里没人,空荡荡的。
宋经和另一名警察进了卧室,黄子扬留在客厅,谢遇知站在楼道里,正跟局里汇报情况。
宗忻则很随意地转进了万嘉豪的书房。
书房没什么起眼的,很普通的装修风格,书桌桌面非常干净,只有一本红皮笔记,中间夹了一支笔,鼓囊着。
宗忻走过去,把笔记拾起来翻了两页。
笔记里记录着一些化学公式的实验过程、结果,还有些零零碎碎针对课题难易度的吐槽。
看学霸的笔记,可以很快乐,因为每一条针对题目的吐槽,都能写出对出题人各种角度的嘲讽,而且他不止嘲笑出题的人,还嘲笑题目本身。
“有什么发现?”
谢遇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蓦地问他。
宗忻手指一抖,捏在手里的笔记散落几页纸张,圆珠笔啪嗒滚到了地面上,和圆珠笔同时掉落的,还有张照片。
谢遇知弯腰,把照片从地上拾起来。
那是一张自拍,背景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照片里的人二十来岁穿戴规范的防护服装,正对着镜头笑。
宗忻说:“不是万嘉豪。”
谢遇知捏着照片,盯着宗忻的眼睛:“照片里的人是闫玉珧。”
“大黄,小宋,立刻回市局!”谢遇知把照片揣进上衣内兜,急匆匆走出书房。
“怎么了谢队?”
黄子扬和宋经纷纷迎上来。
“回市局,我要亲自审闫怀生。”
谢遇知快步走出入户门,忽然回头,没有看见宗忻跟上,眉毛一拧调头又走回去。
“姓宗的……”
话说一半,宗忻捂着心口从书房慢吞吞走出来,脸色惨白的像个纸人。
谢遇知看到他那张惨白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扶住:“你怎么了?”
宗忻咬咬牙,说没事。
怎么没事呢?看脸色就知道,他的样子离死差不多了。
谢遇知脸色立刻冷下来。
“哪里不舒服,说!”
宗忻:“……”
这人真的好霸道,小时候一定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二世祖,周围人全得让着他那种。
“真的没事。”
他能说什么?
说看到那张照片后,想起在他面前硬生生被烧死的同事而过呼吸?
他不能说。
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是公安内网里牺牲的英魂。
“可能是痉挛,已经好多了。你不是要回局里?我自己可以回常春藤,你公事要紧,不用……”
“上来。”谢遇知在他面前微微弯腰,“我背你下去。”
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黄子扬扒着门框,小声跟宋经交流感想:“病弱豪门小娇妻,这怕不是个林黛玉啊。”
宋经:“正常,科学研究表明,男人更喜欢能激发自己保护欲的弱者,越是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强者越钟情于较弱的伴侣,动物界雄性天赋,你没有吗?”
“我的还没挖掘出来。”
黄子扬做个噤声手势,目迎背着宗忻的谢遇知出来,再目送背着宗忻的谢遇知下楼,这才提步跟上去。
兜兜转转,宗忻又被安置在了谢副支队长的办公室,抱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盯着外面走廊发呆。
闫怀生、赵乐国、万嘉豪,三个人的脸在脑海中来回切换,他试图在这三张脸上找到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钟表时针滴滴答答,落在数字6上。
冬天天短夜长,六点就已经完全黑了。
手机屏幕隔着裤兜衣料闪了两闪,宗忻掏出来,按下接听键。
“宗哥,你让我约的人我已经约到了,七点,就在常春藤隔一条街的小树林饭店,你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宗忻看看时间,给江雯说了个地点,挂断电话,找了张空白A4纸,给谢遇知留下字条,裹着羽绒服离开市局。
审讯室里
谢遇知绷脸看着闫怀生,“你知道你儿子闫玉珧有个大学同学叫万嘉豪的,和你们住在同小区,而且还是闫玉珧的同事吧?”
闫怀生在得知赵乐国没有被抢救过来的时候,好像终于出了口憋闷许久的恶气,又是哭又是笑的,在留置室里发了好长时间的疯。
法医过来给他注射过安定,现在精神相对稳定,没有过激行为,对于警察的审问很配合。
“我知道,他们俩人经常一起上下班,关系也还不错。”
这个口供,就和万嘉豪的陈述对不上,因为万嘉豪说,他和闫玉珧,关系一般,不算好。
所以,有人在撒谎。
谁在撒谎,已经一目了然。
闫怀生现在没有撒谎的必要,所以,撒谎的人是万嘉豪。
“是谁告诉你,你儿子闫玉珧是赵乐国害死的?”
“八月十五那天,不是我儿子的班,赵乐国让他调休,跟别人换了班,如果那天我儿子正常放假,就不会死。”
闫怀生很平静,可能是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判死刑,已经释然了,谢遇知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赵乐国有钱,比红山化工厂董事长都有钱,别人都能判死刑,为什么不判他?难道就因为他钱多?”
对待被动犯罪和主动犯罪的犯人,刑警态度也是不一样的,那种明知道自己是在犯罪,威胁治安和人民生命安全的罪犯谁看了谁烦,绝对不会好言相向。
但闫怀生这种,都不能算是反社会人格犯罪,放在古代最多叫为子报仇。
宋经态度就很好,没有严词厉色,而是耐心跟他解释:“赵乐国没有获刑,是因为他不参与公司的经营,没有承担有限责任的义务,他投资红山化工,只拿股份分红,所以到不了判刑标准。”
闫怀生听不懂,凭着底层人老实本分的情感,他只知道:杀人要偿命,法律不站在他这边,他就要自己动手报仇。
所以违法了他也不清楚到底要走什么流程,就带着一命换一命的莽撞捅死了赵乐国,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
“法律不能替我儿子伸冤,不能替我讨回公道,那我只能自己讨,我知道我犯了大罪,很大的罪,枪毙我我都认了,我愿意。”
他没什么文化,只知道自己杀了人,愿意认罪伏法。
宋经无奈,“其实,如果你……”
“小宋。”谢遇知冷着脸提醒,“现在在审讯,你先出去吧,换黄子扬进来。”
宋经忙闭嘴,他差点就嘴瓢了,提步走出去,没一会儿,黄子扬捏着茶杯推门走进来,“谢副队,你喊我?”
“嗯。”谢遇知点个头。
黄子扬在谢遇知旁边坐下,侧头看了看讯问笔录,跟他们审问的时候不一样,没有那么大的格局,全针对杀人的步骤和前后准备问,谢遇知问的基本都是些鸡毛琐碎的小问题。
“闫玉珧和赵乐国之前具体的冲突只是因为工作吗?闫玉珧生前有没有提起赵乐国囤的那批货是什么?”
“玉珧说,赵乐国一开始找到他,让他把仓库帮忙腾出来,但因为流程不合公司规定,他就说让赵乐国去批个流程,等各部门都检查过,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就挪,赵乐国看他可能有点木讷,不知道变通,就要塞给他五万块钱,给他看了货,都是硝化棉,他老实,总觉得心里没底,把钱退还给赵乐国,还是坚持要公司管理层审批。后来赵乐国找了另一个员工,可能也是给了钱,东西就偷偷塞进去了。之后,赵乐国就总是在工作上挑他的错处,八月十五那两天直接不让他正常休班。”
“我偷偷跟踪赵乐国有两个多月了,他经常去一个叫新海城的养生中心,每次都是和一个叫程昊的人去花天酒地,我儿子都被他害死了,他天天日子过得那么滋润,这世上还有公平吗?”
听到程昊这个名字的时候,谢遇知撩了下眼皮。
出来审讯室,黄子扬问他,“谢副队,闫怀生这个案子,要是请个律师的话还能不能……”
“不能。《刑法》第232条,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是根据主观出于故意定罪,动机如何不影响最终定罪,杀人手段在所不问,一律处死刑、无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别做职责之外毫无意义的事情。”
谢遇知就像是一本行走的535页刑事法典,规规整整不近人情。
虽然他们心里都明白法不容情,可法亦有情,他们是警察,理应遵照条例法规办事,但他们首先也是人,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呢?
毕竟那是个年近60,痛失儿子的失独老人。
黄子扬唏嘘:“这一天天的,净是些糟心事儿。”
抱怨归抱怨,抱怨完了活还得干,案子还得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加班。
谢遇知回到办公室,宗忻不在。
办公桌上摆着张平整的A4纸,上面是宗忻给他的留言。
[朋友过来接我,先回家了。]
字迹工整,像打印出来的,一看就是三好学生字体。
谢遇知捏着纸角,随手放到旁边,皱眉掏出手机划出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手机号码,回了个:哦。
别人一条短信一毛,谢遇知一个字一毛,富二代的钱就是好赚。
谢遇知走到窗前,捏了捏山根,脊背挺阔的看着窗外市公安局集合小广场,神情严肃,踌躇几分钟后,他把电话打给了正在松远休假的秦展。
“秦局,这两天抽时间碰个面吧。”
松远市,玉溪路尽头,某桂园云顶。
宽大的落地窗前,秦展穿着单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正在给山梨洗澡,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
秦大教授卸任深夏市公安局局长职务后,就留在刑事警察学院做着清闲职位,三十来岁年纪轻轻,每天和松远市局现任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已经成了全体深夏市公安局基层人员的嫉妒对象!
基层嫉妒对象秦大教授,不疾不徐给山梨擦干湿漉漉的狗毛,拾起手机问谢遇知:“什么事要碰面才能说?”
“程昊。”
秦展微微蹙眉。
苏韫亭刚洗完澡,坦坦荡荡从浴室走出来,看了眼阳台,“老秦,你怎么没拉窗帘?我珍藏二十多年的矫健身姿被隔壁楼美女帅哥看到,吃亏的可是你!”
秦展笑着拿过窗帘升降遥控摁了下按钮,挂在落地窗的窗帘缓缓拉上。
苏韫亭擦着头发过来,身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圣光。
“跟谁打电话呢?”
秦展说:“谢遇知。”
苏韫亭凑过来,在秦展侧脸亲了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
谢遇知:“……”
没几秒钟,谢遇知的微信视频聊天窗口就蹦了出来,接通后,苏韫亭那张二五八万的拽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哟,谢队,几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谢遇知说:“苏队威武,我不敢想。”
苏韫亭抓抓头发,登上大裤衩,白皙的颈线贴着几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一路下滑。
“净边的时候让程昊那孙子跑了,这才一年不到,他就敢偷偷溜到国内活跃了?胆儿还挺肥,冲谁来的?”
谢遇知说:“还没有足够证据证明是他,全是我个人猜测,但我觉得,肯定是他。”
“你先查,老秦后天过去跟你碰面。”
挂断电话,苏韫亭单手勾着秦展的脖子,一脸凝重:“要分开几天?”
秦展目光灼灼看着他,“京台和松远隔得不远,开车一个来回也不过就半天,我早上早点走,晚上就回来。”
“别,正好这两天市局也忙,你过去就在谢队那先住着,如果真的是程昊,京台市公安局就得有相对应的行动,虽然大鱼落网了,程昊一条小鱼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既然他冒了头,就送他个天罗地网。”
“如果时间长,我忍不住会想你。”秦展咬了下他的耳垂。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你想我是应该的,想我了就打开手机,看看我的照片撸一发。”
“你这个脸皮,真的是……”秦展舌尖一路下滑,轻轻落在苏韫亭的后背,带动一室潮热。
一大早提前联系好的化学系钱教授就被接到了市局。
刑侦支队大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钱教授把技侦拍的死者手臂涂鸦部位照片,一一贴在白板上用磁铁压住,“昨天我拿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就跟系里几个教授研究过,栅栏密码我们都知道,但用化学元素外围电子层进行排布的,还从没有过,这应该是全国第一例,非常聪明的传递消息方式。”
“钱教授,那这些条条框框,解析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几名年轻刑警对摩斯密码之类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迫不及待想知道破解出来的信息。
钱教授把几张照片重新调整了顺序,依次把元素周期代表的意思对应进去,掐头去尾又把解析出来的字重新调整顺序,最终白板上出现了一行字。
“他们策划爆炸,销毁违禁品,找人替罪。”
在座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嘶了口气。
策划、违禁品、替罪。
这个万嘉豪是懂得精准传递消息的。
可策划爆炸的人是谁?要销毁的违禁品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