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不行。”宗忻无声出了口气,“真不行。”
苏韫亭点点头:“成吧,我数一二三,一起上,那边俩交给你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宗忻回他个OK的手势,表示没问题。
打牌的马仔嘴里骂骂咧咧,抬手去挠头,“今天运气真背,连输好几把,不玩了不玩了,再输裤衩子都要输给你们了。”
“光头玩不起啊,咱们接着玩儿接着玩。”另一个马仔边嘲笑光头,边重新洗牌。
坐在旁边一直抽烟,完全没加入牌局的黄毛弹弹烟灰,语气有些不耐烦道:“别玩了,你们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吗?”
他这么一说,几个马仔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没觉得不对劲啊,五子,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赵哥一直没回来。”五子瞅了他们一眼,“而且,从刚才开始,外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他一说,其他几个人才开始注意周围。
确实和五子说的那样,外面几乎看不到人影了,只有他们几个在这边打牌,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是不是……太晚了人都睡觉去了?”光头搓搓膝盖站起来,提议,“给赵哥打个电话吧?”
五子点头,“我现在就打。”
他话音刚落,手机都没掏出来,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瞬间原地飞起,狠狠掼出去好几米,砸在旁边一辆黑色奔驰车上。
其余的马仔顿时慌了,扔掉手里的扑克,纷纷起身戒备起来。
苏韫亭捏捏手腕,歪了下头,冲打头的光头咧嘴一笑:“接下来是你!”
光头下意识抬手试图挡住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结果膝盖一痛,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紧跟着就噗通跪倒在地,人还来不及惨叫,嘴里立刻被塞了块白毛巾。
剩下的几个马仔手掌握拳,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
胆子大些的马仔略一思忖,觉得可能是冤家路窄,遇上德叔那边的人了,毕竟腾纾德那边撂下话,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便试探着开口劝解:“兄弟,咱们有话好说,别动手。我们赵哥知道德叔心里有气,不过,赵哥也说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琛哥吩咐过,让咱们别在国内起冲突,有话儿等回生死夜,到了琛哥跟前再说。”
“琛哥?”苏韫亭笑着问了句。
马仔心里一松,忙道:“对,都跟着琛哥做事,犯不上自相残杀……”
啪————
马仔身后俩人哐当倒了下去。
说着话的马仔闻声猛然回头,正对上宗忻那张白皙的脸,惊讶之余立刻认出了宗忻,嚷道:“是你!你是那个被赵哥绑回来的条…”
“你也给我昏过去吧!”苏韫亭一刀手照马仔肩颈劈下去,马仔双眼一翻,原地晃两下,哐当摔了个狗啃泥。
“喂,大队长,赶紧的喊俩人过来把人犯铐了,救人质。”苏韫亭说完话,把对讲机往腰带上一别,去看宗忻。
“你怎么搞得?才揍了俩人,就虚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在谢队床上活下来的。”
宗忻:……
宗忻脸一红,小声嗡哝道:“谢队他……还挺温柔的…”
苏韫亭扶额:“他温柔?你确定?”
“怎么?他不是吗?”宗忻疑惑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emmmm……”
他是,他可太是了。
生扛枪伤坚持一天一夜的体格,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
眼前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宗警官,得柔弱成什么样啊?谢遇知那一身肌肉的大猛A,居然能在床上温柔起来,真的有过□□生活吗?
苏韫亭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此时,被苏韫亭怀疑没有□□生活且一身肌肉的大猛A谢遇知谢副支队,给高速警察追了一路,牧马人刚在服务区停下,就被紧随其后的交通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下车!下车!”
谢遇知黑着脸推开车门。
两名交警立刻上前,准备把他从车里拽出来,伸手的时候,却被谢遇知凌厉的眼神震撼住了。
谢遇知下车,站在交警面前,足足比他们还高一个头出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你们只管开违章罚单,之后我会去交警部门处理。”谢遇知掏出刑警证往前一怼,“我在执行任务,现在没时间跟你们处理这些。”
交警把证件薅过去仔细看了看,本来攒了一肚子火,心里早把谢遇知骂了一百八十万回,就等着抓到人严肃批评教育,结果人家是刑警,还他么在执行任务,这一腔子怒火顿时被泼了桶凉水,那叫一个憋气,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客客气气把刑警证还给谢遇知,还得规规矩矩敬个礼,赔笑说两句客套话,明确自己要公事公办啦之类的决心,结果刚开口,对方理都没理,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他们,转身就走了。
几名交警望着谢遇知离开的背影,嘴上不说,心里早就骂开了。
‘操,刑警他妈的牛逼啊?眼里这么看不起人!’
‘拽什么拽啊!’
“装逼!”
高速服务区服务大厅。
赵洋走出卫生间,到洗手池旁边洗手,旁边俩上卫生间的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说三楼正在搞出行安全科普教育,还吐槽今年服务区变得这么官方了,觉得不适应。
赵洋擦着手,微微眯眼。
出行安全科普教育……
第78章
国内的官方就爱搞这些老土掉渣的公共安全学习, 上至公务员下到小学生,也不知道这些形式主义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洋丢掉擦手的纸巾,嘲弄笑笑, 出了卫生间。
服务大厅里,人确实比之前少了很多,看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的确是刻进每个国人DNA里了。
赵洋也没在意,双手插兜径直走出大厅。
刚出门,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远处闪着红|蓝|警|灯的几辆交通执法车,不由蹙了下眉。
常年在道上混,赵洋要比一般普通人更敏感警察, 即使那些警察不是冲自己来的,他也会主动去避开,尽量不和警察正面发生任何冲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突然出现这么多条子……
赵洋驻足稍作思忖。
就算是交通执法, 这也绝对不太正常, 为安全起见, 他不能再等腾纾德了, 必须提前离开。
想到这儿, 赵洋摸摸耳钉,疾步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另一边,停车场偏僻位置的一辆白色SUV车前。
马仔持枪指着苏韫亭, 额头刷刷往外直冒冷汗。
苏韫亭压根没鸟怂兮兮的马仔, 转头冲宗忻扬下巴,问了句:“打你的人是他吗?”
宗忻还没说话,那边持枪的马仔就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不是我, 我没有打他!是瘦子,是瘦子动的手!”
苏韫亭闻言, 总算看了马仔一眼:“瘦子?是谁?”
宗忻说:“在后备箱捆着呢。”
苏韫亭一听登时乐了,伸手揽上宗忻,毫不吝啬大夸特夸:“不错不错,有仇不报非君子,干得不错。你拍照了吗?哦,对,你手机给他们缴了拍不了,太可惜了,不然能在市局宣传板报头条挂个一年半载的。哎,揍得狠不狠?”
宗忻:“……没怎么揍,就简单绑了下。”
此刻,躺在SUV后备箱里刚醒过来的瘦子听到这话,强忍泪水满腹委屈:没怎么揍?蛋他么都碎了好嘛!老子都成废人了!操你妈!还没怎么揍!
“你们学院派的人,就整天顾虑什么纪律纪律,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的纪律,又不能当饭吃。”苏韫亭拍拍他肩膀,“下次加倍揍回去,知道了吧?”
宗忻:“苏队,你揍回去是因为背后有秦局给你兜着!”
“哎,你这话说的,你揍回去,你的谢副支队会不给你兜吗?你们谢副支队这个人吧……”苏韫亭视线越过宗忻肩头,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宗忻立刻觉察出不对,回头看去。
赵洋就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拉上手|枪|的保险栓,微眯双眼看着他们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位亲精明狡诈野心勃勃临危不乱目如蛇蝎,是这伙从犯里的主犯吧?”苏韫亭挑眉。
赵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原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苏韫亭,潘季后就是栽在了你的手里。”
“小案子,没什么可值得夸耀。”苏韫亭往前走两步,语气平淡,“不知道你跟潘季后比,谁比较厉害些?”
赵洋食指稳稳扣上扳机,瞳孔微缩,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我打不过你,但你赤手空拳,我手里有枪,你想全身而退应该也不容易。”
“哦,是吗?”苏韫亭看向宗忻,指指自己,又指指赵洋,问他:“小宗警官,你觉得呢?”
宗忻不答反问:“潘季后手里有枪吗?”
“有。”苏韫亭重新看向赵洋,冷冷道,“什么A|K|4|7|勃|朗|宁|□□的,他可是应有尽有,枪支弹药人手一份,比眼前这位非主流寸头仔的装备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赵洋瞬间黑了脸:“你在挑衅我?”
苏韫亭摊手,“这话说的,我哪里在挑衅你?我是在赤|裸|裸|的挑衅你!”
赵洋怒了:“你他妈的真以为我不敢开枪是吧?”
“不是。”苏韫亭笑笑,“知道你敢开枪,我赌的是……你开不了枪。”
“我操————”赵洋把枪口对准苏韫亭的脑袋,食指猛地一勾,“你他妈给我去死…”
咔嚓——
赵洋只觉得手肘一麻,整条胳膊失去了知觉,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反应发生了什么,凭借身体本能抱着手臂拔腿就跑。
谢遇知站在原地,手中握着赵洋丢下的手|枪|,目光冷冷地瞄准赵洋后背,啪地一声利落扣动扳机。
噗呲,暗红色鲜血从赵洋肩胛骨飞溅而出,与此同时,一辆黑色林肯冒险家擦过赵洋,把人拖上了车后座,紧接着疾驰而去。
谢遇知提枪刚追出几步就被苏韫亭从后面叫住了。
“老谢,别追了!把眼前这几个人抓了,先去解救人质。”
谢遇知收起枪,回头看向宗忻。
人还好,没有受伤的痕迹,换了身新衣服,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略带疲惫,但精神不错,胸口随着呼吸起伏逐渐加快,好像是刚和人打斗过的样子。
宗忻也在回看着他。
谢遇知只知道观察宗忻有没有受伤,完全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其实在宗忻眼中也没好到哪儿去。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看着杂乱无章,笔挺的高定西装也多了好几处褶皱,衬衫上永远扣得严严实实的第一颗扣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清晰的锁骨线在半敞着的领口间若隐若现,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处,似乎还有轻微的擦伤,像是被什么藤类植物划出来的。
宗忻凝视着他,张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说,你们俩搞什么眉目传情呢?”苏韫亭当场化身红眼病本病,“我那么大个活人还在这儿杵着呢,行了,别拉丝了啊,赶紧地收拾收拾回家!”
宗忻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被苏韫亭和宗忻俩人撂倒的十几个马仔,再加上三十多名注射过麻醉剂的受害人,仅凭服务区交警这点儿人手,根本处理不过来,所以,一路追着谢遇知进了高速服务区的那些交警,就被当成了免费苦力。
谁能想到有一天,交通执法警察干了刑事警察干的事儿,这炸裂的从警经历,说出去能吹一辈子了。
苏韫亭跟着处理完后续,给远在京台省厅的秦展打了个电话。
秦展听完事情详细经过,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苏韫亭有没有受伤。
苏韫亭倚着车门,眉梢一挑:“我没受伤,我很好,受伤的是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谢姓表兄。”
“他皮厚,耐造。”秦展完全不担心谢遇知,“你现在在哪儿?”
“淮安高速服务区,正准备回松远呢。”
“别回松远了,直接到京台省厅吧。”
“我不去,去了也见不到你人。”
“见得到。”
苏韫亭惊讶道:“……省厅那帮老古板放人了?”
秦展掏出钥匙,打开单人宿舍门,语调轻快地回了个嗯。
宗忻归还了交警执勤岗亭的防弹衣,跟谢遇知上了牧马人后,就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座,双手交叉放在腿间,低着头闷不吭声。
谢遇知没打火,也没系安全带,他破天荒地点了根烟递给宗忻。
宗忻蓦地抬头。
“没事了,吸根烟放松下。”谢遇知扬扬下巴,“只准抽一口。”
宗忻动作略一顿,立刻接过烟放在唇边狠狠吸了口,心里顿时放松下来,靠向椅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谢遇知把烟从他指间抽离随手摁灭,攥上宗忻的腕骨,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他们,有没有对你……”
四目相对,宗忻从谢遇知眼睛读出了他想问的问题,摇头,“没有,那个叫瘦子的马仔的确动了手,不过,没得逞。”
“那就好。”
得到答案,谢遇知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回去。
宗忻嗯了声,问他:“赵洋到底是什么人,来之前你调查清楚了吗?”
谢遇知默了片刻,开口道:“根据抓捕归案的郭应文供述,赵洋这次入境是来拿货的,货就是被朴晚藏起来的那批蜂后。你当初调查的蜂后案主犯冯春来,他除了跟净边行动时抓捕归案的贺雅楠有生意往来,还和深网有很大牵扯。我让秦展深调了冯春来的背景档案,他在深网重建那年就挂靠在非|法|网|站|买卖人口了,这点,之前抓捕的程江也录了口供,证实了冯春来确实和深网有牵扯。程江全程参与了暗网的买卖,在缅北那几年他并不是进了|传|销|组|织|,而是在冯春来贩卖人体器官的违法网站做客服,他说,冯春来以邪|教|赤血圣灵的名义,坑骗成年及未成年女性入教,给她们洗脑,让她们心甘情愿被卖掉,朴晚就是冯春来物色到的第一批受害人,但她比其他不幸的人要幸运些,冯春来在醉酒后□□了她,就是那一次,朴晚怀孕了。”
宗忻凝眉,“朴晚怀孕,孩子是冯春来的,冯春来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手里的货就少了,急需要一个能代替朴晚的人?”
“对。所以,他们才盯上了李娜。”谢遇知点点头。
“可是……”宗忻有些想不通,疑惑道:“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吴晚笙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对吴晚笙动手?”
“因为吴晚笙是律师。”谢遇知沉声,“朴晚是他出于好心从豪庭夜总会带出去的,衣食住行上都照顾的很细心,他觉察到朴晚的行为有些不对后,就开始着手调查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违法活动,吴晚笙对朴晚起了疑心,背后的冯春来就坐不住了,他用麻醉剂迷晕吴晚笙,指使朴晚坑骗李娜到出租屋,然后搞了出捉奸在床的戏码,录下视频,用下三滥的手段威胁吴晚笙。”
宗忻点点头,“怪不得。既然冯春来背靠深网,那他和深网的庄家肯定认识,这样一来,赵洋的人会出现在国内,还盯上了这些被称为蜂后的受害人,就说的过去了。”
谢遇知往外看一眼, 打开车门。
苏韫亭单手搭上车门,冲他俩扬眉笑笑,“我说两位, 走吗?结个伴呗。”
谢遇知盯着苏韫亭,暗沉眼眸瞳孔微缩,“你怎么会出现在淮安高速服务区?”
“还不是要怪京台省厅那帮老古板?把老秦扣信科办不放,再让我们劳燕分飞一段时间,我就彻底忘记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秦老师长什么样了。”
苏韫亭摆摆手,不耐道。
“快走快走,你这破车堵在路口耽误我调头。那帮交警怎么办事呢?也不知道把车往旁边开开?”
谢遇知眉毛一挑:“什么破车?我这是牧马人!你们结婚用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还是我们家给买的呢, 我是你们夫夫俩的金主,金主懂吗?”
苏韫亭:“……”
啧,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苏韫亭一巴掌重重拍在谢遇知肩膀, 十分正经道:“麻烦金主大人把你崭新的、价值七位数的、破牧马人车屁股调一下。谢谢!”
谢遇知蓦地嘶了口气, 抬手利落拧开车钥匙, 往旁边调了下位置。
宗忻看着谢遇知微微耸起的肩膀, 问了句:“苏队下手挺重的吧?”
谢遇知点头:“重, 净往我伤口上捏,焉坏儿!”
苏韫亭往后退几步站在路边,冲停好车的谢遇知挥挥手, “金主大人一路顺风, 我先行一步,咱们明天京台再见。”然后扭头就走,结果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 又倒了回来,扒着车窗冲副驾驶的宗忻眨眼, “盛副支队,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方便单独谈谈吗?”
宗忻看向苏韫亭,舔舔嘴唇,“方……”
“什么事不能在这儿问?还得背着我?”谢遇知伸手拦了下宗忻,没好气道:“他不方便!”
苏韫亭想了想,倒也确实不用避着谢遇知,大大方方开了口:“七年前,盛副支队参与过地龙村增援禁毒支队的任务,对吧?”
宗忻点点头,“对。”
“那就奇怪了。”苏韫亭摸着下巴一脸凝重,“你去过地龙村,怎么会不认识刚才捞走赵洋的那个人呢?”
“我认识捞走赵洋的人?”
宗忻听完略有些吃惊,仔细回忆了下刚才打斗中的情形。
当时那辆林肯冒险家车速非常快,他都没来得及注意赵洋是怎么跑过去的,更无从说起认识个脸都没看到的人。
苏韫亭说:“陈丁卯落网后缅北那边的毒贩树倒猢狲散,很多人怕回国内被抓,选择留在了金三角。我在深海的书房里,见过捞走赵洋的那个人正面照,他姓腾。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抓过他好多回,但因为这人天生心脏异位,无论打中要害多少次,就跟卡BUG似的每次都给他跑了,搞得深夏市禁毒支队,一度很头疼抓他归案。”苏韫亭眼底闪着碎光,辨不清什么情绪,“谢队没有和姓滕的直接接触过,不认识很正常,但你不是打过他一枪吗?肯定认识他。”
宗忻半低着头,没有立刻回答苏韫亭。
七年前,地龙村那段惨像,每当午夜梦回,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被血染红的地面,铁锈色的泥土混着雨水到处蜿蜒,满地泥泞里,全是身体被打成筛子的、残肢断臂的缉毒警察,还有那些五官都被砍掉已经认不出面孔的……
比起身体支离破碎英勇牺牲的缉毒警察,死亡的毒贩身上却只有枪伤,尸体完整。
即使是枪|战,面对那么多死去的同志,缉毒警们都没有随便扫射,仍旧给对方的人留有投案自首的余地。
可毒贩对缉毒警察下手……
那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根本就不会有良知,他们是行走于光明世界的黑暗,是从地狱涌入人间的恶魔,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宗忻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就好像生了锈的机器,眼神空洞,思维迟缓,久久无法从回忆中拉回思绪。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无能为力的时候,大脑为了缓解本体的痛苦防止精神崩溃,就会启动本体保护机制把痛苦推的足够远,从而使人进入一种不悲伤、不愤怒、出离平静的状态,久而久之,自身对外在的一切就会感到疏远陌生。
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宗忻就有这种人格解体的症状了。
从小到大,他就好像站在自己身后的提线木偶,看着自己做各种事情,如同一个旁观者,常常觉得四肢不是自己的四肢,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身体,仿佛和这个世界隔了层玻璃,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直到地龙村的那次救援行动。
他不顾大队长劝阻和上级下达的死命令,冒着生命危险再次冲进枪林弹雨,把受了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缉毒警察救出来,才第一次有了自己切切实实活着的感受。
是活着的,那么鲜活那么年轻的生命,似乎终于有了些存在下去的意义。
苏韫亭见他迟迟不说话,扶着车窗玻璃往后退一步,继续道:“当时姓滕的能从你手里活下来,就因为他是镜面右位心。这个人,搞不好在深网重建的时候就和背后的庄家……”
“腾纾德。”
宗忻抬眼看向苏韫亭,终于接了话。
“这次京台市公安局查的815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他也牵扯其中,出问题的炸药就是他提供给红山化工厂股东赵乐国的。那批炸药存在安全隐患,痕检和技侦部门对现场爆炸残留物做过分析,爆炸原因是炸药合成成分超标,之前我和谢副队到地龙村查过他。”
谢遇知点头附和:“没错,腾纾德,这个人的确天生心脏异位,和普通人不一样。当时815爆炸案的线索指向是程华和冯巧两名嫌疑人,腾纾德作为案件边缘人物,顶多算涉嫌非法制造□□,甚至他加工的炸药数量都没到量刑标准。而且地龙村已经很多年没有涉嫌制毒的情况了,警方根本没权力对他进行抓捕。不过……”
苏韫亭点了下他,接口道:“现在可以对其进行抓捕了。得,案子就先跟你们分析到这儿,”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真得走了,临走我还得再提醒你们一句,老秦说,七年前谢副支队在地龙村身中三枪,要不是增援里有个小警察违反纪律重返地龙村,谢副支队到今年,就在八宝山过了七年清明节了。说实在的,要是找到那个小警察,谢副支队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谢遇知听完,默默看了旁边的宗忻一眼。
宗忻被他投来的突然一瞥搞得有些尴尬:“你突然看我做什么?”
“没事。”谢遇知微不可见地咬了下嘴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走吧,先回局里,这次的行动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你一直追查的蜂后案,成功解救了三十多名受害人。”
至于那个赵洋和腾纾德……
既然他们都和深网有关系,就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背后那个人要的,既不是军|火|炸|药|,也不是人体器官和|妓|女|,他要的从来都是暗网悬赏一个亿的代号方尖的命。
至于,庄家为什么要对小花动手……
谢遇知想,他应该知道那个庄家是谁了,如果没有猜错,有这种特殊癖好的人,只有那个人。
林肯冒险家下了高速,驶入一条无名道路,七拐八绕开了很久,才终于停在一处开阔的荒野。
马仔拎着赵洋,走到腾纾德面前,抬脚往赵洋膝弯处一踢,“跪下!”
赵洋被马仔踢得往前一个趔趄,硬生生站直了双腿,膝盖弯都没打一下。
腾纾德看着他,眼神温和,“赵洋,有骨气,阿温身边的人,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我知道冯巧是你手底下的人,我对他动了手你心里有气,跟阿温告状说我的不是我也理解,不过赵洋,年轻人嘛,眼光还是得放长远点,冯巧这几年不行了,在滇缅线上没威望,他那些生意早就落在了我手里,空架子的绣花枕头,你护着他有什么用?只要你现在跟我干,我保证你从我这里得到的,比从冯巧那里得到的至少多这个数。”他伸出四根手指,询问赵洋的意思,“阿温还是太年轻,恃才傲物任性惯了,暗网再继续按照他的操作运行,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赵洋昂首,对着腾纾德怒目而视:“琛哥接手深网后,把生意做大做强,金三角谁不知道琛哥的名字?你对深网运营一窍不通,也敢说这种指点江山的大话?我呸!”
腾纾德眉眼间尽是上了年纪后的沉稳,闻言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继续劝解:“年轻人消消火气,想想今天,要不是我,你这条命就葬在京台市那帮条子手里了,你愿意为阿温卖命,这是好事,说明阿温御下有术对你们好,不过卖命也得想想值不值得啊?本来不动那个条子,你完全可以带着货安全出境,把人送到赌场交给白玛就行了,现在两手空空,还搭进去那么多弟兄,等回了生死夜,你怎么跟阿温交代?”
赵洋表情愤愤,根本不服:“我自然会跟琛哥…”
“不会有机会解释的。”腾纾德笑了笑,“阿温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你不仅弄丢了给他物色好的玩具,还把白玛点名要的三十二个蜂后拱手送给了京台市公安局那帮条子。不如,你猜猜,阿温知道了这些以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赵洋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哦,对。”腾纾德双手交叠自然垂于双腿之间,看着赵洋斯斯文文的笑笑,“方尖,京台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谢遇知,这个人在暗网叱咤风云好多年,悬赏金高达一个亿。”
赵洋死死盯着腾纾德,一言不发,在冰冷的夜色里,表情变得僵冷麻木。
“听说,阿温和这个方尖,当年有段很隐晦的纠葛?”腾纾德似乎是随意的提起来,“阿温愿意出一个亿全暗网买他的命,到底是爱恨还是情仇?”
牧马人把三辆交通执勤车领到京台市公安局。
谢遇知喊黄子扬带走了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又让执勤警察将解救出来的二十二名受害人安置好,嘱咐过审讯科室审问事项后,头也没回的上了车,带着宗忻绝尘而去。
凌晨两点,路边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烧烤摊。
谢遇知单手打着方向盘,全程攥着宗忻的手没有放开过,到了单位分的宿舍楼下,才猛地踩住刹车,拉过宗忻的手轻轻放在唇边摩挲。
宗忻脸颊微微泛红,由着他略有些扎人的胡茬蹭在自己手背,轻轻喟叹:“上楼吧。”
“不想上楼。”谢遇知微微低头,保持着亲吻他手背的姿势,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王子跟公主求婚,“就想和你待在车里,哪里也不去。”
宗忻有些无奈,“可是,不上楼,睡觉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