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冷吗?”谢遇知捏着他的手指,忽然躬身当头整个罩下来,“你会冷吗?”他单手摁开空调,看着宗忻的双眼,眼眶里布满红丝,“我不该站的离你那么远,都是我太粗心,没有预先想到会有危险。你有幽闭恐惧症,被锁在冷藏车隔间里,是不是很害怕?”
第80章
车窗玻璃将车内隔绝在一个安静的世界, 谢遇知那张好看的脸就近在咫尺,嘴唇抿成直线,瞳仁漆黑幽深, 和宗忻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宗忻不得不被迫仰视着他。
“有一点吧。”
“其实,那个冷藏箱隔间内有灯。而且,我当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脱身,根本没时间去害怕。”宗忻解释,“总之,结果还不赖,对吧?”
说话的功夫, 谢遇知双手已经绕到他身后,手指灵活地沿着宗忻的脊背中线一寸一寸往下走,最终停在纤细腰侧轻轻把他揽入怀里。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 我不喜欢这种结果。”谢遇知暗暗咬牙, “赵洋, 我记住他了。”
宗忻轻轻地叹息, 伸手去勾他脖子, “他早晚都会落网的。不过现在, 谢副支队,咱们能不能不在车里腻歪了?我真的很累,想睡觉, 后颈也疼。”
“后颈疼?”
谢遇知轻轻推开他, 扯开他羊绒衫的领口去检查,当看到宗忻后颈和侧肩一大片紫得发黑的淤伤时,心蓦地一抽。
“是赵洋干的?”
宗忻说不是, “是那个叫瘦子的马仔。”
谢遇知面色微变,二话没说推开车门, 小心翼翼抱宗忻上楼,回到家把人往卧室床上轻轻一放,温柔地吻了吻他后颈处的淤痕,直起身道:“你别动,好好躺着,我去打热水过来。”
宗忻听话地窝在被窝里,点头:“好。”
“嗯。”
谢遇知起身径直走出卧室,没一会儿洗手间就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从下午在冷藏车里醒过来,宗忻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直到遇见苏韫亭才好了点,这会儿回到家,疲惫到极点的精神终于彻底放松,头刚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谢遇知端着热水进来,宗忻已经睡熟。
台灯散发着橙黄色的光,映着宗忻半边侧脸,房间很安静,耳边只有宗忻轻微地呼吸声。
谢遇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热水放好,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宗忻。
他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略显苍白的脸,五官线条柔和,嘴唇微张眉目舒展,除了无害还是无害,像极了开在风雨中的阿儿七,透明又脆弱。
他总说会保护他的话。
可是,却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踪两次,两次找回来都带着满身的伤。
谢遇知沉默着,捞出热水里的毛巾拧干,敷在宗忻侧颈大片淤青的地方,起身走出卧室。
“喂,大黄,我谢遇知。”
京台市公安局,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
“张峰。”
“跟犯罪分子赵洋是什么关系?”
“上下属。”
“为什么对警察动手?!”
“你说那个长得特好看的条子是吧?”
陈林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张峰鼻子没好气道:“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因为好看,那警察长得好看被我们琛哥看上眼了,琛哥让我们抓的。”
“琛哥是谁?!”
张峰笑的有些嘲讽,“你问我琛哥是谁?真好笑,我能认识琛哥那种大人物吗?我们在底层混饭吃的打手根本见不到琛哥的面,我要是能认识琛哥,早他妈混的风生水起美女围绕了!老子不知道!”
“好,嘴硬是吧?”陈林脸色难看到极点,“我告诉你……”
讯问室的门哐当被人从外面推开。
陈林狠话说一半被打断,和笔录员同时看向门口。
谢遇知穿着藏蓝制服,领带打的严严实实,不苟言笑地走进来,周身带着寒意看了张峰一眼。
张峰不经意对上谢遇知凌厉的目光,心脏蓦地一滞。
陈林站起来给谢遇知让座,“谢队,你怎么过来了?”
谢遇知脚步未停,过去坐下,脸色难看地盯着张峰,“对小宗警官动手的人就是你?”
“对,人就是我打的,怎么了?你们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开着执法记录仪殴打人犯吧?”张峰眉梢一挑,“随意殴打犯人泄愤,违纪,你,你们,”他指着谢遇知和陈林,语气嚣张:“都要受处分。”
“懂得不少。”谢遇知扯唇嘲弄地笑笑,“你说的对,殴打犯人泄愤,违纪,确实要受处分。”
张峰瞬间一脸得意,“我打你们,最多就是故意伤害,治安处罚,你…”
“不能殴打你,”谢遇知起身,活动活动手腕,两步走到张峰面前,一只手就把人从椅子里薅了起来,语气淡漠:“那是他们,不包括我!”
张峰忽然被拎起来,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灰败,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嚣张。
“打我的人是吧?”谢遇知拎着他往墙上狠狠一掼,正对上白色墙面写着的红色公理两个大字。
墙壁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张峰只觉得整个后背都碎了,痛地闷呼出声。
“你以为我怕违反纪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谢遇知死死盯着他,冷笑讥诮,“我手里人命不止一条,打个犯罪嫌疑人而已,上边根本不会处罚我,你再挑衅我,我就弄死你!”
眼前这个条子看上去完全不是在开玩笑,根本就是要来真的,张峰瞬间慌神,向谢遇知身后的陈林投去求救的目光。
显然,陈林和旁边的书记员都没想到谢遇知会真的动手,一时间全愣在原地忘记上前去阻止,眼睁睁看着谢遇知把人掼到了墙上,等他们反应过来,人犯张峰已经结结实实被谢遇知往墙面撞了好几下。
陈林拽拽旁边惊掉下巴的书记员,两人赶紧跑过去拉人。
书记员:“谢队谢队,这不行,回头要是让许队知道,你真的要受处分,快松开快松开!”
陈林倒没有书记员那么慌,上次他在审讯室对犯人动手后面没有挨处分,八成就是谢遇知给他兜下来了,今天谢副队也不算打人,就薅了下嫌疑人领子而已,谈不上违反纪律。
书记员把谢遇知拉到一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么我们公职人员是正义的象征,不能和罪犯一样以暴制暴。什么你是副支队长,以后还要带领我们刑侦支队干实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不能被这种违法犯罪的烂人拖进泥潭。
总而言之,书记员政委附身,为了劝谢遇知无所不用其极,中华上下五千年所有传统美德齐上阵,轮番给他们谢副队做起思想工作。
反观陈林,非常平静的把张峰按回了椅子里。
张峰后背疼地直喘粗气,大颗大颗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滚,不服道:“你们条子打人,我要上诉!”
陈林摸摸下巴,不以为意:“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不配合的话,那我们就只好把事实往上报了。”
“报,你们往上报!”张峰此刻无比愤懑。
“是墙动的手,跟我们谢副队一点关系都没有。”陈林居高临下看着他,“谢副队薅了下你的衣领而已,完全没有动手打你。”
张峰瞳孔急促放大,狠狠瞪着陈林,“你们官官相护,你们同流合污!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他们?”
张峰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两鬓花白的李副局和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浑身透着疏离感的年轻男人并排站在门口,笑着走进审讯室。
“这里最大的就是我了,你要投诉他们的话,就找我投诉。”李副局态度很好,完全就是个没有架子的小老头形象,“刚才,我看见你撞上了我们市公安局审讯室的墙,小陈说,是墙动的手对吧?”
张峰觉得今晚来审他的人有点多,老的少的还挺齐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但既然他说自己是这里最大的,那肯定比屋里这些穿制服的警察官都大,有大领导做主,张峰瞬间就有了底气,嚷道:“他们睁着眼说瞎话,墙是死的怎么对我动手?明明是…”
“对啊!”李副局慈祥地剜了一眼谢遇知和陈林,“墙怎么会动手呢?审个人还犯这种低级错误,明明是人犯自己撞到墙上去的,回头去找财务科报账,让他们过来人看看,墙壁如有损坏拨款修缮。”
陈林没绷住,笑了一声。
张峰愣怔片刻,瞬间火了:“你们官官相护,耍我呢?我他妈我——”他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嗓子,挥拳冲着李副局挥过去,“老东西,我弄死你!”
张峰拳头在离李副局还有一肘距离的地方戛然止住,下一秒就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手臂已经被谢遇知结结实实摁在身后,铐上了手铐。
“年轻人就是血气重,这点事至于动手吗?”李副局看着被制服的张峰,语重心长道,“你这有严重的行凶倾向啊,属于危险行为,依法对你使用约束|性|器|械,没有异议吧?”
张峰咬牙,狠狠看着他,嘴里仍旧不干不净:“老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沆瀣一气虐待人犯,你们……你们……”
“行了,省省力气,等着明天移送看守所吧,在这里大吵大闹没用处。”李副局眯眯眼,冲谢遇知抬下巴,“遇知啊,你跟我来一趟。”
谢遇知点头,把张峰交给旁边的陈林,跟李副局和秦展一起出来审讯室。
另一边,机关单位宿舍楼
宗忻刚睡醒,就看见黄子扬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
“黄队?”宗忻撑着手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黄子扬听到宗忻说话,赶紧放下手机,回他:“昨晚老大去了局里,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打电话让我过来陪床。”他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又顺口问了句,“你饿不饿?我打电话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宗忻摆摆手,“上次我和谢副队买的饭菜还在冰箱放着,自己做就行。”
黄子扬点点头,“哦,行,你要做什么好吃的?我给你打下手……”
九点钟,黄子扬开着之前谢遇知赏他的那辆奥迪A8,和宗忻一起赶到市局。
俩人刚进刑侦科办公室,立刻就有不认识的别的科室的警察过来喊宗忻。
“请问,哪位是小宗警官?”
宗忻从黄子扬身后举了下手,走出来:“你好,我是。”
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说:“李副局喊你,赶紧过去吧。”
“好,我知道了。”宗忻把饭盒塞给黄子扬,叮嘱:“一会儿见到谢副队,把饭盒交给他。”
“知道知道。”黄子扬抱着饭盒频频点头,“放心吧,大黄办事贼拉靠谱,保证完成任务!”
李副局满脸严肃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对刑侦支队支队长许念简单挥下手,“行了,你先回去吧。”
许念敬个礼,转身走出去,带上门,一回头差点和走过来的宗忻撞上,诧道:“小宗?你也是被李副局喊过来的?!”
宗忻老实点点头,“嗯。”
许念叹息一声,抬手郑重地拍拍他肩膀,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凡事想开点,干咱们这行的就这样,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你可千万别太难过,啊?”
宗忻被他这波安慰安慰的一头雾水,疑惑不解问他:“许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念默了默,似乎很难启齿,犹豫再三终于咬牙开口:“那个,谢副队他……”
看着许念的神情,宗忻的心没来由忽然一沉,急道:“谢遇知他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不过咱们刑警……唉,想开点。”许念眼眶有些红,叹息着摇摇头,“你进去吧,李副局还等着你呢。”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遇知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许队让他想开点?
人昨晚明明还和自己在一起,这是突然怎么了?
到底,谁能给他把话说清楚!
宗忻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许念的背影出神良久。
“是小宗在外面吗?”办公室里忽然响起李副局低沉地声音,“进来吧。”
锁舌轻微转动,宗忻推开门走了进去,喊了一声:“李叔。”
以前,李副局让盛阳私底下喊自己李叔,但每次这小子都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从来不肯在市局喊他一声李叔,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改了口,李副局惊讶之余,总算有了些许欣慰。
“小阳啊,我叫你过来是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李副局放下手里的档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关于谢遇知的。”
“李叔。”宗忻微微皱眉, 神色凝重,“谢副队他怎么了?”
李副局隔空虚点他一下,示意他坐, “蜂后案以及8·15爆炸案,幕后真正的操控者已经浮出水面了。”
宗忻眼梢一挑:“什么?”
“昨天晚上,省厅那边来人,”李副局把档案往前一推,敲敲桌面,“这是省厅网安部门,在对暗网线路进行反追踪后调查到的资料。”
宗忻在他对面坐下, 摸过档案打开。
李副局继续道:“比特币交易自由不设中央银行,匿名、免税、免监管,给不法分子提供了各种方便, 理论上来说, 这种拥有私钥的货币, 除用户自己任何人都无法操作, 想通过交易记录查到违法账户信息, 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 咱们省厅非常重视这起案件,专门从网安部调了特殊型技术人才过来协助,就是那个设计出天网系统, 大名鼎鼎的沈微, 他针对暗网安全系统制定了一套算法,虽然耗费了几天时间,但成功破译了密钥, 之后通过植入的窃取爬虫盗取了几名关键用户信息,帮助我们锁定了目标嫌疑人。”
别看李副局跟小年轻坐一起像个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 但获取网络最新信息很走在前端,什么虚拟空间、网络热梗,摸得门儿清,专业术语讲出来头头是道。
宗忻神情严肃地看着手里的档案,目光落到岩阿温这个名字上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副局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毕竟羁押室里关的那些人能这么快被抓回来,是盛阳的首功,况且,也只有他和跑掉的俩人碰过面,应该知道的信息比其他人更多。
宗忻放下那份档案,抬手揉揉眉心。
关于这份档案,之前在川菜馆谢遇知就拿给他看过了,除岩阿温这个名字外,什么信息、线索都没有,基本等同于一张废纸。
当时,他问谢遇知认不认识岩阿温。
谢遇知的回答是:不认识。
谢遇知说,大毒枭陈丁卯出资搞深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岩阿温这个人。
十几年前,净边行动,代号黑鹰的警方卧底被毒贩集团生生虐杀,在黑鹰主动暴露身份掩护下,深海和方尖才能顺利完成抓捕陈丁卯的任务,成功脱身归队。
只是归队后,内网永久封存了深海所有档案,再也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方尖却一直非常活跃,警务内所有人都知道,方尖仍在执行任务,因为,公安系统内网关于方尖的信息时不时就会更新更新。
深网不停地有人在首页发布追杀令,悬赏金额从几万追加到几百万几千万,最终悬赏追杀金高到一个亿的离谱程度。
宗忻因为参与过地龙村缉毒救援,曾经关注过内网缉毒信息一段时间,大概知道方尖的功勋情况,深网一直悬赏追杀方尖的这段时间,公安系统内网对方尖信息的每次更新,都是方尖人生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等功,三年三次一等功。
公安部门有个不成文的调侃:三等功站着领,二等功躺着领,一等功家属领。
活着的一等功,稀有程度堪比游戏里抽到概率为百分之零点一的超SSSSSR神级霸王卡。
而方尖,活的,有三张SSSSSR的男人。
深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如果被深网的人知道方尖就是谢遇知……
想到这儿,宗忻就觉得更头疼了,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耗尽了所有耐心,语气烦闷道:“李叔,我现在没时间看毫无用处的废纸,你告诉我谢遇知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宗忻不是急性子,一向说话做事有条有理,情绪稳定,突然变得急躁焦灼,让人觉得震惊。
李副局微愣了下,眉头微皱:“谢遇知……”
“他在哪儿?”宗忻急道。
“昨天在来市局的路上,”李副局沉重地叹口气,“他和一辆闯入市区的半挂油罐车撞在一起,人已经……”
宗忻大脑嗡地一声空白一片,脸上血色尽褪。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瞬间安静,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心脏仿佛被人攥在掌中挤压,生命中仅剩的什么东西忽然碎裂开去,绝望无声蔓延。
“他……死了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划破空气的断裂笔触,于沉静中崩裂。
李副局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股腥咸的味道从舌尖扩散,宗忻麻木道:“我知道了,他的尸体在殡仪馆吗?”
小时候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会哭,是因为害怕。
原来,人长大了,就不会害怕了,不害怕的人,是不会哭的。
但是,却会失去五感。
李副局摇摇头,“油罐在猛烈撞击的瞬间发生爆炸,火势熯天炽地,消防队赶到现场的时候,警车已经烧的只剩框架,没有找到谢遇知的尸体。”
“连骨灰都没有啊?”
宗忻声音很轻很淡,他脸上什么神色也没有,却透出杂糅的万千情绪,看上去脆弱、无力,又疲倦……
痛苦难受到极致,却发泄不出来,他好像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呜咽。
“好,我先回去了。”
怎么走出的副局长办公室,怎么回到的单位宿舍,怎么爬上的床……他都不知道。
宗忻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他躺在床上和周围物件融为一体,似乎是个静止的器具。
窗外是大太阳,寒冬已过,春暖花开,就连杏花枝头停驻的两只喜鹊都叫得特别开心。
卧室里很安静,挂钟的声音滴滴答答传入耳中。
“你就不能再说点什么了?好听的那种。”
“好听的?”
“我想想啊……”
“我爱你。”
云贵盘山公路上和谢遇知的对话忽然从脑子里窜出来,宗忻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也爱你。”他抓过枕头,紧紧捂上自己的脸,把自己深深埋进去大声呜咽:“我也爱你!”
人在极度悲伤下哭,很容疲惫入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宗忻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被褥凹陷了下去,下意识伸手去捞被子。
扯了扯,没扯动。
他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花。
谢遇知撑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衬衫领口微敞,胸膛湿漉漉的,紧实的胸腹肌条纹清楚刚硬,衬衫上略带着雪松气味的湿意,荷尔蒙简直爆棚。
宗忻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分不清楚李副局说的话和眼前的谢遇知哪个是梦境。
谢遇知随手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略微靠近些,足足看了他好几秒,才蓦地扯唇笑了笑,“醒了?”
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宗忻暗自掐上自己的大腿,试图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果然是在做梦。
谢遇知死了,死在去市局的路上,和一辆半挂油车相撞,一抔骨灰都没给自己留下。
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从眼眶里打转。
谢遇知拧着眉毛,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和秦展去省厅处理了些事情,回来是晚了点,你也不用这样又是掐人大腿又是哭的吧?”谢遇知虽然嘴上说教,行动却宠的很,伸手把宗忻揽入怀里,轻轻拍他后背,“委屈成这样,给老公说说,是谁欺负我的宝贝三花了?”
虽然是做梦,眼前的谢遇知假的,宗忻还是紧紧抱住他,力道大的恨不能把谢遇知勒死。
“咳咳咳……”谢遇知忍不住咳嗽两声,“小花,再这么勒下去,你男人要窒息了。”
“不管,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就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吧!”宗忻说着,箍着谢遇知的手臂力道又加重几分。
“等等等……”
谢遇知一时没闹清楚宗忻这是怎么了,他竟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大黄说,小花从李副局办公室出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谁也没理径直出了市公安局,大黄还怕出事,交接完手里的警务赶紧出来找,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才打电话给他,让他先回家里来看看。
这当中……发生过什么事?
谢遇知轻轻推开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宗忻,坐起来和他对视,表情郑重:“小花,你在做梦吗?”
宗忻抹抹眼眶,老实点头。
谢遇知舒了口气,“听着,你没有在做梦,你现在是清醒着的。”
宗忻诧然,睁大眼睛看着谢遇知。
“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你看时间。”谢遇知指指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下午四点半。”他又抬手指向窗外,重复道:“四点半,天还没黑。”
“不,我就是在做梦。”宗忻固执地摇头,“我掐我自己的大腿,都不痛。你在我的梦里,才安慰我说你是真的人,我知道这些都是我想的,我潜意识告诉自己你没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小时候,我也经常做关于父母的梦,在梦里他们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我……”
“不对!”谢遇知打断他,把自己大长腿往前一放,指着大腿内侧沉声道:“你掐的,是我的大腿,你当然不会痛,你看看,都青了!”
宗忻垂目看过去。
谢遇知一条腿半盘着,把宗忻箍在腿间,另一条腿屈膝半弯,露出被宗忻掐青的腿根位置,灰蓝色五分居家短裤裤腿松松垮垮只盖住一点点大腿,敞开的白衬衫下,是线条紧实的人鱼线。
两人距离非常近。
宗忻盯着他被自己掐青的腿,看了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瞧谢遇知的脸。
“谢……谢遇知?”宗忻不确定地顿了下,伸手去碰谢遇知的脸,“你还活着?”
谢遇知手臂半搭着膝盖,把脸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胸膛怼:“摸,好好摸摸,全身上下都摸一遍,看看你男人是不是活着。”
指尖触碰到谢遇知的胸肌,感觉无比真实。
活着,真的活着。
在眼框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决了堤似的,宗忻抽回手,把脸埋进臂弯,“李叔说,你和一辆半挂油罐车撞……”
谢遇知眉头紧锁,暗暗啧了一声:这老头,多管闲事!
“省厅对方尖之后的行动有了新的指示。”谢遇知握住宗忻的手,托起宗忻埋在臂弯的脸看着他,瞳孔微微缩紧,“岩阿温是现在深网背后的操控者,岩阿温还有另一个名字——周宴琛。”他在宗忻额头轻轻落下个略带安抚的吻,“不管是岩阿温也好,还是周宴琛也好,从省厅调查到的信息来看,他和方尖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
宗忻心里陡然一凉。
“那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在暗网首页对方尖发布长达八年的悬赏追杀?”
谢遇知摇摇头,“我猜不到。但我想,只有两个可能,净边行动的时候,方尖可能抓过他的朋友、兄弟。回来之前,我已经让秦展去查当年落网那些人的详细社会关系了,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
宗忻点点头,敏感道:“那另外一个可能呢?”
谢遇知看着他,伸手在他头发上重重揉搓两下,“另一个可能就是,岩阿温或是周宴琛,都不是这个庄家的本名。”
宗忻一愣。
他的表情尽数落在谢遇知眼中,谢遇知蓦地一笑,“好了,想那么多没用。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宗忻摇头,猛地一把抓住他,“我不饿,一点都不饿。你别走,我怕你一离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谢遇知拍拍自己大腿,笑道,“过来,坐我身上。”
宗忻这次没有忸怩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谢遇知大腿上。
谢遇知拿下巴蹭蹭他柔软的头发,双臂箍着他,嗓音柔和:“之前,我一直在明处晃荡吸引暗网那些人的注意,现在那些人上钩了,按原计划我就必须从明处转到暗处,所以呢,昨天那起车祸是故意做戏的,找个由头宣告出去,方尖因公殉职了。现在我是个黑户,以后就得靠你赚工资来养我了。养的起吗?嗯?盛副支队。”
第82章
“我不养。”宗忻打断他, 眼眶周围有些发红,“上次我调查赵乐国的时候,局里给我安了现在的名字和身份, 你级别比我高得多,市局……不对,你都不归市局管,省厅那边肯定会有其他安排,你根本就用不着我养。”
谢遇知听完眯起了眼睛:“哎呀,老婆大人怎么这么聪明?快说,吃了几个福尔摩斯?”
宗忻:……
前一秒还难过到要死的盛副支队, 立刻就被谢副支队没正形的揶揄撩破功,蹙眉道:“我不吃福尔摩斯,我吃你!”
“想吃哪儿?”谢遇知把人捞进怀里, 咬着他耳尖呵气:“给你吃。”
宗忻脸一红:“……还没想好。”
“那你给我吃呗。”谢遇知|顶|他|, “眉眼鼻尖喉结还有……”他的目光一路向下, 落在宗忻小腹位置, 坏笑, “哪里都秀色可餐。”
宗忻本就泛上红晕的腾地更加红起来, 只觉得脸颊滚烫。
“我……你……”
“什么你你我我的,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