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知刚才只想着岔开话题把档案的事儿蒙混过去, 一时忘了宗忻是个智商派,被问得哑口无言。
“档案, 可以给我看看吗?”宗忻抱臂,满脸真诚。
谢遇知捏着档案的手指力道加大几分,没有给宗忻,大脑飞速旋转着,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了。
“我先回趟办公室。”忽然打开的电梯门拯救了他,谢遇知赶紧解下腰间的车钥匙塞给宗忻,“你去开车到门口等我,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宗忻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暗网的档案不能现在就给他看,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拿着钥匙去了车库。
谢遇知看着宗忻离开的背影,迅速掏出手机提步往办公室走,“喂?秦……”
“老秦不在,下楼拿快递去了。”电话里,苏韫亭吊儿郎当地问他,“谢表哥,有什么指示?”
从苏韫亭嘴里听到谢表哥仨字,谢遇知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能不能正常跟我交流?”
“谢队,谢队!”苏韫亭乐了,“什么事儿说。”
“金三角暗网群所有加密档案只有秦展有调出权限,我现在需要省厅调查到的暗网最新信息。”谢遇知踏步流星边走边道,“前段时间,那个虐杀幼童的犯人边则,他供出的网址忽然开放了,在直播杀人。”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未几,响起秦展清冷的声音。
“你要的相关资料刚才我已经发送到加密邮箱,不过,目前对于暗网我们还没有掌握什么深入的线索。”
“够了。”
谢遇知推开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电脑前打开屏幕,挂断电话双击内网邮箱,迅速打开邮件把内容打印出来,调换了档案袋里关于盛祈言的所有资料,转手放进保险柜最底层锁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拎着档案袋出了门。
京台每年春节过后空气都不怎么好,因为有风沙,常常是刮的天黄地黄,今天却难得碧空如洗暖阳高照,甚至有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和煦。
宗忻倚着车门,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百无聊赖摸出打火机挑开盖子,看看手指间夹着的软烟,想了想还是没抽收了起来。
“小哥,借个火啊?”
宗忻闻言抬眼。
对方是个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手里夹根烟正半笑着看他,浑身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借个火,抽两口,打火机丢了。”青年解释。
宗忻把打火机递给他,“送你了。”
对方接过打火机打着火点燃烟,顺手把打火机揣进裤袋,吐出口烟雾,笑道:“谢了啊。”
“不客气。”
宗忻没看他,往公安局里面看两眼,谢遇知还没有出来。
“小哥在等人?是警察吧?”
青年借完火,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颇有点想和宗忻聊天的架势。
宗忻收回目光,打量他两眼。
“我正好要报案的。”青年见宗忻一脸警惕,忙解释道,“搬家公司司机。”青年指指自己,从兜里掏出张名片给宗忻,“赵洋,帮佳和别墅区租户搬东西的时候,发现别墅画室里好像都是血,租户说是颜料,但我觉得那些颜料闻着味道像血,小哥你要是警察,出个警呗?”
宗忻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二十分钟了,还没见到谢遇知半个影子。
“警官?”青年再次开口,“就在前边不远,佳和别墅,我这报警你受不受理啊?”
“报案去受案大厅。”宗忻抬手,把受案大厅位置指给他,“进门左转,右手边那栋大楼。”
“还有流程呢?”赵洋嘿嘿一笑,“那行,谢谢小警官了。”
宗忻刚想说不客气,手机忽然响了,是谢遇知打过来的。
“怎么这么慢?”等太久了宗忻语气不怎么好。
“刚才受案大厅说有人找我,不知道是谁,我现在过去一下,你先去街角那家川菜馆等我吧,一会儿我蹭大黄的五菱宏光小迷你去找你。”谢遇知说话软的像在哄公主。
“行吧,我先过去,你想吃什么?”宗忻有点子不爽。
“一会儿我过去再点菜。”
“知道了。”宗忻挂断通话,也没再搭理那个自称赵洋的青年,直接上了车。
赵洋夹着烟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牧马人车屁股黑眸微眯,眼神充满玩味。半晌,他唇线微弯,将手机拿起放在耳边,嗓音深沉而凛冽:“准备动手吧。”
纸醉金迷的金三角,鲜血点缀的生死夜。
腰肢乱扭动作大胆的|金|发|女|郎|们,正围着一个银发男人大跳特跳性感热舞,镭射灯光闪过,银发男人面前的跳舞女郎忽然身形一歪,恐怖的女人尖叫声瞬间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片刻后惨叫戛然而止,舞池地面立刻染上一片暗红。
但没有人因为这声尖叫驻足,舞池依旧灯红酒绿,所有人都在扭动着,尽情而忘我的跳舞。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女人,鲜血正从她的咽喉部位汩汩往外冒,男人抽回精致黄金刀,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上的血,缓缓起身,额前银色碎发拂在他脸庞,在镭射灯绚丽的彩光中,男人抬眼微微一笑,擦擦手离开了舞池。
很快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清走了舞池里女人的尸体。
生死夜,一个满足庄家玩乐、提供变态杀人体验的地方,在舞池的另一边,是黑暗的地下墓场,专门用来囤放各种各样死尸的场所。
保镖打开沉重铁门,浓重血腥味和尸体烂臭迎面扑来,味道令人作呕。
他们面无表情的把女尸拖进去,随便扔在一个角落立,重新关上沉重的铁门。
“这是今天死的第九个人。”高点儿的保镖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上副洁白的新手套,摇头,“琛哥今天杀的人比平时多。”
“听说最近国内的货都出了问题,琛哥这两天心情不好,咱们少说话多做事,别往枪口上撞。”壮实些的保镖提醒道,“赵洋回来之前机警着些,琛哥杀人可不管面前站的是谁。”
高保镖有些心里没底,“腾纾德那老家伙先斩后奏,搞得琛哥现在极度暴躁,真希望这次赵洋能好好教训教训他!”
“得了吧,他是琛哥身边老人,赵洋哪有那本事?”壮实保镖摇摇头,“别管了,赶紧回去守着,一会儿又得拖死人。”
等两人回到舞厅,才发现琛哥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宴琛晃着酒杯,关掉暗网直播间,嘴角勾起个弧度特别大的笑,他的眉眼都很柔和,唯独瞳孔底色却透着遮掩不住的狠戾,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此时,包厢的电脑屏幕里,是对接的实时聊天视频窗口。
“琛哥。”
屏幕上说话的人留着寸头,五官立体端正,两道剑眉上扬,就是在京台市公安局门口,借火和宗忻搭讪的青年。
“找到冯春来相好的那个女人了吗?”周宴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找到了,已经让阿豪把人带去生死夜,明天这个时间就会出现在琛哥你的面前。另外,”赵洋调整了下耳麦,把镜头微微一转,“给琛哥找到个小玩意儿。”
镜头里出现了个白白净净的面孔。
偷拍,但完全没影响到他完整观看对方的身材和颜值:挺拔瘦削的肩背,五官精致下颌线清晰,碎发间眼角微微上挑,神态带着点勾人的意味,让人不禁为之心驰,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俩字:绝色。
“是个警察。”赵洋扳回镜头,略笑了笑,“比起方尖,在身高上是没优势,胜在长相。”
周宴琛挑挑牙尖,“我最喜欢和条子玩了,要不是方尖太让人生气,我又怎么舍得和他撕破脸呢?”
赵洋说:“是他不知道好歹,辜负了琛哥的一番美意。”
“赵洋,”周宴琛啧啧两声,“你这么说方尖,我可就要生气了。”
“看我,该罚!”赵洋讨好地笑笑,脸色立刻严肃下来,“琛哥,我到了国内盯了德叔两天,他好像做了让您很不高兴的事。”
“说!”周宴琛一秒变脸,声音冰冷。
“几天前,他在云贵盘山公路设计搞死了冯巧,为了杀两个条子,故意制造了起车祸。这件事,京台市公安局在彻查。”
“我叮嘱他很多次,不要和国内那帮警察起冲突,硬碰硬吃亏的是咱们!这几年他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听我的,还想拿长辈身份来压我。”周宴琛蓦地笑了笑,“你先想办法把那些蜂后搞出境,地下赌场那边等着用人,其余的等事情办完回来再说。”
“我当然知道,咱们的人在金三角再怎么一盘散沙各怀心思,在国内也要一致对外,我不会和德叔在国内发生任何冲突的,琛哥放心。”赵洋满口保证,然后问周宴琛,“那这个条子?”
“想办法一起带回来,我的禁闭室空了三年,也该打扫打扫迎接新人了。”
“小宗!小宗!”黄子扬刚进川菜馆,冲着角落里的宗忻就扑了过来,“快点菜,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已经不行了!”
宗忻站起来虚扶了他一把:“菜还没点,不过我点了两份点心。”他把面前一盘桃酥推给黄子扬,“要不你吃两块先垫垫?”
黄子扬看到桃酥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给自己倒杯茶,顺嘴里没咽下去的桃酥。
宗忻踮脚往门口看了看,没见谢遇知人。
黄子扬摆摆手:“老大去找停车位去了,停好车马上就过来,咱们点菜吧。”
宗忻说:“他说等他到了再点菜。”
黄子扬咬着桃酥一脸震惊:“小花,你真是模范媳妇!让你等着就等着啊?这要换我们家宋经,他早吃到打饱嗝了。”
话音刚落,‘模范媳妇’的老公、吃货黄子扬的老大——谢遇知同志,就踩着锃亮的黑皮鞋缓缓走了过来。
“我和小花夫唱妇随,你们羡慕的来吗?”
大黄喝口茶,捶捶胸,板板正正道:“老大,下周调过来的新实习生就到岗了,回头人给你亲自带。哦,不对,你和小宗俩人一起带!你们俩这么恩爱,应该和新来的实习生组建京台市局最和谐三口之家!”
“我和你嫂子,我们丁克!”谢遇知咬牙,伸手点了下黄子扬,“刚小王说你家宋经正在食堂吐得昏天黑地,川菜馆的山珍海味你就别吃了,赶紧回去买个大卫去测测,可能有了。”
“我去————真的假的?”黄子扬迅速抓起旁边塑料袋,把桃酥都装起来拎着就跑,飞快消失在川菜馆迎宾大门外。
谢遇知脱下外套刚准备落座,忽然感受到一道极其不友好的目光,他迅速扭头看过去,视线落在一个靠窗位置的单人座上,桌面静静放着杯热茶,还在冒白烟,座位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宗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他:“怎么了?”
谢遇知眉毛微拧,心说:难道刚才是错觉?旋即收回目光在宗忻旁边坐下,把替换过资料的档案袋往宗忻面前一推,“没事。给,你要看的档案。”
此时,已经离开川菜馆的赵洋坐在车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看了又看,照片上那个挺拔悍利的侧影和刚才走进川菜馆的男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会有错。
赵洋搓搓手指,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那是方尖。
那个侧影,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难道他们俩认识?
赵洋揉揉太阳穴,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既然那个绝色小警察和方尖混在一起, 他暂时也不好对小警察动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把那三十来个被朴晚藏起来的女人,从京台市搞出去。
至于川菜馆里这俩人……
赵洋单手搭着方向盘,手指蜷起又放下,反复几次之后指尖一收,开车缓缓驶出露天停车场。
服务员将一碗海鲜汤放在宗忻面前,然后递上份小料就转身离开了。
宗忻边看档案资料边用勺子舀汤往嘴里送。
深网背后操控者岩阿温, 真实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无身份多国籍,涉嫌走私|军|火、枪|炮、毒品、文物古玩,开设赌场、特殊服务KTV等等等, 参与其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
“你不认识这个岩阿温吗?”他放下档案, 看着谢遇知认真地问了句。
谢遇知说:“不认识。”
“你当年把他的服务器都搞炸了, 居然不认识深网庄家本人?”宗忻听他说不认识, 觉得不可思议。
“真不认识。”谢遇知挑挑眉, “当年出资搞深网的人是陈丁卯, 他野心大,想把手里的毒品销往全世界,我只是配合深海行动, 卧底在生死夜等机会, 那会儿还没有岩阿温这个人呢。”
“啧。”宗忻可惜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之前在电梯里说的那些, 什么xyy+阿斯+反社会,是知道这个岩阿温呢, 搞半天……”
眼见着自己在媳妇心中的伟大形象即将一落千丈,谢遇知绷不住了,赶紧解释:“我这是合理推测!”
宗忻抬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能干出走私军|火|枪|炮|毒品的人,会是什么好人?这个岩阿温他不仅干了,还以杀人为乐,很明显就是双雄综合征+脑缺血+反社会。”谢遇知结论下的斩钉截铁。
“但他在国内,这些都没有涉猎。”宗忻想了想,非常委婉的提醒谢遇知,“这说明,他并不脑缺血,他很聪明,知道规避国内法律风险,不引火烧身。”
“你说的对,这个岩阿温,可能没有脑缺血。”谢遇知捞起清汤里的肉皮喂到他嘴边,“尝尝这个,我特地给你点的。”
宗忻就着勺子将肉皮含进口中轻轻咀嚼片刻,口感爽脆清甜,还有点淡淡的小青柠香,和之前吃过的任何菜味道都不太一样,咽下去后,他舔舔下唇,问谢遇知:“这是什么?”
谢遇知说:“象拔蚌,早上特地打电话给川菜馆老板,让他去海鲜市场买最新鲜那批,就等中午带你过来尝尝鲜。”
“你打电话给老板专门去买的?我还以为,是这里的招牌菜……”
“想什么呢?”谢遇知笑道,“这里可是川菜馆!象拔蚌仅此一份,超大个!好吃吗?”
美食面前,宗忻向来很诚实:“好吃。”
“下次我让家里弄点加拿大货,加拿大的象拔蚌口感更脆点。”宗忻爱吃,谢遇知很高兴,说完立刻掏出一把紫皮糖递给宗忻:“给,还有这个,刚和大黄过来的路上看到路边的小超市有卖。”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这么心细如发,竟然还特地给他买了紫皮糖,心里一暖,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冲谢遇知勾了下手指。
谢遇知微微俯身凑过去,“怎么了?”
话音刚落,宗忻忽地捏住他下巴,在他侧脸迅速的亲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的糖。”然后摸过一颗紫皮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填进嘴里,顿时香甜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谢遇知一怔,摸着刚被宗忻亲过的脸,唇线紧抿。
他们坐在厅堂角落,位置很偏,外面的阳光根本到到不了这边,甚至不用拉落地窗边的帘子,他们的卡座也充斥着大片阴影,但很凑巧,菜馆门口刚刚停下辆外卖员的摩托,反光镜立刻将一缕阳光折射过来,光散落在宗忻身上,交错的光影、妖娆的饭菜热气,和宗忻细腻的皮肤相互投射,竟生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宗忻嚼着糖,抬眼看向谢遇知,漆黑的眸子在折射的光线里,透出琥珀的颜色来。
色彩浓重,饱和度和明度非常高,仿佛电影里的场景,下一秒男女主人公就会不顾一切相拥热吻,周围的群众演员也会在镜头里原地消失。
“他的家庭背景他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个屁!”
“……想想小阳那么样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他要怎么过?”
“回到家打开灯,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你们能有孩子吗?”
李副局的话蓦地从谢遇知脑海中响起,一种没来由的,上不去下不来的情愫涌上心头,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小花安稳的过一辈子?
“谢遇知?”
宗忻的声音由远及近灌入耳中,谢遇知猛然清醒,回过神才发现,宗忻正在跟自己说话。
“之前不是说,暗网狡兔三窟,打一枪换个地方,轻易不会再启用废弃的网址吗?”宗忻又扒了块紫皮糖填进嘴里,边喝象拔蚌清汤,边分析,“那他们突然开放废弃网址直播杀人,目的是什么?肯定是有目的的吧?”
“一般废弃网址不再启用是为了规避被警方锁定的风险,不过,也有那种加了几层密无法破解所属IP的,这种网址经常会在黑客确定过没有被网安部门检测后重新启用。”谢遇知思忖道,“可能,正因为我们没有对这个废弃网址强行进行干预,也没有锁定信号源,他们做了风险评估,觉得网址不存在任何风险,所以重启使用了。”
“果然。”宗忻放下汤勺,点点头,“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网络检测系统。可是…”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被警务通铃声打断了。
“老大,小宗,你们的情侣餐吃得差不多了吧?”黄子扬声音听起来格外开心,“没吃完赶紧吃啊,刚局里接到报案,佳和别墅某租户家中画室疑似发生凶杀案,分到咱们这边了。”
成功破坏二人独处时光,让刚在谢遇知面前吃了瘪的黄子扬觉得异常兴奋。
“知道了。”谢遇知挂断警务通,看看已经被宗忻喝到见底的象拨蚌海鲜汤,冲服务员招了招手,“结账。”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滴滴——
三四辆警车先后停在佳和别墅区。
技侦和法医率先扛着器材进入案发现场。
民警在别墅外拉起长长的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
谢遇知鞋上套着一次性医用鞋套走进了报案人说的疑似杀人现场的别墅内画室。
技术侦查扛着执法记录仪噼里啪啦对着现场拍照取证,痕检提取了现场的指纹和人体其他组织残留。
几名刑警在排查过画室和其他房间后,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尸块和疑似人体组织的证物。
这间画室整体风格明亮偏白,一应摆设都非常素净,尤其是画室中间摆着的那尊独臂人体雕像,眼神幽怨又倔强,但整个别墅里都没有找到尸体和受害人,是以身为法医的李斯,工作就变得十分闲,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他穿着鞋套在画室里溜溜达达,时不时还走到雕像旁边,有事没事地敲打两下。
看到谢遇知过来,李斯冲他挥手打个招呼,“谢副支队,你们那边有什么线索啊?”
谢遇知说:“没有。”
李斯点点头,继续去敲雕像去了。
宗忻抬脚在满是血浆子的地面上碾碾,看着粘稠的红色液体,目光一一扫过画室里摆放的所有物件。
画室面积大概有90平,偌大的空间,只在正中间摆放了尊雕像,素描用的画板架在窗户边,窗户白色窗帘拉的很结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房里。
根本不像真正画画的人待的地方。
宗忻自己不画画,但他见过不少画家用来作画的画室,几乎所有的真正画画的人,他的画室根本就没有条理!很乱!作画的时候,颜料会染得到处都是,就算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笔头带出的颜料滴落。
而这间画室,干净的不像画室,到像是个小型展览艺术馆,除了地面上那与画室干净风格格不入的暗红色液体。
他蹲下来,带上一次性手套捻起地面液体捻捻指腹,忽然蹙眉,“这不是血。”
闻言,李斯停下敲雕塑的手,往这边看了眼。
“不是血?”后面跟着的黄子扬脱口道,“那是什么?”
李斯背着手走过来,接口道:“是颜料啊。哦,也不对,说是颜料不是很贴切,地上的暗红色粘稠液体是硫氰酸钾加三氯化铁制作出来的假血浆。”
“假血浆?”黄子扬摸摸头,“这东西干嘛用的?”
“看电视吗?”李斯白他一眼,“那些战争片、爱情片,但凡演到受伤的戏码,要吐血、流血的,全是用这玩意儿做的血浆画出来的。”
“哇!”黄子扬震惊道,“这么神奇的嘛?我一直以为电视里的人都不用上厕所,死也是真的死,看到喜欢的角色受伤,我还会哭的稀里哗啦,居然都是假的!”
众人看着黄子扬,全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斯拿胳膊捅捅宗忻,小声问道:“你们刑侦口的人,都这么单纯可爱的嘛?”
宗忻摇头:“大黄不是我们刑侦口的,他是技侦口的。”
“谦虚,技侦口,也是你们刑侦口的。”李斯拍拍宗忻肩膀,“甭谦虚,你们技侦口人才济济,有卧龙的地方就有凤雏,绝对秒杀咱们市局一众科室。”他单手搭着宗忻肩膀,冲正在拍摄现场的宋经那边颔首,“瞧,绝配!”
宗忻扭头往门口一看。
宋经正扶着执法记录仪捂着额头一副要吐不吐的痛苦表情。
“操!”黄子扬注意到宋经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拔腿冲出画室,嘴里念念有词:“我的经,你怎么样?还好吗?”
宋经苦涩道:“扬,我不好,反胃。”
宗忻看看谢遇知,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句:“宋经真的……怀了吗?”
谢遇知:“……”
宋经当然没怀,只是中午吃食堂,没想到吃了炒晒干豆角皮食物中毒,本来是准备去医院催吐,然后挂个水,结果遇上紧急出警只能硬着头皮跟来了案发现场。
至于这个案发现场……
浪费大批警力现场勘察后,他们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凶杀案,完全就是租户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桶假血浆弄倒了,乍一看全是血,惊心动魄,不杀三五个人都流不出这么多血水。
收队后,整个刑侦口都被气得不轻,纷纷吐槽今天的执勤任务出的操蛋,让人火大。
第75章
“报假警的人是谁?!”黄子扬往受案大厅椅子里一坐, 气急败坏道,“给老子把人抓起来!”
谢遇知随手扯了下领带,绕到接警台后面, 脸色严肃。
接警台女警看到这张阎王脸,赶紧侧身让出位置,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谢副支队,黄队,你们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啊?”
黄子扬双臂别在胸前,挑眉:“报警那小兔崽子严重扰乱了我们公安机关工作秩序!查,一查到底, 不按规定把那小子抓起来拘留以正法纪,以后市局的脸往哪儿搁?”
谢遇知瞅他两眼,扶着椅背微微弯腰挪动鼠标, 调出中午时分接警台的所有接警记录, 问接警的小姑娘:“佳和别墅的报警电话是哪个?打回去, 了解下具体情况。”
这时候, 宗忻跟陈林说着话进来, 径直走到谢遇知旁边, 抬手搭在谢遇知肩膀,盯着电脑屏幕问了句:“查到人了吗?”
“还没有。”谢遇知看着宗忻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瞳孔微微一缩。
“报警的那个人说他叫赵洋。”宗忻说。
接警台小姑娘都愣住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脱口道:“不是啊……”
谢遇知和宗忻同时看向她:“什么不是?”
小姑娘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说报警的那个人, 不叫赵洋,叫郭应文。”
“郭应文?”
宗忻和谢遇知互看一眼。
黄子扬说:“我去查。”
长安深蓝执勤警车穿过闹市, 停在街角的公师傅宾馆。
谢遇知从警车上下来,提步往宾馆走去,昏暗路灯下他身姿笔挺,线条硬直,掠过微微反光的鼻梁能看到他冷峭不带任何情绪的眉眼。
老板娘赶紧打招呼,当看到进来的是俩警察,她心里一咯噔,瞬间变了脸色,战战兢兢迎上去,没什么底气地问了句:“两位警官,你们……有什么事啊?我这里合法经营的……”
黄子扬往前走两步,“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个叫郭应文的人?”
老板娘点点头,老实点头:“是有个郭应文,前天走团购定了间经济实惠房,双人床的,他怎么了吗?”
“郭应文涉嫌报假警,我们依法对他实施逮捕拘留,他住在哪间房?”
黄子扬表情严肃,铿锵有力道。
老板娘紧张地攥着手,“警官,一小时前,这个郭应文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
黄子扬眼珠子一瞪。
“都是中午退房的,十二点,到时间就退。”老板娘也不知道怎么好,慌里慌张的,“人已经走很久了……”
“他住过的房间收拾过了吗?有没有换新的人住?”谢遇知语气冷硬地问道。
老板娘摇摇头:“那倒没有,还没收拾出来。”
谢遇知利落点个头:“带我们去看看。”
老板娘很配合,拿着房卡就带谢遇知上了2楼,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她把房卡插进去打开了门。
“就是这间,还没收拾。”老板娘说。
经济实惠房,也没什么东西,配套设施少,只有一个电脑桌,桌上摆放着老旧的台式电脑,另一边角落放着台电视机,窗帘全部拉死了,屋里光线略暗,至于床上的被褥还算规整,不乱。
“老大,什么都没有。”黄子扬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谢遇知静默片刻,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所有角落,两床被褥都使用过的轻微痕迹,很明显这间房里住了两个人。
“老板,”谢遇知看向老板娘,“另一个人也做身份登记了吗?”
老板娘一怔:“这……没有,我们这种小宾馆基本都是只登记一个人的身份证,不过,和他一起住过来的也是个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留个寸头,皮肤有点黑。”
黄子扬听完立刻脱口道:“老大,这长相,和小白花说的那个赵洋,样貌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