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光线变得昏暗,时间静止,走廊里蓦地辟出一片单独空间,只剩他们俩人。
谢遇知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是颤抖的捧起宗忻侧脸,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宗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但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回应了。
怪他,这都怪他,明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明知道他身边不能离开人,却心大的以为家里不会出事,放他一个人待着。
他该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向冷静地头脑,现在乱的像团麻。
“老大?”
黄子扬噔噔噔跑上来,看到走廊里的场景都呆了,全是血,地上、墙上还有人身上,到处都是血,这哪里还像是住的地方?惨烈程度堪比殊死搏斗的战场。
谢遇知猛地抬头,没什么表情的看了黄子扬一眼。
那双有些发红眼睛,带着毫无感情的冰冷,黄子扬心里忽然生出怯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老大把小白花小心翼翼靠墙放下,缓缓起身,盯着趴在血泊里的人阴沉沉的走过来。
黄子扬腿脚都不听使唤了,眼睁睁看着谢遇知走到歹徒面前,拾起地上的枪,顶上了歹徒的脑袋。
完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老大好像要犯原则性错误,下意识掐了把大腿猛地扑上去。
“老大!老大你冷静点!不能……不能……”黄子扬去夺抢,“不能开————”
随着扳机扣下的声音,黄子扬大脑一片空白。
彻底完了。
回头他妈的怎么跟领导交代?
片刻后,黄子扬才反应过来,歹徒没事,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他妈的,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黄子扬抬手抹了把脸,“妈的,这把枪里面他妈的没有子弹!没有子弹!吓死老子了,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谢遇知也回过神,忽然意识到枪里没有子弹,那宗忻……
“老大,小白花没事,没事哈。”黄子扬瞬间开心起来,安慰完谢遇知立刻掏出手铐利落把歹徒铐了,冲楼下喊了一嗓子,“宋经,没事了,上来。”
谢遇知毫不迟疑走到宗忻面前抱起人径直去了次卧。
消毒水、棉签、医用纱布,止疼药井然有序的放在床头柜上,谢遇知小心翼翼拿着棉签给宗忻擦拭伤口。
黄子扬默默站在旁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杵着干嘛?有话说话,憋着不难受?”
谢遇知手上给宗忻擦伤口的动作没停,就跟后背长了眼睛能看见黄子扬那副巴巴样似的,不咸不淡道。
黄子扬终于被允许说话,长长舒了口气。
“老大,犯人已经带到局里了,人一直昏迷不醒,宋经喊了李斯过去检查伤势,好像说是,后脑勺损伤伴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出现短暂的意识障碍。”
“现在醒了吗?”
“陈林说已经醒了,正在审讯。”
“醒的还挺快。”谢遇知语气明显不高兴,“有交代吗?”
“没有。”黄子扬挠头,“不过,身份调查清楚了。”
宗忻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可能只是很短暂的时间,也可能很漫长,总之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谢遇知正端坐在床前,撕扯下一块医用纱布折叠着。
逆着光,宗忻看不清谢遇知的表情,但直觉谢副支队长现在情绪应该很差。
“抓到人了吗?”
宗忻轻轻挪动挪动身体,稍微侧过去一点,避开直射的灯光。
听到他说话,谢遇知猛地看向他。
“抓到人了吗?”宗忻又问了一遍。
谢遇知眼睛在灯光下黑的出奇,盯着宗忻,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已经抓到了。”他说,然后俯身去摸宗忻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还好吗?”
宗忻说还好,想要坐起来。
谢遇知立刻把自己肌肉紧实、孔武有力的手臂借给他,“身上疼吗?”
“不太疼。”
宗忻浅咳一声,随着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颈部,喉结处有些青紫,那是和歹徒打斗的时候,被对方扼喉掐出来的淤伤。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不过,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
谢遇知脸色一黑,刚要说话,立刻被旁边站着的黄子扬截胡了。
“我说,小白花你傻啊?就你那弱不禁风一戳就倒的小身板,遇到这种事情先跑啊,自保才是正确做法,你还……我干的还行,没让人跑掉,是这个问题吗?你应该撒丫子就跑,坚决不给犯罪分子伤害自己的机会啊!你又不是警察,真是,逞屁的英雄啊。”
谢遇知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那意思: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还有,谁借你的贼胆?我的人你都敢批评!
黄子扬摊手,用眼神跟他老大交流:你看?我说两句你还不乐意,你不是也要对小白花进行批评的?
谢遇知:……
谢遇知看向宗忻,眼神赞许语气肯定:“干的不错,值得表扬。”
黄子扬:……
黄子扬内心os:啊对对对,值得表扬。也不知道谁一开始准备劈头盖脸批评人家的。翻白眼~
“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还是大黄说的对,你这小身板千万别勉强。”谢遇知补充道。
宗忻抬手,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放心吧领导,别看我残血开局,但病弱不死能活到大结局。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不然四岁那年就死在地震里了。”
他敢拿不确定的运气去赌个平安结局,但谢遇知不敢拿没有定数虚无缥缈的运气去赌他的命。
“运气好,也不能这样用。”
谢遇知把折叠好的纱布摁在他手腕,那个位置有道略深的伤口,宗忻没感觉到痛,毕竟神经损伤后迟钝,痛感不如正常的时候那么强烈,看到伤口才意识到应该是在和面罩男打斗过程中划伤了。
“大黄。”谢遇知替宗忻包扎好伤口,掏出把备用钥匙扔给黄子扬,嘱咐道:“去隔壁卧室看看那小姑娘。”
黄子扬答应一声,捏着钥匙转身出去了。
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俩人。
谢遇知起身整个人兜头罩下,把宗忻箍在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听到枪声的时候,全身都僵了,不知道怎么开车回来的。小花,我胆子小不经吓。”
宗忻回视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四岁开始,就学着自立自强,习惯没有亲人嘘寒问暖的生活,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适应了一个人的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忘记怎么去接受一个人的关心和爱。
谢遇知有显赫的家世、冷静睿智的头脑、擎天架海的能力,那么矜贵清冷的人喜欢他、爱他,像一束光照进他封闭很久的心,他想回应这束炽烈的光。
一方面纠结于违背世俗道德,一方面又不想错失来之不易的感情,所以他身心不能做出一致选择,越是想逃离,身体就纠缠的越深。
不过无所谓了。
两次经历生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到第三次呢。
他弯唇,勾上谢遇知的脖子,诚恳的表示:“我答应你,一定不会再吓唬你。谢副支队…”
谢遇知用鼻音轻回了个:“嗯?”
“以后我就是你腰上的八大件。”宗忻语气颇有些自豪,“要是你弄丢了,要受批评。”
谢遇知压根没想到宗忻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立刻俯身压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何止是我腰上的八大件?你是我申请的配枪,丢了我就可以收拾收拾把自己送进局子悔恨终生了。不过……”
“不过什么?”
宗忻下意识心脏漏跳半拍。
“不过我这个人很难确立人生价值观,一旦确认后,就会一条道儿走到黑,从警是这样,所以对感情也是这样,如果你出了事,我大概率会殉情吧。”谢遇知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要是哪天我执行任务死了,你可千万别殉情。”
宗忻回抱着他,轻笑道:“这可不公平。”
“不公平就不公平吧,反正你男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谢遇知笑着回他。
“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哎——”宗忻忽然推开他,光顾着调情了差点忘了正经事,“人抓到了,审问了吗?”
“在审。”谢遇知被他推开,略带着些不满,“怎么了?”
宗忻忙道:“这个人犯他认识我,还知道我以前在思安码头分局做过水警,我怀疑他是有预谋的潜入,目标很可能是你。”
“你们拘留我老婆就算了,还强制带走我女儿,我去要回女儿犯法吗?你们警察真觉得自己了不起?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
陈林把笔录重重往桌面上一摔,敲着桌子厉声道:“现在问的是你持枪入室伤人!你特么给我扯什么老婆女儿?持枪、伤人,先把这两宗罪坦白清楚再说其他的!”
如果是别人受伤,陈林肯定不会这么激动,走正规流程,该审的审该问的问,最多和人犯多磨点时间,反正警察加班是常态。
但今晚受伤的人不是别人,是宗忻!
是经常带着他到处跑案子的盛挖挖,是815爆炸案差点没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是浑身植皮已经无法再握枪丧失继续从警资格的宗忻。
是他陈林眼里,谁都替代不了的偶像、英雄!
今天要是不让眼前这肇事的孙贼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全吐出来,他陈林就真的不管什么审讯规定什么安全条例了,冒着被撤职的风险,也把这孙贼骨头都给折干净。
“怎么?看架势,你们还想刑讯逼供?!”
陈林伸出食指,冲着他咬牙点了点,不顾坐在旁边的警察阻拦蹭地起身走到人犯面前,抬脚结结实实踹在他脸上。
“就刑讯逼供你了怎么着?老子他妈没一枪崩了你已经很遵守审讯规范了!再不说,老子现在他妈就弄死你!”
单向面透视玻璃另一边的观察室,宗忻立刻就要进去阻止,被谢遇知抬手挡住了,“我去。”
讯问室的门被推开,谢遇知提步走进来,带着威压感,他看着坐在犯人椅里被陈林踹脸的边则,对陈林摆摆手,瞳孔微微缩紧。
黄子扬跟后面进来直给陈林递眼色。
陈林松开边则,七个不平八个不愤:“刚才那脚算我的,领导要处分我没话说, 检讨我会认真写。”他挽挽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出审讯室。
谢遇知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一撂,“大黄,录像关了。”
话音刚落,黄子扬直接拔线把录像仪器扛了出去:“宋,把这玩意扛去内勤科,就说坏了,最好放他个十天半月的……”
边则不知道警察在跟他耍什么花招, 下意识警惕起来。
“好,现在只有我们俩,说说吧。”谢遇知冷淡的看着边则, 敲敲桌子上的枪壳和装有十几枚子弹的弹匣, “C|Z|7|5, 16发巴|拉|贝|姆|手|枪|弹, 不错, 挺专业, 至少十年有期,选戴罪立功还是自己顶罪?”
即使证物摆在面前,边则仍然冷静异常。
“什么CZ75巴拉贝姆|手|枪|弹?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谢遇知点点头, “那就是准备一个人把罪名全扛下了。”
“你胡说什么?我有什么罪?!”边则被谢遇知给他定罪的言论激怒, 情绪激动起来,“你说枪是我的就是我的?有我的指纹吗?有我购买|枪|支的交易记录吗?”
“没有。”
谢遇知全程情绪稳定。
“没有?哈,没有。”边则嗤笑道, “没有你还想定我的罪!”
“你说的那些当然没有。”谢遇知声音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 “人证、物证、现场DNA比对以及监控录像应有尽有,我完全可以直接把证据整理好写结案申请。”
边则的脸色一点一点开始变白。
“你交代还是不交代对警方定案没有任何影响。”
谢遇知慢条斯理把枪壳和弹匣装进证物袋,提步去推门。
“我交代!”边则斗败公鸡般垂下头,“你想知道什么?我交代。”
谢遇知放下握着门把的手,重新走回去:“枪、子弹来源渠道?”
“暗网买的。”
“哪个暗网?”
“域外网。”边则说了一个网址给他。
宋经迅速在外网输入边则提供的网址点击回车。
无效网址。
宗忻看着网页上带有感叹号的一串红字,摸过蓝牙耳麦,隔着玻璃看向审讯室里的谢遇知,沉声道:“说谎了,网址打不开。”
谢遇知微微蹙眉,表情莫辨。
“边则,网址打不开,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如实交代。”
“黑市买卖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有时候刚下好单网址就打不开了,他们很警惕。”边则急忙辩解,“像这种暗网网址少说几百个,不信你问问网警,他们都知道,我真没撒谎。”
观察室里,陈林坐宗忻旁边点头,“他说的没错,打击互联网犯罪难就难在这。网警报警中心一天24小时能接到七八百个报案,实名制的网站还好,受案就能处理,只需要手机号注册不实名的没法确定是不是本人,受理就有难度,怕就怕这种连网站都不稳定的,查什么都查不到,做无用功。”
宗忻按住耳麦,给谢遇知简单总结了下:“他说的情况属实,确实存在这种网站,暗网行话管这种网站叫海市,即海市蜃楼的意思,通常这种网站用临时域名,存在时间非常短,你应该知道。”
谢遇知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很熟悉,毕竟他那个方尖的代号可是暗网里的风云人物。
“好。”谢遇知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为难边则,果断岔开话题,“你潜进富贵里别墅有什么目的?”
观察室里,宗忻扶额,问黄子扬:“富贵里是他家别墅的名字吗?”
黄子扬点头:“是啊,一听就很富贵吧?”
“……”
“名字是房地产商取的?”
黄子扬摇头:“不是,别墅是老大自己家出资盖的,某种意义上算手续合法化自建房。”
“是谢副支队家里人取的吗?”宗忻抱着对谢遇知审美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啊,老大自己取的,他觉得这名儿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有这俩字才衬得上他万贯家财,本来是打算叫富贵的,听说是老大家里觉得富贵太土,老大就随便加了个字,变成富贵里了。”
宗忻默默抬眼看看审讯室里的谢副支队,那张清俊矜贵的脸,怎么都和富贵里这么有特色的名字连系不起来。
“我觉得,他至少不应该能取得出这种……嗯,名字。”
黄子扬强调道:“怎么不能?老大可是直男审美,直男!”
好吧,宗忻彻底放弃挣扎,揭过这个话题。
“把刚才边则供述的那个网址记录下来,海市只是开市时间不固定,但不会永久关闭,之后交给网络安全部门录入,对网址进场长时间监控。”
宗忻话音刚落,审讯室里忽然响起癫狂的嘶吼,几个人立刻看过去。
谢遇知情绪没什么变化,依旧平稳的坐着。
边则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哐哐砸着不锈钢台板,“我没有杀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我们在吴晚笙卧室天窗上发现的皮屑组织和你的DNA完全吻合,你当然可以说人不是你杀的,但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你。”
谢遇知提起桌上的检材报告走过去,推给边则看。
“如果你能举证人不是你杀的,驳回警方现有证据,可以翻案。”
“我有不在场证据,我有证人。”边则盯着谢遇知手里的检材报告,情绪激动,“我八点多,和朋友在阿华健身打球,不可能去绿城。”
谢遇知收起材料,居高临下看着边则,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就可以给他们打电话叫过来作证。”边则瞪着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用了。”谢遇知静静盯着他的脸,轻笑一声:“我并没有提起吴晚笙遇害时间,你是怎么知道他死于早上八点多的呢?”
边则瞳孔蓦地放大。
谢遇知不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迈着大长腿拉开审讯室的门,刚出来立刻吩咐黄子扬和宋经:“边则是杀害吴晚笙的凶手,你们接下来继续审问他的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以及作案过程。陈林,你去调查一下官地案两名遇害幼童家长和边则之间有什么牵扯或是隔阂,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明白。”
惊心动魄之后,是注定的加班,谁都逃不过,几个人立刻行动,该干嘛干嘛去了。
宗忻也跟着起身,问谢遇知:“接下来呢?”
“有些疑点可能得去问问朴晚。”谢遇知单手揣兜,“你和我一起吧。”
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让谢遇知后怕,他是丁点儿也不敢让宗忻离开自己视线,最好走到哪儿就把人带到哪儿。
宗忻也没说什么,点个头,“那走吧。”
吴晚笙的死本来和朴晚没什么关系,但两人中间有层不清不楚的情人关系,除吴晚笙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子,朴晚作为吴晚笙包|养对象,属于第三方与被害人有直接关系的涉案人员,此时也在局里接受调查。
民警还在做笔录,看到谢遇知过来,急忙起身,规规矩矩喊了声:“谢副。”
谢遇知点头,接过民警手里的笔录看两眼,喊宗忻过来,把椅子往前一推,“你坐这里先睡一会。”
宗忻很听话,让坐就坐让睡就睡,乖巧的像只温顺的小猫。
民警是个有眼色的,小声问谢遇知宗忻是不是他带的家属?
谢遇知大方颔首,吩咐他:“你去外边溜达一圈,看看这个点儿还有没有卖夜宵的,我家属他身体不好,不要买太咸太辣太油腻的,买清淡的。”
民警麻溜道:“得嘞,这就去。”走之前还不忘调整了下立式空调,让暖风正对着宗忻的方向吹。
可能是时间太晚了,朴晚看着有些困顿的倦意,但胜在年轻皮肤紧致,即使带着疲态也没有显得很憔悴,她抬眼看向走过来的谢遇知,拢拢耳边散下来的碎发,直白问道:“警官,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谢遇知垂目,看了看她。
和知行传媒老板黄丽佳说的差不多,相貌平平,放在普通人堆里都几乎不惹人注意,就更别说是在众多肤白貌美大长腿扎堆的艺人公司了。
可能是感受到了谢遇知的打量,朴晚有些反感的蹙眉,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你们警察入职培训的时候,有没有学过盯着女性眼睛都不眨的看很没礼貌?”
性格也确实不好,情况基本和黄丽佳说的吻合。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开口道:“朴晚,23岁,边东其县人,知行公司旗下艺人,签约知行之前,在豪庭夜总会驻唱四年,未达到法定结婚年龄,非婚生育,女儿今年4岁。你19岁就生孩子了?”
“19岁生孩子犯法吗?”
就算对方是警察,但这些非常隐私的事情被说出来,朴晚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对谢遇知的态度更差了。
“未婚生育不涉及刑事犯罪,但违反《婚姻法》和《计划生育法》,当然这不归我们公安机关管,只不过作为人民警察得说你一句,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至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谢遇知没跟她计较,毕竟从黄丽佳那知道朴晚的家庭情况,眼前这小姑娘也确实不容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朴晚从小到大,听到的关心她的话屈指可数,虽然谢遇知顶着张不近人情公事公办的扑克脸,但一句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保护好自己,至少对自己人生负责的话,一下子就让朴晚鼻尖发酸。
原生家庭对一个孩子的影响,有时候真的是致命,从小极度缺爱,常常会因为陌生人一句不经意的话触动心弦眼泪泛滥泣不成声。
那是她在家人身上渴求一辈子,都求不到的温暖。
她这梨花带雨稀里哗啦一哭,谢遇知瞬间懵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滥用职权欺负人,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谢遇知四下寻找外援,看到值班的女警立刻喊人:“杵着干什么呢?过来处理一下。”
女警站的远,也不知道他们谢副支队怎么把人惹哭的,抱着纸巾小跑过来抽了两张递给朴晚。
“姑娘,你怎么了?”女警看看谢遇知,以为是他审问太凶把人吓哭了,赶紧安慰道,“男警都这样轴,不懂照顾人情绪,你别哭了。”
朴晚摇头,说没事,接过纸巾把眼泪擦干调整好情绪,回道:“不是他的问题,我已经没事了,要问什么就问吧。”
女警刚准备再安慰她两句,立刻就被直男谢副支队劫了话头。
“你和吴晚笙是在豪庭夜总会认识的?”
朴晚点头,“对,八年前我到豪庭夜总会做驻唱,才十五岁,刚上班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陪酒,干了三个月被顾客刁难,当时吴晚笙在包间和人谈生意,替我解了围。”
谢遇知把笔录本塞给女警,示意她记下,继续道:“你和吴晚笙是怎么非婚生女?后来你又是怎么认识了边则?边则现在涉嫌杀害吴晚笙、虐待你和吴晚笙的女儿朴朴,官地发现两名被虐杀的四岁幼童可能也和他有关。”
谢遇知紧紧盯着她,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
“他不会杀人,我不相信边则会杀人。”朴晚收拾好情绪之后表现的异常平静, “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你很信任他?”
“是。”
朴晚捏着手腕,毫不回避抬头看向谢遇知,语气带着恨意:“吴晚笙,圈内圈外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吧?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高知分子、有钱、有名气,但其实,他就是个披着高级知识分子皮的|禽|兽|。八年前,他替我摆平了挑事的顾客, 却让我彻底掉进声|色|交|易|的魔窟。”
谢遇知眼神微动。
一直坐在旁边椅子里闭目养神的宗忻,这时也撩起眼皮看向朴晚。
“吴晚笙身份不止是知名律师,他名下还有其他产业, 传媒公司在他众多产业里获益最大。”
朴晚有些无力地笑了笑。
“说好听点是传媒公司, 说难听点不过|暗|娼|窑|子|。他的确赢过不少漂亮官司, 表面光鲜亮丽, 背地里却做着财|色|交|易|, 给金主送女人|陪|睡|拉各种各样的资源。”
“虽然我是小地方走出来的, 但也知道律师懂法,是伸张正义的职业,当时我被客人欺负很害怕, 老板出来劝架想赔钱息事宁人, 我知道,只要安抚好那个找事的客人,老板肯定不会再用我, 但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我缺钱, 很缺钱,没有工作就要露宿街头。那个时候,吴晚笙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让客人给我道歉,还给我找住的地方,换新的正经工作,我也以为他是好人。”
朴晚颓丧的捂上脸,可能是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太不堪,需要做足够的心理建设,沉默很长时间她才重新开口。
“开源路337号,三里河北侧有个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四合院,门口挂的牌子是吴先生经纪人工作室,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粉佳人。里面有三十五个女人,每天都被逼着献身,稍有反抗就会遭受一顿拳打脚踢。大家经历都差不多,受过吴晚笙的小恩小惠,有个小姑娘是大学生,正规招聘进来的,最后被囚禁在粉佳人地下室折磨死了。”
“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报警?”旁边的女警忍不住问道。
“报警?”朴晚摇摇头,“报警根本就没有用。吴晚笙是律师,熟通法律,尸体早就被他处理的渣都不剩了。再说,当时我已经怀孕,吴晚笙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只要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就是我自救的筹码,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会过我的,我能离开那个无间地狱,其他人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警蹙眉,“话不是这么说……”
“如果吴晚笙没有被杀害的话,你是准备一辈子都不说出来这些事吗?”谢遇知打断女警的愤懑,直白问道。
朴晚没有回答谢遇知的问题,双手交叠靠向椅背,语气冷淡:“他死是活该,坏事做多了早晚会得到报应。”
“边则呢?”
身后忽然响起宗忻压的又低又磁的声线。
“他和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关系,我们是去年经人介绍认识的,他平时就是替老板搬搬扛扛送送货什么的。”
朴晚看向宗忻,对方没有穿制服,弱不经风的样子不太像警察,但朴晚也不敢乱猜,还是回答了他的提问。
宗忻随口问了句:“货满满?物流?还是公司仓储?”
“公司仓储。”
“什么公司?”
“红山化工厂。”
这下,宗忻和谢遇知同时皱起眉头。
查赵乐国的时候,他们彻查了红山化工厂所有工作人员名单,并没有叫边则的员工。
谢遇知和宗忻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意外。
“他是什么时间入职?什么时间离职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查红山化工的时候,边则并不在任职期。
“三年前入职,一直在职,是在红山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后,才闲在家里的。”看眼前两名警察的反应,朴晚也觉察出好像有问题,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宗忻足足沉默好几秒。
“边则的老板是谁?”
朴晚说:“姓冯,听说叫冯晓还是冯巧的?”
宗忻心中一震。
现在整个案子看上去似乎错综复杂,牵扯面非常大,但这些毫无头绪看似不相关的线索,似乎又指向着相同的真相。
赵乐国被闫怀生捅死的不明不白,最后虽然案子查清楚了,是他在红山化工厂仓库私放ONC引爆了化工厂仓库,但背后串通赵乐国走私的人却是新海城老板程华,根据程华交代的口供,真正联系境外接货的那个人,就是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