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补偿救他一命那个英雄的机会都没有。
“小花。”谢遇知忽然开口。
宗忻漫不经心地回应个:“嗯?”
谢遇知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干涩的咽了咽唾沫:“你是哪年从警的?调到京台以前,在哪个机关单位任职?”
“八年前毕业于三川警院,考进三川市分局做片儿警,同年调入思安港码头分局,调到京台市局以前,隶属思安港码头分局。”宗忻单手支颐,脱口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啊,京台这么多考公的优秀青年挤破头的想进市局,老陈怎么舍近求远,跑思安那么远的地方提拔个港头小水警?”谢遇知侧目看他,“你立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功,居然让老陈亲自挖人?”
“……”
宗忻忽然觉得自己掉进了谢遇知的陷阱,被套话都没反应过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行就是熬资历,熬到一定时间升职调动不很正常吗?”宗忻神色一凛,打起精神,肯定道,“就是正常调动。”
谢遇知也不拆穿他,把车平平稳稳开进医院地下车库,拉着宗忻上电梯,直接去了综合门诊。
来都来了,宗忻只好老老实实听话的把体检做完。
抽血的时候,谢遇知出去接了个电话,宗忻看着谢遇知的背影,抿抿唇把手臂放在垫枕上。
小护士看着他的胳膊犯了愁,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
“你这找不到血管,没法抽啊。”
宗忻垂目,“受过伤,当时说血管的伤属于不可逆……”
小护士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叹口气,“你等下。”然后起身走了,没几分钟过来个看上去年龄比较大的护士,她抓过宗忻的手臂看了看,安慰道:“没什么问题,就是针头得扎深点,可能会比平时采血疼,小伙子没事哈。”说着拿过针头,掐着宗忻臂弯位置一针下去。
宗忻觉得针头都撅进骨头里去了,不由咬住下唇,闷哼一声。
后面小姑娘小声唏嘘:“抽个血而已,帅哥还怕疼啊?”
随着针头扎进皮肉,真空采血管很快被暗红色的血灌满,护士抬头冲翘首巴望的小姑娘笑笑:“他情况特殊,换你早哭了,不打麻药可抽不了。”
小姑娘悻悻然闭嘴。
谢遇知接完电话回来,走到宗忻旁边,看到针头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谁教你们这么扎针的?”
护士刚要回答,宗忻扯了把谢遇知,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很社死啊,别因为医院是你家开的就医闹啊,我这是特殊情况。”
谢遇知:“……”
谢遇知眼睁睁看着宗忻被抽完五个真空采血管,脸一次比一次黑,最后检查结果都没等带着宗忻直接回了市公安局。
黄子扬拿着资料袋风风火火闯进副支队长办公室。
“老大,生物检材那边对案发现场采集到的物证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谢遇知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从吴晚笙家里拿到的别墅室外监控,闻言抬头,把黄子扬手中的资料袋接过去打开。
黄子扬眼尖,一下就看见坐在角落里正在默默吃着什么的宗忻,走过去拍了下宗忻的肩膀:“嗨,小白花,又来探班呢?”
宗忻被他一拍,差点趴桌子上去,赶紧用手掌撑住桌沿,往旁边挪蹭了下。
黄子扬垂目一看,好家伙满满一食盒猪肝,不由的抽眼角:“你这下午饭……”
“怎么了?”
宗忻和谢遇知同时开口。
不同的是,宗忻语气带着疑问,谢遇知的语气就带着些对黄子扬的不满,大有你有什么意见的味道。
黄子扬忙道:“大补啊!大补!”
宗忻听完,撑着额头一脸无语。
谢遇知对黄子扬竖了个大拇指,肯定道:“大黄,有眼光。”
“那必须的。”黄子扬扯过椅子在宗忻旁边坐下来,岔了话题:“那个朴晚,报警小女孩的妈妈,现在正在案件受理大厅办理撤案手续。我看那小姑娘一直抱着咱们民警的大腿,死活不跟父母走。哎老大,你说现在做父母的,怎么跟孩子那么不亲呢?我小时候被我爹扒光腚追着打,还跟我爹亲。”
“人家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能和你这皮糙肉厚混小子比嘛?”谢遇知翻个白眼,继续看生物检材报告。
“老大你怎么那么聪明呢?”黄子扬脸皮死厚的拍着不着调的马屁,“我刚打案件受理大厅那边过来,小姑娘哭着要找忻忻。”他寻思道:“也不知道这个忻忻是谁,比她爸妈都亲。”
宗忻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谢遇知。
谢遇知挑眉:“别看我,不行。人家走正规案件撤销,朴朴虽然是报案人,回去也可能会再度被继父虐待,但没办法,她父母是监护人,有权利把孩子带回去。而且孩子只是轻伤,没有生命危险,根据法规条例,我们无权进行干涉。”
宗忻沉默片刻,起身:“如果朴朴被带回去,可能就没有报案的机会了,或许下次黑色尸袋里裹着的冰冷尸体就是她的。既然警方没理由出面,那朴朴这几天暂时跟着我吧。”
“你是她直系亲属吗?有抚养权和监护权吗?”谢遇知把检材报告往桌面一拍,“你有什么理由把一个四岁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从她父母身边带走?”
黄子扬:“……不是,老大小白花,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是……是在吵架吗??”
“黄警官,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宗忻非常有涵养的请他让路,“借过,谢谢。”
黄子扬刚抬起屁股,还没站直腰,被谢遇知狠狠剜了一眼:“拦着他,刚抽完血,不把猪肝吃完不许他走出这个办公室大门!”
黄子扬:“……”
他这屁股是抬起来,还是放下啊?半蹲不站的姿势,他么比深蹲还难过好吗?
“老……”大还没喊出口,谢遇知抓起外套已经出去了,黄子扬收回目光,去看宗忻,“那啥,小白花,作为老大忠心耿耿的警犬,我大黄问你一句话,你诚实的回答我哈。”
宗忻看看他,“让我出去,我就回答你。”
“那不行。”黄子扬一屁股坐下,摸摸耳朵:“老大说了,猪肝吃不完你哪都不能去。”他又往食盒里瞥了眼,啧啧,“这是几个猪肝啊?一顿都吃完脸都得变猪肝色吧?你怎么得罪的老大?要受此等酷刑。”
宗忻不搭理他,提步就准备硬闯。
黄子扬眼疾手快,双脚一蹬直接把椅子横在宗忻面前,吊儿郎当的:“反正你也出不去,坐下来好好吃肝,我跟你唠唠吴晚笙被害案。”
“哎呀,我就是外表看着不着调,又不是真不靠谱。”黄子扬在宗忻怀疑的眼神中急忙自辩,“我听说,是你先发现凶手可能是通过天窗潜入杀人的?”
宗忻点个头。
黄子扬捏着下巴,眯起眼睛分析:“绿城是别墅群,哥特式建筑风格,这个风格唯一的特点就是屋顶高耸的塔尖,吴晚笙卧室有斜天窗,也是因为塔尖屋顶的超陡斜坡故意设计出来的,凶手通过天窗潜入室内行凶,完全是给自己增加逃脱的难度,这很蠢啊。”
“果然你们老大手底下没有废物。”
宗忻听完黄子扬的分析,非常没脾气的坐下,“的确,从天窗潜入卧室,不仅增加了逃脱难度,也大大增加了被人发现的几率,尤其还是白天行凶。但是,有一点你可能忽略了。”
“什么?”黄子扬顿时来了兴趣。
宗忻抬手,指了指黄子扬。
“你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宗忻问道。
黄子扬说:“早8晚……晚就没数了,我们这行加班不是常态嘛?”
“绿城住的大多是些什么人?什么家庭?”宗忻继续问。
“政法院的、公检法的、律师教授、还有些科研人员吧?大概。”
宗忻点头,“这些人天一亮就上班,晚上很晚才下班,有时候加班还会住在单位,白天家里除了家属应该没别的人。但绿城有家庭成员的住户不超过百分之七,也就是说户主几乎都是单身,白天整个绿城别墅群,说是个空城都不过分,白天作案远比夜晚作案被人发现的几率更小。”
黄子扬瞳孔地震,缓了半天才脱口道:“你小子侦查专业毕业的吧?分析的这么透彻?”
宗忻没接他话,继续道:“从天窗潜入,凶手一定做过周密计划,但我觉得他可能百密一疏,行凶的时候忘记带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留下痕迹。”
“怎么说?”
黄子扬越听越兴奋,觉得和宗忻聊案子简直像在和有经验的资深老刑警讨教经验。
“地上那两个塑料袋。”宗忻直白道,“凶手一定是忘记戴手套了,为了掩盖自己的指纹,临时用装药的塑料袋套在手上行凶,药片也是在杀人时太过紧张撒在地上的,事后发现药片撒了满地,临时起意把现场搞成了吴晚笙病发死亡的样子。不过手法太过粗糙,他以为把塑料袋扔进水渍里,就可以掩人耳目,实际上恰恰是扔掉的塑料袋暴露了他。”
“牛逼啊。”黄子扬拍案叫绝,“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生物检材真的在塑料袋上发现了指纹残留,和天窗上的指纹DNA比对一致。”
宗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起身拍拍手,“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吧?”
“啊?”黄子扬脑子还在案子上转,一时没反应过来。
宗忻指指食盒:“吃完了。”
黄子扬垂目,食盒里空荡荡的,果然一片猪肝都没有了。
黄子扬:“…………”
“你等下,我问问老大…”
“唉————”
宗忻把他手机往抽屉一扔,立刻上锁,“回头你找你的谢副支队拿手机吧。”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
黄子扬左尔康手伸向宗忻背影,右尔康手伸向办公桌抽屉,进退两难。
今天出门,他是不是没看黄历?这么衰。
宗忻刚出门,远远就看见抱着朴朴回来的谢遇知,怔了下。
谢遇知踏步流星走过来,把朴朴往他怀里一塞,“人给你带过来了,但是人家父母只同意给你带三天。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要尽快破获吴晚笙被害案,现在宋经正在针对朴晚和吴晚笙的关系做进一步调查,一旦朴晚的嫌疑洗清,你就必须把朴朴归还给监护人,懂了吗?”
本来以为谢遇知生气,故意晾着他,没想到是去……
宗忻忍不住笑起来。
谢遇知没好气道:“案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笑得出来。”
宗忻左右看看,没人,倾身凑到谢遇知耳边,脸颊微红,低声道:“等晚上回家,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温热的气息,撩的谢遇知耳朵轻轻痒痒,谢遇知大脑控制不住想起昨晚宗忻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样子,透光的白色衬衫、洋洋洒洒的大雪、疏疏和和的人。
宗忻短暂的靠近,立刻和谢遇知拉开距离。
黄子扬跟着冲出来,看见回来的谢遇知,差点痛哭流涕扑上去告状,“老大,小白花丢我手机……”
“谢副支队!”
三个人同时抬眼向声源方向看过去。
是生物检材的调查员孔令伟。
孔令伟是一名法证专业人员,有多年从业经历,在现场勘查、隐蔽勘察、痕迹检验、DNA鉴定上都颇有建树,通过自身过硬专业技术,协助破获过盗窃案、拐卖案、炸弹案,在生物检材科说话很有份量。
但他属于咖位很高的老人,有事没事从来不会自己跑刑侦科,今天突然急匆匆造访,别说黄子扬,就连谢遇知都有点吃惊。
宗忻下意识侧脸,把口罩戴好。
孔令伟走到跟前,先是跟谢遇知打个招呼,然后抽出张检材报告递给他:“谢副队,你看看这个。”
谢遇知拿过去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孔令伟说:“从官地遇害的两名幼童身上提取到的DNA检材报告。”
“有什么发现?”谢遇知认真地又看了遍报告内容。
“大发现。”孔令伟脸色十分凝重,“通过比对,官地遇害幼童案现场提取的皮屑组织,和绿城吴晚笙被害案天窗上获取到的嫌疑人毛发,DNA鉴定结果完全一致。”
第44章
“虽然确定了两起命案的嫌疑人为同一个人, 但现在连嫌疑人都没有,仅凭DNA,咱们根本找不出罪犯啊。”
黄子扬一句话, 把整个办公室在坐的人说得齐刷刷全变了脸。
确实,没有怀疑对象,就算握着DNA鉴定结果,也无法凭空抓个罪犯出来。
一时间,办公室陷入沉默。
“有嫌疑人。”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宗忻突然开口。
刑侦队的人进办公室的时候有注意到宗忻,只是说起案子, 后面注意力转移到案情分析上,就把坐在墙角安安静静的宗忻给忽略了。
他突然插言,马上再次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怎么讲?”谢遇知非常简洁的问道。
朴朴已经在两个椅子对起来搭建的临时小床上睡着了, 宗忻给她盖上自己的外套, 撩起眼皮去看谢遇知:“之前, 不是走访调查了东城、西城以及北城的三自爱国教会嘛?就没发现点儿什么?”
“有。”谢遇知盯着宗忻, 将他从学长丁季文那里问到的信息简单说了下, “18年大轧弯成立的邪|教|组织赤水圣灵, 近几年在国内疯狂敛财,不过倒是没有搞出过人命。据说这个邪|教|团伙在国外的行径,远比在国内要丧心病狂。他们用幼童祭祀神灵, 给年轻力壮的青年信徒洗脑, 这些人一旦被洗脑成功,就要强制披上荆棘冠冕,受钉十字架, 以此证明自己是赤血圣灵的忠实信徒。”
黄子扬闻言立刻补充道:“城东天主大教堂的神父也提起过赤水圣灵,我刚联系了地方乡镇派出所的同志协助调查, 目前还没有消息。”
宗忻低头在手机上扒拉一阵,起身走到谢遇知面前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谢副支队,你看这个。”
谢遇知看着屏幕里全是英文的外网页面,迟疑道:“你|翻|墙|?”
“邮电部国家公用电信网提供的国际出入口信道,去外网溜达又不犯法。”宗忻无所谓道,“我没爬|梯|子|翻|墙|。”
合法上外网,还挺狂。
谢遇知没说什么,认真把这则去年四月份的新闻看了一遍。
“能和这件案子对得起来的信息只有两点:鸽状图腾、祭祀品必须为四岁龄|童|贞|女。”谢遇知非常有耐心的分析,“假设,这个凶手真的是赤血圣灵的狂热信徒,杀人动机是为了祭祀神灵,这都成立,可他为什么要杀吴晚笙?”
“或许凶手和吴晚笙认识呢?可能还有个人恩怨?”宋经捏着下巴沉思道,“要不没有作案动机,吴晚笙即不是四周龄童|贞|女|,又不是年轻力壮青年,尸体也没有被留下鸽状图案,不像是拿来祭神。”
宗忻双手揣兜,回看宋经:“这些都是猜测,如果办案只凭猜那还要证据做什么?”
“我知道,现在不是有证据找不到人吗?”宋经话音刚落,那边谢遇知已经抓过外套起身,不咸不淡道:“他的意思是,凶手基本已经排查出来了,不用坐在办公室搞推理那套,要采取行动。”
“行动?”宋经有点没反应过来。
谢遇知点头,补充:“所有人员现在立刻根据掌握到的线索,调查吴晚笙的人际关系,重点对宗教有接触、和吴晚笙有过节的人进行刑事传讯。”
所有人齐刷刷起立:“明白。”
“我先送你和朴朴回家。”谢遇知疾步走向他那辆哈弗大狗公务车,“你把孩子抱过来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而我必须对你的安全负责。你不用担心,就是正常案情排查,等排查完,我一定马不停蹄赶回家。”
宗忻抱着熟睡的朴朴挤进后车座,搁平时他是不愿意和谢遇知分开的,现在带着朴朴也就只好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回到别墅,宗忻小心翼翼把朴朴放在床上,转身去开灯。
手指在碰到开关的刹那,蓦地停住了。
“举起手。”
宗忻在大脑反应了两秒后,立刻听从对方的命令将双手举过双肩,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黑乎乎的门后出现双戴黑色皮质手套握枪的手,对方缓缓往前逼近。
宗忻的第一反应是:歹徒手里竟然有枪!
两分钟前,谢遇知已经开车离开了,别墅里现在只有熟睡的朴朴和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废人。
对方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简单的入室盗窃,他完全没必要正面硬刚,什么值钱就让对方拿走,反正谢遇知有得是钱,为了那点钱搭上两条命不值当。
但如果是冲着人来的……
宗忻脑子飞速运转,计算着在没有其他人的帮助下,他能和歹徒周旋多久?又有几成反扑稳赢的胜算。
“别喊,别叫,乖乖去卫生间。”
对方亦步亦趋,将枪口抵在宗忻额前。
“哥们儿,缺钱?”
宗忻边被迫往卫生间方向退,边找话拖延时间。
“缺命。”对方眯眯面罩下狭长的眼睛,“既然你多管闲事想知道真相,那就只好送你去阎王爷那里问问清楚了。”
宗忻淡定回看着他,勾了勾唇,“来送我上路的?那感情好,我现在这个鬼样子自己看着都讨厌,早就想死了。”
对方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眼中闪过短暂的诧异。
趁他惊疑的瞬间,宗忻猛地勾上卧室门,单手拧死门锁将钥匙顺着书房窗户远远扔了出去。
得亏谢遇知的房子足够大,从卧室往卫生间退,当中要经过书房和长长的走廊,丢掉钥匙后宗忻就松了口气,这样,卧室里的朴朴暂时就能保证安全了。
但他突然的反抗立刻就惹恼了持枪的面罩男,反应过来直接照宗忻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脚。
宗忻哐地被踹飞出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宗忻后背结结实实砸在走廊墙壁,他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闷哼一声喉间涌上股腥甜。
歹徒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平视。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透过面罩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宗忻知道对方在嘲笑他。
“你在笑什么?觉得我很弱小,打不过你,所以嘲笑我不自量力?”宗忻抬手用大拇指揩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嘴角,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
歹徒将枪口重新抵上宗忻的脑袋,语气带着示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思安港头分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摇身一变成了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不就是端了买卖器官那伙人的老巢才上调的吗?告诉你,人的气运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你不可能永远走运,现在运气用光了你就得拿命抵了。”
宗忻听完,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对方明显被他笑的恼怒起来,“妈的,你给老子闭嘴!”
宗忻收起笑,认真地看着他,“你说的对,人的运气都是上天注定好的,不可能永远走运。但是,上天一定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运气这种东西,也会更偏爱正义的人。”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让你去见鬼的运气!”歹徒已经彻底被他激怒,说着就拉上了保险栓。
“你的枪没装消|声|器。”宗忻表情很平静的提醒他,“如果开枪的话,枪声会把刚离开不久的警察引回来,我打赌你跑不掉。”
歹徒似乎被他说动摇了,扣着扳机的手指迟迟未动。
宗忻仔细观察着他动作细微的变化,知道这套话术起了作用,不过对方并不打算放过他,很大概率可能在拖时间,应该是想等谢遇知的警车离开别墅片区再动手,他必须得想办法把现在的处境告诉谢遇知。
现在这个情况,打电话是肯定不行了,必须得想别的办法。
宗忻开始观察走廊。
而这时,歹徒也开始看时间,握着枪的手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手指勾紧扳机。
走廊里很空,除两盏壁灯,就只有个电子摄像头。
宗忻忽然一怔,摄像头?
既然有摄像头,就说明谢遇知手机是连着家里监控的,他只要想办法触发监控警报,谢遇知就肯定能赶回来。
歹徒第二次看了眼手表时间。
宗忻垂下眼皮,轻咳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调查过买卖器官案?和买卖器官的那个冯老二认识?”
“无可奉告。”歹徒不耐烦道。
略带戾气的声音……宗忻不由蹙眉,刚才满心放在朴朴的安危上,他几乎没注意凶手的体态、声音,这会儿注意力集中下来,才突然发现,头套男的声音听着很耳熟。
宗忻确定,这个人,他绝对认识。
到底是谁?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
面罩男看着分针走过一个大格,终于准备开枪,保险栓响起轻微的机械摩擦声,宗忻双手紧握成拳准备反手抵抗,就在他准备直冲歹徒面门挥过去的时候,歹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手持枪抵着宗忻,一手伸进腰包里掏出根绳子,准备把宗忻捆起来。
宗忻在他掏东西空隙,找准机会二话没说踢飞了他手里的枪,接着腾空一个剪刀腿钳住歹徒脖颈用力一带,歹徒被他死死摔倒在地,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躺着一动不动。
宗忻拾起被他踢飞的那把手|枪,走到摄像头底下,对准摄像头稳稳当当开了一枪。
没有走出很远的哈弗大狗猛地刹车。
黄子扬吃惊道:“老大,是枪声!”
谢遇知脸色阴沉,“我听到了!”
“听方向好像是小别野那边传过来的。”黄子扬补充。
与此同时,谢遇知手机里的监控警报忽然没命地叫起来,他掏出手机扔给黄子扬,立刻原地调头,明看着是逆行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拉起警笛开路,一个路口后驶入正常车道才关闭警笛。
黄子扬边查看手机里的历史监控录像,边急道:“老大,小白花现在很危险!”
谢遇知听完,脸色更难看了,一脚油门直接把车速提到了最快。
第45章
面罩男四肢短暂失去行动能力之后, 很快就恢复知觉,在摄像头碎片落地的瞬间猛地爬起来,从后面狠狠勒住宗忻脖子, 去夺他手里的枪。
对方身姿魁梧力气很大,明显是个练家子,如果不是815那场火灾,宗忻完全能应付的了,但现在他不行,他没有那么好的体格,动作幅度大一些就会肺疼, 手臂神经感知迟钝,甚至握枪的手已经开始剧烈发抖。
枪膛里还有子弹。
宗忻不知道谢遇知有没有听到枪声,也不确定被他打下来的摄像头, 系统到底会不会有反应, 但在谢遇知赶回来之前, 他必须靠自己周旋保命, 所以, 枪绝对不能被抢走。
一旦枪|支|落到歹徒手里, 那就意味着连一线生机都没了。
“艹!”面罩男破口大骂:“死条子,放开,你他妈找死!”刚才的枪声很可能已经吸引了警察的注意, 他已经开始慌了, 对着宗忻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弄|死|你|,妈的。”他勒住宗忻手臂去夺枪, 争抢间枪被托举到半空,说时迟那时快, 宗忻单手卸掉弹匣利落的随手一扔。
弹匣顺着书房的窗户也飞了出去,空枪壳子滚落在地,旋即宗忻被面罩男狠狠推出去撞到墙壁,无力的摔在地上。
“妈的,你他妈的!”面罩男气急败坏,抓起枪壳抬脚就往宗忻胸口狠狠踹上去。
宗忻吐出口血,整个人后仰,大脑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他急促的喘息,把满口血沫子强行咽回去,咬牙道:“你跑不了!”
“你他妈!”面罩男啐了一口,知道已经没时间再继续跟这个快死的傻逼条子缠下去,把枪往腰上一别,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的面罩男忽然回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靠墙坐着的宗忻。
宗忻脸上、衣服上全是血迹,在走廊壁灯苍白的光线里,看上去笑的病弱又变态,他说:“我说了,你跑不了!”
本来苍白的嘴唇噙着血丝,带着诡异的恐怖,此刻宗忻的样子看上去反倒是比面罩男更像杀人犯。
面罩男捂着不知道被宗忻用什么东西砸破的后脑勺,血浆子顺着头发稍一滴一滴往地上落,眩晕感让他失去方向,缓了好半天才摇摇晃晃扶着墙壁逃离现场。
视线中面罩男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宗忻开始剧烈咳嗦,咳得缺氧,钻心疼痛使他身体弯曲成弓形,他感觉自己被潮水淹没,周围物什变得不真实,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光怪陆离起来。
一阵疯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谢遇知踹开门,第一个冲上楼。
黄子扬和宋经关上车门跟着跑进来,早就被谢遇知甩在楼下。
他们正常侦查走访,没有危险任务是肯定不会配枪的,但歹徒身上有枪,谢遇知就这么赤手空拳单枪匹马不管不顾跑了上去,简直就是在送人头!
黄子扬按下宋经,制止道:“楼下得留个人,我跟老大上去,一会儿你见机行事,万一我和老大都中枪了,你赶紧去摇人,让他们带家伙来!”
宋经点头,“行,那你和老大小心点周旋,有情况用喊的!”
黄子扬拍拍他肩膀,转身去了楼上。
面罩男这边艰难的挪蹭到楼梯口,脚步猛地顿住。
四目相对,谢遇知抬腿就踹。
刚被宗忻砸破后脑勺,紧接着又被谢遇知迎面踹了一脚,哐当,面罩男登时摔了回去。
挡在眼前的面罩男刚倒下,谢遇知瞬间看到了浑身是血,靠着墙角奄奄一息的宗忻,他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宗忻抱在怀里,着急喊他:“小花?小花?你还好吗?”
宗忻双目紧闭毫无反应,脸色苍白的就和死了一样。
谢遇知心跳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