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笑了笑,付钱给他。
这就是他出来吃饭原因,阿萧不在襄阳,但走在街头,阿萧的影子却又无处不在。
这也是阿萧陪他过的,第一个年节啊。
襄阳城,咕站。
这里鸽子每天来来往往,是南北消息的中转站。
贺欢每天都要路过这里,问问有没有自己信。
答案当然是没有。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能走鸽道?”崔曜恰好遇到他,不由嘲讽道,“能写封平信给你,就已经是你三生有幸了。”
贺欢没有反驳,只是温和道:“郡守说得对。”
崔曜轻哼一声:“昨晚南边来了三封信,有你的一封。”
他不太情愿地从袖口拿出一封信。
贺欢大喜,伸手抢过,有些埋怨道:“你怎么不昨晚给我?”
那他就可以和这封信一起过年了。
“昨晚你不在军中啊,”崔曜悠悠道,“这不一早就给你送过来了么?”
贺欢没有纠缠,而是找了个角落,轻柔地打开印漆,拿出书信……
崔曜顿时不喜,君泽居然给贺欢写了有四张纸,自己和明月加起来都没有四张的信纸。
贺欢读完第一句,便惊喜地跳了起来,拿着那信,给崔曜指道:“郡守,阿萧说我可以回信,只要让你转交就好,你快看。”
崔曜淡定道:“这有什么好显摆,我也该回信了,毕竟主公喜得麟儿,该去贺喜。”
贺欢惊呆了:“什么??”
崔曜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主公南朝去成亲啊,他的贵、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孩儿。”
贺欢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眸几乎瞬间就红了起来:“不、不会的!”
崔曜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想回信,来找我便是。”
贺欢看崔曜带着一点雀跃地离开,收敛了脸上悲伤,忍不住伸手挠掉一块墙上木屑。
阿萧的孩子……
若按时间,那分明该是我的孩子!
贺欢回想着阿萧屋里熏香,那是他每次去阿萧处,都会闻到满屋奇异甜腻味道,后来,他花了不少钱,收拾熏香,想要在自己身上也弄上他喜欢的味道。
然后,找到那味熏香后,才知道那是最珍贵的麝香,但有落胎之效,孕妇绝不能碰。
阿萧真是一个心狠的人!
贺欢深吸了一口气,走回自己的信处,摊纸磨墨。
阿萧怎么可能给我生孩子呢,这种事情,梦里都不敢想,现在该是好好写总结报告,做出一番事业,免得被阿萧忘记才是。
他还年轻,日子还长,总有一日,能挤掉斛律明月和崔曜这两个外室,成为阿萧心里无可替代的人!
没有汽车飞机的时代,一封平信要从襄阳送到建康,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就这,靠的还是萧君泽最近把驿站的寄送模式进行了升级——因为襄阳水运便利,他依托长江支流,在沿途每个郡县都建立了驿站,方便来往行商进行商事、家书的交流。
为此,他将各地的驿站分出编号,方便沿途的信件分捡,同时,也做为一个销售渠道,在驿站分发了一些可以贩卖的各地物品,做成一个供销点,数量不多,用成本价格发给驿站,至于他们怎么卖,卖不卖,都是他们自己事情。
长沙郡,益阳县。
县城外的河口码头,一座新开驿站正忙碌地收拾着从襄阳送来的书信。
驿从中的两位年轻人努力从码头的驿船上扶起一个扎紧的邮包,检查了包外的麻袋上的印信,确定没有被损坏后,他们挑起有百余斤的麻包,到驿站里,拆开结实的麻袋,包里还有许多用油纸封住的小包。
其中一位驿从拿起一个小包,翻看上边的印戳、编号、还有文字。
“这包可真重,估计又是书本,”一人笑道,“扶岫,你那点钱,全丢这这里边,看你怎么取媳妇。”
那叫扶岫的年轻人笑道:“我们族里不取媳妇,看上了便去哪姑娘家里住下,晚上去,白天走,孩子都归母家。”
“啊这,孩子谁来养?”
“孩子有母亲养大啊,”年轻人笑道,“孩子长大了,留在母亲身边,我就是母亲身边长大的,要不是我当初被抓去当了奴仆,卖到主家,一辈子都在山里呢。”
“听你说过,后来运气好,被卖去了襄阳,可襄阳那么好,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来这当驿从?”
“你不知道,我听说族里人老被骗,他们拿一斤盐,就要换族里三百多斤的矿石,”扶岫长叹道,“族里阿母年纪大了,那住洞里积水,腿痛得每天都哭,我在襄阳那点钱,一年也买不起一瓶的止痛丸。”
“那在这,不是更买不起么?”
“那不一样,我在这看着,山里买盐就容易了,我还准备招呼上三峒的族人,一起修一条山道,方便把那那矿石头背出来呢,县里十家大户都投了钱,这样,产量大了,咱们族人也能谈谈涨价的事。”
“那你还来当驿从?”兰生不解地问,“我是家族没落,只学了几个字,不懂治经,这才只能当个小吏,你才华不俗,又何必呢?”
“这不是图买书方便么?”扶岫打开邮包,翻出里边的一本书,“看,这是襄阳书院新的校书,有了这个,每年有什么新物好物,这书里都有记载。”
兰生更不理解,在他看来,这些书上的许多东西,都华而不实,比如什么能放大的镜子,能随便书写的铅笔,能手摇的风扇,都是些玩物丧志的物件。
扶岫没有解释,这个年轻人只是随意将书收起,敛下目光里的笑意。
他在襄阳看到的模样,是面前之人根本无法想像,只能认定为吹嘘的强大。
在他看来,襄阳迟早有一日会横扫天下,而他没有人脉,在襄阳书院的学习才能也不高,读上三期就被迫毕业了,根本卷不过那些绝世天才,连考个小吏都要和数十个同学争,根本争不过,明白这一点后,他就果断回到了长沙郡。
他在这长沙郡安静发展,以驿站关注局势,聚集人脉,当有一时,雍州大军横扫天下时,他只需要趁势一呼,带领族人加入其中,便能顷刻在襄阳治下有一席之地,别的不说,一个县丞或者千夫长总能混到。
这不比在那襄阳给人管账来得强么?
想到这,他笑了笑,在将书信分拣完毕后,这才打开自家邮包。
包里放着几本带着油墨气息的薄书,他翻开校刊,在书里夹杂着一张信纸,看着上边熟悉的笔记,扶岫有些激动,这是他们将军的信。
贺将军一年前开始帮他的师长传授学典,很多知识都让人茅塞顿开,让他潜伏家乡,静待时机的办法,就是贺将军给他说的。
贺将军还会隔上三五月回他们一封书信,答疑解惑的同时,交流他们收到的情报,他每月收集的消息如果被采用了,还会有很高的奖励——他上次收集到长沙诸户要联手抬高白铅矿的消息被采用后,得到了一条十料小船的回报,方便族人赚钱送货。
这次他又搜集到了长沙大户们准备将这里桐油提价的消息,肯定又能赚到不少钱,应该够在资水的山口建个码头了……
他正翻看着书信,发现收信人不是他,而这信没有地址,看着好像没写完,也没有封上……信里写的是……
青年眼睛微微放光,这写的是贺将军温柔地表示与……阿萧你一别?
这是写错了吧?
他继续看下去,整个人忍不住嘴角上扬,书信里,将军的口吻平和中带着一点点的哀怨,说这个叫阿萧的人不理他已经很久了,突然间收到了阿萧的消息,却都是公务上的,私事上却那么少,几乎一字没说,他学了吹笛,等学会了,与阿萧一起合奏,肯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啊,这分明是寄错了啊!
扶岫不由心中不安,他想了想,没有继续看下去,决定收起来,等忙完了找个时间寄还给贺将军。
原来,贺将军喜欢的人,叫阿萧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将军如此洁身自好,魂牵梦绕……
被人魂牵梦绕的萧君泽收到的贺欢的回信时,已经是次年的三月了。
这个时间,那两小崽儿都能爬起来了。
回信里,贺欢委屈地表示本来早就给你写信了,结果一个不慎,把没写好的信弄丢了,再写一封时,崔郡守却说报消息的船早就走了,只能过一个月给你送来,所以,拖延到如今,真是抱歉。
信里总结了他这一年做的事情,包括传播他的学说,发展手下,他还自己弄了一个小帮会,传递消息,赚点小钱,其中大部分用来扩展组织,印刊,小部分他悄悄留下,帮阿萧你买了些土地,收容了一些老弱孤寡,如今洛阳流行的织福报传到了襄阳,他觉得修个佛堂虽然能赚不少香油钱,但把钱留下来帮助别人,应该才是阿萧喜欢的事情……
在没你的日子,我经常想起以前,你说过会回来,过年时我做了菜,东城的熏肉特别好吃,可惜你没有吃到,菜市上有小青菜和韭黄了,没想到冬天也能吃到菜叶,襄阳真太好了。
我不需要一直陪在你身边,只想偶尔见见你,没有比这更让我安心的事情了……
然后便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关心,军营、工作上的琐碎事情。
落款是贺欢,倒是出乎萧君泽的意料。
他还以为这个肉麻的家伙会写什么“爱你的欢”呢,结果居然还挺有分寸。
萧君泽想笑,将信放到旁边的两个床榻上坐丰起来,正流着口水,想要四处探索的小孩子面前:“看,狗子,你们的狗爹来信了。”
两个小孩本来的乳名在谢澜强硬坚持下,起名叫去疾和无恙,萧君泽本来也是这么唤的。
但这两个小孩太像小狗了,抱起来就扯衣服往嘴里塞,吃饭也很主动抓着饭往嘴里塞,抢回了衣服,还要在他怀里找奶嘴,什么东西都要啃一下。
还喜欢往他身上爬,亲得他满脸口水。
所以他的呼唤也从大宝小宝,慢慢变成了狗子。
青蚨和魏贵妃等人都为此提过严重抗议,但没有用,萧君泽就是喜欢这么喊。
两个小婴儿正爬在揉成一团的被子上相互拉扯,看母亲过来了,纷纷咿呀叫着,向他怀里挤去。
萧君泽等他们辛苦地靠近后,却是微微一笑,起身又坐到了床的对角线处,瞬间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两个小崽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又艰难转身,向他蠕动着爬过去。
萧君泽又故伎重施。
但这次,那个蓝眼睛的二狗在即将靠近,萧君马上就要起来时,突然站起来,然后咆哮着扑到过去。
萧君泽这下不敢走了,只能惊讶着接过蓝眼二狗:“不是吧,你才八月就站起来了?”
二狗子两个小短腿在空中蹬着,小手手高高举起,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咿呀地叫着。
这时,另外一个小崽也成功爬到了爹爹腿上,努力地去扯他衣襟,要往他怀里爬。
萧君泽把二娃放下,去抱大娃,但二娃不满意了,用力拍打他的手腕,要求也要抱。
“啊,好麻烦,青蚨,我他们好像饿了,带他们去吃奶吧!”萧君泽赶紧甩手。
“陛下,您玩腻了?”青蚨在一边甩了甩拂尘,似笑非笑地问。
“哪有,他们是真饿了,”萧君泽努力把两个小团子从身上扒拉下来,又不敢太用劲,但扒拉了一个,却又有另外一个爬上来,“你说,他们明明是你带着的最多,怎么就喜欢往我身上爬呢?”
“这自然是母子连心。”青蚨凉凉道,“魏贵妃自从出了‘月子’,就无心带孩儿,两位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又少,少有看到陛下,自然满是新奇。”
“别阴阳怪气,我哪天不看他们!”萧君泽大叫冤枉。
“是啊,您哪天不玩他们,玩够了就走。”青蚨叹息道,“这孩儿,爹不疼娘不爱,真是太可怜了!”
萧君泽拿起奏书,神情专注,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第221章 时势变换
建康城的皇宫之中,两只软软的小娃正在草地上蹒跚而行,走两步,坐倒,却也不哭,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个世界,再积蓄力气,站起来再走两步。
萧君泽手上拿着一个老虎娃娃,用绳子吊起,挂在小树枝上,就这样在两个小孩面前晃悠。
青蚨和谢澜在一边脸,两人表情如出一则,一脸的苦大仇深,恨不得冲过去,把两个无辜可怜的小皇子从黑恶势力手中拯救出来。
但两个孩子明显很喜欢这个游戏,两人一边站起来,想要够到那小玩偶,但又不能站太久,只能坐下去,然后又努力爬起来,蓝眼睛二狗还学会了踩在哥哥背上,试图让自己更高一点。
“怎么总感觉大狗很老实,二狗很爱欺负哥哥呢?”萧君泽把玩偶拉高,又重新放低,疑惑地问旁边的两个心腹。
青蚨习惯性地微笑道:“大皇子稳重懂事,正是嫡长之德,二皇子跳脱稳健,正是开疆拓土之将,陛下有福了。”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萧君泽轻嗤一声,又叹息道,“这应该是照着我长的,可这大狗看着听话懂事,以后怕不是要挨欺负。”
谢澜终于忍不住了,惨叫道:“陛下,陛下,是去疾,不是大狗!要不然你叫回先前的伯宝、仲宝也可啊!”
萧君泽拒绝,他轻笑着抱起乖巧又好奇的大儿,问道:“狗砸,爹爹这样叫你是不是更亲啊?”
大狗砸流着口水,用力扯他垂在耳边的发绳,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叫声。
二狗瞬间不满意了,也不要手里好不容易抢到的虎娃,两爬一跑地抱住父亲小腿,愤怒地要求同等待遇。
于是萧君泽一手一个,把两个团子抱在怀里,两个小孩纷纷伸手去摸他的脸,想要亲他一脸口水。
萧君泽两手无法反抗,被扯了脸后感觉抵抗不住,立刻把他们放了下来,还得把他们从身上扒拉走。
大狗二狗都不满意了,叫着爹爹。
萧君泽虽然已经没有第一次被叫那么惊喜,但还是感觉到了贴心,于是上前把玩偶捡起来,塞在了老大怀里:“乖乖玩啊。”
一边二狗不满意了,立刻伸手去抢。
老大于是和他滚成一团,两个小娃你打我我撞你,萧君泽看得津津有味,道:“看看,大狗战斗力也不低啊,能和他弟弟打个不相上下。”
谢家舅舅和青蚨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一人一个,把孩子抱开,并且纷纷从身上不知哪里拿出好几个玩偶:“不打了不打了,看,这有更好玩的。”
但两个愤怒的小孩纷纷扔掉了这些玩偶,他们就认准了开始那个。
萧君泽在一边笑道:“你们不懂,小孩子,就是要抢到得,才喜欢。”
对面二人大怒,联手把自家皇帝陛下赶了出去,自从他每天来这里,两个小孩子就要闹起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影响兄弟和睦么?哪有这样当爹,当父皇的?
萧君泽被赶出来后,也觉得今天的父亲陪伴任务玩成了,于是又回到自家书房,开始处理公务。
南朝的政务并不少,但大多是尚书省已经处理过的,他需要把握的,是将领的升迁、军队的调拨,每年国库钱粮的分配,这些都已经提好了意见,他需要的只是盖章就可以了。
但让他郁闷的是,原本他是想要削弱自家皇帝的大权,但如今,他的权威却好像更大了,满朝文武,从东吴到西蜀,从草原到南海,似乎都认准了他是一个有为之君,将南国治理得蒸蒸日上,国势日隆。
天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干,就是按部就班,不折腾,不兴兵,不加税而已。
对此,萧衍的看法是:“古往今来,能不兴征伐、不兴土木、不兴享乐,知人善用,便已经是少有的明主了,将来入太庙,也能得个‘文’帝。”
萧君泽不置可否,他对这个毫无兴趣,文的武的又怎么样的,还不是要后人评说,盖棺都不能定论,谁能知道,在两千年历史里,公认的残暴的秦皇汉武到了后世,最后成了千古一帝。倒是在当时人眼里,保住南宋国祚的高宗,反而评价和他的父兄齐名呢?
萧衍看陛下似乎又在走神,无奈地轻叹了一声,陛下总是不喜欢理政,但国之大势、方向却又能从细微之处查出端倪,加上各地宗室,早就被萧鸾杀得差不多了,如今皇权反前所未有的稳固下来。
世家大族都忙着的开垦岭南之地,种蔗出海,还有推广那从襄阳而来的两季稻子,高层的权利分配才刚刚过去六年,老人未故去,新人未长成,加上修法之后,朝局也十分稳定,私下里占田拓地的小小波澜,也影响不了朝廷大局。
这种无为而治,正是萧衍以前梦想追求的,如今骤然得到,反而有种隐隐的不真实感。
回想这一路,陛下举重若轻,也不知他什么时间才会起兵,完成一统南北之业,将汉人沦陷了两百余的江山,从胡人手中夺回。
想到这里,萧衍工作的更加努力了。
萧君泽自然不知道自家最倚重的萧尚书心里弯弯绕绕。
他在看从襄阳寄过来的信。
先打开的是崔曜的书信,飞鸟虽然传消息最快,但那是紧急消息,内容有限,而襄阳汇聚过来的消息,才是最完整的——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信里汇聚着南北朝各地的物价、天灾、人事,还会把相互印证,比北朝皇帝知道的还多。
毕竟襄阳总纳八方来客,消息最为灵通。
崔曜在正文里习惯性地问安后,便说起襄阳最近扩大的产业,如今襄阳的原材料除了羊毛外,正在向南朝转移,因为北朝的矿、盐、毛料、甚至于过河费,都在持续上涨。
原因是如今西域丝路通商,洛阳依靠丝路之财,加上坐拥襄阳、草原行商要害之利,开始重商轻农,全国上下,都崇尚奢华,尤其是玻璃,几乎北方世家人人都有花房,不种菜蔬,而是种着各地奇花异草。
以前许多世家也就用一两窗户安装玻璃,如今不仅窗户全是玻璃,还有人喜欢上了玻璃瓦,皇帝为了让母亲礼佛更表诚心,建立了座全由玻璃砖贴在外墙制成的佛堂,名为琉璃寺,为此,襄阳各大玻璃坊赶了快半年的订单。
不止如此,世家还相互攀比,不但门窗皆用玻璃,连喝水的井也是由玉石堆砌,打水的罐子也是黄金的,绳子也是五色的丝线缠绕而成。
今年夏季时,大雨连绵,洛水、淮水、襄阳边的汉水都是暴涨,襄阳损失了一些,但还能承受,朝廷没什么救灾的意思。
而且为了维持这消耗,北魏各大世家几乎集体开始提高地税,还对草原商队进行克扣,草原诸部不堪其扰,他们如今正在吴越船坞下大定单,准备与辽东的契丹、奚人联合,从辽西入海,绕过青州,将毛料贩去东吴,再让东吴转手卖过来。
虽然这海上风险巨大,但好歹能赚些钱,不用被这一路上的世家剥皮喝血,这事还是斛律明月主导的,他如今在北地声望很高,他的信我就一起给你写了……
主要内容就是这些。
萧君泽放下信,想起他们信中说大雨。
按时间算,他上一世的历史,应该是公元506年,那一年大雨,让南北两朝的钟离之战出现了巨大转折,大雨让淮河暴涨,南朝利用水势,把北魏的三十万大军淹没在淮水里。
史书里只记载着大战,却没有记载大雨中的普通人,是怎样过活。
至于草原人的想法……萧君泽不由感慨,这是要从渤海开始发展海贸了么,这吃饭真是第一生产力啊,看看把这些草原汉子逼得,都要自己发展大航海了。
但这也不算意外,谁让一开始,他给羊毛的利润那么高呢?
若是一开始就是低价,他们没尝过甜头,还能忍住,但如今越来越重地盘剥,本来草原就难以生存,他们这么做,不是断人生路么。
不过……
他回想起元恪,轻轻摇头,果然,元宏的家业,他守不住。
继续看下一封,这是贺欢送过来的信。
贺欢提起上次的回信他收到了,虽然信里一共就三百五十八个字,但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他的心里,他都能背下来。
他设立的消息渠道如今也开始赚钱了,虽然比不上崔郡守那赚钱的速度,但却也能扩大组织,他还提起,自己遇到了一个叫卫瑰的人,他的势力在襄阳帮派中也不少,就是因为和桓轩的山蛮帮时常争夺,所以发展的不是太快。
卫瑰性子有些固执,死认理,但手下有很多的实力不错的匠人,只是最近,因为连月大雨江水上涨,淹没不少地方,虽然鱼梁州修筑过堤坝,但还是内涝淹没了不少工坊,他们损失惨重。
信里贺欢还说,他想收服卫瑰,但是需要一点钱,可他赚的钱是想扩展组织的,所以问阿萧能不能借一点,他周转好了,便会还给阿萧……
信的末尾,他还羞羞答答地表示,这事比较急,如果阿萧能快点回复就最好。
萧君泽突然间有了那么一点点喜悦和自得,这阿欢找朕要钱了啊!
怎么就有了一种包养小鲜肉的愉悦感呢?
话说孩子才出生一年了,他有点馋那个,那个身子了。
话说罗盘草应该要带回来了吗?
萧君泽不由看着信纸,微笑起来,应该给多少,才能让阿欢感动又惊喜呢?
第222章 一家之主
家书来迟,当萧君泽的书信来到的襄阳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先到了崔曜手里。
崔曜其实还微微有些自得,毕竟那外室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外室,没看陛下都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么,还不是要我这个大房、呸,大丞相转交。
可等看到给自己的信中内容时,崔曜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
陛下几乎从不自己掌钱,毕竟这襄阳也好,建康也罢,都是他的,许多襄阳工坊的盈余,虽然都直接用在了民生上,但具体说,还是他的。
所以还是要从他这调拨。
好吧……
崔曜通知贺欢去见他时,表情很是不屑。
“你的东西!”崔曜冷漠地拿出一张清单,幽然道,“若是论嫁娶,这怕是当得上十里红妆了。”
贺欢欢喜地接过单子,当场就被这豪奢的金钱砸晕了,没有什么地产商铺,就是简单的,朴实无华的“一千金”!
他手里颤抖,神色惊骇:“这,这是真的吗?”
一千金,一金是一两,哪怕是纯度不高的沙金,也是极为恐怖的财富了,按如今襄阳的米价来算,买下的米能供他那三千手下吃上五年了。
崔曜淡淡道:“这还能有假,这一千金,你也不怕烫手。”
“我也没增想到,阿萧居然会给我这么多,”贺欢微笑,又问道,“郡守明鉴,若是您没有那么多钱财,又有需要,小将也能将这千金借给您用……”
崔曜微微磨牙,嘲讽道:“那倒不必,钱财本官不缺,但美人嘛,阿萧也不缺,你年纪也有二十了,这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我去,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周围的随侍从神情恭敬,假装没听见,但又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此言有理,正是如此,”贺欢也不辩解,只是恭敬道,“谢郡守教诲。”
“你说这钱是借,还的上么?”崔曜看他那伏低做小样子很不得劲,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
“这,末将自会尽力,若实在还不上,”贺欢脸色微红,坦然道,“便只能以身抵死相抵了。”
不要面皮!崔曜也是服了,这位后来者能讨好主上欢心,也不是没有理由。
不过这小子不知道,为了这一千金,陛下给了襄阳一个新配方,哼,陛下可不是昏庸沉迷美色之人。
萧君泽收到贺欢激动的回信后,快接近冬天,他一时半会也懒得回信,反正贺欢的信每月一封,超准时,回不回信都那样。
他想给他一个惊喜,顺便再回襄阳看看,毕竟转眼之间,已经离开两年多了。
在上次去襄阳顺便去送元宏最后一程后,青蚨他们对自己出远门这事,堪称严防死守,好像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一般。
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延,萧衍更是反对并表示:如果陛下敢离开,自己就立刻辞官归隐,不陪他治理这天下了!
这话说得,你萧衍走了,我身为一国之君,还找不到一个新的国相了么?
……嗯,还真找不到。
毕竟萧衍这种有分寸,不贪污,节俭还能做事的丞相是真的很难找,至于谢家舅舅,他在这事上完全和萧衍是一伙的。
“唉,感觉一点自由都没有了。”出门受阻,萧君泽只能在宫里玩小孩。
两个白白嫩嫩的狗砸已经能自己走路,还走得很稳了,萧君泽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他们如今喜欢上爬高高,会对一切高于地毯的东西产生攀爬欲望,当然,爹爹在时,他们最喜欢爬爹爹。
尤其是爹爹脖子,是他们最喜欢爬的地方。
萧君泽靠在床塌上,每次把他们抓下来,都会惹来狗砸们咯咯的欢笑,有时爬一半没抓稳滚了下来,会哇哇地愤怒两声,然后还会相互扯后腿。
“青蚨,你发现没有,两个狗砸在一起时,就喜欢相互打闹,但如果有人欺负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又会一致对外,这算是团结的吧?”萧君泽拿着亲手做的长耳朵的布偶,逗弄着两个小孩。
青蚨已经懒得纠正陛下的称呼,平静道:“小皇子聪慧懂事,团结友爱,是社稷之福。”
“爹爹抱抱。”大狗看父亲坐起来,怎么也爬不上脖子,于是伸出了胖胖的小胳膊。
萧君泽正伸出手,二狗就已经咚咚地跑到大狗前面:“爹爹抱我。”
大狗小脸上露出困惑,于是他伸出手,把弟弟掀开,弟弟于是转头,指指青蚨:“青叔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