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本意是直接去荆州,然后在那里驻扎再去襄阳。
但萧衍和谢澜都反对这个提议,毕竟那样的太明显了,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而且如今天下安定,皇帝的巡视天下,本身就是对国威的一次宣扬。
各地权贵世家也都想一见您的威仪,所以这次,应该走的地方大一点。
萧君泽一想也对,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当然,如果只是出门旅游一次,以他如今的排场,是非常劳民伤财的。
所以,萧君泽决定做一点小小的改变,把自家的游船变成一次展销会,各地商户可以在船上购买客舱,将自家的货物送到船上,给各地参观的士族试用。
这次巡视,还可以带一些珍奇之物,也鼓励士族们互通有无。
另外,这次出去正是春季,还可将襄阳那边的新培育出的一些蔬菜种子传过来,尤其是油菜花,这东西可以在水稻之前的早春种植,且不挑地方,什么山地都能生长。
虽然可能初期种子非常少,一个郡县能分到十余粒就算是多了,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身份,给出这些种子,只需要三五年,便能飞快地推广开。
确定这些要求之后,整个建康城便忙碌开来。
长江之地,水运通畅,向上向下行船都十分容易,大的江船比比皆是,萧君泽需要的,只是确定路线,但也需要沿途接待。
萧君泽的意思是,提前让各地备好粮草,这些粮草额度,从各地每年上交的税赋里扣除。
毕竟他这次出巡,身边最低也要有三千名禁卫,另外要船夫、纤夫,这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按常理,皇帝出巡还要休整道路,在路边的树上设立遮帐,每个地方修筑行宫。
萧君泽已经把这些要求都废除了。
因为要求非常简单,所以筹备的时间也短,正月十五,浩浩荡荡的一百余艘大船和数千小船便跟在他们身后,沿着东天一路趟过去。
这些小船都是建康城的大小商户,他是没想到这次报名的人会有那么多,自家船根本放不下,于是便放出一些名额,允许一些小船跟在身后。
但萧君泽怎么也没想到,沿途会有那么多热心民众。
要说士家大族鞍前马后、恭敬热情是为了讨好他,那些普通的百姓为什么还会那么激动呢?
萧君泽在船舷边,看着沿途在经过江船时,时常可以看到对着船队叩首的庶民,如果只是路过,还可以说是敬畏天威,可那些源源不断,带着家里小孩也一起来叩拜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萧君泽觉得,会不会是有人逼迫他们来叩拜,搞这个面子工程?
于是便在夜里大船停靠时,准备去微服私访一下,在船上待一天,他很难受了。
许琛和青蚨面色铁青,强烈反抗。
“看,我带了火雷弹,带了枪,带了犀牛甲,这样要是还能出事,带上一百人也没有用,就一会,保证半个时辰就回来。”
最后,青蚨无奈留下看着狗子,许琛陪萧君泽去走一趟。
大狗二狗强烈反对,绕着爹爹又跳又闹:“爹爹带我们一起去嘛!带我们一起去嘛!”
萧君泽让青蚨把狗子带走。
青蚨微微撩了一下眼皮,便如菩萨一样垂下眼帘:“这,为了小殿下,不如我等去探访一番,您在船上,等着小皇子如何?”
萧君泽只能陪两个小狗练习摔跤,把两个小狗累睡着了,这才换上待卫的衣服,鬼鬼祟祟地跟着许琛上岸了。
黑夜里,大船停靠在镇江的港口处,城门虽然没关闭,但萧君泽本也不去那里,他带着许琛,沿着江堤,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两岸田地。
南方广种水稻,秋收过后,地里不再耕作,而是任杂草麦杆生长,然后短暂当成草场,由牛羊啃食。
当然,晚上田间是看不到牛羊的,毕竟是贵重财货,早已牵回圈里。
沿途田坎分明,不远处的村落十分安静,灯火已熄,在月光下,透着安宁静谧。
萧君泽敲开了一户没有前院的农户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声音带着不耐烦:“什么人?三更半夜的?”
萧君泽淡定道:“打扰了,我们是去追王船的商人,好不容易追到这里,腹中饥渴,想借用锅灶粮食一用,还请您行个方便。”
说着,拿出了两枚襄阳那边的钢钱。
中年汉子本想拒绝,但看到钢钱后,眼中闪过惊喜,又左右看看,未见别的人后,这才笑道:“那,那请进吧。”
说罢,又回头喊道:“老婆子,起来了!”
一番忙碌,点燃油灯,萧君泽挽起袖子,吹燃火折,看着还算充盈的米罐,从中舀了一碗糙米,掺水入锅,煮了两人份的饭。
卧房的米堆里还找到一条风干的腊肉,切出巴掌大的一块,与饭同煮后,切出厚厚的肥片,油脂流到刀俎上,香气四溢。
当然,这些都是花钱买的,襄阳那里铸出的钢币,在这里有着超乎想像的购买力。
“这钢钱用的是上等好钢,夹在铁刃里,一起锻打,做出来的刀那叫一的个锋利,朝廷、大户也愿意收,不像那些夹锡钱、小劣钱,根本用不出去,”这一个六口人在坐在灶台边,有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看着那饭食流口水,一个六十多的老汉正在和客人聊天,“这些年日子好过了,家里也能有些小钱,换了往年,村人哪敢杀年猪啊!”
腊肉太肥了,比两根手指还厚的肥肉吃了一口,萧君泽便放在碗里,问道:“我今天看到岸边许多人对着王船叩首,是何缘故?”
“御船,那可是御船啊!”老汉一说这事,眼睛就亮了起来,“老汉活了五十多年,见了宋,也见了齐,见过的皇帝有十几位,可这第一次遇到如陛下这样的明君,如今他老人家从咱家门口经过,这哪能不拜拜?”
“这,”萧君泽有些脸红道,“当今陛下,也没有什么开疆之伟业……”
“要什么开疆之业,”老汉叹息摇头,“景和年间,老夫才十六岁,就被征去讨伐刘子业,家里三个兄弟,就我一个归来,元徽年,刘休范谋反,我儿子刚刚出世,我便被征发,等回家时,大儿已经饿死,到齐朝,巴陵王谋反,我家三子,被征去两个,就剩下小儿还在,十年前……唉!如今圣上不兴兵,不兴宫殿,我家才又添了两丁,劳役少了,这才有空给家里盖个猪圈……我大孙活到了十五,才第一次尝到肉味,你说,这陛下值不值得老汉带着家人叩首?”
“对啊,”一边的老妇也温和道,“六年前,家里还只有三间草房,冬冷夏漏,这几年来,冬日的劳役少了,便能去码头当力夫,湘州的木头也不那么贵,攒了三年,这才能顶了梁,多盖了两间房。”
“还有这铁锅,以前哪敢想,用铁做锅啊!”开门那中年汉子感慨,“铁锅大,又热得快,省柴禾,如今这盐也不贵,能腌肉了,这种日子,以前哪敢想呢?”
“我先前听说王船要来,大家伙都觉着这行宫该修,可陛下就是没修。”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如今的日子过得累,但累是累,有盼头,以前怎么也存不下来的钱,如今存得下来了,以前总要被饿死几个的孩子,能活下来了,这样的明君,肯定是多磕头,求上天保佑,让他长命百岁。
萧君泽听完,终于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说完,他放下筷子:“多谢款待,我吃饱了,告辞。”
“这哪行!”那老汉顿时大怒,“你还没吃完呢!”
萧君泽回去时,给孩儿们带了礼物。
早上起来,两兄弟就收到了一碗糙米饭,还有四片超级肥、只看得到一丝瘦肉的大肉片。
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可是百姓过年才吃的上等饭菜,”萧君泽盯着他们,“不能浪费,快吃!”
第226章 小孩真难带
这个时代的糙米只是粗脱了一层壳,其中还混合着少许未全脱壳的谷粒,再配上油汪汪、厚有一指的大肥肉片,只是一口,就镇住了本来还有些好奇的两兄弟。
青蚨本想反对,但又被萧君泽轻易一句:“难道这不是一碗好饭么?”给打了的回去。
凭心而论,别说在村落乡里,便是在城中,上等人家,这也是非常诱人的一碗的美餐了,只在年节时才能吃到的美味,尤其是那晶莹剔透的肥肉,膏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时,他会把肉片含在舌尖反复回味,直到没有一点油脂的味道后,才会配着米饭,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下肚。
所以,哪怕小皇子们嫌弃不好吃,但青蚨也确实说不出不好二字。
于是,在爹爹的监督下,两个小孩委委屈屈,一口一口拿着勺子,把那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一碗饭慢慢吃下去了。
萧君泽很满意,同时对青蚨道:“我决定了,以后带着他们,每过几日,便要吃上一顿民间吃食,如此,才知世间疾苦,才思民生艰难!”
青蚨看着他,幽幽道:“别说那么好听,你就是想欺负他们。”
萧君泽恼怒道:“胡说,没有,诽谤!你这是怎么了,生了孩子就觉得我不重要了么?成天担心他们,怎么不担心担心我?”
青蚨无奈摇头:“陛下啊,你只要不乱跑,有什么值得让人担心的?”
还不如担心被你盯上的人呢。
萧君泽冷哼一声,低头问二狗大狗:“今天饭好吃吗?”
“不好吃!”两个崽儿同时摇头,虎头帽子后边的尾巴晃来晃去。
“那就对了,别家孩子吃的都是这个。”萧君泽认真道,“所以,要珍惜粮食,不能浪费知道么?”
大狗好奇问:“什么是别家孩子?”
萧君泽一怔,然后微微挑眉。
青蚨大叫不好:“陛下不可——”
接下来的路程时,巡视还在继续,萧君泽依然偶尔去微服私访,但身边就跟了两个小尾巴。
大船沿着镇江向南,便是江南运河,也就是吴王当年修筑的运河,便能向着晋陵、吴郡、嘉兴等县城,直达钱塘江。
春天来了,一路上,烟柳依依,炊烟袅袅,沿着运河,每地都开有集市,有些人早早等候,那许多货物,都比那些小船从襄阳过来的物件要便宜许多,尤其是毛料,江南之地,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暖,但到了寒冬腊月,也极是僵冷难熬,木船上除了那些可以放木炭、外围用竹筐装着的小火炉、能透光的琉璃瓦、一个个好看耐用的铁锅、针线等常用物品外,还有许多襄阳、建康等地生产的新货。
比如以前从柳树皮里用提取的镇痛药,总会让人腹痛呕吐,而如今,这种药在在使用如柠檬酸等东西处理后,医院制出一种新药,能让人止痛降烧的同时,还不会呕吐。
还有雕版,许多经文、书籍的雕版被人追逐收藏,尤其是一些大书法家、诗集的雕版,能被这里的大户们争出天价——比如《王羲之、王献之文集》全套的二十七张的硬木雕版,是萧君泽命的将作府将内宫收藏的原本用来做的母版本,总共才雕刻了一百套,每个郡县只发放一套,毕竟字帖这种东西在这个非常珍贵。
结果许多先前没抢到雕版的,都像狼一样尾随而来,想要购到一套整版,甚至还有买不起的集合起来,想要集资购买。
襄阳最拳头的产品是一种羊毛、麻、丝混纺的布料,厚实坚固,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牛仔布——没办法那边的纺织业实在太卷了,没有新产品,很难卖出高利润。
这种厚实耐磨的布料草原诸部争相抢购,根本没能流到东吴,如今这里居然也在卖,许多江南纺织世家都加价买了回去,想研究仿制。
不过,让萧君泽意外的是,卖得最好的,居然是历阳书院修订加注后的《公元字典》,字典的内容大部分是当初萧君泽在北魏时弄出的声韵拼写之法,历阳书院召集了三百多人,将一些古音、方言也标注进去,同时引经据典,把收录五千多个字逐一做了解释。
让萧君泽惊讶的是,许多人居然直接把字典本一样阅读。
原因是“许多经典的古书,都已是孤本,我等贫寒人家,闻所未闻,如果难得有一书可以寻章断句,看到一鳞半爪,已是幸运之事!能让人时时揣摩、思考。”
所以,哪怕一本厚字典卖到五百多大钱,购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要知道这时候,一匹三尺宽,十丈长的绢也才买五百多文。
至于零碎的针线、梳子、铁钉,则是走量,尤其是铁钉,以前铁匠都不屑去敲钉子,繁琐又卖不上价,但如今,这些襄阳用切割法做出的廉价钉子,却让是让造船、木匠等工人欣喜若狂,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去用木钉竹钉啊。
另外便是种子,油菜种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怎么用,但陛下交代东西,没有人敢怠慢。
总之,这趟下来,国库花出去的钱不但没有消耗,反而赚回来大笔,甚至萧衍悄悄来书,意思是这样的好事,陛下不如每过两年就巡游一次。
也不知道是谁先前那么反对萧君泽出宫的。
大狗和二狗在田坎上,看着爹爹从水田的泥泞里给他们抓出一条一尺长的黄鳝,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许琛面带着骄傲,微笑着从另外一个洞里抓出更大的一条。
二狗顿时不满了:“爹爹快点,爹爹最厉害了!”
萧君泽轻笑一声,将黄鳝放进腰间的竹篓里,没抓太多,他还捡了几个小螃蟹,带着两个狗子用簸箕捞了几两小河虾。
他们在草地里用泥搭了个简单的小炉子,拿出平底锅,让两个小孩去捡柴。
下午的落叶已经被太阳晒去了露水,江南柴火多用灌木枝晒干,两兄弟捡落叶时,就遇到了春天河边挖野菜的妇人孩儿。
萧君泽也择了一点野菜,二狗和大狗则非常兴奋,很自来熟地,去和妇人散放在一边的小孩玩起来。
这些孩子有大有小,一个个身怀绝技,有的能精准地找到土里的蚯蚓,有的能拿叶子吹出声响,有的能用石头在水面打出好几个水漂。
大狗二狗没有这些个才艺,在小孩群里除了长得好看,没有特长,那是万万不行。
于是二狗急中生智,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个连续翻三个跟头。
顿时,威慑四方!
大狗急忙说我也可以,但他平时不像二狗那样好动,于是只翻了一个跟头就翻不动了,顿时感觉天都塌了,好在他想到了外援,把爹爹给他削的小木剑拿了出来,小孩子们哪见过这样的玩具,纷纷伸手去摸,抢走了二狗的风头。
二狗岂能忍受,于是也拿了个能发三种声音、像歌一样的小铃铛。
大狗拿出吹泡泡瓶、二狗拿出铁口哨、大狗拿出发条蛙……
那些小朋友哪见过这些神奇的东西,一个个都惊呆了。
青蚨在一边惊讶道:“平日倒没察觉,陛下您给他们做的东西还真不少,难怪他们那么喜欢和你一起玩。”
萧君泽微微一笑,在后世,给小孩的玩具他哪怕就记得很少一部分,也够给两崽一个幸福童年了。
但,现实的毒打很快就来,两个小崽和这些新朋友玩得兴奋之余,却在最后散场时,发现他们最喜欢两个玩具不见了,一个是铁口哨,一个是木剑。
顿时,他们发出暴哭。
萧君泽在一边笑得乐不可支,带着狗子们一边哭一边做饭,炸小河虾、爆炒鳝鱼,配上带来烤热的饼子,两个小孩子一边吃一边哭。
青蚨心疼了:“我这就让人前来搜查……”
“不必,”萧君泽微笑道,“让他们记住教训就是,出门在外,不能只知道玩,也不能乱丢东西。”
青蚨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今天的陛下给小皇子们吃的饭,还是好吃的。
比七天前的麦饭豆汤好多了。
东巡继续,到了太湖后,萧君泽见到这里船坞,带着两个孩子看了正在修筑的尖底大船,船上已经有了三角帆,据说这帆是专门找襄阳订制的大帆,这船是专门用来航海之用,估计在使用时,可以离岸五里。
萧君泽还带孩子们爬了好几米的桅杆,被许琛强行拉了下来,这位可怜的禁卫长头发都已经白了好多根。
到了嘉兴、杭州,看了南湖和西湖,萧君泽还带着孩子去湖上划船,去芦苇丛中捡鸟蛋,然后发现这里的许多百姓以渔船为家,为躲避鱼税,时常躲在芦苇之中,身上长出许多水疮。
萧君泽大狗和二狗这次为他们的新朋友——一个带着妹妹独自生活的渔家少年的妹妹求了爹爹,想让爹爹给他们钱买药。
他们看着爹爹惩罚了占湖为私产,对渔民以重税的士族,还规定世家不能独占大泽,放还补偿这些年他们补欺压的税钱时,眼睛里全是崇拜。
晚上,大小狗都要挨着爹爹睡,连以前不愿意多喝两口的睡前牛奶都一口干了,他们暖烘烘的小身子一边抱了一个胳膊,模样天真又无邪。
萧君泽难得起了点慈父的心思,觉得是两个听话的小宝贝了。
然后,早上,两个小狗从被子里爬出来时,不约而同地露出心虚之色。
他们的爹爹正坐在床头,盘着腿,冷漠地看着他们。
“爹爹,我好像不小心尿床了……”二狗认错。
“爹爹,都是他尿的,都尿到我这边了,和我没关系……”大狗委屈地说。
有两个孝顺儿子陪在身边,萧君泽还真是不寂寞。
随后的日子里,在游览过钱塘江之后,船队开始返航,逆水而行,顺着运河返回长江,再逆江而上,从建康一路北上,去往两湖和蜀地。
广州是去不了的,连接湘江和珠江的灵渠跑不了大船。
这一路,虽然有许多小小的意外不断发生,比如有人拦路喊冤,比如有人行刺,比如有人献上各种祥瑞,但都在可控的范围内,毕竟那些禁卫并不是摆设,安全问题上,许琛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大狗二狗如今每天都在期待大船停靠,那意味着他们可以交到许多的新朋友,有新玩法。
比如前两天,在路过浔阳的时候,萧君泽带他们去抓了一瓶蝌蚪,还在浅浅的河池中找到了如一条条的卵带。
如今两个狗子都很认真地养着他们玻璃瓶中的蝌蚪,每天都喂食菜叶,勤于换水,非常期待父亲说过蝌蚪发育过程。
萧君泽还是要处理各种一些萧衍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但空闲时间明显很多,所以,也清点了沿途新开垦的田亩,收集本地的产业信息、权贵势力人脉。
就在这样悠哉游哉的日子里,日子过得飞快,三月中旬时,船队越过夷陵,正式进入了长江三峡的水道。
这个时候,行船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没办法,三峡水流湍急,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有些浅滩,还需要纤夫拉纤,才能顺利经过。
萧君泽还带着两个孩子体验了一下拉纤的感觉。
大狗和二狗用小小肩膀背着绳子,拿出了吃奶力气,却不能拖动身后的大船分毫,大狗还因为用力过猛,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好在江边是踩实的泥泞地,否则大狗便要提前进入换牙期了。
萧君泽还悄悄让随行宫廷画师把这场景画下来,像不像的没关系,只要有那个意思就够了,毕竟等他们长大了,脸肯定就变了,属于是没法反驳。
当船行至白帝城时,萧君泽还带着两个孩子去逛了逛,甚至险些吟出“朝辞白帝彩云间”,好在他及时控制了自己,毕竟这来回方向不对。
过了白帝城,江水便又平缓起来,萧君泽便看到了蜀地的繁华与兴盛。
虽然有天下未乱蜀先乱的说法,但不可质疑的是,在南北对持的百余年里,蜀地遭遇的兵灾最少——嗯,不算汉中那片地的话。
同时蜀地气候宜人,河水丰沛,东边的丘陵之地上,靠河之地种着稻谷,山间则种着小麦,如今都是碧油油的满山,看着便觉得喜人。
而当顺着江水来到了成都平原,一望无际广阔田野才让人觉得这里实在当的起天府之国美誉。
蓉城的底子相当丰厚,长长的街道,厚重的城墙,城外五里开外,便能看到接壤在城墙四周的街道民居。
几个七八岁大的少年正在街头蹴鞠,大狗和小狗在马车的小窗上挤着两个脑袋,看得目不转睛。
他们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和爹爹一起出门游玩,是记忆里最美好的事情了。
萧君泽也看了看窗外,发现没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这里的糖价格昂贵,需要去专门的铺子买这种甜点。
蓉城中规划有专门的市井,商业只能在规定的街道,城外胡乱搭建的民居却没有这些要求,杂乱的街道和拆出自家屋墙做出的铺子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小吃食已经初见端倪。
尤以调料尤其的多,花椒胡椒五香在这里多得比建康城都离谱,因为蜀中也连接着一条名叫“蜀身毒道”,通向缅甸连接印度的南亚丝绸之路。
这里商业繁华,物产丰饶,又有都江堰的灌溉,比起建康城也相差不到哪里去。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这里居然能看到牦牛肉与吐蕃人——要知道如今的青藏高原还没有遇到千年一遇的温暖气候,更没有孕育出能和唐帝国打生打死几百年的吐蕃帝国,川藏边缘还是没有被吐蕃驯服的羌民,他们的领域还在雅鲁藏布江附近,能走到成都,天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买了一条牛肉干,撕下两条,让两个狗子拿在手里啃,两个小狗的乳牙对这种硬肉无可奈何,脸上都是焦急。
于是萧君泽在看够了后,用一文钱绞了两个暗红色的饴糖,吃得满脸都是。
就是有些地方路不好走,没有城管的地方污泥遍地,有小水洼两个狗子跨不过去,萧君泽还一左一右把两个狗子放在肩膀上,带他们过去。
“也是我体力好,你们两个长得真快。”萧君泽的托了他们俩的小屁股,“加起来怕是有七十斤了。”
两个小孩的纷纷指责对方太重了,压到爹爹了,应该下去走路。
萧君泽随后他带着小孩去看看武侯祠,这座祭祀丞相的庙宇,规模相当不小,门庭若市,而不远处的汉昭烈庙,也就是祭祀刘备的香火却十分冷清。
后世曾经有皇室不满意丞相的风头压过了皇帝,于是把武侯祠迁到昭帝庙里,结果到千年之后,当地旅游局宣传推广时压根不提这是昭帝庙,也算是另外一种弄巧成拙了。
祭拜了诸葛丞相后,萧君泽忍不住感慨,无论丞相多厉害,蜀国到底还是人走茶凉,毕竟,蜀地人并不相信在丞相走后,阿斗能完成北伐光复汉室的伟业。
两个小孩在一边神色迷茫,完全听不懂爹爹的意思。
萧君泽忍不住捏了他们的脸。
真的是又滑又弹,好好捏。
两个狗子笑嘻嘻地等爹爹来捏,还伸手去捏爹爹的脸。
“爹爹的脸最好捏!”大狗又去捏了二弟的脸,如此总结。
二狗也如法炮制,随后赞同地点点头。
萧君泽怔了怔,也捏了捏自己,好吧,手感是很好,不比两个狗子差。
“好了,打足精神,回头带你们去看都江堰……”萧君泽把两个小孩丢给青蚨,觉得今天又是达成父爱陪伴的完美一天……
来蜀地的机会很少,萧君泽去巡视了蓉城周围的郡县,这里最发达的便是纺织业,蜀锦一直都是比货币好用的代币,而且,他们在吸收了襄阳的毛纺的知识后,因地制宜,开始用周围的牦牛毛参与混纺,做出的织品更胜于襄阳的毛料,只是受限于产量不能像羊毛那样大规模铺开而已。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这里的用耗牛毛绒来冒充做成青塘贡品的藏羊绒条,被北人钟爱,催发暴利。
“也好,也算另外一种保护藏羚羊了。”
萧君泽如此评价。
如此,他的一国巡视,基本告于段落。至少在沿长江经济带上,南朝已经开始萌发一些资本种子,一些大世家还守着自家田地度日,而有些目光长远的寒门士族,已经看到工商的潜力,开始投入其中。
农业社会的资本流动虽然微薄,而且长久被捆绑在土地之上,可以整个中原大地的体量,一但开始流动,便会永不停歇,如洪水一般地将周围的一切,卷入工业的洪流,无人可以例外。
离开蜀时,已经是五月。
大船顺流而下,那速度不可同日而语,是真正的千里江陵一日还。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两个狗子脱去了棉袄,换上了单薄的绸褂,露了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小腿,也不嫌热,就喜欢像狗一样围绕在萧君泽身边,想各种办法吸引老父亲的注意。
已经快四岁的他们开始展现出了幼崽时期的无限精力,
那随时随地都在响“爹爹~阿爹!爹!爹爹爹爹!”简直像穿脑的魔音,一刻不断地在船上响起。
萧君泽甚至有跳进长江,寻求片刻安宁的冲动。
“大狗二狗啊,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萧君泽痛苦面具。
青蚨皱起眉头:“陛下,快去襄阳了,你总不能给崔曜他们说这是大狗二狗,该起个大名了。”
萧君泽以“五岁再起,这孩子年纪太小了,有些名字,他们抗不住”为由推脱。
青蚨目光怀疑:“您不会又想起那两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吧?”
“哪里乱七八糟了,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到的,”萧君泽小声反对道,“这,大狗萧如故,二狗萧忆情,都是很好听名字。”
还是他在游戏里的大号小号ID。虽然是系统随机起的。
青蚨目光冷漠:“哪有起名为‘故’‘情’的,故有变故、死亡、守旧之意,你念想那人,也不能拿孩子的名字来做想念。”
萧君泽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但他知道这根本解释不清,只能叹息道:“你行你上啊!”
因着皇帝行在要在荆州停留,想到以后说不定还要过来,萧君泽便让人在这里购买了一处别院,略做休整一番,便召来了青蚨和许琛,露出不怀好意的乖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