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舟小心地看着萧君泽,仿佛一只随时会被主人抛弃的狗子。
青蚨眉头紧皱,看萧君泽的目光中带着冷漠。
魏道长打了个哈欠,她头发散乱,仿佛在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我有事,要去一趟南朝都城建康。”萧君泽淡定道,“这两个月里,就要麻烦你们守好襄阳城,有急事,可以用飞鸽传书于我。”
崔曜大惊:“阿泽,好好的你去南朝作何?你是我朝刺史,若是沾上勾结南朝的罪名,陛下也不能轻易护你。”
萧君泽微笑道:“我有一个朋友,要在南朝做件大事,我得去帮帮忙。”
青蚨翻了个白眼,魏道长目光一亮,八卦之情充斥其中。
崔曜思考数息,然后长叹道:“所以咱们真和南朝勾结甚深么?”
斛律明月皱了皱眉,小声道:“什么朋友啊,你不会一去不回了吧?”
萧君泽不由笑了起来,一手一个,把崔曜和明月抱在怀里,左右贴贴了一下:“怎么会呢,有阿曜和明月在这里,我必是要回来的!”
池砚舟瞬间羡慕嫉妒得整个人都扭曲了,身上几乎冒出黑烟。
好在很快君泽又松开手,给他一个单独的拥抱。
“这次青蚨和魏道长与我同去,你们三个看好家,”萧君泽认真叮嘱,“对外,便说我出去巡视了。如果朝廷要襄阳出钱出粮,不用问我,按需给他便是。”
崔曜还是有些担心:“你的意思是,下半年,陛下又会征发大军南下么?”
“这可是他最大的心愿,他不会放弃的,南朝内乱,会是他最后的机会,”萧君泽笑道,“话说我还挺期待的呢。”
到时,两个皇帝一起御驾亲征,然后,一个还常常给另外一个写信,说自己做了什么准备、多有把握……
萧君泽吩咐完几个属下,便让青蚨略作收拾,顺便带上了魏道长。
魏知善显得十分不情不愿:“我解剖图已经画到一半了,不管你有什么大事,也该为这医道让步。”
萧君泽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过去,回头我让人给你做五脏六腑的模型,保证和真的差别不大。”
魏知善迟疑数息,勉强接受,于是同意随行。
萧君泽又去寻了元英,说准备去各地巡视,大约两三月后回来,有什么事,帮崔曜他们看着点。
元英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给他了。
萧君泽又把三个徒弟拎着,耳提面命:“记得,我出门后,保命为第一紧要,什么工坊、财货,都没有你们重要,你们护住书院老师和几位农事官就好,实在要跑,就去南朝,明白么?”
三人当然满口答应。
事便就这样定了。
次日清晨,船已备好,君泽没有允许他们远送,他们便在城门上眺望着萧君泽离开。
一起离开的,还有一只载着数十只咕咕的小船。
他与萧衍走上大船,在江水上看看码头上的襄阳城渐渐远去,消在江边无尽的芦苇丛中,微微叹息。
“陛下为何叹息?”萧衍走到他身边,微笑道,“襄阳虽好,但我南朝物华天宝,诗文锦绣,有万里江山,又岂是一座郡城可比?”
萧君泽摇头道:“我这一离开,不知多少牛鬼蛇神会冒出来,算是他们几人的考验了。”
先前他去洛阳,虽然也是离开襄阳,但行踪明显,能让人顾及,可他若不在,觊觎襄阳城的权贵们,便会有各种试探了。
“为何不带他们南下?”萧衍好奇道,“陛下临大位时,必然要起用一些自己人才是。”
“将军不就是我的自己人么?”萧君泽微笑道,“若我上位,将军必然是少不了一个相位,朝廷大事,当相托于你才是、”
萧衍摇头苦笑道:“陛下何必试探于我,治国一道,您早就自成一脉,这世上怕是难有人及,下官岂敢班门弄斧?”
“你心中有大抱负,”萧君泽凝视着滔滔江水,“若不施展一番,将军这心中也必然不甘吧?”
“这正是下官想要讨教的,”萧衍一说这个,眸光中便显出了跃跃欲试之色,“当初,陛下曾与下官坐而论道,言及下官将儒道释三家之学相融,治天下之策有缺,不知所缺何处?”
萧君泽看他炯然有神的双眼,不禁笑道:“好,那便与将军说说,缺在何处。将军心中有佛,却缺了佛家最重之意?”
“何意?”
“众生平等之意。”
襄阳顺汉水而下,走杨夏水道,三日便可直达江陵。
这三日中,萧君泽便指出了萧衍治国中最大的缺陷,萧衍的治下,是没有“民”的,他想证道,想渡众生于苦海,但在他眼里众生,是权贵,是世家,唯独不是黎民。
或者说,黎民在他眼中,是稍带着用来刷声望的,因为一旦遇到不公,遇到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欺压,萧衍都是偏袒权贵,他对亲人和百官的宽容到一个让人吃惊的境地。
他觉得只要满足和人的欲望,是可以用善良和宽容来感化改变这个社会的。
他是真是相信佛法,而且随着年纪增长,越发地相信。
萧君泽很欣赏萧衍的勤奋和聪慧,若只是当宰辅,他节俭自律,是最好的人物。这世上谁都能相信佛法,相信人性本善,唯有皇帝不能相信。
因此,萧君泽觉得可以和萧衍辩一辩。
这并不难,后世能值得一说,在人性和逻辑中辩驳的材料实在太多,萧衍这种聪明人,只要不魔怔,一切好说。
江陵很快便倒了,萧衍一到自己的大本营,立刻召集部下,给萧君泽介绍了自己的心腹。
包括张弘策、吕僧珍、王茂、柳庆远、吉士瞻等人。
当知道这位少年便是临海王萧昭泽之后,萧衍的心腹们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
不是,老大,这和你说得不对啊,我们不是准备跟着您造反么,怎么一下子变成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小孩子啊?他毛长齐了吗?
萧君泽居于上位,自然看出了诸人的迷惑,不由向萧衍微笑了一下。
萧衍迅速道:“你们不可无礼,临海王殿下虽然年幼,却早是本官效忠之人,不只如此,崔慧景、王敬则、陈显达将军,都已经效忠临海王,只等大旗一举,便会依附,与我等一同攻打建康城。”
这个雷太大,一时间,众属下神情恍惚,看着萧君泽的神情,如同看着一个妖怪。
脾气最急的吕僧珍更是直呼:“这怎么可能?”
萧衍怒道:“殿下面前,岂能如此无礼!来人,把他拖下去,军法从事!”
萧君泽笑道:“不必了,叔达,他们都是你的臣子,不必向我效忠。”
萧衍正色道:“等殿下入朝登基,拨乱反正,这率土之滨,皆是王臣。”
“那也等入主宫城再谈,也不迟,”萧君泽随意道,“天下,是世家的天下,君王,不过是世家的共主,没什么可稀奇的。”
有萧君泽的加入,萧衍很快便树起大旗,他有甲士一万多人,战马一千余多匹,大小船只三千。他将萧君泽介绍给了自家部下,并且向天下人发布檄文,将立齐武帝之孙、郁林王之弟,临海王萧昭泽为帝。
萧宝卷知道这消息,大怒,让离得最近的崔慧景讨伐叛逆。
大军顺长江而下,直达数百里外的郢州,而郢州之主崔慧景严阵以待,临海王失踪那么久了,我怎么知道你身边是不是临海王,你要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但当大军到达郢州城(武汉)后,崔慧景不但命令诸军不得出手,还主动带着亲卫前去迎接,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在看到萧君泽的一瞬间,顿时热泪盈眶,大喊一声殿下,猛虎跪地,泪如雨下:“殿下,真的是您啊,老臣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武帝血脉……老臣愧对武帝、愧对高祖啊——”
萧君泽心里直翻白眼,却不得不亲自上前,扶起这位“忠心老臣”,好好一番宽慰。
萧衍在一边感慨学不来学不来,他自视甚高,实在没办法如此圆滑。
崔慧景痛哭之后,自然一番效忠之言,还将自己的亲卫留下送给殿下,同时,回到自己军中,召集手下军主。
他对军主道:“我受高祖、武帝厚恩,只是明帝势大,才不得不委身为其下,临海王殿下光复帝位而潜伏于朝廷,如今,那伪帝昏庸狂妄,让朝廷纲纪败坏,我匡扶家国危难,拔乱反正的日子就选在今天了,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建立拥护皇帝的功业,安定江山社稷么?”
得,这位临海王殿下已经得到崔、萧两位刺史的拥护,他们难道还能说不么?
于是,在郢州,崔慧景与其部下一个原地转身,跑到萧君泽麾下,还顺便送了萧君泽一件礼物。
一个十三岁、瑟瑟发抖的少年,正是萧宝卷的弟弟萧宝夤。
少年模样俊秀,衣衫凌乱,眼眶通红,但眼神有着一种倔强,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
萧君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孩子,我也不会为难你,这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呢,下船逃跑,我不会追你,你可以去建康找你兄长,要么你留下来,我这也不少你一口饭吃。”
萧宝夤眼神戒备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哪个是正确答案,又或者都是死亡的答案。
但萧君泽却没有理他,因为他们的大军又沿长江开拔,下一个,是著名造反基地江州,镇守在浔阳大将军陈显达已经收到朝廷的让他阻挡叛军的要求。
陈显达让水军早早地等到江口,披甲迎接了萧君泽——他早就被萧宝 卷猜忌,担惊受怕许久,如今临海王过来,他这个年纪,也终于能安心了。
于是在大军过来之时,果断改旗易帜,只乘小舟,亲自前去觐见临海王。
至此,大军顺长江而下,离南京只有八百里。
从萧衍自江陵举事,他们以一万甲士起家,不到半月,居然已经有甲士十万,军马万余,沿途所至之处,郡县无不望风而降——这也是南朝内乱的基操,上位者们一般也不会与这些墙头草们为难。
萧宝卷和南朝上下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情况,一时间,南朝上下有点关系的朝臣们,都悄悄与萧衍、陈显达、崔慧景等人暗通曲款,试图顺滑地转到下一个朝廷去。
不只是朝廷的人如此行事,很多人也已经品味出来,这临海王实在是厉害,能不声不响收服朝廷最有名的三位大将,且还不知有多少人为他潜伏在朝中,此时不去投奔,那可就赶不上发达了!
于是,上庸太守韦睿亲自率领郡兵两千,星夜兼程,加入了萧君泽大部队,华山太守、梁州、南秦州等刺史也都闻到不对的味道,纷纷带兵前去投奔。
理由都是现成的,临海啊,高祖的曾孙、武帝的亲孙,王国正统,能收服诸将,怎么看都比那个随机点名来杀的萧宝卷靠谱!
萧宝卷顿时慌了,急令左兴盛带兵前去平叛。
但这次,坚固的长江天险,遇到了北魏绝密的武器,配重投石机,几乎没上几炮,守军无心抵抗,纷纷出城投降——萧君泽这才发现,他那祖爷爷和爷爷十多年的治理,对南朝百姓来说,似乎已经是十二分怀念的日子了。
他们早已不堪忍受萧宝卷带来的精神内耗,就等着天降正义呢。
更重要的是,各地宗室诸王,都支持了萧昭泽——萧鸾和萧宝卷杀起宗室太狠了,他们也需要安全保障。
萧宝卷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急忙大赦天下,还释放囚徒组成大军,想要抵挡。
但这时,东边又有消息传来,大将军王敬则率领一万甲兵渡过了钱塘江,打出了支应临海王的大旗帜,驻守松江的张环本来是当年明帝萧鸾防备王敬则的主将,但在这时关键当口,他表示自己知天命顺天意,愿意弃暗投明,直接入了王将军麾下。
而百姓们知道是拥护武帝高祖的亲孙后,受不了萧宝卷的他们也纷纷拿着竹竿锄头前来投奔,追随的人很快就达到了十万人之多。
如此,建康城瞬间陷入了四面八方包围之中。
而此时,离萧君泽起兵,还不到一个月……
局势变动之快,累死了北朝数百匹健马,北朝为之大哗。
元宏怒不可遏:“这萧昭泽是从哪冒出来的,朕才刚刚调兵,他怎么就已经要打入建康城了?”
那分明是他要进入的地方!
第130章 盛大登场
萧君泽的大军一路前行,一直到了建康城外的新林,在秦淮河岸驻扎,准备攻城。
这时,萧宝卷终于有了一位将领带兵马前来救驾——宁朔将军、青、冀二州刺史王珍国,由他带着最后的补充满员的禁军,一共十万兵马,在秦淮河对岸严阵以待。
萧君泽手边三位大将,萧衍、陈显达、崔慧景们并不是太和谐,萧君泽大大方方地表示:“本王并不懂得治军,三位爱卿可各领一门,谁先攻破都城,便居首功。”
此话一出,萧、陈、崔三人皆尽侧目,纷纷欲言又止,但在萧君泽似笑非笑表情里,把一肚子想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他们三个都是在萧君泽手里吃过大亏的人,两个被他俘虏过,一个被他压得抬不起头,这样的战绩,放在南北两朝,都相当炸裂,你说你不懂军事,那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
不过主上都这么说了,三位大将军也不客气,各自挑选了一个喜欢的城门,便开始攻城。
这三方兵马中,萧衍有四万人,崔慧景有六万,陈显达三万,而东边还有老将军王敬则正在紧赶慢赶而来。
敌方首领王珍国一时麻爪了,看各方大军压来,直接缩入城中,倚城而守。
开始两天,朝廷还有些士气,可当过了十余日,王敬则的大军的前锋也终于到来,这下,四方城门一人一座,正好。
这场面实在过于惊人,众臣觉得从汉末以来,还真没有四方皆反的情形,说比肩商纣秦二真的是一点不差。
但这又怪谁呢?如果说萧瑶光、裴叔业这些人是有反心,被灭还说的过去,那徐孝嗣、刘喧这些先朝老臣死的就太随意了,让人害怕,更可怕是的连萧懿这种平定叛乱的忠臣也被赐了毒酒……
这样的皇帝,又有谁敢再继续效忠呢?
谁不担心某天被他的近臣们冲入官邸,像死狗一样砍掉脑袋呢?
朝中已经如此人心惶惶,萧宝卷瞬间陷入焦虑之中,他一焦虑,城中百官平民们也开始陷入更大的精神内耗,有人便说了,如今朝廷成为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身边的一群小人们,就是因为这些近臣迷惑了皇帝,所以才会是这种情况。
这可捅了马蜂窝,萧宝卷的近侍们立刻开始用浑身解数,查找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天可怜见,这些话还有传么?但这些近侍们可不这么想,他们开始在城中找寻“勾结逆贼”之人,而且看谁都像勾结了逆贼,一时间,又有数百人被无辜下狱。
城中人心更加飘摇了。
守城的王珍国本来就压力很大,谁知道这时,萧宝卷身边近臣们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想要一起毁灭,茹法珍梅虫儿等人再度反向助攻:“如今局势如此艰难,都是因为大臣们不一心为国,想要叛逃敌人所致,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才对。”
这话一出,怕是真当朝臣们都是死人了。
王珍国等人早就觉得不对,于是秘密让人拿着明镜出城找萧衍,表示我心如明镜,愿意投诚,萧衍将明镜交给了萧君泽,萧君泽表示同意后,萧衍则将明镜劈开一半,送还给王珍国,以示同心。
得到接受后,王珍国便开始了自己的操作,他找到统领禁军的卫尉张稷,发出了一起投奔大义的邀请。
而城中早就都想弃暗投明了,只是找不到门路罢了,张稷听到还有这种好事,欣然应允。
造反这事,要的就是一个速度,他们一说定后,当天下午,由张稷打开宫门,王珍国带兵从云龙门中闯入宫殿,与张稷一起,在宫中找了正在看潘妃的歌舞的萧宝卷,一刀了断。
然后,他们又与朝廷的尚书仆射王亮、中书舍人裴长穆等人一起,拿着萧宝卷的首级出城投降。
至此,起兵不过一月时间的临海王,一路势如破竹,如有神助,正式入主建康城。
随着大军走入鲜血还未擦干的宫门大道,青蚨有些恍惚。
萧君泽倒是神情平淡,看着这宫门,似乎带上一些回忆。
一般来说,造反成功后,先是用太后的名义,废除上一任皇帝的帝位,然后再拥立一位新君,再让新君退位。
但问题就卡在这里,临海王萧昭泽是高祖之孙,属于是拨乱反正,再去见萧鸾的太后就不对了。
于是,萧君泽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萧衍的建议,连着太后和明帝萧鸾加萧宝卷一起废掉,萧鸾最坏,大杀宗室,废为庶人,逐出宗籍,萧鸾一脉的皇子都没有资格列入宗王。
这一条并没有引来反对,因为萧鸾的孩子都很年幼,根本没来得及建立自己的班子。
接下来,朝廷便开始举办登基大典。
萧君泽没什么兴趣大办典章,但他的手下们强烈反对,于是便准备了十余日,选了个比较吉利的日子,准备登基。
但是,从入主皇宫这一刻,他已经是实际上的正式皇帝了,可以名正言顺处理政务。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君泽这次的成功太过顺利,以至于大家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如王敬则、陈显达、崔慧景这些人,基本上都已老朽,崔慧景还勉强有点入朝的愿望,已经七十多的陈显达、八十多的王敬则却是都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了,会支持萧君泽,只是出于自保罢了。
所以萧君泽便把他们的子侄的加官的加官,进爵的过爵,陈、王两位老将的军权也不必解,按萧君泽的说法,将来若是北朝南下,还要托付几位将军呢。
萧衍则进阶尚书令,领了他的兄长当初的职位,他的属下,也皆有进封。
朝中大事,萧君泽正式任命提拔的,只有一个官职,那就是统领禁军的卫尉,他交给跟在身边当了许久跟班的许琛来做。
接到这个任命时,许琛怔了许久,然后跪地叩拜,久久不起。
萧君泽在一边微笑道:“兜兜转转那么久,当年禁卫出身阿琛,终于还是爬上禁军的首领了,真是辛苦大家了,对不对啊,青蚨总管?”
已经晋升内廷之主的青蚨皱眉,并没有显得有多高兴,他一脸郁郁:“我只想追随在陛下身边,并不求有高官厚禄……”
“这不是暂时找不到心腹嘛,”萧君泽笑道,“当然要麻烦大总管了。”
青蚨于是低头:“陛下,您说的对。”
“别用这么卑微的语气啊,”萧君泽托着脸,调侃道,“我还是喜欢你训我时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呗。”
青蚨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陛下,您如今已经是一国之主,万万不能如当初那般随性而为……”
“为什么不能呢?”萧君泽挑眉头,“青蚨啊,不能随性而为的话,我何必费这心思,争这天下呢?”
青蚨感觉到了窒息,忍不住严肃道:“陛下,这不是我等先前那般小打小闹,您凡事还要三思后行。”
“好好,听你的,”萧君泽微笑道,“你先去处理宫庭之事,我去处理前朝,这麻烦事,才刚开始。”
青蚨这才一脸忧虑的告退,又小声对魏知善道:“魏贵妃,麻烦你了。”
魏知善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陛下,臣妾若入宫,能不能让臣妾带着诏书,前去阳洛魏家,衣锦还乡一番?”
“别胡扯了,”萧君泽摇头道,“让你入宫,只是用故剑情深暂时抵挡一番,否则,各家各族,该送美人来了,对不对,舅舅?”
谢川淼谦卑地点头,认真向魏知善拜道:“魏姑娘当年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又离不弃,追随身侧六载,虽然未有子嗣,但也当得起贵妃之位。”
说到这,他有些惆怅道:“但陛下毕竟是帝王血脉,还得开支散叶……望贵妃娘娘大度一些……”
魏知善轻轻勾起唇角:“若我不大度呢?”
谢川淼只能垂头,手指微微颤抖:“那,便要从宗室中过继一位皇子,怕是又要引起朝中震荡,还望娘娘三思。”
“行了,”萧君泽无奈摇头,“存之,不要逗阿舅了,他心不好,气出病来,还是要麻烦你。”
魏知善眨了眨眼:“好啊,妾身回头再与陛下说一些小秘密吧~”
做为名医,她也算见多识广,有些猜测的。
萧君泽点头:“那是自然,帮我做事,你不会后悔的。”
魏知善满意地退下。
谢川淼看着两人之间的哑谜,无奈地摇头,但随即又忧虑道:“陛下,崔慧景、萧衍都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你将他们放在高位,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不必忧虑,我们有一位南朝内乱终结者,朝廷的大救星。”萧君泽眨了眨眼,调笑道,“很快,他就会来帮咱们肃清朝堂,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谢川淼疑惑道:“何人?”
“什么,这才一月,他就已经攻破建康、登基称帝?”元宏收到消息时,王驾正从洛阳开拔。
先前,收到萧衍从荆州起兵的消息,他就知道这是南攻的绝好机会,立刻征发大军三十万,要在襄阳聚集,趁南朝空虚之时,南下荆州。
但南朝的变化实在太快,就算他的大军长了翅膀,等到襄阳之时,南朝的守备怕是也已经调动完毕,战机尽误。
可,他要放弃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瞬间变得肃穆:“无论如何,这次,朕必要拿下荆州!”
荆州一得,便能断掉巴蜀与东吴之间的联系,大业可成矣!
别说什么等待时机,机会是自己创造的!
江南,秋雨绵延。
从南齐建立以来,建康城已经历了五次叛乱,所以,百姓们都快见怪不怪,躲过第一波兵灾后,都城的秩序很快便恢复如初。
谢川淼走过朱雀桥,桥下有庶民正在打捞着先前大战中,掉入秦淮河的士卒尸体。
“甲士,这里有个甲士!”有捞尸人欢呼道。
于是,他们捞起尸体,先是从其身上扒下铠甲,然后扯下衣服,尸体衣服里发现二十枚铜钱,成了走大运象征。
天色已晚,夕阳西下,秦淮河岸的画坊又重新挂上了灯笼,又有了几分繁华都城的气度。
城外的军帐已经大多收起,各地郡兵也纷纷返回驻地。
看着这已经易主的都城,谢川淼只觉得如幻梦一般……先前殿下让他去都城潜伏时,他已经做好花费居于幕后,花十几年掌控朝局,再细心谋划,最后拼死一博,夺得帝位的宏伟目标了。
但,就这么两年时间,殿下居然就已经夺回神器,重登大位,这实在是让他无法想像。
一路走过朱雀门,他在路上遇到了不下十人想来偶遇拉拢的官吏——是啊,他已经是皇帝的舅舅,谢宫人已经被追封成了皇后,他变成了国舅,眼看会成为朝廷新秀,又有谁能不来巴结呢?
走过城门,街道上,暗色血迹随处可见,但平民们已经哆嗦着出来买米买面,寻找活计,因为他们家无余粮,干一天,才有一天的饭吃。
大军过后,并未去抢掠那些普通平民,一个朝廷坍塌时,皇帝与近臣的财富,足够撑起士卒的奖赏。
皇宫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大火,许多新建的宫廷还带着原木和大漆的气味,却也丝毫不损那江南园林的寂寞幽深。
通报过后,有内侍将他带入宫中。
入殿后,便见年轻的新君伏在桌案前,随意翻看着的桌上的卷宗,阳光透过七彩的玻璃窗棱,映在他宛若天人的面庞上,让这普通的书房,也如仙境一般。
朝廷初定,他先是把萧宝卷身边近臣刀敕们一一处理治罪,然后给被萧宝卷杀掉一些忠臣平反,再下诏安抚群臣,免除一点税赋,便让南朝惶惶的人心,渐渐安稳下来。
“陈显达去了,他的态度如何?”萧君泽微笑抬头,问。
“能为国出征,陈将军自然责无旁贷,”谢川淼恭敬地拜道,“寿阳、江陵、钟离皆是国之门户,不容有失。”
这场南朝内乱,席卷了几乎长江两岸所有州郡,他们都带着郡兵前来投奔临海王,让淮河一带的防守前所未有的空虚,这种空虚简直就是最高级的孝文帝的诱捕器,他根本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萧君泽不用想,就知道他会带大军南下。
要知道,元宏以前南征时,哪个臣子不说天时不对,人和不足,地利不便,元宏直接就怼回去,说天时对了,你们说地利不够,地利够了,你们说人和不行,人和行了,你们又说天时过了,按你们的说法,那只要有一个不够,是不是就永远不能南下了?
“哎呀,元宏,你那么好猜,若是可以,我都想直接让你一统南朝得了。”萧君泽啧啧自语。
一边的谢川淼听得面色大变:“陛下,万万不可,如今北朝已经定下门第世族,南朝大族不会允许的,您要是如此,必然生乱啊!”
真这样,你这皇帝立刻就当不了了,南朝的世家可是万不能去北朝当下等人的。
萧君泽轻笑一声:“这我自然知晓,所以,只能暂时斩断他的念想了。”
元宏刚刚改革汉化,内部的矛盾都还没有弥合,这时候吞下南朝,大概率又是一个三国末年,影响他工业发展计划,所以,只能很遗憾地让他没法一统天下了。
八月,元宏征发三十万大军,分两路南下,一路从淮河南下,攻打钟离。一路从襄阳而去,直取江陵。
其中,襄阳一路,还是由元英指挥,而钟离一路,则是由彭城王元澄主持。
元宏他本人的御驾没有去前线,而是在东豫州的汝南郡守阵,遥控着两只大军。
估计是对自己身体情况有自知之明,元宏没有再亲临前线,也让萧君泽轻松不少——元宏是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主君,他在时,已经能把握到战略的用处,使得诸军分工合理,赏罚分明,则让战斗者都非常英勇,可一但他不在了,元英等大将打得就很让人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