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他的便宜老家啊!
若他没有记错,南朝萧宝卷,就要开始大开杀戒了,那些被杀的重臣,给了他天降横财,不但阴差阳错地给人家补足了军费,新提拔的官员还没意识到风险,只觉得是有了上位机会,正在努力表现,让第一年时,萧宝卷平定叛乱很是顺利。
趁着南北都无暇大战的机会,这正是他发展最好时间。
物色一下,选哪一位合适呢?
萧君泽陷入了沉思,不是目光太少,而是目标过于多,一时间都选择困难了。
他让青蚨找来南朝的官员名录,这些北朝谍报虽基本的信息,不难找,元英那就有,襄阳做为前线,两边的主政一般都会保持克制。
他先看完六位南朝的辅政大臣,虽然是半年内都会被萧宝卷快刀斩乱麻的存在,但太远了,而且这些人有的多是不动产,收益低,见效慢,排除!
那就要找军中和宗王中找大员了。
他的目光扫过,落在了一个名叫萧颖胄的名字上,
这位是宗室大臣,与他的血缘算是挺近,为人还算宽厚,如今是江夏郡守,主理郢州府州事,位置在江夏,也就是后世的武汉,离襄阳十分地近,水运也方便,一家人嘛,他要是过来,也好照应啊。
不过这位爷行事很苟,素来不愿意出头,萧鸾篡位杀死近宗时,他一声都没有吭。
更有趣味的是,萧宝卷年幼的弟弟也在这里出镇,真是美妙的闭环。
就决定是你了,反正将来你也要死在萧衍的起兵之中,当后世梁武帝的“助力”,那如今提前当我的助力,将来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呢?
到时,说不得你还要谢谢我呢。
他拿笔,在自家亲戚名单上随意画了个圈。
南朝,一只只驮着粮种的青驴,正岭南山路间艰苦跋涉。
身材高大的许琛面色憔悴,正带着数十名护卫北上。
从去岁听公子的命令,前去交州寻找稻种,他按公子的交待,避开了七八月的风季,从广州出发,坐船前往交州,用身上的药物做本钱,购买了林邑国的稻种。
这一路上,他倒没有遇到多少刁难,交州士族十分仰慕中原文化,本地士族李家、并家,都喜欢听他分析朝廷局势,虽然那都是从公子那听来的。
他身后,是公子需要的稻米种子,也是他这一年辛苦所带来的最大收获,只希望能赶在春播之前,将这些种子送到。
一但公子缺粮,他会为祸一方的——虽然是敌方。
第116章 有道理
当初萧鸾篡位,依靠的是一众心腹快刀斩乱麻,在萧昭业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直入中宫,就把这位上位几个月的新君杀掉了。
所以,萧鸾死的时候,也把自己成功秘诀传授给了儿子萧宝卷:“做事不可在人后!”
咱杀人就是要快,只要比别人先出手,把敌人都杀了,这还怎么输?
继位的萧宝卷将这句话牢记于心,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身边对他管东管西的辅政大臣。
但老实说,他第一次动手的对象并没有错,因为那两个姓江的辅政大臣已经和商量着这皇帝实在没水平,应该换一个。
当然,这些事情如今都还没有发生。
萧君泽看重的,就是萧宝卷上位这第一波大清洗。
他立刻去信给萧衍,和他商量大计,内容很简单,问他想要郢州刺史之位么?
萧衍收到消息,十分惊讶,如今他刚刚上任荆州不久,不可能再去旁边郢州任职,而且这里刺史是萧颖胄,所以,萧昭泽这意思,是要对这位动手?
萧衍只思考了数息,便果断回信,他想要兄长萧懿来当这个刺史,但如今他没有太多能帮上公子忙的地方,所以,还请公子明示。
萧君泽的回信也快,说不需要他帮其它忙,只需要这郢州之位空出来时,你们萧家兄弟抓住机会便可,唯一的小小条件,就是带郢州的粮草,你得分我一份。
萧衍收到信时,一时只觉得荒谬,你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流亡皇子,冒头就要死,居然敢指挥朝廷的封疆大吏之位更替,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但做为一位聪明人,他没有去争辩对错,只是表示了感谢,回信表示如果这位子真空出来,必然是我家兄弟的,请您放心。
萧衍收信回信的同时,谢川淼也在江东也收到了公子的来信。
谢公子这一年来,已经江东风头无两的“名士”,饮茶之道在南朝并不罕见,但能把茶艺玩得如此高雅、如此奥妙,还能玩“斗茶”这种装逼和打发时间都非常棒的手艺,那就是能人了。
他还时常能弄出新的茶叶请江东士族品鉴,谢家门第不低,邀请世家大族也不会降了他们的身份,因此时常有高官大族前去参加茶会,鉴不鉴定这都是小事,关键是很多门第低一点的世家和庶族,都已经开始把这茶会当做晋升之阶,各种贴子主动上去,成为南国最受观注的盛会。
四月,南齐都城外的秀美庄园之中,正邀请着南朝最有权势的六贵之一,太后的弟弟,六辅政之一的刘暄。
这位四十余岁的俊雅中年正高居上位,微笑着与周围的几名同僚闲谈,只是眉宇之间,颇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忧愁。
会上的各位王孙公子们皆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逗他开心。
谢川淼想着公子给他的消息,再看看这位儒雅宽宏,贵气无比的中年人,不由在心中感慨人不貌相。
公子说,因着萧宝卷桀骜,不听六贵教导,则常有怨怼之意,担心皇帝掌权后清算,如今六贵一起商量着废帝重立,但这位刘暄明明都同意了,却又担心立了新帝后,自己不再是国舅,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定,不愿意支持。
在谢川淼看来,这种犹豫不定的人,在权势斗争中,必然是活不长久的。
但同时,也是最好攻破的。
按公子的说法,他需要去接触刘暄,在拉拢后主动献计。
但,谢川淼有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他才不需要去自己出马,只需要让自家族兄谢朓前去,这位族兄一心光复谢家的荣光,却又胆小如鼠,先前因为告密一事,恶了自家岳父王敬则,如今,让他出来拉拢刘暄,献上殷勤,最合适不过了。
果然,谢眺在这种以茶会友的文会上,如鱼得水,不但妙语连珠,引得众人钦佩,还写诗一首,让与会者争相传抄。
谢川淼在一边含笑旁观,思考着怎么做到殿下的要求,殿下的要求不高,萧颖胄拉下水去。
但一个萧颖胄怎么够呢?
当年扶萧鸾上位的宗室,都是一荣俱荣,如今也当一损俱损,岂有独善其身之理?
萧瑶光、萧坦之,这些人都是当年杀死高帝子孙,害殿下流亡他国的帮凶,如今既然已经有一人有了反心,那便该多些才是,殿下到底是年幼,过于心善了,如今既然一人已经有了反心,那便合该将他们几家也送下去。
至于栽赃嫁祸之事,他们谢家可就做得不太好了,应该换个目标。
皇帝身边的茹法珍、梅虫儿两人才是大才,他要拉拢的不该是刘暄,而是这两位。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殿下送来一座莲花观音报时金钟,其上有工匠以金银丝错成的莲花,以珍珠为莲子,白玉为花瓣,莲台观音端坐,神情怜悯,平日莲花收敛,只在一日之晨,随报时而莲开,绝对是稀世之宝。
想用这个换粮食……
殿下真是想得太多,这样的奇珍哪是普通人收藏的起啊,只有皇宫才是归宿。
所以,他已经将这座钟以“海外佛晷”之名,献给了萧宝卷的头号宠臣,茹法珍。
当茹法珍知道谢川淼只是和萧瑶光等人有仇,希望能给他们找些麻烦后,十分高兴,立刻就听了他的意见,把其视会心腹,知道他想要些粮食后,立刻大笔一挥,让他度支皇帝私库里的部分粮食。
随后茹法珍将此物又献给皇帝,皇帝十分喜爱,放在潘妃宫廷之中,与其时常赏玩,当然,也重赏了他钱财和土地。
想到这,谢川淼轻啜一口茶水,看着那上座刘暄和谢朓谈兴正浓,给旁边使了个眼色。
于是很快,喧哗声起,过了一会,有下人禀告消息,他面色一变,立刻起身,上前对刘暄耳语道:“将军莫惊,方才有宵小于院外埋伏,被部曲发现,如今已经驱逐完毕,无碍已……只是……”
“只是什么?”刘暄闻言,顿时大惊,“可是有变?”
“并未,只是那些宵小们留下的武器,似乎是军中之物!”谢川淼低声道。
一边的谢朓顿时大惊:“你胡说什么,如今天下安稳,岂会有如此凶人,莫不是你看错了。”
他以为是岳父又想反了。
刘暄却是面色苍白,久久不语——他已经想到,定是他们约定一起拥立的萧瑶光等不及了,怕他告密,所以才来杀他,不行,他不能再等,需要先下手为强!
主意一定,他立刻起身,吩咐侍卫,立刻去皇宫。
他要告发!
谢川淼看着他离开,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将起,只要有宗王造反,不愁茹法珍等佞幸不把自己需要的名单加上去。
六月,萧君泽收到南朝的消息,六贵之一的刘暄告发其它五位辅政大臣拥立宗室谋反,皇帝于是杀死了六位辅政大臣和谋反宗室——是的,六位,刘暄本来有功,但茹法珍等人就是说他谋反。
萧宝卷本来不认可,说刘暄是我舅,岂会如此?
对面说:“您爹当年和齐武帝还是兄弟呢,恩遇如此,都把人家子孙杀光了,舅舅又怎么样?”
于是萧宝卷果断把舅舅也送走了。
而这其中,本来和在数百里外武汉钓鱼的萧颖胄无关,奈何茹法珍加了一句“听闻萧颖胄想拥立你在郢州的弟弟萧宝融为帝”,于是,这位亲王惨遭株连,在得知萧宝卷已经杀死六贵,且连亲叔叔始安王也没放过,惊恐之下,引兵马据守江夏,已经去信,表示愿意将郢州献给北魏。
萧颖胄的信和谢川淼的消息,前后脚就送到襄阳。
元英收到萧颖胄的信后,十分谨慎——没办法不谨慎,南朝先诈降然后守株待兔的事情发生太多,北朝这个傻兔子头几次撞上去,确实是撞得满头包,打挨多了,这窝边草吃起来肯定要考虑考虑。
于是他先派兵顺汉水而下,准备先去打探一番。
但谨慎的结果,就是郢州的世家们并没有一起去北魏的意思,于是没过两天便起了冲突,放萧衍的平叛军进城,捉了萧颖胄,献给朝廷。
元英知道这事后,懊悔地直拍大腿,要是顺汉江把江夏(武汉)拿下,便能阻断长江天险,北朝能从容拿下南朝的荆州、巴蜀之地,到时统一南北,就真的不远了!
元宏收到消息后,气得饭都没吃,连去三封长信,引经据典,把元英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会把握机会,先祖怎么能生下你这么蠢的子孙,要是君泽领兵,如今汉口早就是北魏之土,然后又把元英先前因为守卫襄阳有功得来的爵位和封邑一起降了。
惶恐的元英都被骂哭了,握着君泽的手,痛哭自己的错处,觉得自己对不起陛下。
萧君泽着实没想到自己搞一点小事,居然把好朋友元英也波及了,只能的微笑着收下元英重金送的礼物,安慰他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答应回头帮他在孝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
七月时,一船船粮草顺着汉水,北上襄阳,这些都是襄阳商会“平价”从汉口购来的粮食。
这是新任的郢州刺史上任后还没坐稳就飞快决定的事情,仿佛再等一秒就会出事。
至于“平价”是什么价,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
许琛坐在一艘北上的粮船上,看着自己身边那可十多石粮种,面带忧愁。
公子说他缺粮?这能叫缺粮吗?
感觉自己这一年多,白折腾了。
这占城稻虽长得快,五十余日便能收割,但那产量,相比公子的手段,是真不高啊。
七月,襄阳书院外的知了成片成片地鸣叫着,让人心烦意乱。
青山掩印间,一座尚且带着原木气息的书院里,有着读书声朗朗,也有着让人痛苦的寂静压抑。
每月的终考如期而至,在成片的树荫下,一张张软木做成的书桌上,正有着上百学子埋头苦写,七八个夫子一脸严肃,手持一寸宽的戒尺,如鹰隼般巡视在书桌的空隙间,有哪个学生若是有稍微偏头的迹象,便立刻快步走过去,对着脑袋就是一敲。
书桌上,放置着一个个陶制的小墨水瓶,大小不过巴掌,大多插着一只竹笔。
竹笔削尖,笔尖自中心劈开一条细缝,沾上墨水,便能写上好几个字,再写,便要再沾墨水。
竹笔尖锐,很容易划破纸张,所以学生们都写得小心而认真,在白纸上写着密集的小字,有的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终于,下课的钟声响起,夫子们招呼着,让学生们停笔坐好,然后开始挨个收卷。
有的学生抓着这最后的时间继续狂写,夫子们也没有呵斥,毕竟就这点时间,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终于,卷子收完,学生们纷纷起身,一边将桌子搬回教室,一边相互交谈,询问着考试成绩。
桓轩神情惆怅,单手提起书桌,向教室走去,这书桌不大,软木的桌面虽然被他细心爱护,但还是多了许多划痕和刻字,其上有自己名字,也有许许多多的阿萧,还有一些思慕的诗词……好在,大家的桌子都差不多,没有人注意这些。
他还在回想那天,他废了许多的时间做的花灯,在递给阿萧后一个转眼的工夫,就在人群中,让人争抢扯坏,那刺史,居然让阿萧连一盏提灯也不许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对阿萧好呢?
阿萧是那么体贴的人,每次去见他,他都会拿着自己送的竹笛,吹优美而空灵的歌。
他一定要出人投地,给阿萧自由!
“阿轩,你这次月试,考的如何了?”一位同窗走在他身边,随口问。
桓轩微笑道:“尚可,题目不难,应能得到乙。”
对方忍不住羡慕道:“桓兄过于自谦了,你这一年多人,一直都是名列榜首,这次题虽难些,对你而言,拿到甲也是手到擒来。”
桓轩笑而不语,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会显得自己在炫耀。
同窗又道:“听说已经有工坊在联络你了,桓兄你是要继续考,还是入工坊?”
桓轩疑惑道:“自是继续向上,张兄何出此言,此次题目虽难些,但对你的成绩,也不是问题吧?”
同窗叹息道:“我已经学了一年,如今家中贫寒已久,韦家工坊愿意重金雇我,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成家立业,怕是下月便不会再来治学了。”
桓轩不赞同道:“张兄,这数术虽有些难学,但若学到深处,便能被太守刺史看重,一外放,便是一坊主管起步,不比你去当个小小的工头强么?”
同窗摇头:“我等贱民,哪敢去想如此前程,有三五钱财,能成家立业,便已足,何必想那么远。”
桓轩知道这事没法劝,于是便和他讨论起哪个工坊好,哪家要小心。
如今,在襄阳城外的鱼梁洲,正冒出大大小小的无数工坊,其中规模最大,待遇最好的,自然是君刺史与崔太守的官家工坊;但也有许多如零散地,给工坊供应原料的小作坊。
还有一些是本地乡豪重金从官坊里挖角匠人后,私下开做的小作坊。
这些工坊,都需要在郡城里登记,鱼梁洲处船马皆十分便利,最繁华的轈丝之业。
荆州与雍州,都有大量桑林麻田,在改进工艺后,处理原材料的速度便有了质的提升,尤其是新式纺纱机,如今每架纺车上都有二十四个纱绽飞转。
在桑田之外,新建的工坊还把羊毛和本地大量产的麻线混纺,不但大大降低了成本,而且纺出来布更加厚实、柔韧、耐磨。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这种混纺布,它便宜啊!
只比麻布贵那么两成,却更保暖!如今这布已经成为平民们最喜欢的布料,属于是比粮食还好用的硬货,而他们这些学生,都能找到不错的工坊,获得不菲的收入。
两人说着说着,便又提起了如今的一些“黑作坊”,这些作坊没有在城里登记,都是用奴隶来做,不给薪酬,也不给太多吃食,还会去购买蛮人、奴隶、俘虏去做工,每天都会累死许多人。
“听说了么,最近有一个什么‘天光’的人,专门揭发黑作坊,解救奴仆,还经常帮着匠人讨回拖欠的工酬,”同窗有些崇拜地道,“听说他们是从洛阳来的,经常帮助工坊的匠人。”
“只是他们如今都被工坊主嫌恶,如今都不许招收与他们有染的匠人了。”桓轩有些遗憾道,“他们还联名上书郡守,要求稽拿这些人,还好郡守未曾理会。”
两人说了一会,收拾书本,背起书袋,一起离开。
书院的山门外,已经筑起一片建筑,有些售卖笔墨的,也有卖吃食的,还有住宿,很难想象,这里在一年之前,还是一片荒山野岭。
桓轩走上回城的路,从下山到城里的十里路上,已经全数被开垦成桑田,一条水渠从汉水引来灌溉,入眼皆是稻田,在即将成熟的季节,压弯枝干。
远处,还能看到挥汗如雨开垦稻田、排干沼泽的民夫们,一辆给民夫们送食水的大车从他身边路过,那车由两匹挽马牵动,比人还高,有六个高大的车轮,三个大缸并排而放,就算加了盖子,也依然冒着腾腾热气,米饭的香甜蔓延在傍晚的田野间,引得人频频驻足。
桓轩回想着这一年多来,整个襄阳天翻地覆的改变,不得不承认,君刺史真是治世之能臣,他只是来了一年,襄阳附近逃亡的百姓,如今纷纷回来,小吏下乡收粮也极为顺利,甚至会有民户主动送粮,就为了那“主动送粮,可以两斗米折税”。
两斗米,如今在襄阳城不过二十文钱,一个四口之家半月的吃食,却依然愿意背着百十斤的米粮,走上数十里,就为了省下这一点粮食。
“老大,你知道么?听说扶风郡那边有盗匪啊!”桓轩的小弟在一边兴奋道,“咱们要是能过去,抓上几个盗匪立功,就能赚上好多钱了!”
“扶风郡才在两百里外的地方了!”桓轩无奈道,“看来这襄阳城附近的盗匪,是真一个都无了。”
“那当然,”他小弟不以为然地指着一个抱着小孩、提着篮子、走在平坦夯土路上的妇人,“你想想,前两年时,有妇人敢这样走在城外么,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来。”
桓轩惆怅道:“是啊,不过这样好的刺史,也不知道会在襄阳待多久……”
桓轩回到城中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正街道右边的二层阁楼,然后便眼睛一亮。
一盏微灯,在阁楼上随风轻摆,摆入他的心神!
好几个月了,阿萧终于又有时间见我了!
他立刻抛下小弟,飞一样地冲回自家小院,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向城中新建的澡堂子跑去。
不是他不想去河里洗澡,而是最近有水蛊病,太守禁止下护城河,连水都要喝煮过的。
飞快洗完澡,桓轩换上自己那套在见阿萧时才穿的新衣服,拿发带束上半干的头发,再拿起自己准备了一个月的礼物,在水盆里照了又照,这才压抑住自己心跳,前去见阿萧。
“最近城中水蛊病盛行,我有些担心你染上,就想见见你。”萧君泽前些日子都在忙南朝的事情,倒没怎么见桓轩,如今看他身体强健,比先前还要健康,这几个月不见,已经长高了三五公分,这着实有些过分了。
“水蛊要接触水源,前些日子,郡守让城中百姓去城东煤坊取饮水,我便再未喝过生水了,”桓轩腼腆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能每次都喝到煮过的水呢。”
“嗯,每次都来取水,是太过不便,”萧君泽微笑道,“我、我家刺史大人还想在城中四角铺设陶管,让人人都不必去远方才能打到好水呢。”
“那,那得花多少钱啊。”桓轩惊讶了。
“要花些钱,但问题不大,”萧君泽又问起了水蛊如今在城中可还有肆虐,“你见城中,可有什么乱局么?”
“没有!”桓轩答得斩钉截铁,“大家都相信刺史大人,他说水蛊以水传,大家便都不喝生水了,宁愿渴着,还有那水蛊药,如今大家看到尖螺,都会用树枝夹到岸上,拿石头砸碎。大家都相信刺史!”
信用是靠积累的,虽然刺史大人才上任一看多,可大家的日子,眼见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就算桓轩喜欢阿萧,却同样也对刺史大人满是钦佩和感激,人都有眼睛,谁好谁坏,都能看得出来。
萧君泽微笑道:“那就好,最近学业怎么样,可有不解之处?”
一番学术交流后,夜晚的钟声响起,桓轩收拾东西,惆怅地离开。
萧君泽把玩着手中一条绿松石雕刻而成的手串,每个石头都十分光滑,还着天然的燥气,未有包浆,想来是一个少年亲手磨制的。
“准备好了么?”萧君泽转头问。
“你真要去?”青蚨有些担心,“明月和崔曜都不跟着你……”
“不是还有阿琛么,怕甚,只是去雍州各地巡视一番,”萧君泽撑着头,微笑道,“得给别人留下‘时常外出巡视’,不在襄阳的印象,否则,咱们以后计划,可不好进行呢。”
将来南国事变,他是必须要去南朝登基的,否则,那些个将军宗王,凭什么拥立他?
青蚨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公子英明。
随即,他看到殿下突然拿出一个竹面具,放在脸上比划,不由疑惑道:“你这又是闹哪出?”
“前些天,有人说我生得太美,让人感觉不到刺史威严,我便做了这面具,”萧君泽淡定道,“当看不到我的美貌,他们便会倾心于我那才华!”
青蚨淡定道:“怎么可能有人给你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你戴面具,是想以后有人冒充你在襄阳待着,更方便些吧?”
萧君泽微笑道:“青蚨,你越来越聪明了。”
说着,他放下面具:“如果有一日,我和元宏在两国结盟约时相见,那才是,真有趣呢。”
光是想想,就真的好有趣啊。
第118章 懂不懂啊!
萧君泽敢在这时候出门游玩、不,是巡视,是因为这时间,是一个南北双方都无暇他顾的空档期。
南边就不用说了,新皇登机,正在对六位辅政大臣大杀特杀,本来也没功夫攻打北国。
至于元宏,他运气不好,去年一场大病差点把他送走,今年情况稍微好了些,但太医“别劳累,勿远游”的反复叮嘱,让闲不下来的孝文帝待在洛阳就感觉身上有冯诞在爬,便开始和朝廷的汉化进程较上劲。
等到天气转暖,他感觉身体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又准备调集粮草,先肃清草原,想在明年再来一波南征,扩大战果。
计划很美好,结果粮草调集到一半,刚到六月,老天便送来一场绵延大雨,从山东到洛阳,从河南到河北,青、齐、光、徐、南青、南徐等九州尽成泽国,原本准备用来打压草原粮草就地赈灾,还要免去税赋。
一时间朝廷为这场大灾焦头烂额,元宏的南下大计就此夭折。
皇帝对此十分郁悴,听说病情又有些反复,时好时坏的。
除此之外,他的兄弟们也有几个十分扶不上墙,他让咸阳王元禧主持少府,将河阴镇上的铁坊收归朝廷,结果元禧借机敛财,改民户为官奴,还勾结权贵,联合提高铁器价格,几乎惹得草原胡酋们动乱,参他的折子垒得老高。
在这些麻烦之下,孝文帝自己就没功夫来寻他了。
萧君泽巡视雍州的消息很快下达,各地郡守纷纷在心里嘀咕着这刺史多事,但同时也做好了多重准备,包括修缮驿站,准备客房,让州里吃拿卡要的小吏们眼睛放亮一些等等。
天气炎热,萧君泽没有选择车马,而是坐了一条乌篷小船,一路向北而去。
南国的布局将要开始,他要处理一下自己土地上一些小麻烦。
首先去的是南阳郡,南阳郡在雍州土地最多,但这次朝廷南下,许多南朝士族逃去了荆州,土地却不能跟逃跑,所以这些无主土地被分给了南征时的有功之将,可在分赏途中,许多将领违规多占。
南朝最大的毒瘤之一“索钱令”,也因此在此地反向蔓延。
简单说,就是在地方为官者随意让人免除劳役,但是要付钱——至于怎么付钱、付多少钱,当年刘宋时没规定,全凭上官心意。
但有人免役,劳役却是不会少,免除的人,便会加到其他没钱人的身上。
这些日子,许多南阳郡的庶民举家逃亡至襄阳,就是因为南阳郡风气太差,很多贫苦之家因此家破人亡,成为奴婢,而奴婢又成了这些新的世族财产。
萧君泽过去的要求很简单,要他们拿一个章程,每年收的钱,一部分要用来补偿劳役,不可竭泽而渔,每年民户就算不上涨,至少也别少,否则别怪他在考评上打低分,因为这确实是你们没把事情办好。
他没有说要禁绝贪腐,因为这位南阳郡守是李家的人,九品中正制是世族天然的保护伞,这事闹到朝廷,也不是什么大罪。
南阳郡守立刻保证,他会保持克制,节制属下,请刺史放心,半年之中,若不见改观,愿请辞此职!
萧君泽便没有再追究下去。
然后,他又见了在南阳郡治下的几位蛮王。
麻烦一便是雍州数位蛮酋之王,他们虽说是北魏的臣子,但在朝廷属于自治,与乡豪多有冲突,他需要亲自去看看,化解矛盾,同时让这些山岭蛮人走出大山——招工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