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靠君泽吗?小儿辈,你几品,知不知道我现在管你!
斛律明月冷冷道:“不才,仅是得了校尉之职,县男之爵,当然比不得崔公子一飞冲天,以从事之职,遥领郡守之位。”
我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你不一样,靠的是君泽的看重。
“这,小弟这些日子,疏浚运河,得到斛律大那瑰大人之感激,愿意与我结拜为兄弟……”崔曜微笑道,“如此看重,小弟虽然感动,却也不敢如此逾越呢,毕竟还与斛律兄有同门之谊在。”
你知道么,你老子都对我拉拢,惹我就去当你叔父!
“呵,那真是可惜了,运河之利,必然落在沿途世家之手。”斛律明月哼道。
你都已经不是当职了,我爹才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行了,”萧君泽看着这两斗鸡,揉了揉太阳穴,微笑走到崔曜面前,“阿曜,这一年,辛苦你了,先去休息洗漱一番,等些时间,咱们再说北方之事。”
崔曜用力点头:“那我先去了。”
萧君泽应了,心说看来这襄阳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休息一番之后,崔曜来到萧君泽的房间,抱着火笼,给他讲起北方这一年来的大小事情。
讨论最广的当然是冯皇后私通内宦,并且在皇帝病重时,祈求上天让皇帝快点死,她能如冯太后一样当政。
不过这事被皇帝压了下去,冯后被打入了冷宫,看在冯诞份上,皇帝留下她一条命。
“其实,”崔曜小声道,“北朝民风开放,若是男人长年在外,妇人寻些外男并不罕见,但是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当然,这消息其实对朝廷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有冯诞在,就是冯诞为此十分难过。
另外,就是北方这两年来,全力推行汉化改制,引来诸多鲜卑士族不满,皇帝这次没在洛阳待多久,便又准备再去北方镇巡视。
还有就是汉人衣衫如今渐渐与北方胡人的衣服融合,把大袄改成小袄,配上襦裙,是如今洛阳十分流行的装扮。
“这事还是山长你的功劳呢,”崔曜崇拜道,“您自从弄出羊毛卷后,洛阳斗篷盛行,许多衣料,都降价许多,许多庶民,都能挤出闲钱,置办一件衣衫,做成汉装。”
皇帝要求全国上下都穿汉衣,禁穿胡服,但胡服也是钱啊,要改成汉装,动针动线,哪个不花钱?
哪家的衣衫不是缝了又缝,补了再补,那些打补丁的零碎布头,也是能换得一把米的,家中改衣若是找邻里借用了线,那都是要还的。
“这次洛阳,争得最厉害的,便是这织坊。”崔曜比划着当时那场面,“那些织机,还有修机器的匠人,几乎是被世族请着回家当供奉,那次之后,整个司州,多了二十多个织坊,斛律氏族这一年赚的钱,比五年来都多,他们已经联合了奚人部、还有高车十族,准备收购漠北的羊毛,供应洛阳。”
他还讲起了如今羊毛也是分等级的,越是苦寒之地的羊毛,毛越细长,纺出的布柔软保暖,他们这些靠近长城的塞外部,那些羊毛都只能纺成粗线,用来织衣,虽然也能赚钱,却远不如细羊毛。
斛律家已经准备去吐谷浑部购买那里细毛羊,吐谷浑部居于河西走廊之南的河湟谷地一带,那里是真的偏远寒冷。
另外,柔然部也看到了机会,已经去西域的天山、阿尔泰一带找更好的羊种了。
这些北方酋长们,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的部族的命运,可能因此这小小的织机而改变,以前,他们的牛羊是宰杀的,只能用马奶、羊奶,平时收集草籽,种些靡子过冬,而羊毛这种以前不被重视只是用来做毡毯的东西,却能换来茶叶和粮食,这代表着他们能养育更多的人口,壮大自己的部族。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结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换得他们船队在白沟一带的羊毛承包权限,我自是不能答应。”
萧君泽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纠纷,将来草原上的争端,咱们便也能说得上话了。”
“只是……”崔曜说到这,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萧君泽点头。
“只是,河北世族已经开始在运河沿岸设卡,他们设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强行要求过路船支,在他们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阳,”崔曜小声道,“如果草原商队走陆路,运到洛阳后,价格又会贵上不少。”
运河虽然是逆流,但运送成本却是马车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从洛阳运货回幽州的钱,就差得更远了。
这其中的巨大利益,怎么能不让河北世族眼红。
萧君泽想了数息,笑道:“不必担心,随他们去吧,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崔曜目露疑惑,请教道:“可是山长,若如此,咱们不是白折腾这么久么?”
萧君泽微笑道:“修运河时,我便想到了这一点。阿曜,人的利益,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咱们能做的,就是给他们看看,有些路上,可以得到什么,到时,他们就知道,该怎么选,再说了,陛下是明君,他知道该怎么做。”
崔曜顿时心悦诚服,是他关心则乱了,自己都能看清楚的事情,陛下怎么会不知道呢?
萧君泽看他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却没有过多解释。
元宏能管一时,却管不了一世,只有等真正盘根错节的汉人门阀开始吸取北魏的血液,压迫日深时,才会激起黎民的反抗。
工业在没有控制地发展时,会如黑洞一般,吸尽每个参与者的血液,无分年龄,无分老幼。
那无数次反抗,便是用血与火铸就,否则,在能有美好生活的时代,谁陪你去洒热血?!
而襄阳,他治下的雍州,就是给天下的打样,真正的发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只有亲眼所见,好的世道该是什么样子,才会把让人反思、反抗的速度提前。
元宵节,上元灯会。
从襄阳城的东门,一路支起的灯笼,绵延到了鱼梁舟,在这寂静的夜晚,点燃了一条通向灯会的长路。
鱼梁洲作为新的开发区,这些日子路上早已经出现了各种茶棚、面摊、补衣的小摊子,而如今,这条路上更是繁华,除了灯光之外,周边的农人也带着草编、自家织的粗布、鸡蛋之类的杂货,来到这条小路。
襄阳城这些日子大兴土木,白花花的银子如水一样洒出去,也让这些在寒冬腊月上工的民夫们,终于有一点闲钱,过一个不错的年。
为此,他还给民夫们发了年终奖——二两豆油,一两盐。
所以,这次灯会,繁华得像是走在洛阳城中。
鱼梁洲的临时搭建戏台上,好几个杂耍的艺人正在卖力的表演。
一些乡间豪族投其所好,把自家的家伎们也送上去表演了一番,引得许多人的叫好。
萧君泽带着青蚨,在晚上出门,准备去逛逛这盛会。
但还没出门,便有盛装打扮的崔曜戴着小冠,干净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山长,我刚刚到襄阳,没参加过如此盛会,担心失礼,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萧君泽就当是再带一个朋友了,“一起吧。”
但还没出门,斛律明月便一身劲装,编着刚刚梳好的辫子,一根挂着水晶的细辫心机地勒过额头,越发朝气蓬勃:“君泽我们一起出门——你怎么在这里?”
崔曜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萧君泽无奈道:“别说话了,走吧!”
等出了院门,院子里的池砚舟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提起一口袋零食和水:“老师,我能加入你们么?”
难道还能说不难吗?
于是队伍又加一人。
当他们五个人气氛微妙地出门时,萧君泽抬眸一看,发现门外正等着一个看着二楼阁楼的少年,他看到萧君泽时神色明显充满了惊喜,但看到他身边那些盛装少年时,顿时又有些自卑地低下头。
只是等再抬头时,那一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少年垂下头,宛如一只败犬,靠在院墙上,默默地坐下,抬头望天。
但过了些时候,他又重新抬起头,似乎想到什么,飞快爬起来,回到自家的小院。
院中,他的小弟们正在把竹子锯成一节节,这些放到火里烧时,便会炸开,爆竹是过年时小孩大人都很喜欢的玩意,在集市上也早占好了摊位。
“你们的摊子,分一个角给我!”他匆忙道。
“老大不是说今晚有重要的事,不参加么?”
“计划有变!”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他给阿萧准备的元宵节礼物,一定要送出去!
襄阳城外,人流如织,许多人家扶老牵幼,流连在这繁华的集市里。
这都是提前划好的摊位,能摆在沿途的灯柱附近,一些零碎的,没有提前申请的摊位就在他们后边的荒野里,点着火把,倒也能吸引一些胆大的客人。
明月与灯火的双重印衬下,萧君泽那被打了两层光的美貌更一种飘渺若仙,抬眸间,让人觉得如梦似幻,仿佛他身边的灯火都是点点星光,簇拥在明月之畔。
好在,他们一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又被明月等人簇拥在最中间,很多平民甚至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这些摊子上有卖果脯蜜饯,有的在卖糖人,还有喜庆的贴纸、年节吃的腊肉等物,荷包、络子、男女不同款的鞋面绣样,细细碎碎,引得许多人流连。
而聚集人最多的,是青蚨从洛阳调集来的一批存货,基中卖得最好的是一个带提把的小铁锅,能烧水,能煮食,能炒菜,铁皮很薄。样品用自带的勾子挂在木架上,引得诸多争抢。
崔曜给萧君泽解释道:“这是铁坊前几个月出的新货,用铁柱压成的,价格比先前大铁锅便宜一半,如今远销南国,十分紧缺,可以放在主屋,天冷时便在屋中生火,兼顾取暖。”
萧君泽回想起幼年外婆家灶台上那难以移动大锅,笑了笑:“挺好的,以多东西就是应该多出几样才对。”
这年头的穷人,确实也用不起那种直径一米的大铁锅。
再走几步,便是卖毛料的地方,但购者寥寥,倒是一边的粗捆毛线,引得争相购买。
萧君泽有些惊讶:“才不过数月,这织毛线的法子,便已经传到的雍州了么?”
毛料是用细毛线织成,再细的毛线都有细小丝毛,哪怕是用最简单的平纹织法,也非常厚实保暖,但价格也十分不菲,织毛线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手就行。
青蚨不由笑道:“公子说笑了,这哪里用得着传,南国之民,本就擅长编织、草鞋、蓑衣、竹篾条,只要能弄成绳子,谁没有点编制手艺,这织毛衣又不是多高深的技法,自然能被轻易传开。”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相对布帛,因为毛线更会便宜,而且好拆好织,这年头,人们不缺时间,只缺钱。
萧君泽笑了笑:“在外边,就别叫我公子了,嗯,叫我,阿萧吧。”
青蚨神情瞬间变得似笑非笑,三只徒弟则眼前一亮。
“好,那就阿萧你多多照顾了。”崔曜反应最快,“你叫我曜弟便可,阿曜也行!”
斛律明月反应慢了一拍,他一时情急,道:“我也一样!”
池砚舟递上装满水的葫芦小声道:“阿萧,喝水吗?”
青蚨把脸转了过去,感觉不忍心再看。
这些小孩子啊,他可真是看不懂了。
一行人,于是一边看一边聊,将周围的摊贩几乎都逛了个遍,然后,便到了一处卖爆竹的摊位。
摊位的一角,放着一盏极为精致的花灯,灯做成一只熊猫的形状,两只耳朵似乎用毛发做成,明明只是轮廓,但一眼看去,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还抱着一根竹子,极为灵动。
萧君泽还未开口,摊主便走到身边:“这位客人,这良辰美景,我见你的笛子和我这灯上竹子有缘,这灯便送你了。”
斛律明月顿时冷笑一声:“阿萧哪用得着你送,这钱你拿着!”
说着,便豪爽地排出一吊大钱。
崔曜则伸头看了左右:“你这卖灯都不出灯谜的么?太无趣了。”
池砚舟抿了抿唇,觉得话都被说了,于是用力点头,以表赞同。
但摊主却只是期盼地提着灯笼,看着对面那微笑的少年,目光忐忑不安。
萧君泽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盏灯:“多谢,那便祝你佳节如意,平平安安。”
红霞立刻爬上对面少年的面颊,他期期艾艾地道:“是,那公子也是……”
斛律明月看得不悦,果断挡在两人身前:“阿萧,这摊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崔曜看那灯,想想后院的白熊,又看那少年,微微挑眉,把他的模样记下。
于是一行人又走了。
桓轩摸着刚刚握住提灯的手,露出一丝腼腆之色,想着阿萧和他握过同一盏灯,是不是,就算他们今天晚上在一起了?
但是一抬头,却看到自家小弟们怜悯的目光。
“老大,那样的美人,不怪你念念不忘。”
“就是,但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你就别想了。”
“你们太过分了,做一次梦都不行么?”
桓轩却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不屑地转过头,他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又逛了一会街,月上中天,一行人看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涌了七八个小孩,横冲直撞间,将他们几人紧密的身形撞散,而在这里,萧君泽感觉面前一个身影将他与青蚨等人的视线隔开,一人抓住他腰,一手捂上他的嘴。
这,又是拐子?他目光一动,压下反击本能,被人拉到一处马车后,然后飞快遁入不远处枯黄的芦苇丛中。
萧君泽被拉着跑了数十米,这才看到面前的,居然是熟悉的人。
“你也来襄阳了?”他神色淡定,语气平稳,明明被十几个人围着,却仿佛对面才是被俘虏的那个。
面前少年衣衫单薄,裹着破旧羊毛斗篷,面上有一道伤痕,自右眉划下,穿过鼻梁,留下一条疤痕,但确实是当初他在河阴镇帮助过的少年,好像,叫卫瑰?
少年沉默了数息:“两个月前,朝廷说要征伐高车,今铁坊加赶铁甲,每人三副,有不为者,罚为奴籍。”
他的声音里满是压抑:“我叔叔,因为赶工,又因家事疲惫,被烟汽烫伤,未能赶出甲胄,和我嫂嫂侄儿起一起被罚为奴隶,充入匠作司,我们不甘受此冤屈,便想要逃来襄阳,投奔于您麾下。可是还没出司州,便被朝廷追杀,我叔叔为了保护我,被一箭射杀,嫂嫂被抓走,那还未满月的侄儿,被斩成两半!”
萧君泽平静地看着他,并未有一点被触动的模样。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工坊卖给朝廷?”他流着泪水嘶吼,“明明一切都很好,大家都有了宅子,都有了俸禄,你把我们骗过去,就是为了卖给朝廷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萧君泽看着他嘶吼,又看着他身边那些被触动的随行之人,平静道:“所以呢?”
卫瑰被这问题惊到了,过了许久,他才绝望道:“所以呢?原来,你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你在期待什么?”萧君泽漠然地凝视着他,“像神佛那样,护着你们,帮助你们,给你们幸福,你配吗?”
卫瑰怔住了。
“我建立工坊,是为了筹钱修筑运河,我给你们屋宅,是为了让你们心无旁骛,为我做活,无非是钱货两清而已,”萧君泽淡然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追随我来襄阳,那我们的交易,自然也中止了,你们当时难道不知么?”
卫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道:“不,不是的,你是好人,你会爱护手下……会为我们讨回公道的,对吧?”
萧君泽的目光终带上一丝怜悯:“不会。”
卫瑰看着他,仿佛遭遇了背叛。
萧君泽淡然道:“你们应该想的,是如何团结身边的匠人,用自己的技术,藏于暗处,与工坊主暗中交锋,而不是直接撞上去,你们想逃来襄阳,却没有一点计划,甚至都未来信问我愿不愿意收,如此冲动无谋,有这种结局,并不让我意外。”
他看着缓缓跪倒在地,整个心神都快崩溃少年,微微叹了口气:“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下次不要这么冲动,至少想想后果。”
卫瑰低声道:“下次,还会有下次么?”
“为何不会?”萧君泽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手指划过他脸上的疤痕,“不愿屈服于伤害,并不是错误,你身边有很多人,还追随着你,你要为他们负责。”
卫瑰失魂落魄道:“可是,我们已经成了流民,还被朝廷通缉,您不收留我们,我们跟本无路可去……”
“阿瑰,遇到困难时,你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被困难吓倒,”萧君泽缓缓道,“你应该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让你叔叔的悲剧不要再其它人身上发生。”
“我,我还能做什么呢?”少年抬头看他,那眼神,仿佛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要你自己解决,”萧君泽平静地起身,“实在走投无路了,便去躲入山里,虽然不免贫寒匮乏,至少,不用直面这残忍的世道。”
他目光缓缓移到周围那些面带饥色的人们,转身,淡定地走开。
那少年几番张口,似乎想唤住他,却终是闭上嘴。
“老大,咱们就这样让他离开么?”有人问道,“以后想再抓住他,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
卫瑰只是低下头,摇头道:“不要乱来,这次是我莽撞了,对不起大家。他还愿意指点我,已经是不计前嫌了。走吧,咱们还要想办法安定下来。”
这次是意外,他在街上无意中看到公子的身边未带护卫,才想见他一面。
萧君泽才走出几步,就看见斛律明月和青蚨几人正在不远处,支着耳朵,似乎已经听完了全程。
斛律明月跟上他,抱怨道:“这种忘恩负义之辈,君泽你怎么还放过他们,让我过去,必然把他们都杀了。”
那么密集的地方,他能一箭串上三个。
萧君泽笑道:“你们来得挺快啊!”
崔曜立刻道:“这多亏了明月,他不但善于骑马射箭,还有一手卓绝的嗅地之术,能知道人流离开多久,你一不见,他立刻一路贴地嗅过来了!”
明月冷哼一声,上前邀功道:“君泽你没事吧?”
然后还用力嗅了嗅,还好,没有再多上什么别的味道。
“没事,”萧君泽微笑道,“他们挺知趣的,没有让我在这上元节大开杀戒。”
自己的武器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要是用在这种地方,那就太可惜了。
青蚨松了一口气:“我见你不支声,便知道你不想惊动众人,所以未让他们唤来卫队,那些人,你要怎么处置?”
“当流民处置吧,”萧君泽微微挑眉,“看在他们送来消息的份上。对了,我的灯呢,你们没捡吗?”
那只混乱之中的熊猫灯,自然是找不回来了。
毕竟,无论是灯上糊的纸,还是其中的蜡烛,对穷人来说,都是钱啊,早在离开眼睛的第一瞬,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
萧君泽甚是遗憾,只能回去撸着真正的熊猫,假装有点可惜。
灯会之后,一行人回到了刺史府邸,各自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襄阳郡的发展,便算是上了正轨,开始在发展的道路上飞奔起来。
崔曜的到来,让萧君泽从数不清的杂事里解脱出来,只需要把握大的方向便可。
时光转眼便过,从正月到三月,因为去岁的大战僵持,南北朝廷都各自安稳,处理起自己的家事。
各种消息很快通过渠道,送到萧君泽手中。
南边的萧宝卷刚刚上位,就开始了自己娱乐至死的生活,萧君泽本来还有点担心王敬则老将军处理不好与这位荒唐皇帝的关系,谁知道老将军不但懂,还比谁都懂,当时就收罗了数名美人,送给还没出孝的皇帝送去。
其中一个叫俞尼子的美人,能歌善舞,被萧宝卷封妃,还给她改名为潘玉儿,宠幸无度,连带着王敬则也被大力嘉奖,至少短时间内安全无虑。
对此,王老将军颇有些自得,对谢川淼表示只要方向对了,有时候皇帝也很好伺候。
谢家舅舅还在信里委婉告诫外甥要以此为戒,以后王将军要是送来美人,一定要拒绝啊!
萧君泽拿到信看到这里时哭笑不得,心说搞不好以后我娶妻这事,就会是你的心病呢。
同一时间,北方的消息也有冯诞告诉他,这位哥哥的信带着长兄氏的唠叨,写得十分细致。
孝文帝正在面对改革后的各种矛盾,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九品中正制后,汉人官吏势力扩大与鲜卑旧贵之间的矛盾,远的不说,他的几位兄弟除了彭城王元勰听话乖巧懂事之外,没有一个是好相予的,不是贪婪就是任性,时常惹是生非,闹出麻烦后,又要皇帝一边批评一边给他们收拾。
尤其是这次河阴镇,大量工坊售卖时,汉臣与宗室都想分一杯羹,加上北方运河在三年时间时,基本疏浚完毕,草原上的牛马皮毛,只需要过了燕山,便能在幽州经运河南下洛阳,运河之利实在动人心弦,使得许多的世族借乡人之手,拦河设卡,想试图勒索卡要。
草原上胡酋们又岂是吃素的,他们辛苦养育的牛羊,自己都舍不得吃,就想着来南朝换成粮食、茶叶和铁锅,岂能如他们所愿?
一时间,围绕着运河沿途发生械斗无数,双方在朝堂上剑拔弩张,甚至有腐儒称这运河是与民争利,应该废除云云。
好在元宏并不傻,他先各打五十大板,然后专门设立了运河司,由专人负责运河上的税收,清理水匪、维护疏浚等杂务,并且设了河税,重罚了几个手伸特别长的世家,终于让这条北方运河开始顺利运转。
不过随之而来事情不但没少,还更多了。
比如在北方运河后,已经膨胀到五万的草原民夫们一时间全数失业,虽然有一部份精锐让斛律明月带走,但那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草原酋长们瞬间收入大跌,而眼看离今年的南下采购的日期只有四个月不到了,一时焦虑无比,纷纷提前入朝,祈求陛下再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这种失业人口的大盘元宏一开始是准备接的,但未曾想,一接手,才发现这是个磨盘,根本接不住——他原本以为,各地都在兴建工坊,必然会有大量人力缺口,谁知各家各户在瓜分一两月之后,个个义愤填膺。
这些民夫不能要!他们居然想每天吃白面!还要有油星!做什么春秋大梦!就豆饼,爱吃不吃!
草原民夫们也极其愤怒:豆饼是给牲口吃的,我们只是要点白面,连豆腐都不要了,你们居然这样欺负人!
还有宗室们试图像以前欺负河阴镇的工匠那样的欺负他们,奈何这些草原氏族十分团结,在一位远方宗亲赖帐准备克扣人家工资时,人家当场表演了一个火烧府宅,灭口之后潜逃了——在烧杀抢掠这一道上,虽然修了三年的河,但他们依然显示了自家的本职专业并没有丢。
这件大案轰动朝野,一些本来已经开始用人的世家也纷纷提前结几帐,避之则吉,他们又不是找不到人,只是看陛下面子上用一用,哪能为这点小钱担上风险呢?
元宏无奈,便让冯诞在信里问萧君泽,他能不能把这些人要了?
元宏本意其实是想从洛阳往南,把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鸿沟疏浚一番,但看了一眼国库,果断打消了这个想法,决定暂时把摊子甩出去,专心为下一次南征布局。
萧君泽岂有不要之理。
他缺的就是人口,襄阳附近能开发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在这个年代,哪怕工业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开垦农田也是绝对吃不了亏的,立刻回信表示愿意为朝廷分忧,但最好支持一下,再借点粮食,我给利息!
元宏立刻就来了兴趣,回信说你这样的臣子真是太会为朝廷分忧了,利息几分,多久还?
萧君泽一边抱怨,一边表示,利息不多,年利三成,借三年,分三年还,头两年的只给利息。
元宏觉得少——寺庙放货都是三个月一倍起,还利滚利,你这一年三成是看不起朕吗?于是有心想提价。
冯诞看不下去了,说君泽在为国分忧,咱们帮不上多少忙就算了,怎么还能给人家上难度呢?
元宏一边辩解是为了锻炼年轻人,一边回信君泽,说三成就三成。
于是,在三月时,浩浩荡荡的草原民夫们背着干粮,有的带着自家的马儿,有的带着自家的子侄,越过桐柏山,带着北方口音,前来襄阳城。
“咱们粮草有些紧张了,”崔曜如今随手带着一个小算盘,这个算盘是君泽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一有空就在师弟们面前打得飞快,“朝廷的粮草一时间送不过来,咱们存粮本是能坚持到秋收之后,但若是现在就动工,差得便有些远了。”
民夫是干重活的,饭量消耗会是平时的三倍以上。
“去南朝买,”萧君泽决定出大招,“我搓几套座钟,弄得华丽些,应该能换到不少粮草。”
他的手作,镶点金银,价值万贯不过份吧?
青蚨点头:“但南朝那边,怕是一时半会,也调不出那么多粮食吧?”
萧君泽微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南朝两月之内就能有一笔进账,用来换,正合适。”
没粮有又有什么关系,闲了这么久,需要搞一点事情,才能平息他最近的无聊了。
话说他搞的事情,都是在北方搞的,日子久了,人家也知道他不好惹,连太子元恪都被他元宏压着不敢来找他了。
让他连打点土豪的机会都没有,简直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