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豪世族,真说有多崇佛,怕也不是,不过是积累名望罢了,”萧君泽认真道,“陛下也是明君,自知其中道理。”
元宏目露思索:“行了,那石窟寺之事,朕会去查,你先退下。”
萧君泽微微一笑,知道这位皇帝一时拉不下面子,对着冯诞点点头:“我让青蚨做了好吃的羊肉火锅,阿兄过来尝尝?”
冯诞点头道:“好久未尝到青蚨的手艺,为兄稍后便去。”
萧君泽便离开了。
元宏不由磨牙:“这小儿,毫无一丝欺君而生的愧疚之心!”
冯诞轻笑道:“他素来是个小心眼的,当是被人落了面子,便在你这寻回一些。”
元宏抑郁:“分明是他求我来此!”
冯诞失笑:“君泽所言,不无道理,你也莫气了。”
气归气,饭还要吃的,冬月的雪天,围着一个铜炉火锅,烫着羊肉汤,也是极美好的滋味。
尤其是配上君泽最近鼓捣出来的豆腐乳,鲜香无比,君泽还主动表示,这铜炉火锅就送你们了,北方冷,多吃点羊肉汤能补身子。
元宏终于消气了,三人围坐在桌边,就得小火锅聊起了天下大势。
“沙门势大,朕并非不知,”元宏叹息道,“然天下离乱多年,儒道势微,道门又生出许多事端,反而沙门还能安抚人心,能成胡汉同尊之道,又导人向善,岂能如太武帝那般,一禁了之?”
“我可没说要禁佛门,”萧君泽又往小炉子里加了一份熟羊肉,“于我之见,佛门不禁婚嫁,多有子孙庙,不缴税,而广收田佃,非高门而如高门,不应如此。”
“依你之见呢?”元宏好奇问。
“既是出家人,当无家,”萧君泽微笑道,“禁婚娶,禁荤腥,提高门槛,方是觉悟正道。”
现在的和尚,是可以结婚,可以吃肉,可以经商,所以北魏的僧尼数量正在一骑绝尘。
元宏微微摇头:“如此,怕是难以推行,佛门诸宗,怕是都不会答应。”
“陛下,”萧君泽提醒道,“您只需要透露出有这想法,多的是人拼尽全力,都要帮您达成。”
元宏一怔,随即失笑:“有理!”
为皇帝分忧,是臣子本份,要是皇帝无忧,那不安的,便要是这些臣子们了,因为那样就没有他们讨皇帝欢心,展示能力的机会了。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
最后,快离开时,元宏淡定道:“君泽,等朕自平城归来,还要回此地,再见这市井。”
萧君泽不由失笑:“陛下放心,到时,我给你看的,一定是真的。”
元宏微笑道:“如此,朕便将河阴立镇,封你河阴伯,让河阴之地,做你的封邑。”
“不需要,”萧君泽果断拒绝,“我就一个钟,没有多的了,你走开!”
元宏微笑道:“你想不想帮那些孩儿找回父母?”
萧君泽冷漠地看着他。
元宏大笑离去,还对冯诞道:“看看你这义弟,对你我不如何关心,却对这些刚见过的小孩这么心软……啧,朕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用心呢……”
冯诞道:“别说了……阿泽要生气的!”
元宏笑得更大声。
元宏在河阴并没有停留多久,便起驾,过黄河向平京而去,但他留下一封手书,可以赦免伊闋石窟的所有奴仆。
萧君泽没有耽误,立刻去告诉那些少年这个好消息。
听到消息的孩子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年纪小直接大哭出声,剩下的纷纷给他跪下叩首,称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阿瑰也高兴极了,叩头叩得很重,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块。
萧君泽却没有开心,只是长叹了一声。
阿瑰听到这声叹息,有些疑惑地抬头,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小声问道:“贵人,您因何难过?”
萧君泽低头看他:“这种生死操于人手、暗无天日的日子,你不难过吗?”
阿瑰怔住了。
难过吗?
阿瑰从未想过这种问题,他生活的很艰难,活下去已经耗尽所有精力,从来没有难过的空余。
“贵人……”阿瑰的声音很小,带着忐忑,“小人,小人能为什么难过呢?”
萧君泽平静道:“天生万物,本无贵贱之分、大小之别,那些能毁掉你生活的,是人心,人心之恶,这世间之事,也无过于人心使人难过。”
他凝视跪在地上的少年,摸了摸他油腻的头发:“罢了,不想这些,反而是种幸福。”
他唤来青蚨,让他从工坊里划出一片屋宅,给他们居住,补一份伙食。
等他从伊闋回来,便与带上的人一起,上好户籍,在此以工为业。
“阿瑰,”萧君泽指着工坊的图纸,“你遇事镇定,不弃弱小,有些狭义心肠,望你守住本心,我会分你一些杂活,你看顾这些孤儿几分,可能做到?”
“能!”阿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的那么快,但他本能地回答,“小人愿意一生一世做您奴仆,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萧君泽眸里带着一丝无奈:“我不收奴仆,行了,你出去吧!”
阿瑰茫然地退走,目光里带着一丝委屈,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为什么贵人不愿意收他做奴仆?
萧君泽起身,让青蚨唤了车驾,去了伊闋石窟寺。
洛阳城南,洛河经过两山时,切割出一片峡谷,宛如两道大门,石窟便修在河谷的两山之间。
如今,洛阳石窟的卢舍那大佛还未开凿,两山之间,被伐光了灌木,露出黄色岩石的崖壁,壁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洞窟,远远看去,像是被挖开的白蚁巢穴,能让人生出密恐来。
佛像的雕琢,是需要能工巧匠,而那么普通的奴工,要做的事情,就是伐木搭架,用铁钎敲下岩壁,开出洞窟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力气活。
萧君泽拿的是皇帝陛下的诏令,但让他惊讶的是,这里的奴工太多,多到他一次根本带不走,更麻烦的是,这些奴工并不是一家人的,他们都属于各自的供养人。
这些供养人个个都位高权重,纵然有皇帝的手令,能起的效果也非常有限——工头们一口咬定这些人不是奴仆,他们是家里劳力,自愿来修,你不能让他们走。
而绝大部分奴工,也不愿意与萧君泽离开,因为他们多是一生都在主家生活下,不愿意离开固有的生活,去追求自由,而且他们的家人都在主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甚至于,一提起让他们与自己离开,这些人的目光都充盈着恐惧,仿佛是要去赴死。
面对这种情,萧君泽只能换了个办法,他让这里的工头,把所有奴仆都带来,表示是要招工去河阴镇,可落户籍。
可落户籍这话,终于让他们不那么畏惧了。
在一片沉默之后,过了许久,终于有不少从河阴镇抓来的奴工主动站了出来。
然后人数便渐渐增加,还有一些因为失地,被强行抓来、没有主家的奴工也愿意跟着萧君泽回去。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无动于衷,他们不知道错失了什么机会,但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的人,并没有去改变生活的勇气。
于是,来这一趟,萧君泽一共带走了约莫五百余劳工。
回去路上,萧君泽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生产力不到时,改变生产关系,就是妄想啊。
人穷志短,马首毛长。
这些人,根本没有机会和成本去试错,他们的家庭、屋宅、吃喝,都是依附在世族门阀之上。这样的生活压迫下,又哪里来的动力,去改变呢?
在这种情况下,他光凭借一张嘴,是不可能说动大字不识,一生没有离开过主家的奴仆。
只有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有离开主家胆量时,才能谋划更多的事情。
将奴工们带回河阴耗费了一天的时间,阿瑰顺利找回了叔叔,几个孤儿,也找到了一个亲人。
萧君泽没有去看,而是直接回了洛阳。
他拿出纸笔,开始梳理自己的计划。
来北魏之后,他已经成功扎根,那一点工业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张。
但是,相比于整个国家,它还差得很远。
如果他将盐利交出去,运河修筑与工坊扩大,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那么,要加快速度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在运河这种大基建加持下,他的扩张速度已经很快了,想要更快,工人和设备都跟不上,没有意义。
所以,只能奠稳基础。
有些理论,还不能出来,因为根本没有生长传播的土壤。
也不急,他才十二岁,还有足够的时间,来改变这个世界——不过,一些准备还是要有的。
萧君泽回想起那个想当他家奴的少年。
至少,在他治下,可以给那些孩子更多的机会。
萧君泽指尖轻点,有了几分计较。
河阴镇上。
阿瑰有些惊讶地捧着一套衣服。
他的叔叔脸上多了一条鞭痕,笑道:“这是工装,坊里说,今年大家都辛苦了,各自给一块布,让过个好年,我便让人给你缝了一套。”
阿瑰瞬间心疼地脸都扭曲了:“何必呢!何必呢!整一块布能换五斗麦,够咱们吃上两月了!”
“这都做好了,你不要,才亏了,”他叔叔美美地道,“那孙寡妇缝补的手艺甚好,如今咱们也落籍了,等我再赚些钱,便将她娶了……”
阿瑰撇了撇嘴,明白原来自己个添头:“谢谢二叔,我时辰快到了,我先去上学。”
说完,便飞快走了。
出门,他唤来院里子里正在分捡羊毛的朋友们:“走,先去学堂。”
几个小伙伴纷纷抬头,手脚麻利地东西收好,乖巧地跟在他身边:“阿瑰,我听不懂。”
“听不懂先记着,回头我再教你!”阿瑰安慰道。
一行人冒着雪,走进了河阴工坊里,新建一个小书院,这是用库房改建的屋子,黑板旁点亮了一盏油灯,只在傍晚教半个时辰的课,内容是拼音和加减,免费教学。
隔壁还有个小屋子,放着一些字典和书本,允许人抄书。
还在门外立了一个黑板,写了注音的字。
听说还准备建一个印坊,他们也不懂是什么,但是能学字,不知是多少庶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就算他们来得很早,小小的房间里,也挤满了人。
阿瑰学得非常认真,忐忑的心里,带着一点点不敢示人的期盼……如果他学的很好,那位贵人,会收他做奴仆么?
接下来一个多月,整个洛阳城在风雪之中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并没有因皇帝外出而生出什么波折。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
文臣之中,李彪和李冲关系十分紧张——李彪是左相李冲的从微末之中提拔起来的亲信,但前者在官居度支尚书(财政大臣)之后,便不那么听李冲使唤了,这让李冲十分愤怒,孝文帝在时,还会当一下和事佬,但如今皇帝北巡,两人的冲突便大了起来。
而这把火,居然还烧到萧君泽这里。
主要原因是雪盐之事,两人都想让自己手下收入这块大蛋糕,两边都隔三差五发贴子,想与萧君泽商讨一下盐务之事。
萧君泽则用陛下没回来,我做不了主这个理由,纷纷推拒了。
日子就这样缓缓过去,春节前许琛回来了。
他这些日子跑商队,又从荆州购回了大量的茶叶。
于是萧君泽又拉来了魏知善,和青蚨一起,弄了一顿年夜饭。
“今年大家都辛苦,来,我在这里听着,给我讲讲这一年的成绩和麻烦吧!”萧君泽对手下大方道。
魏姑娘忍不住对萧君泽大吐苦水:“我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位助手,刚刚让她出师,她便被人重金挖走了,太让我失望了。”
“你不能加薪么?”萧君泽疑惑问道。
“加了,”提起这事,魏知善就一肚子火,“结果有个丁姓士族,愿意让家中庶子娶她,她便真的去了!真是气煞我也。”
萧君泽安慰道:“人往高处走,她又没什么理想,下次注意着便是。”
魏知善又讲了些医闹、医疗事故,扩大营收的事情,重点提了一事:“那蒜得多种些,我最近发现,那蒜精放久了,便会失效,需得多用新鲜的。”
萧君泽点头:“如此,当开一个药坊才是。”
然后青蚨便淡定道:“奴婢会安排好。”
随后青蚨报了一长串的天文数学,这些都是工坊的收益,听得许琛和魏知善都惊呆了,说一句富可敌国毫不夸张。
青蚨说完后,长叹一声:“公子,这钱,有些烫手啊。”
“花出去就不烫手了,”萧君泽微微一笑,“放心,最多过半年,这些便都能花出去。”
他已经在计划着,建设一座巨大的工业城市了!
青蚨微微点头。
许琛则说起南边的事,萧鸾虽然很勤政,但朝局还是动荡,大多世家都不心服,路过荆州时,都是大泽,这次的茶叶都是山蛮从山岭采摘的野茶树,价格十分便宜。
他已经在荆州买了些土地,专门种茶叶,不过还在用茶籽育苗,来年能种出多少茶树,都是未知数。
“没关系,咱们钱多,把整个荆州的土地拿来种茶都行。”萧君泽微笑道,“你的任务很重,将来荆州世族的收入,都要控制在你手中。”
许琛一时迷茫。
“不懂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就是了。”萧君泽微笑道。
他要用茶叶桑麻之利,把所有荆州雍州的大户,都绑在他身边。
虽然荆州还南朝手里,但没关系。
不久以后,就是他的了,提前建设,能节约大量时间。
春去秋来,又是新年。
这个新春佳节洛阳城十分热闹……因为元宏不在洛阳,皇城权贵没有初一的大朝会,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拜见来往。
元宏本来准备在春节前赶回来,奈何天降大雪,封路途,耽误了行程,时间怎么都不够回洛阳,于是皇帝便就近在长乐郡过年了。
萧君泽出场地和马匹,让学生去马球场春游,崔曜明月等人去打了一场马球,斛律明月在球场上大杀四方,碾压局让小崔再也不愿意去球场了。
看着洛阳纷纷扬扬的雪花,萧君泽有些怅然,转眼之间,已经3年了。
他是公元494年夏天来到这个世界,今年已经是497年了。
这三年,他离开了南国,只身加入北魏,也算得上是皇帝宠臣,小有家资,有了一些愿意跟随的学生。
认真来说,他如今的境遇算是非常不错了,放在穿越者里也算得上成功人士。
但是,但是真的好无聊啊!!
他需要一点整活,他需要搞事情,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实在是太痛苦了,没有一点激情。更让他难受的是身边人都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都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演。
嗯,趁着皇帝和大兄都没有回来,我搞一点小小的事情,不过分吧?
等他们俩回来了,我就收手!
嗯,既然你们没有立刻出现在我面前表示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很好,那么事情决定了!
第一个就是物色目标了,首先进入眼中的当然就是二皇子元恪了,话说他也有好些日子没怎么见这二皇子了。
登台唱戏,对台戏也需要一个目标,萧君泽想了想,决定现在的目标就是汉人门阀之首的丞相李冲。
中间再加一个角和局势的势力,如今国内能搅合到这两家局势里的势力也就只有佛门了。
Ok,非常好。
演员挑选完毕,剩下的就是剧本了。
他非常明白,想要在朝廷里打开局面那么李冲是不能留的。这位丞相是冯太后的心腹重臣,当初也算救过皇帝,如今皇帝回馈给他的就是最高的权力荣耀。
这位丞相以为如今的局面就已经走到头了,可以安枕无忧,只等胡人完全汉化,再拿下南朝,那么他也算是重建汉室了。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鲜卑的汉化只是顶层的汉化,底层还差的太远。就像鲜卑向汉人渡让顶层权力一样,想要底层的鲜卑汉化,同样需要底层的汉人付出代价。
归根结底还是九品中正制,这个制度完全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来自底层的民族矛盾,社会矛盾,必然会诞生一场巨大的变革将它掀翻,让历史来重新选择。
而他则想让汉人更进一步,就必须让汉人也掌握有兵权,否则结果就是鲜卑六镇之乱。鲜卑化的汉人高欢、汉化的鲜卑人宇文泰,推翻北魏,在北方大地各自展开了一场实验。
而这场实验里汉人的处境十分悲凉。
萧君泽准备选择的突破口便是二皇子元恪,在太子被废之后,二皇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不过因为一件事情,这位将来的太子并不怎么高兴。
嗯,去看看他!
洛阳皇宫。
红泥小火炉,陶罐茶叶奶。
后市的围炉煮茶放在这银装素裹的皇宫之中倒别有一番风味。三皇子和四皇子正拿着萧君泽送给他们的弹弓,玩儿的不亦乐乎。
二皇子元恪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呢,他正对着萧君泽长于短叹大吐苦水。
“……我觉着你有些杞人忧天了。”萧君泽如是说。
元恪已经十四岁,束发带冠,神情忧虑:“又不是你的母亲,你自然说着轻巧。先前在平城时,一路上母亲就险遭毒手。如今更是有国法在此。孤怎能心安?”
“子贵母死,虽然是王朝惯例。但是你父皇本不是嗜杀之人。”萧君泽道,“再说这惯例又没有写进律法,便是真封你太为太子,只要你父皇不点头,满朝文武又有哪一个敢谏言说要按惯例处置。”
北魏王朝这子贵母死的态度要追溯到开国皇帝拓跋硅当年那一位把他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的母后。
于是才有了立太子必杀其母的习俗,但事实证明这个习俗卵用没有。小孩子总是需要女人来带的。皇帝的养母最后变成了太后,权势和皇帝的生母做太后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只要皇帝不点头,满朝文武,包括他那些叔叔伯伯,也没有谁想和下一任皇帝结下杀母之仇。
元恪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事关生母总是不免紧张,尤其是皇帝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明令要立他为太子。他自然也不能说放母亲一马之类的话。
“也只有你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二皇子脸色复杂,自从太子被废后,他所行所为皆小心翼翼。身边人更是被他严禁提及此事。就害怕引起父亲一丝猜疑。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罢了。”他微微一笑,“你最担心的事情其实是害怕。高昭容‘被自尽’吧?”
元恪默认了。
萧君泽也不由得叹气,这个时代的女性就是这样,毫无自主权,纯纯工具人,如冯太后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二皇子的母亲只是一个善良、信佛、温柔贤淑的女子。在巨大的压力下,很难说她不会为儿子儿子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元恪心中烦恼,忍不住便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他的谆谆教诲,还有自己和弟弟在母亲膝下承欢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快乐啊,多么的幸福呀!可是现在居然遇到了这种局面,他宁愿不当这个太子,也要保住母亲的性命呀!
说着说着元恪便流出泪来……南北朝的风气要的就是一个奔放,肆意自在,没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
“殿下别哭了,或许我有一个法子。”萧君泽心说你要是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也就不会纠结成这个样子了。
“还请赐教。”元恪倒没有怎么激动,这些天向他献计献策的人有点多。他也开始有了一些太子的派头。
“昭容娘娘不如先离开皇宫,为陛下祈福,去寺庙礼佛。”萧君泽提议。
“你在胡说什么?”元恪惊讶道,“父王春秋正盛,哪里需要母妃去祈福。再者说若是母妃去了带发修行,皇后位便是定局了。”
先前冯皇后被废后,皇帝已经半年多没有立皇后了,但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必然会有一位新皇后。
“看你这话说的。有你思政表叔在。皇后之位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萧君泽微笑道,“与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让你父亲知道昭容娘娘是一个识大体、不争不抢的后宫表率。如此,说不定还有其他收获。”
元恪目光一动。
萧君泽这话说的太有道理。这招以退为进,必然能避开巨大风险。皇后之位,本就是众矢之的,那位冯昭仪不一定坐的长久。
再说,只要他将来继位,将母亲从庙里接出来,封为太后,又能是多大点事情?
这些年父皇心思不在后宫,母妃在这宫廷之中,与在寺院之中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昭容娘娘前去修行。必然会引来不少非议。”萧君泽继续献计献策,“不如便以修行之名,邀请朝廷女眷,一起做一场法会,弘扬佛法之名,便能堵住悠悠之口。”
元恪觉得非常有道理,但这事情光他自己做主不行,还得问问他母亲的意思。于是在谢过萧君泽之后,他便飞快离开。
看着他着急离去的背影,萧君泽轻轻一叹。
元恪这么轻易采纳他的意见,更多的是在向他示好,这个看起来才14岁的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机和计较。
“还是当初那个被我暴揍。打的满头是包的孩子可爱些。”他微微摇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感觉到了遗憾。
这么一小会儿的接触,他已经看到了这少年心中熊熊的野心。以及对权力独占的欲望,他当皇帝对北魏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他那些叔叔伯伯不是什么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从元恪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这身体的垂涎。
元恪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北魏的皇帝几乎都有这个嗜好,而且有几对还挺深情。
不过历史上他的男宠可太多了,下场也不怎么好。
“你可别冒犯到我头上呀。那样会很惨的。”他轻声叹息,“反正你的儿子也没当成皇帝。所以你能不能生孩子,也没什么关系。”
元恪这边已经处理好了,萧君泽要处理另外一方了。
以李冲为首的汉臣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大族女眷们带一些护卫并不是什么惹人惊讶的事情。
他们甚至可能会主动引起一些冲突,来请求皇上给他们一点保护。
但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不搞出一个真正的大事件,是很难让皇帝允许汉人也参与到北魏军队的建设里来的。
必须要有献祭才行。
萧君泽觉得,左丞相李冲,这个人就很合适。
据他最近的观察,在皇帝剿灭了平城的叛乱后,李丞相觉得大局已定,已经有一些得意忘形了。
“我只是试一试。具体你会不会被献祭,还是要看你的选择呀。”萧君泽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确定自己没有任何伤人害人的心思。
他这才平静的点点头。
“我可是个好人。”他在心里盘算,“布这一局只是为了将来去南阳时,能在建设自己的队伍,更方便一点。”
元恪坐在母亲身边,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他去见君泽时,宫廷之中那少年低眉浅笑,拨弄茶盏。
阳光静静的洒在他身上,那修长的指尖比那白瓷更要美上三分。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可君泽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不止有美貌,还有那一举一动之间浑然天成的自信从容。
他是一步一步亲眼见证他的崛起,就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便成为父王的心腹,朝中重臣还有皇叔都对他大加赞赏。
这样的美人,若是不能放在身边,那是何等的暴殄天物啊?
“恪儿。”母亲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高照容今年三十三岁,岁月却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当年她十三岁时便以美貌入了冯太后眼,被选入宫。
如今的她虽位居高位,却衣着朴素,高高梳起的发鬓上只简单插了一个玉梳篦,手握一卷经书,优雅从容。
“入佛门修行,母亲自然是愿意,可是若以私心借势,怕是被世尊怪罪,损了功德。”她潜心礼佛,极为虔诚,于佛法也十分精通,连带他的儿子在佛法上也有一定造诣。
“这哪里是私心?只是顺心而为罢了。母妃,您入沙门既可以参悟佛法,又能引人向善。就孩儿看来,您所领悟之佛法比那些凡俗和尚比丘好过百倍,且许多女眷不便聆听佛音。有你为他们讲解佛理,引人向善,那才是大功德。”元恪当然知道如何说服母亲。
高照容被那句“引人入善才是大功德”吸引,便不再推拒。
她也知道如今局势复杂,皇宫这种地方,有时候需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那后位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拿捏住的。
只是,想到陛下,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悲凉,万千愁绪,最后只是化为一句“我佛慈悲”。
萧君泽给元恪出完主意,并没有急着去找李冲或者李彪这些汉人臣子,因为他们就算是要搞事情,那也要等皇帝回来。
这些年,李冲等人都是将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以退为进,将北魏的权力一点一点蚕食。
所以,这出戏一开始都是酝酿阶段,真正开场,必然是要等皇帝回来。
不然,以孝文帝和稀泥的本事,就白唱了。
为此,他亲自去找道长,让魏知善多观察洛阳权贵如今的动向。
魏道长非常不悦,她沉迷医疗大业,不想当他的情报员。
好在话虽然是这样说,魏道长却是还是同意了。
“反正最近也不忙,这尸体解剖多了,也就那样。我给你留意了,你回头也想想,有什么新的知识可以告诉我。”魏知善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