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风的日子
萧君泽亲切地接待了这些士子们,将他们引到一处涂黑的木板边,亲切地表示了他是一位学院的山长,正欲招收数术之道上有所成就的老师。
在场的士子都知道这一点,纷纷点头,也没有人瞧不起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只当他是哪家权贵。
萧君泽于是微笑着,给他们出了一道题,说是想考考他们。
众士子欣然应之。
萧君泽于是道:“列所开方数,以隅算一,自下增入前位至首位而止。复以隅算如前陞增,递低一位求之。”
说完,用石膏粉笔,将题目写在了黑板上,这是后世的南宋时才出现的杨辉三角问题,如果懂得运算公式,很快就能算出来。
不过,这题明显超纲了。
诸士子抓耳挠腮……
萧君泽也不急,而是看着这些士子的提笔,在纸上写写算算。
数学的发展,是推动一切科学进步的基础。
在南北朝之时,数学已经被刘徽、祖冲之之类的大牛推进到割圆术、解线性方程组的程度,嗯,差不多等同初一数学。
但是,这样的优势并没有长期维持下去。
当欧洲数学进入大发展时期,各种在教科书上的名字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数学开始落后。
而在最近萧君泽研究历史上这些大数学家手稿时发现两边有一个最主要的区别——传承。
东方的教学书籍,讲的是言简意赅,写书时,用字能用多节约就多节约,比如祖冲之和儿子一起写的那本《缀术》里,有一句“缘幂势既同,则积不容异”,说的就是“等高处横截面积相等的两个同高立体,其体积也必然相等的定理”。
这种书写方式,在古代,除了节约笔墨纸张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垄断知识——必须有老师解释,才能懂得这些内容,自学也不能说学不会,但所耗费的时间便海了去了,而且极容易失传。
所以,隋唐时期,《缀术》一直是数学上的最高著作,后人直接对祖家父子的书“学官不能察其深奥,故将其弃而不理”。
可能也是因为书简的原因,古书中的图形表达非常少,几乎没有,而数学,是到了高深处,与几何几乎不能分开的学科,在这种情况下,数学发展速度放缓,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见这些士子们花了一个时辰没能解明白,萧君泽于是拍拍手后,在黑板上写用解法。
引来一阵“原来如此”、“此法巧妙”的惊呼。
士子们的目光也从一开始的轻视,变成了询问这位山长师从何人,能不能给他们引荐一番。
萧君泽只是笑笑,然后便为这些数术人才们,拿出真正大杀器。
坐标系!
它可以将抽象的代数与几何结合起来的,通过代数与几何的相互转换,这几乎可以说是开辟出一条研究数学的通天大道。
具体讲法就不提了,初中生都被函数题和几何证明题毒打过……只是需要把公式里的字母翻译成汉字代替而已。
这种简单直白的概念瞬间就冲击了在场的十几位爱好者们。
“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术!”一名年轻人直接走到黑板前,看着那种用数字在坐标上的相互联系,整个人脸涨的通红,然后便以头抢板,大呼,“此生不枉、此生不枉也!”
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君泽一时惊到了,周围的人立刻过来,拍脸掐仁中将他弄醒过后,这位年轻人直接跪倒在了只有十岁的萧君泽面前。
“师父在上,受徒儿信都芳一拜!”他神色虔诚,目光坚定,三拜叩首一点也没有尴尬之意。
有他带头,其它发烧友们也纷纷拜倒——都是学数学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像儒学,一个问题能用许多答案,但数学上,不会就是不会!
能想出这种惊世家法,轻易解出以前没人解出的数学难题,那就是师父。
萧君泽微笑着点头,顺水推舟,应下这个称呼后,就开始给这些学子,开始讲了第一堂课。
当然不会只讲数学,还要讲数学的应用了,我们今天要讲的是,数学在“力”上的应用……什么是力呢?
听我细细道来……
有了这些数学人材的支持,萧君泽的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任务,伪装成课题,交给这些士子们。
第一个就是修石头建筑,东方没有石头吗?怎么可能,地大物博可不是说说而已,只是没有大理石之类易于建筑的石料罢了。
萧君泽也不指望建一个百米的奇观,他只是准备试探性地建立一个普通的,能有二十米高的建筑就可以了。
地基用周围山岭中石灰岩,第一个课题就是让这些学生设计滑轮加绞盘的起重机,让他们试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每天讲三节课,剩下的时间给他们用来研究和实验,经费管够……
洛阳城外二十里外,有一处石碳矿山,如今正在火热地开采中。
大量石炭被矿工用背篓背出,倒在引大河之水流入的池水中,被水碓砸成小块,洗成出其中的矸石。
湿煤被捞出,倒入另外一座巨大的炼焦炉中。
这些是萧君泽从平城带来的部分工匠,正在这黄河水边的矿山旁,将在平城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
炼焦炉有三座,如今一座已经冷却,正在开炉,大量焦炭如水一样涌出,被工人铲入背篓,铜管之外,一桶桶粘稠的油料也被车推到房外,供人验看。
“这石生油之术,简直是惊世骇俗。”拓拔宏早就听说了平城里弄出的上好火炭,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探看,没被那些上好的焦炭惊到,却是被副产物煤油惊到了,甚至还伸手在油桶里摸了摸,准备放嘴里尝一尝。
萧君泽伸手把他爪子拍开:“你当是香油吗?这个不能吃!”
“为何不能?”拓拔宏一脸失望,他还指望石生油后,可以让百姓餐食丰盛呢。
如今的油灯大多是用芝麻油,因为特别香醇可食,才有“老鼠偷灯油”的典故,所以在他们眼里,油都可以是可以吃的。
“石头所生之油,有石性,无灵性,香油食之,如食胡麻,炭油食之如食火炭,”萧君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好了,如今你看也看了,听也听了,该上路了。”
拓拔宏只是顺路挤的时间,他要渡过黄河,去北边的邺城视察一番。
“不急,”拓拔宏真认道,“你那数术之道,十分玄奥,可在路上为朕讲解一番……”
萧君泽眉头一皱,给冯诞使了个眼色。
冯诞微微一笑:“陛下,此去邺城,尚有要事,且不日便归,再说君泽这些日子事务繁忙,实在没有空闲,还是等回洛阳时,再提此事吧?”
拓拔宏微微皱眉,把半个身子靠在阿诞身上,不悦道:“你就向着他。”
萧君泽无语道:“我还是个孩子,你俩克制一点!”
冯诞立刻推开了拓拔宏,认真道:“君泽,我此去邺城,太子监国,你且离那些权贵远些,待易服、印书事成,陛下封论功行赏,封你一个爵位,你便不必再那么小心了。”
“瞎操心!”拓拔宏轻嗤道,“这小儿性狡,奸滑如狐,哪那么容易吃亏。”
冯诞轻叹了一声,还是有些不安:“不如我留下……罢了,君泽,你且大量些!莫要硬碰,若有事,待我归来,必为你做主!”
他不担心君泽吃亏,只是担心这一个月,洛阳让他掀得天翻地覆。
“看你说的,”萧君泽轻笑道,“阿兄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
冯诞这才离开,带着皇帝。
路上还不忘向他挥挥手。
看着皇帝的典舆起驾,行向了大河码头方向的龙船,渐渐消失在视野,萧君泽开始还挥手回应,渐渐地,便放下手,小脸上渐渐爬起了微笑。
许琛在一边悄悄对青蚨道:“我觉得有些不妙……”
青蚨也吞了下口水,低声道:“虎出于柙……”
萧君泽转头看着这两人,冷漠道:“你们两,嘀咕什么呢,别以为在心里谤我,我便不知道了。”
两人瞬间乖巧低头。
萧君泽伸了个懒腰:“哎,欠人情的感觉真不好,有他在,我都不好意思乱来了。”
毕竟冯诞认了义弟后,是真把他当弟弟,予取予求,时时维护,有他在,自己也不好做得太出格,让他为难。
但是,他现在走了,估计要二三十天才能回来!
这时间可太宽松了,四舍五入就是个暑假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吧,咱们去洛阳城。”
青蚨小声道:“去洛阳有何事?”
如今授课、产焦、几乎都被弄到城外来了啊。
“当然是去寻太子殿下,”萧君泽露出天真又灿烂的笑意,“太子前些日子,让我将方子和工匠都献给他一份,家臣还在我这里索要平城的矿山,咱们怎么能不回报一二呢?”
“这,要如何回报?”青蚨问的越加小声,头上也隐隐有汗水。
“当然是要建设一个大大的工坊,让他有钱财可赚,”萧君泽轻笑道,“陛下最近让宫中节俭着些,少了冰水,太子苦夏,近日十分难熬,我最近让人做了一个手摇风扇,很有用的。”
青蚨目光复杂,恭敬点头。
萧君泽则去解开马匹缰绳,准备快点过去,面见太子,顺便把太子忽悠过来,谈个大生意。
太子虽然名义上是监国,但皇帝不在时,大权都在汉臣李冲手里,这位是个超级大佬,太子在城里,仅具备图章功能。
为此,太子没有少抱怨,加上这位最近和平城的权贵走得甚近,估算一下,离他被废的时间也不远了。
这种机会,不整个大活能行?
不把这位废物利用一下,简直对不起自己!
洛阳还在修建,石匠大多去修那个“伊闋石窟寺”,开凿有名的龙门石窟去了,他想要的人手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收集齐。
冯诞虽然帮他,但他一向不与人为难,别人说没有,他也不好意思强迫别人。
太子可没这么温柔儒雅,甚至萧君泽觉得当年冯太后都有可能是故意将这个重孙儿往废了养,否则在冯家李家这些汉人包围下长大的太子,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一点汉化迹象?
他到时想个办法,以太子的名头,吸一波平城诸贵的钱财,不但工匠和材料都好说,还能在接下来的宫斗里把债主一波送走,不用还钱!
这种机会要是错过了,他会两天睡不着觉的!
九月,洛阳城已经初有繁华之意。
百官家眷在这时候已经全数迁入洛阳,洛阳城中,修筑起一座座高大宅邸、庄严佛寺。
各地的秋税也源源不断送入都城,丰盈府库,又有大量的粮草,用来支持洛阳与石窟的建设,更有在洛阳城周围的小道上,聚集起卖柴禾、草药、鸡子的草市,供应来回客商车马嚼用。
洛阳城内,被划为一个个坊市,固定的交易都在东边市场之中,城中道路里,车马都是富贵人家,正街上,每一条街都是院落,没有商户,只有一个个巨大府门和牌匾。
萧君泽一边可惜着因为这坊市制度,让这都城的商业一点都不发达,一边可惜这样好的街道要是修铺子能多赚钱。
他在洛阳城里没有宅地——是暂时住在冯诞的家里,这时宗族势大,无论族之人在朝廷里的地位高低,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最多按地位区分一个谁住的小院子更好。
萧君泽是不太喜欢住在冯诞家的,因为冯家除了几个妹妹都住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拓拔宏倒是不怀好意地建议过:“要不然你给朕当个侍御中散,朕在宫中给你拔个院子,教导皇子,如何?”
萧君泽立刻拒绝,说他可不想如长兄那样,每天十二时辰毫无空闲,像个挂件一样被皇帝随叫随到。
当时拓拔宏脸就黑了,当面对冯诞抱怨这小儿不知好歹,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这样的机会,看在你长兄的面上饶恕你的无礼,你可别后悔云云。
萧君泽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找皇帝要一个出入宫廷的手令,他如今无官无职,想见东宫太子,还是不太容易的。
嗯,不容易也好,这样才能显得自己和太子是偶遇,而不是刻意——啧,倒没必要如此迂回。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拓拔宏那么敏锐的人,肯定不会相信。
他都不信了,那也没必要收敛着,毕竟他在皇帝面前的人设,就是一个才华惊世,但年轻气盛,城府不深,容易生气的小孩罢了。
小孩子,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并不让人意外才是……
走进小院中,一名十八九岁的士子正在屋檐下,摆弄着一个半米来才气陶瓷管,神情虔诚。
“玉琳,还在弄这涡流管啊?”萧君泽笑着问。
“师父!”信都芳一脸惊喜地抬头,“您回来了?你要小徒做的叶片,已经做成,徒儿这便给您拿过来。”
“不急,”萧君泽拿着那个T字形,有三个出口的木管,轻笑道,“这管子都让你盘出包浆了,都和你说过了,这内容有些深,你还没学那去。”
信都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师父所言,徒儿知道,但实在是想不透,为何只是通过一个管子吹气,便能一边出热气,一边出冷气,实在太过神奇,徒儿不想清楚,实在睡不着觉。”
萧君泽心道这涡流管制冷看着简单,本质却涉及到了机械能和内能的相互转换,前置内容太多了,说肯定是说不清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也是偶尔发现了这个情形,其中奥秘,还要等后人揭晓,来吧,先把咱们的风扇弄好。”
信都芳兴奋地应是,立刻前去屋中,将师父要求的木头零件全数拿了出来。
萧君泽也很满意,信都芳不但精通算术,而且还会一些制器的活计,研究起来更是废寝忘食,不为外物所扰,是个比魏知善还虔诚的科研天才,能捡到这样的人物,真是大赚特赚。
两人合力,很快便组装起了一座以木柱为基础,内用轴承的木制风扇,信都芳转动手柄,行星齿轮放大了力矩,叶片飞快转动起来,带来阵阵凉风。
萧君泽感受了一下,不得不说,这风比扇子大多了,加上这年代没有热岛效应,在阴凉之处,足够用了。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太耗费人力,他抬头看了一眼信都芳,这才摇动片刻时间,青年已经频繁地用袖擦汗。
不过在这个时代,人力是最不值钱的。
萧君泽让他停下,两人给木头风扇上好大漆,放一边晾干。
“这些零件标准都记好了,”萧君泽道,“回头咱们把这放到市井之中,要卖十金一座,你最近便和匠人们操心一下此事。”
信都芳称是,但他有些疑惑:“师父,这东西卖十金,会有人买么?”
天可怜见,这所需花费,超不过一百文钱啊!
“玉琳啊,”萧君泽微笑道,“于洛阳权贵而言,贵,才能显得他们高贵啊!”
这些人在平城那是什么地方?可是夏天晚上都要盖被子睡觉免得着凉的地方,在那种地方住习惯了,突然迁到洛阳这种夏天热起来三十七八度的地方,立刻就能让他们体会到大自然的震撼。
这种时候,十金算什么?
于是,很快,洛阳大小权贵中,流行起了“旋扇”,这种新奇的事物,从最便宜的檀木扇,到更高阶的“流水旋扇”,再到“铜叶扇”,各大权贵争相购入,日进斗金。
商户还愿意提供“刻字”、“定制”等专业服务,成为了各大权贵们斗富的新产品,谁家里要是没有一套,那都不好意思宴会请客,甚至会被嘲为寒门。
也不是没有匠人想要仿造,但这个普通匠人弄出来的,就是没有冯司徒家弄得更好。
不过,根据知情人提起,最好的旋扇,其实还是那商铺中的镇店之宝“冰旋扇”,吹出来的风,如同自雪原而来,在内间独成一室,甚至让人感觉到凉意。
可惜这玩意,人家冯司徒的义弟,不卖。
一个会做器械的小孩当然没什么特别之处,通常而言,会连人带铺一起成为权贵的所有物,但牵扯上冯司徒,那可就大不同了。
冯司徒几乎就是陛下唯一的软肋,为了一个玩物惹到冯司徒,太不值了。
有好事者强行于夜里盗抢此物,但私下交易后,发现这“冰旋扇”毫无效果,被货主一怒之下吊死。
而那货主又在原位重新放了一个“冰旋扇”,效果如旧,一时间,那后方的一小间茶室,成为了城中权贵们流连小憩之所,这东西也被传得越来越神。
终于,太子本人在热晕了一次后,便正式下了令,召见这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冯司徒义弟。
萧君泽对着铜镜,用发带束起长发,穿上细绢做的窄袖衣衫,在青蚨有些担忧的眸光里,去见了那位只是遥遥一瞥的太子殿下。
不过有些不顺利,因为他进入东宫时,太子宫中正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
带路的内侍小声地请他暂待,退下时,有些不舍地多看了几眼。
有交谈事物的人,声音瞬间小了,周围的路过的侍从不自觉地屏住呼息,像是害怕惊动了蔷薇上的蝶。
萧君泽在廊下等着召唤,也被动听了一耳朵,差不多就是一个老师劝问题儿童,说你是太子,要有太子的德行,要节俭、要多读书,骑马什么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读书,马骑再好也没有用,东宫有风扇了,还要什么冰扇啊,您是太子,不能沉迷享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劳其……
然后太子便怒骂,说都是你们这些汉人搞事情,在平城从他不苦夏,明明天下安宁的,就是被你们搞出事情来,现在连他吹个扇都唧唧歪歪,你这么懂太子德行,那太子让你来当好了!
对面的人连呼不敢,然后又车轱辘话,说太子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萧君泽心说这些夫子,还有着天地君亲师的包袱,教普通孩子可以打可以骂,教这种熊孩子就不能是这种办法啊。
于是过了好一会,一名三十出头,眉心紧蹙的官员从殿中走出,一眼便看到了一名白衣少年,抬眸对视,便落入一对黑如点漆、清澈如秋水的明眸之中。
等看清少年全貌后,纵然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以为冯司徒已经是殊世少见的妍丽,可今日一见,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于是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随我来……”
萧君泽随他进去。
今年十四岁的太子的正坐在马扎上,他体态肥大,不习惯跪坐,加上嘴边的一圈胡子,看起来不像十四岁,倒像个十八九岁的成年人,看萧君泽进来后,忍不住冷笑道:“果然是冯家人,亲不亲的,个个都是美人。”
萧君泽眨了眨眼,用最纯净无辜的语气道:“草民君泽,见过殿下。”
说完,俯身下拜。
他毕竟年纪小,这样恭敬,倒显得太子十分恶霸了,他冷冷道:“你为何不把冰扇献上,是觉得孤不配么?”
萧君泽微微摇头:“回禀陛下,草民只是无意中做出一个冰扇,还不懂其理,想再研究其理,若不能寻出原由,便给阿兄用。”
拓拔恂走上前,看着这少年:“你不过是才认识他半年,就阿兄叫得亲热了?”
萧君泽瞬间不喜,皱眉道:“白首如新,却扇如故。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知音!”
“大胆!”
“大胆又怎么样,”少年歪了歪头,骄傲道,“你弟弟都打不过我,你想治我,是用从陛下那得来的太子位来压我吗?”
拓拔恂大怒:“你打得过老二,是他废物,不是你厉害,孤若打你,才是真欺负你!”
“那你叫我来,就是想欺负我么?”萧君泽不屑地问。
拓拔恂一时卡住了,恼道:“自然不是,我要你在东宫,弄一个如那商户般的内室,你速速做来,否则别怪我无情!”
“好!”
“嗯?”拓拔恂怔了一下,随即道,“还算聪明。”
“你得先付钱。我不要多了,一万金。”
“放肆!”拓拔恂怒了,“你敢再说一遍么?”
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父王从来都没给他们东宫这么多用度!
“殿下你给不起么?”萧君泽,“可以打欠条。”
“你……”拓拔恂被戳到痛处,就要口吐芬芳,给这小儿一点颜色看看。
“殿下生什么气?欠条又不用你给钱。”萧君泽立刻道。
拓拔恂一怔,随即居然有一种隐隐的快意:“不用孤给,难道还要找父皇索要?”
那可好玩了,父皇必是不会给钱的,到时头痛的也是父皇……
“当然不是,”萧君泽微笑道,“看来殿下也为钱财苦恼,草民有一计,不但不用殿下付帐,还可以大赚一笔……”
“笑话,天下都是我拓拔家的,孤要钱有何用?”
萧君泽微笑如同从未破裂过的瓷器一样完美:“殿下若是有钱,那么陛下,又如何劝你节俭呢?毕竟,这都是您自己努力而来,陛下又怎好质疑呢?”
拓拔恂不由露出思索之色,过了数息,才缓缓道:“你说说看?”
萧君泽柔声道:“殿下英明神武,平城诸位宗室,都是盛赞,如今大家皆被酷暑所扰,殿下又有了能降暑的冰扇,当让他们购得一些才是,至于费多少,就看殿下你想赚多少了。”
拓拔恂冷笑道:“你当孤傻么,这岂不是敲诈百官?”
萧君泽摇头无辜道:“这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向您示好的机会罢了,您还可以说,先到先得,反正草民,一时间,也弄不出那么多的冰扇。”
弄不出个鬼,涡流扇最重要的除了一个斜着打孔形成涡流的阀就是个自行车打气筒,没用橡胶用其它牛角胶密闭也能凑合,材料够,多少个他都能弄出来。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拓拔恂有些意动,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句“示好的机会”,如果可以,他想和那些人再联络一番,商量怎么回到平城。
“事成之后,咱们五五分。”萧君泽露出期待的眼神。
拓拔恂冷笑一声:“你怕不是疯了。”
“您拿着钱没有用,”萧君泽认真道,“不如放在我这,需要时,随意取用,用我的名义,购入珍奇之物时,都可以说是我送你的,需要做其它事时,您也方便不是?”
拓拔恂目光一动:“你这是,要投奔于孤?”
“不,”萧君泽摇头道,“我这是看你大不大度,你不想合作,我就全送你啦,我就是想看能不能脱离阿兄庇护,自己做出一些事业。”
这话击中了拓拔恂,作为一个被父亲严格管理而早早进入叛逆期的少年,他是也想做成一点事来的。
“好,孤答应你!”拓拔恂点头。
第52章 一个都不少
拓拔恂才刚满十四岁三个月,他天生不喜欢学习,对汉人的文化毫无兴趣,虽然座师都是北魏有名的大儒,也没能学出个三四五六来。
生在富裕之中,什么都不缺的孩子,一但对学习生出了抵触心理,那教好他的前提,就是要解开他心结,让他不再抵触,才能有效果。
可惜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小孩子的教育学,这对少年的教育就很简单,不听话,就打,打到听话为止。
拓拔恂就经常因为学业被父亲责罚,也因此,更讨厌学习了。
加上皇帝自从迁都后,给太子加了好几个劝学的侍丛官,十四岁的少年每天被淹没在“您应好好读书”的教训中,加上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在萧君泽看来,这少年已经快郁抑了。
他为什么要分析这个呢?
因为……
“中了!”骑在骏马上的太子手拿球杆,发出欢呼!
这是一只马球队,小球是萧君泽拿木头随便雕刻的,没什么规则,就是十个人骑马,分成两队,在规定时间里,谁进球多,谁就赢。
马球据说在汉末就有这种运动,不过那个时候马蹬还没有大规模装备,普通人根本打不了马球。
在北方经过三国之乱、八王之乱、五胡十六国之乱后,这些运动早就消失在权贵诸王中,南方缺马,加上文人厌恶运动,所以,当萧君泽发现北魏骑兵普遍有马蹬后,弄出马球的玩法,便立刻引起了轰动。
这种运动,对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萧君泽可没兴趣拿话去开导这种年纪的孩子,运动是改变心态,拉近关系最有效的办法。
他的骑术只算是尚且可,对面的太子虽然是从小会骑射,但他的体重对于一匹马而言,肯定是极大降低敏捷度的,所以一加一减之间,他能把这太子压着打。
拓拔恂哪遇到过这样清纯不做作的人物,没几日,便觉得这冯诞的小弟十分懂他,虽然骄傲了些,对他没有那么尊重,可他又不缺应声虫,在清除了敌意后,便觉得这少年,哪哪看着都顺眼。
当听说,萧君泽准备新建立一个马球场后,他便主动帮忙,太子殿下只是提了个由头,各家便出钱出力出地,尤其是平城权贵,只把这当成是一种拉拢太子的投资,说慷慨解囊都是轻的。
萧君泽原本缺少的石匠、木匠们,也在权贵们的支持下,迅速得到满足。
至于风扇的钱,平城权贵们也都认捐。
按萧君泽旁观所见,如今的平城权贵们,与皇帝的矛盾还未完全爆发,要最后易服、改姓、不许他们葬在祖地后,才会真正爆发出来。
如今他们还抱着希望,希望皇帝能改变心意,回到平城,毕竟他们在平城的宅邸都在,地盘也在,只要愿意,就能恢复如常。
他们更要想要的,是影响太子,让太子和他们一起,反对迁都,反对汉化,更大的想法,其它还未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