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by九州月下
九州月下  发于:2024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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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萧君泽淡定道,“再过几日,便要开拔,你可再看,她还在不在其中。”
拓拔恪心中狂跳,低声道:“你在冯司徒身边,肯定知晓什么消息,给我说清楚。”
萧君泽平静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说清楚?”
“你!”拓拔恪猛地提高了声调,想好好教训,但又知道自己打不过,一时间,居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委屈,他低声道,“阿泽,先前是我冒犯,还请你原谅我年轻冲动,给些指点。”
萧君泽凝视他数息:“具体何事,我不甚清楚,只是听说,皇后有收养皇子之意。”
拓拔恪皱眉道:“不是有太子……”
他的话猛然顿住,随后向萧君泽一拜,便飞快离开了。
萧君泽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也不算太蠢。”
孝文帝的太子,从小是由文明太后带大的,冯皇后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后来,文明太后过世,孝文帝便亲自教育起了这位太子,没把他记到任何宫妃名下。
冯皇后若是想要收养一位皇子,那便很有可能要对他母亲动手。
更重要的是,这些天,太子拓拔恂愚蠢无比,时常与一些不愿迁都的鲜卑贵族来往,抱怨洛阳要把他热死了,平城才是鲜卑故土,迁都是错之类的话语。
这些话,让他身边迅速就盘踞起许多不愿迁都的簇拥,若不是皇帝严令九月之前必需全到洛阳,太子甚至准备在这里过完整个夏天了。
萧君泽一次无意中远远瞥过太子一眼,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长得一点不像皇帝,粗粗看去,至少两百斤往上,体态痴肥,难怪夏天不好过。
冯皇后不止一次和冯诞讨论说太子如此,会惹陛下不喜,让冯诞去劝说一二。
冯诞还真去了,然后又被太子阴阳怪气说了许多不中听话,如你要是能生孩子,怕不是冯家就有太子了之类的——他就是仗着冯诞不会把这些话告诉皇帝。
以冯皇后的政治触觉,提前布局一个最有可能接替太子的皇子,再容易不过了。
萧君泽对此不是太有把握,但种事本就是捕风捉影,拓拔恪找不到证据也不会来找他,只会觉得可能是惊动了谁,所以对方没有继续动手……
再说,冯家那些事精,本就不可能不动手,萧君泽已经看出来,他们已经对不能主动给他们带来帮助的冯诞非常失望,易位而处,再投资一位皇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是,才过了三日,拓拔恪便一脸惊慌地找到了萧君泽。
“阿泽!”这位北魏二皇子十分惶恐地道,“怎么办,皇后以我母染疾为由,要母妃留在平城养病,痊愈后方可离去。”
萧君泽正在整理自己写的音标,闻言哦了一声。
拓拔恪低声道:“阿泽,我知你聪慧,冯司徒也倚重你,你能否想想办法?”
“你母亲都不急,你急什么?”萧君泽反问。
“你、你怎么知道我母亲不急?”拓拔恪一怔。
“她若是心急,必然会有安排,你也不会如此快来寻我,”萧君泽轻笑道:“太子不是个雅量大度之人,高夫人这些年礼佛虔诚,怕是早就担心你今后之事了,若是有机会让你受皇后庇护,她又岂会心急?”
拓拔恪听明白了这话隐含的之意,顿时怒道:“你这是要我以母亲之命,来换将来荣华?”
北魏有子贵母死的制度,如果皇后支持他上位,母亲必死无疑。
“我怎么能要你做事?”萧君泽摇头道,“这本就是你要做的选择,二殿下,你好好想想,再来寻我。”
拓拔恪额头见汗,看着这少年,唇色苍白,抖动数息后,头也不回地跑掉。
萧君泽轻笑一声。
他不知道孝文帝会不会如历史那般在四年后死,但提前下子,将来做事之时,才会更容易。
冯家既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敌人,那给他们添点麻烦,也是应该的吧?
那位太子用不了一年就会被废……
必然会有大量鲜卑贵族牵连,到时,平城这里,肯定会有一个权力空虚之时。
他需要提前准备,在这个空隙里,储备一点力量。
这时,青蚨缓缓走了进来:“公子,有一位斛律部族的少主,想要求见你。”
萧君泽撑着头,懒懒道:“怎么只有一位,我不是让你把有羊毛贩卖的部族全请来么?”
“这位少主,带着属下,将其它族人,挡住了。”
“什么?”萧君泽皱眉。
“他很能打仗,”青蚨低声道,“身边十几个骑士,在他手里,像是几百个一般,对面有上百人,轻易让他轰走了。”
萧君泽瞬间不喜:“岂有此理,带我会会他!”
他这是招标,不是比武招亲!
哪里来的蠢货,敢动他的场子?

第48章 万事具备
萧君泽去到正院外时,便见一名十岁不到少年正穿着皮甲,背负弓箭,看到萧君泽出来后,顿时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这少年,正是上次被他问过的阿六敦,他一脸恭敬地道:“冯公子……”
“我不姓冯!”萧君泽打断他。
少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小声道:“那,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公子就行,”萧君泽懒得和他套近乎,果断道,“你给我添了很大麻烦,我请诸族过来,是要收购你们的羊毛,你赶走了其他人,我得不到足够羊毛,是会问罪你父亲,其中轻重,你知晓么?”
阿六敦张了张口,额头瞬间就有了一些汗珠,他脑子急转,终于道:“知晓,我族有三万羊群,能给你羊毛,只要你愿意把这个换给我们……”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兽皮,里边正包裹着一块方糖,糖的一角被切下了一小块,显得有些松散。
萧君泽看了他数息,摇头道:“不够。”
阿六敦有些急道:“真的,我没有骗你……”
萧君泽摇头道:“我信你未说谎,但是不够。”
“三万只羊都不够?”阿六敦难以想象。
“一只羊能产毛不到三斤,三万斤羊毛经过梳洗、去脂,晾干后要除去短毛,能得两斤,一匹十丈长的羊毛卷,要耗费五十斤以上的粗羊毛,也不过是六百匹罢了。”萧君泽冷淡地道,“六百匹羊毛卷,连三公级的高官都分不够,又怎么应付全国的市场?”
阿六敦被对方这飞快的计算能力和巨大的产量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六、六百匹布,够我们部族用上一年了……”
“所以你们部族太小了,吃不下我这宗交易,”萧君泽轻叹一声,仗着大一岁的一点身高优势,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发现他头上全是油后,用绝佳的控制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找东西擦手,然后用力地道,“回头让你父亲将这些部族再找来,同时带上自家牧养的好羊,让我挑选,这事,我便不追究了,明白么?”
阿六敦顿时自惭形秽,小声道:“明白了,这次是我鲁莽,这便回去向阿父禀明。”
萧君泽挥手,让这少年带着他的部众离开。
看少年走了,这才走到院里池塘边,扯了一边岸边的狗尾巴草,用力搓手。
啊啊!这孩子头怎么这么油啊,从小都没洗过吗?摸一下都黏糊糊。
青蚨在一边递过一张手帕:“我还以为,公子要给他几分颜色呢。”
“我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萧君泽撇撇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招便是,羊毛纺织以后会是咱们的主业,以后还要倚仗这些供货商,自然需要多用些心思。”
青蚨疑惑道:“那公子为何不拉拢平城这些勋贵加入呢,就奴所知,他们的草场,更加广阔。”
萧君泽微微摇头:“他们势力太大了,纺织之利,百倍钢铁,到时咱们反而会被踢开,不如拉拢草原部族,让他们尝到甜头,也好建立人脉。”
到时,再被北魏勋贵们抢走时,他们才会痛,敌视便自然而生。
历史上,鲜卑王族、勋贵在九品中正制汉化后,飞快腐化了,不但汉族各地起事不断,自家基本盘的鲜卑族地更是直接一波大的,把北魏的根子刨掉了。
汉化可是有代价的,两个文明交流时,更多的会是冲突。
孝文帝既然对此很有信心,他当然也可以利用一下。
青蚨应诺。
很快,阿六敦的父亲,在听说儿子在北魏权贵那听来的话后,顿时眼睛一亮。
羊毛在草原可太常见了,但羊毛有脂,根本纺不成线,所以,在草原上是压平后,戳成毛毡,用来搭建帐篷、或者送到平城,给这里权贵之家做为帘帐,可如今听这位公子所言,是有法子将羊毛纺成布卷……
他立刻联络了他们朔州的其它几位敕勒族头部大人,准备把这消息捂住,让那位公子全从他们这里购买羊毛。
敕勒族许多本是在关外生活,但大魏建国后,先后九次攻掠草原,七十多万的族人都成了俘虏,被安置在平城周围的草场中,虽然他们斛律氏等部及时投降内附魏国,未受太大损失,却也要按朝廷要求,每年进贡。
他们这些氏族首领日子还能过得尚可,但底层部族,每年要交出大量马匹、牛羊,生活极其窘迫,实在过不下去时,还要组织族人去草原上猎狼,获些皮毛肉食补贴族人,他儿子阿六敦年纪虽小,却有极强的捕猎天赋,小小年纪就能指挥着族人猎狼,且多有收获。
不过斛律大那瑰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儿子,这次能钓鱼,能找到这样的机会,他暗下决定,以后送到平城的羊,绝对不能让它们身上带着一根毛离开!
洗羊毛最好用的,当然是纯碱,也就是碳酸纳溶液,但在没有这东西的情况下,用碳酸钙也就是生石灰水代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洗出来没有纯碱那么好而已。
洗好的羊毛可以用滚筒刷刷成细软的毛条,用来纺线,然后织成羊毛卷,或者直接用来毛线来织衣服——话说这种潮流还是某柒带火的呢。
萧君泽没有去改进羊毛织机——那玩意太耗费时间了,他最近事情太多,直接把羊毛线用经纬织成,收边,略做缝合,就是一件斗篷啊,柔软且不刺人,在草原上,有这么好用的斗篷,要什么自行车!
萧君泽拿起一匹染成葡萄紫色的羊毛卷,用后世的眼光看,这玩意十分粗劣,如果上剪刀,很容易滑线,但当他把这东西递给敕勒族的十二位氏族族长后,他们目光满满都是迷恋,纷纷聚到一起,用脸贴,用手揉,用鼻闻……
他们生来与牛羊为伍,这东西是不是羊毛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而其中的潜力有多大,也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萧君泽给了一刻钟,让他们平复心情,然后,便微笑道:“既然诸位都不再怀疑,不如,便让我等聊聊,如何支付吧。”
“不知公子,这一斤羊毛,作价几何?”
萧君泽微笑依然完美,他如今身上并没有钱,但问题不大:“如今市井少钱,我这有两种换法,一种是按米价,一石粟米换两百斤羊毛。亦可以铁锅、铠甲来换,但如此,所需数量,便要再作商议,且要明岁才能拿到货物……”
对面的十二位氏族族长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我等要铁锅、铠甲!”
羊毛对他们来说什么太大用处,部族里有的是用了几十年的毛毡,但铁锅却是必须要的东西,能换就是大赚,等一年也没关系!
斛律大那瑰做为族长,更是直接了当道:“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多备些铁锅、铠甲,明岁我等再送羊毛时,一起结账便是。”
“如此甚好。”萧君泽非常满意,在后世,扣供应商一年的货款那要被骂成狗的,但他准备再砍一下价,于是准备要求卖方再加一个包邮,“还需要有人将财物护送至洛阳……”
“我等说到做到,您要不嫌弃,我可将我儿送到洛阳,给您差遣。”斛律大那瑰毫不犹豫地道。
萧君泽微笑道:“如此,大善。那么,我们再谈谈多少羊毛换一口铁锅。”
于是,在一个时辰后。
敕勒族的供应商们满意离开,走的时候还唱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民歌,似乎准备回去载歌载舞,庆祝一番。
萧君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感觉像是看到一群野羊正欢快地回草原,准备给自己增足肥后,再回到他身边。
“这生活,真是快乐啊。”他忍不住感慨。
青蚨和许琛这两个内外管家,在一边谦卑低下头,不敢发一语。
事情确定得差不多后,太子对冯熙大人的追封也已经完成,虽然已经极力拖延,但这时孝文帝已经从山东的孔庙回到了洛阳,正以每天一封加急信的速度,要太子快点滚回洛阳。
而冯诞更是被孝文帝点名的重点,萧君泽甚至在有一次皇帝赐的东西里,看到半个玉佩、一只大雁等充满着空闺怨念的东西。
二皇子拓拔恪没有再来找过他,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办法,终于又把母亲的名字,加进了南迁的名单里,每天还跟着母亲研习佛法,带着他那个同母还不识字的幼弟,整天待在马车里,基本不出来。
六月底,平城迁都,人数众多,有官兵开路,浩浩荡荡,带着百年积蓄的财富,从大同,到晋阳城,越过井径,翻越太行山,便可以从平坦的华北平原一路向南,到达洛阳。
这一路倒没什么波折,唯一让萧君泽不满意的事情,就是他明明给冯诞升级了马车配置,他却把自家马车让给了太子,自己跑过来和他挤一辆马车。
萧君泽对这种行为是非常厌恶,一路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更不许他蹭自己的零食和咸菜。
炸牛奶、小鱼干、奶糖、五香肉干、甜酒酿小圆子……一个都不许吃,也不许青蚨多作一份,让他深刻体会到君泽生气后的持续时间有多长。
“到洛阳你可不能如此任性了,”冯诞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也非心怀广阔,你收敛着些,否则,他会想着法子教训你。”
“让他来,”萧君泽不屑道,“他要真惹我,我能让他忙到连单独见你时间都扯不出来!”
冯诞一时失语,但想到君泽还是个孩子,不能多计较,便准备回头多去劝劝陛下,对君泽多忍让着些。
于是,他岔开话题:“对了,如今金墉宫修建完毕,陛下于洛阳设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你要建一匠作之学,可需要与这诸学府同建?”
萧君泽摇头:“当然不能修在一起,我又不教儒学,你帮我寻些擅长数术之人,我需要教授他们些学识。”
“你这两月,已著好书了?”
“是啊,太忙了,”萧君泽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稿,“回头还要让人去印。”
冯诞好奇地拿过书稿,看开头,名为《数学的原理与应用》,一时好奇,便翻看起来。
但,翻看了几页之后,他额头渐渐生出汗水来,果断放下,擦了擦额头,将脑子里的东西忘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评价道:“此书甚难。”
“那当然。”萧君泽笑了笑,小心地将书稿收起。
这可是人类进入下一个时代的钥匙,也是后世学生从小到大所有哀嚎、扭曲、尖叫、蠕动、疯狂的源头啊!

第49章 物尽其用
平城权贵南迁,沿途驿站、州府、世家们自然不敢怠慢,一路上尽可能提供所需物资,解决一切困难,所以,在八月时,大多数的勋贵们,都已经到达洛阳。
冯诞中途收到一封信后,就下了萧君泽的马车,不知干什么事去了。
没有了旅游搭子,萧君泽还有点不习惯,但问题不大,他看自己已经到了蒲京,过黄河不远就是洛阳,也懒得和车队里的权贵勾心斗角,干脆把马车送给了二皇子,自己带着两位随从策马离开了队伍,准备提前演练一下长途奔袭。
中途有人想要追击他们,但皇帝先前送给他们的几匹名驹十分给力,轻松将那群追击者甩得没影了。
于是只用两日不到,便抵达了洛阳。
这还是因为青蚨骑术不精,拖了后腿。
青蚨对此十分懊恼,觉得自己最近只去钻研了厨艺,没有去多练练骑术,真心失策。
但许琛在一边安慰他,只要跟在公子身边,机会有的是,不必心急。
就这样,萧君泽带着随从,还有几匹绝世名马,抵达了洛阳。
才进洛阳不久,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落脚,他就被收到消息冯诞派人前来,请进了刚刚落成的洛阳皇宫。
迁都洛阳才一年的时间,整个皇宫都充斥着赶鸭子上架的局促——远的不说,这皇宫里的花花草草都焉不拉叽的,一看就是从其它处拉来,刚刚埋进去不久,还在水土不服中。
更不必说那些刷漆的墙瓦,大漆的味道尚未散去,越靠近越是提神醒脑。
倒是皇帝的寝殿因为是第一个修,倒显得富丽堂皇,消去了不少燥气。
萧君泽看着宫中的摆件,有一张山川图做为屏风,沉香木几散发着安神的幽香,长长的纱帐从梁上落下,窗明几净,阳光从许多彩色碎玻璃做的棱窗前透过……
“我在平城烧的垃圾怎么到了这里?”萧君泽低声问冯诞,“我不是找地方埋了吗?”
他弄了点纯碱,用铁片压了一些玻璃,然后挑选合适的给魏知善补回了一个更好的显微镜,剩下的废料为了不惹出什么麻烦,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搬迁时被人挖出来了,”冯诞低声道,“被我妹妹快马送来,献给了陛下。”
萧君泽听出对方话没说的意思,就是说这玩意让他妹妹当成把柄,给皇帝上表达“哥哥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用,一点都不关心陛下,妹妹就不一样,妹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陛下……”的意思。
“真是麻烦。”萧君泽抱怨了一声,走到正在窗前把玩着一团羊毛线的皇帝面前,“样品既然到你手里,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准备给多少钱?”
拓拔宏轻嗤了一声,似笑非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物能献给朕,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居然还敢向朕索要钱财?”
萧君泽冷漠道:“这福气送你,我不要!再说了,钱财如水,要流通方得天下兴旺,你这样如貔貅般只进不出,才是于国无益。”
“这又是何歪理?”拓拔宏一时被雷到了。
“陛下,铜钱是什么?”萧君泽反问。
拓拔宏本能道:“铜钱便是铜钱,山中采矿炼铜,铸成方圆,用以易物,还能是何物?”
“那为何民间以铜铸器,以绢、粮、牲口、金银易物,而少用、甚至不用铜钱呢?”
“当然是因为民间私铸铜钱甚多,或份量不足,或夹锡夹铁,百姓恶之,不愿使用。”
“那么,绢、粮、牲口、金银,算不算是钱呢?”萧君泽问。
“也不全是,”拓拔宏严肃道,“朝廷税赋,都是收绢粮金银的,牲口不收。”
“为何不收?”萧君泽问,“牲口和前几者,有何不同?”
“是因为牲口是活的,易死易瘦,容易篡改瞒报……”拓拔宏似乎反应过来,他面色沉静,若有所思,“因为,变化,因为牲口的价容易变化,它是、他不像绢粮还有金银,不易变……”
一瞬间,许多问题便在他头脑中清楚起来:“所以,世人恶钱,因为铜钱大小不同、良莠不齐,都是因为变化,所谓钱,当是一种不变的东西。”
“正是如此,”萧君泽淡定道,“我称钱代表的,是价值,它可以作为其它货物的恒定对比,天下钱多,行商便繁茂,各大世家能相互交易,互通有无。”
“可从古至今,朝廷以商为贱……这钱多了,天下皆为逐利之人,于国何益?”
“愚昧!”萧君泽不去看皇帝的脸色,“这中原繁华,靠的就是互通有无,越是庶民,越需要商人,因为庶民没有办法自给自足!他们需要盐、需要铁、需要布、需要油,没有商人带来这些,他们便不能独立生存,需要依靠世家大族庇护而活,因为只有世家大族,撑得起如此多的产业。如此,陛下你说,钱有什么用?”
拓拔宏目光变化,他从没想过这治理世间,居然可以从这种角度来解析,却又是如此的合理,浑然天成。
他自继位以来,多亲力亲为,对朝廷的户籍、编户十分清楚,当然也知道自三长制、均田制改革后,各地奴婢数量不减反曾,他以为是税过于重了,时常对下减税一年半年,却不见成效。
但按君泽说法,减税并不能改变那些庶民的生活,只能减轻一些,等恢复之后,又不见成效。
而若商业繁茂,小民们便能减轻对世家之依附……
拓拔宏深吸了一口气:“如此推之,若商业繁茂,还能以奇巧之物,将门阀之家积蓄的钱粮换出,流入市井,如此,便能让更多贫者有衣有食,这也是君泽你,弄出这奇物的原由?”
萧君泽这才满意:“行,还算机敏,懂得其中关系。”
拓拔宏深受启发:“君泽你果然是罕见的人物,昔日大儒们,于朕眼前,提起治国,无非是劝客农桑、兴修水利、轻徭薄赋,而你所见所思,却是人发人深省,得见前人所不得……”
“你再吹捧我,也是要付钱的。”萧君泽冷漠地打断他。
拓拔宏停滞了有两三秒,才轻轻磨牙道:“朕最近修筑洛阳城,又减免税赋,还刚刚结束南征,赏了有功之臣,更别提为了平城礼佛,动工了洛阳佛窟,朕、没有钱!”
萧君泽看着他,目光冷漠,带着控诉。
拓拔宏一脸无奈,面带可惜,那意思,反正我就是没钱,你还能打我不成?
冯诞见气氛越发激烈,立刻道:“既然都是能做钱,那土地亦能做钱,君泽要筑学堂,广收门徒,陛下您看哪片地方合适,便划给君泽,作为补偿,你看如何?”
拓拔宏顿时微笑起来:“阿诞果然聪慧,来人,上洛阳舆图!”
于是也不要萧君泽点头同意,让侍者摊开舆图,用手在上边画了一个圈:“这些地方,都已经被划走了,这些地方,另有用处,这些地方,是将来皇宫扩建之所,嗯……这城外十、城外二十里外的山峦,你可以随意挑选。”
萧君泽看他:“随意挑选?”
“随意挑选!”拓拔宏斩钉截铁地说。
反正这些地方荒废多年,无人开垦,都是他的国土,指山给磨,提一笔的事情,当然想怎么给,就怎么给。
萧君泽也懒得和这厚脸皮的家伙争,于是仔细看了一眼,便圈了一处地:“我那矿山在此地不远,离大河也近,这里此地十里方圆都给我,可否?”
拓拔宏看了一眼那地盘,都是荒山野岭,便点头道:“可!”
见完皇帝,萧君泽便去看了自己的领地,在洛阳城外的西北角处选了一小块地,用来修筑学舍。
自从权贵迁都洛阳后,世家大族都在疯狂侵占土地,洛阳城西这处地因着离城甚远,且接靠近矿山,不易耕作,在冯诞的帮助下,很容易便拿到了地契。
拿到了归拿到了,可工匠一时半会却找不到——
冯诞有些尴尬地道:“如今,整个洛阳都在大兴土木,宗王勋贵们都有自家工匠,自然要先紧着自己,朝廷的工匠都在建更重要的建筑、比如太学、国子监等重要地标,陛下当初说好给你的五百工匠,如今都被征用,正在修筑祭天的圜丘。”
“这样啊。”但萧君泽却也不急:“劳烦兄长,帮我找些擅长术数之人。”
“好!”冯诞还补充道,“如今木料也甚是稀缺,为兄会为你备着,最多两个月,你这学舍,便能动工。”
萧君泽目光一动:“兄长,也不一定全要木匠,你帮我搜寻一下,石匠也可。”
冯诞允了。
不得不说,萧君泽选择认识相助冯诞这事,十二分地划算。
甚至他感觉比直接救拓拔宏的命还划算——拓拔宏不是个轻易能被拿捏的,他思维敏捷,志向远大,且心眼不大,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傲气。
冯诞没有这些臭毛病,柔顺懂事,与人为善,当然,他是拓拔宏天然的维护者,不会做有损于朝廷的事情,但有事求到他头上,能帮助的,他不会拒绝。
冯诞的命令,在朝廷基本没有人会为难——但凡为难他的,都已经被拓拔宏收拾了。
在这种情况下,萧君泽请冯诞找几个懂得术数的人物来他的学校当老师,就显得轻描淡写了,冯诞根本不用把这事说给拓拔宏找他要支持,只需要向几个熟悉的世家大族暗示一下,便立刻有人行动起来。
谁不知道冯司徒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冯司徒的善缘,可不是那么容易结的。
于是乎,洛阳周边的几乎所有州府,便都行动了起来,四处寻找精通数术之人。
还真别说,半个月不到,各地就举荐了十余位精通数术的士子,连夜装进马车,送到洛阳。
萧君泽将他们收拢到一起,打量了一番,这些人中有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也有二三十岁的风华士子,身上的衣料都算不错,这年头,能研究数术的,都是有一定家底,且对数学有足够兴趣的人。
对数学有兴趣,基本上就已经是合格的数学人才了——一般人是很难对数学有兴趣的。
他和这些士子们聊了一会,便大为满意。
这些士子们基本都是学过大数学家刘徽《九章算术注》和《海岛算经》,知识理论水平已经达到了可以解方程、算圆锥体积的水平,无限接近于微积分的边角了。
有了这些人才,他只需要把牛爵士《数学原理》给教导出去,他的学校里,老师就有了。
他们还能自学、研究!正好,还可以用新的理论,让他们修一个石头建筑的学校……
想到这,他越发满意。
这才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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