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工匠,那懂一点的知识,经常在一起交流,不过分吧?
所以,为此开一所学校,不过分吧?
“这点小事,为兄都可以助你,”冯诞当然不会拒绝,他拿着手里漂亮的银碳,“光是这一烧碳之法,你就是六镇将士的恩人。”
“哦?他们那么缺碳火么?”萧君泽随口问。
“岂只是缺,”冯诞轻声道,“草原之上,多以牛粪为柴,林木稀少,但每岁又有寒冬,军中能分到的炭火,并不会太多,再者……”
言及此,青年颇有几分踌躇。
“若是机密,不说就是。”萧君泽也不急着知道。
“倒也不算,”冯诞斟酌了一下,才缓缓道,“按你那气候论之说,草原之上,这些年亦有回暖之意,雪灾早已不若前些年那般频繁,柔然部族,如今已经臣服于我大魏,不再袭扰。”
萧君泽道:“那不是好事么?”
“虽是好事,”冯诞看了一眼窗外,仿佛遥望着那无边的草原,“但若无战事,国中勋贵却难以立下军功,这些年,朝中之事,大多是汉官主持……这也是陛下执意南征之缘由。”
萧君泽听懂其中未尽之意,简单说,就是这些鲜卑贵族管庶务管得不咋地,拓拔宏为了维持朝廷的胡汉平衡,正牟足了劲,想给他们找些功劳,同时,也可以用这个理由迁都。他的《气候论》正好用应这个地方,拓拔宏肯定会把重心全数放在南征之上,这样的话,对北方边境的物质支持,必然会再降低。
“何必纠结这些,”萧君泽坐在他旁边,“如今有了这碳火,不但他们好过了,草原有了碳火,也会更加安稳。”
“是啊,就这一物,于我边境,便是极好的助益,”冯诞喜不自甚,“等回了洛阳,陛下必会嘉奖于你。”
说到这,他微微皱眉:“对了,你若想兴学,教授庶民匠作之法,却是不能在平城行事,陛下已经下令,百官家眷、后妃禁军都得于九月之前,迁入洛阳,你已经上了他的心,不能留下。”
“我本就未打算在这里办学,”萧君泽微笑道,“洛阳才是办学之地,我在此地留下焦炉、铁炉,只是为了将来招些平城、关外的学生,会更方便。”
“为何要招平城的学生?”冯诞看着君泽桌上的小零食,伸手捏了两片,放入口中,“匠作学徒,随意招揽,洛阳附近可容易多了。”
“当然是要看看,有没有敢从这里来洛阳的学子。”萧君泽伸了个懒腰,“平城这地方,民风彪悍,招来的学子,想是能有几分胆量。”
“打铁炼焦,要什么胆量?”冯诞理解不能,“罢了,你莫要耽误了回京之日便可。”
“那个铁锅炒菜的宴席你准备好了吗?”萧君泽又问起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事,冯诞瞬间神色复杂。
“不用准备了。”他说。
萧君泽瞬间来了精神,他从书桌上坐正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阻止咱们?”
看在冯诞的面子上,他已经两个月没整什么活了,难受,身上痒痒的,像有人在爬。
冯诞叹息道:“你是不知道……就在昨日,我家里最后一口多出的铁锅也没保住,都让人抢去了。”
云岗之下,高炉白烟滚滚。
滚烫的铁水流入坩埚,被倒入模范,凝固之后,又被铁钳夹住,放入另外一个炉中退火。
另外一边,退火结束的一百多口铁锅刚刚被取出。
而岗外,几队兵甲齐全的人马正怒目而视,当到有新货出场,一名威武将领冷笑一声:“既然大家谈不拢,那便手上见真章,有谁射术胜过我儿,我便退下,将这些好货让给你们!”
说话间,他身边的一名看起来有十岁的少年背着有他大半身子高的弓箭,策着小马而出。
那少年肤色黝黑,眉眼柔和,一脸沉静,面上画着白色面纹,面对着一群凶煞的族长,毫无惧色。
“大那瑰,你是没种了么,要让你儿子来,”另外一名汉子笑道,“这小子,他牙换完了么?”
那少年看了一眼对方,突然伸手挽弓,直直向天放了一箭。
众人一惊,看着天空那箭用尽力道的后,又复落下,逼得刚刚问换牙的汉子不得不策马退了一步,因为那箭刚好落在原本他站立之地。
他父亲大那瑰不由大笑起来:“来啊,你们无论是谁,若胜了我儿,我便认输。”
“大那瑰,你想得再美,也是无用,”旁边一直未开口的胡人首领冷淡道,“这里不是朔州,我问过了,就算你是步六孤家的,也得排队来买。”
顿时,大那瑰眉头纠结在了一起:“那我排着便是。”
对面的首领冷笑道:“那可对不起了,你得排到明岁去。”
山岗上,萧君泽正在视察工坊。
主管是冯诞的三位管家之一,对他的态度算是恭敬。
他看完产量报表,目光又投向山岗外,那已经扎了一大片的帐篷。
“有些夸张了吧,这怕不是有三百个帐篷?”萧君泽有些惊讶,“就为了几口铁锅?”
冯家主管露出一丝苦笑:“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部族之主,每年夏天都要来平城觐见陛下,他们不是帝族十姓,大多大草原上讨生活,如今见了这铁锅,便都走不动路了。”
萧君泽是知道草原对铁锅有多需求的,后世蒙古族为了铁锅开启互市,生生搞出个土木堡之变,但这才多久啊,从他带几口铁锅出来,才不到十天呢。
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一时疑惑,于是左右观望,看到工坊的门口有一个探头探脑、系着十几个辫子的鲜卑少年,便伸手一指:“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突然露出喜色,小跑着走了过来,等看清面前美人,呼吸便有些局促,脸也红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族的?”萧君泽问道。
“我叫阿六敦,敕勒人,”那少年的声音清亮,“我有三只羊,一匹马,还有一只老鹰,都可以送给你,你愿意……”
“不愿意!”萧君泽皱了皱眉头,他决定以后离这些小孩远点,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家伙真是太来事了,“我问你,你也是来这里买铁锅的么?”
“对!”阿六敦用力点头,“但是人太多了,今年怕是买不到了,阿爹很担心明年会涨价,想用马来换……”
“你们想要铁锅,是因为担心涨价?”
“因为好用!”少年十分兴奋,“一个大铁锅,一锅就能煮上好多汤,能省好多牛粪,用木头架子就能挂起来,还能拿来挤奶,装水,有了铁锅,就不必用皮子装水来煮肉和粟了……”
他喋喋不休地讲着铁锅的好处,眼睛亮亮的:“还有石炭,爹爹说应该买上二十车,拉回部族,今年冬天就能过得很好很好!”
萧君泽终于听明白了,但又问道:“可是铁锅很贵,两匹马才能换一口。”
“我家有、有、”阿六敦算不出需要多少马,他伸手指看了看,有些茫然,然后又有些羞愧地道,“我家有马群,可以买很多。”
“你们用得完么?”
“能!”阿六敦笃定道,“到时我们还要把弓箭磨利,把刀子亮出,免得被其它部族抢了!”
萧君泽点点头:“行吧,我明白了,这个给你,算是奖励。”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颗黑色的方糖,递到少年手里。
长身体的原因,最近他饿的很快,几乎到哪里都带着糖。
阿六敦立刻道:“不行,我是回答了你的问题,不能收你的东西。”
萧君泽微笑道:“你舔一下这个。”
阿六敦疑惑地眨了眨眼,伸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一瞬间,少年整个人呆住了,一个从没吃过的糖的人,根本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甜的东西。
他一手捏紧了手里的糖块,一手按住胸口,根本不敢再舔一下,因为舍不得。
“呵,”萧君泽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少年头上敲了一下,“好了,出去吧,工坊重地,闲人免进!”
然后挥手,让人把少年领出去。
那被提起领子的少年在两个大汉手里用力挣扎:“你,你在哪个部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让门外围观的父亲大那瑰也皱起了眉头,忙上前拉住了少年,低声道:“别吵,那是冯司徒的义弟,前途无量,咱们冒犯不起。”
萧君泽却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吩咐管事的冯七,让他继续按规矩发货,暂时不必涨价,先打开市场再说。
冯七谨慎应是。
萧君泽又埋头审视起图纸。
他在思索要不要扩大生产。
时间有点紧,这里只是一个试验性质的作坊,但发展潜力很大,将来他会做为他控制北方的中转站。
本来是想套路本地鲜卑权贵,但好像歪打正着,在无意之间,捏住了一些草原部族的命脉。
铁锅,煤炭……恩,回头帮他们把茶叶也加上,这样,就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想到这,他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
萧衍在南朝想来很是匮乏,回头倒是能给他寻些事做,免得他忘记了故人。
发散一下的话,南朝只有一个萧衍,太不稳定了,应该两条腿走路,再派一个人过去发展才是。
回头物色一下。
做好计划,他写了几个字在小本本上,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萧君泽于是走上了自家四轮马车,看天色还早,没急着回城,而是顺便去不远的云岗石窟,想看看这石窟上的诸佛,与两千年后有何不同,也算散心了。
不知道这佛窟中的诸圣,会不会保佑他在这里安稳地兴风作浪呢?
未来,真是好期待啊。
云岗石窟,是四十年前,举北魏一国之力开凿而成。
那个时候,北魏开国时,北方正是战火纷飞,流离失所之境,那时的佛教虽然传播甚广,但却不算兴盛。
直到四十多年前,北魏攻灭北凉,将河西走廊二十多万世家大族全数迁到了平城附近安置,当时北凉已经平静了上百年,佛学儒学都极为兴盛,北魏瞬间吃到了甘陇之地百年的文化果实,自此,佛教便在这北方飞快蔓延开来。
云岗石窟在这片群山的最高处,为了方便平城的信众礼佛,不但沿途修了许多的落脚亭台,还从群山之间,开辟出一条能行马车的平坦大道,直达石窟附近的巨大佛寺。
萧君泽路过道上时,便见道上不只有华贵的马车来回,还有衣衫褴褛的贫民牧民,牵老扶小,背着背篓,提着小木桶做的油葫,前来礼佛。
这条路周围还有另外一条岔路,听说是通向皇帝祭天的圜丘。
萧君泽到山顶时,山风吹拂,他感觉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芝麻香油味。
听说这石窟中的大佛都是按北魏皇帝的面貌雕刻的,他漫步窟外,只是远远观望,并不参拜。
大佛鼻梁高挺,身着彩绘,以琉璃饰眼眸,黑石作发,远远看去,气度恢弘,是当今世上最高的佛像,就是衣服还做的印度佛像特有的单臂袈裟,有着明显的异域风情。
不过,他知道,当孝文帝汉化后迁都后,如今正在举全国之力建造的洛阳石窟,就是另外的样子,那里佛像都会穿上汉家衣装,面目轮廓也开始柔和,敛目低垂的慈悲模样会成为主流。
嗯……一想到那个刚刚开始兴建的洛阳石窟,萧君泽便有些可惜,虽然那里也是后世文化名胜,可是如今,他可是用的北魏的财政收入,他以后肯定是要用北魏国库的,四舍五入,就是花他的钱啊!
“说不定那洛阳之事,便要被我叫停了,”萧君泽凝视着远方那主位的坐佛,轻叹道,“但也不必担心,等生产力提高了,咱家必不会缺这些奇观。”
他感慨一番后,准备再去那云岗寺看看,看完之后,就准备回家。
可还未到地头,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一惊。
魏知善未做道人打扮,而是一袭女装,随意挽了一个妇人发髻,细麻短衣,绑脚束裤,颇有几分清秀宜家之姿,正在寺前分发香油。
而她面前,正有十几个庶民正背着背篓,一脸谨慎小心,将手里背篓倒在魏知善面前,将其中草药一株一株摆在案前。
魏知善检查了那枯萎的花朵,挥了挥手,让一边的助手给他分发香油。
萧君泽看得有趣,便也不急着逛寺庙,而是看着这些面目惶恐的庶民,拿到香油之后,一脸虔诚地去往旁边的寺中,不一会,便空手而出,神态间,都是少有的轻松欣喜,仿佛放下心中大石。
魏知善也看小公子过来,打了个招呼,也不起身,继续检查药材,分发香油。
过了快一大半个时辰,终于,那些庶民换完了药草,魏知善也有了空闲,招呼她的小公子。
“公子看,这些都是羊踯躅,麻药的主药,”魏知善微笑着抓了一把,递到小公子面前晃了晃,又放回药蒌里,“就是这药份量得掐着准些,我毒死了四五个病人,这才勉强把份量摸准。”
萧君泽顿时头疼:“阿善,你这轻看人命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魏知善摇头:“毒死的人,都是快死的,给我试验时,我可付过钱了,他们也是同意的。”
说到这,她调侃道:“再说了,小公子,您做的大事不少了,说这话,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的?”
萧君泽无奈道:“这是佛前,你还是要小心些,莫要口无遮拦。”
“我信的是南岳夫人,”魏知善好笑道,“当年因崔浩助太武帝灭佛的事,佛道两家可不是一团和气。”
萧君泽指着那人来人往的佛窟:“所以,在南北,都是佛门大兴,反而是你道门……啧。”
魏知善站起身,走到萧君泽身前,和他一起凝视着这佛门兴盛,叹息道:“这没办法,当年北方教首称‘三张(张道陵、张衡、张鲁)’为伪法,不再以各地贫苦教众为基,而是献道于太武帝,便注定了难以争得大势。”
“这也是无奈之举,”萧君泽微笑道,“道门常叛,你们纠集贫苦教众,动不动就来‘苍天以死、黄天当立’,烧官府,杀官吏,分财产给百姓,这等事情哪个皇帝不怕啊?”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面前信佛的众人:“你看,他们就很懂皇帝的意思,佛教让人顺从、忍耐、善良,积德积福,便能图个后报来世,多好?”
魏知善不屑道:“求来世者,不过是不敢改变,无有胆量之辈,我辈功德,当今生求得,要什么来世!”
“没有胆量,不敢改变,并不是过错,”萧君泽叹息道,“你眼界宽广,又有一技傍身,便是遇到挫折,也能受得,他们却没有这种条件,稍有坎坷,生活便无以为继。活着,不愿生活动荡,就已是他们最卑微的愿望。”
“这倒也是,如今连世家百官都不敢说能平安老死,也只能求个来生了,”魏知善微微一笑,“但这和我等无关,不是么?”
她心里有的,只是医术,其它人的生生死死,只要不碍着她,她就不会理会。
“当然有关系,”萧君泽转头看她,“你是南岳夫人的传人,想要光大道统,如今你我算是入了朝廷,难道你不想传下道统?”
魏知善目光一动,伸出自己那因为拿刀而长出茧子的双手:“我这一脉,想要寻找传人,可不容易。”
“所以,才更应该多寻些徒弟,”萧君泽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清澈,“只有广撒网,才能找到合心意的鱼儿,到你手中。这人体血脉,博大精深,你一人之力想要探究人体之奥,怕是白头也不可得。”
魏知善知道这是小公子准备忽悠人入坑了,但不得不说,这坑,还挺诱人,于是她大大方方地点头,道:“还请公子指点。”
“南岳夫人的生平,你必然熟悉。”
“自然,南岳夫人魏华存,本是两百年前,晋朝司徒魏舒之女,自幼一心向道,后被父母胁迫嫁人生子,一心行医传道,建立上清派,撰写修订了《黄庭经》,八十三岁时,与侍女麻姑一起,在礼斗坛白日飞升,成仙而去。”魏知善目光闪亮,按住胸口,“我便是魏夫人后辈,从小立志,要光大我上清派。”
“那不正好,”萧君泽温柔道,“你在这里收徒传道,为民行医,开设医馆,让教徒颂咏南岳夫人之名,医道并行,不但能光大本教,还能让世人皆知南岳夫人之名,将来行医之人,都可拜她,便得保佑……”
魏知善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顺过气来,看公子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如此,我能助公子何事?”
萧君泽笑道:“当然是消息,你若能将医道之学馆,开遍天下,那这世上又有多少事,能逃过你的耳目?哪里有奇病,哪里有医方,都可以被你搜集而来……”
魏知善低下头,眉目间都是钦佩欢喜:“公子放心,小道必不让您失望。”
“既然这样,回头你写些教义经文,劝人向善之说,将来遇到病患,可传授几分。”萧君泽指点道。
魏知善微微皱眉:“这些物什,于医何益?”
萧君泽心中一动,问道:“阿善,你可知道‘心医’?”
“何谓心医?”
“阿善你看,”萧君泽指着那些贫苦饥寒,却还要去佛前捐油的庶民,“佛说,人有七苦,他们生活艰难,心中的困苦难以言说,心神受创,唯心药能医,这佛法,便是他们的心药。”
魏知善大受震撼:“心医、心药?”
“不错,他们困苦饥寒,在这乱世之中,也唯有佛能指引心之所向,如果连死后来生都不可期盼,那这人世,未免也太苦了,”萧君泽说着,自己也有些明悟,再看那些捐着香油的庶民时,便已经没有先前的刺眼,“他们只是,治病罢了。”
魏知善的眸光里却生出熊熊之火:“哼,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也是当过五斗米道祭酒之人,该怎么做,我都懂,必不会让这些信众,逃出手心。”
萧君泽又想了想,嘱咐道:“传道授业所需耗费不少,但你不必担心,这些钱,我会助你。只是你这信众广阔了,就不要再收贫苦之人所捐财物,告诉他们,读诵其名、观想其身、礼拜其像、赞叹其名,都是功德,一样有效果,都能得保佑。”
魏知善不由笑出声来:“公子,你的真意,其实是这个吧?”
她摇头感慨道:“你老实说嘛,你说我可怜这些人,我又不会笑你……真是,啧,啧啧,哈哈!哈哈哈哈!”
萧君泽冷漠道:“随你怎么想,走了,回去吧。”
他其实并不想用这法子,但社会生产力就在这里,不以意志转移,与其等上百年发展生产力,不如让这些教派卷起来。
不用担心卷不起来,如果魏知善做得不好,他还可以用孝文帝这张牌,那位知道了,想必也会支持的,他可喜欢玩平衡了。
魏知善看到少年背景远去,唇边笑意不减,她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不阻碍她喜欢萧君泽这样的人物。
“能遇到你,真是南岳娘娘保佑啊!”虽然自家的教派连门都还没一个,魏知善却已经入戏,连以后教众怎么念词,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是的把张角大师的太平道改改抄抄罢了,大家都是天师道出来的,谁不会啊!
回到冯府时,天已完全黑了,冯府里正在收拾——如今已经六月,他们必须动身,在九月前将冯府公子姑娘们需要的东西一起收拾好,南下洛阳。
冯诞正在等他回来,见他一到了,便欣喜地拉着他,去了一处书房。
“君泽,你看,这是我按你的方子,染出的布料,鲜艳耐洗,”冯诞指着麦草人身上的袍服,赞叹道,“按图纸出的官袍,便是如此。”
先前,铠甲的上的红袍,引得无数官女眷前来探问是哪里购得。随后,君泽便将方子给了他,这事关系到鲜卑易服之事,他便亲自盯着,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如此优秀的效果。
如今,他已经令人加紧赶制,至少要积蓄一万余匹绢缎,染出艳色,供朝廷所需。
“你怎么不穿着看看?”萧君泽笑问。
这是后世经过千年检验的方子,凡是玩古风的UP主,就没有不上个古法染布的。
“不行啊,这百官服制未定,怎能先穿,”冯诞微微摇头,“要让陛下见了,才能做主。”
“他必是会做主的,”萧君泽自信地道,“明矾染色,不但草染出色更艳,且为国又多了一种收入,只要这些衣料成了身份的表征,便没有人会抵触新装。对了,方子你先别给他,我要拿这个让他答应不少条件呢!”
明矾染色,都是唐宋后期的事情了,在这之前,草染的颜色吸附力欠缺,易褪色,且宋朝时,矾和盐铁一样,都是国库专营,可见其暴利,这样香的鱼饵,不信他不咬勾!
冯诞看着少年那自信模样,想到陛下闻此言必会急着冲来的模样,微笑应道:“好。”
第47章 一点小意外
萧君泽看冯诞应得轻松,便点头,随即发现这位兄弟眼下青黑,似乎很有一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不由问道:“这一点染料,你便如此上心,都未好好休息么?”
冯诞微微摇头:“最近是有些疲惫,但却并非为着染料之事。”
他似乎心中也有烦闷,见周围无人,轻声抱怨道:“是我那家事……我家妹妹本是宫妃,后因病出家,如今病愈合,想要还俗回宫,望我助她。”
说到这,他迟疑了一下,又苦笑道:“我家里,实在是有些乱了。”
萧君泽点点头:“确实,但都是那皇帝的错,你又是个立不起来,狠不下心的,他们拿捏你,太容易了。”
就他这些天寄居在冯家的所见所闻来看,冯家里除了冯诞,还真没一个省油的灯,他庶弟想让冯诞在朝廷里谋更大的官职,他几个妹妹都是皇帝的妃子,一个还是皇后,但相互之间,争风吃醋,明争暗斗,都想利用他在皇帝面前得到更多。
冯诞又特别宽容,对极品亲戚们的得寸进尺很是无奈,只能推脱劝说,让他们控制自己,结果当然得不到好。
萧君泽这些日子在冯家遇到过这些亲戚,其间没少被他们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说冯诞是不是怕自己年老色衰,这才找了替代品给的皇帝准备着?
看在冯诞的面子上,萧君泽选择早出晚归地去弄工业树,避开他们,否则以他的脾气,用不了多少日子,这冯家上下,他不说全数送走,点上一两个来杀,还是没问题的。
但这也不是个事,萧君泽轻声道:“要我帮你吗?其它不敢说,让他们都不来烦你,还是能做到的。”
本来他都已经找到一点把柄了,但是看在冯诞的份上,没动手而已。
就他所见,孝文帝没动冯家,一半是因为要继续冯太后的改革之路,另一半是看在冯诞面子上,但这些人一但影响了冯诞,孝文帝会立刻像打了一鸡血一样,把这些极品亲戚发配到看不到的地方。
冯诞立刻摇头:“父亲在天有灵,岂会愿见我冯家同室操戈?万万不可。”
“操不操戈岂是你能做主的。”萧君泽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管这事,但也下定决心,等到了洛阳,绝不住继续住在冯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君泽把精力放在工坊上,力图紧急训练一批人手,到时在洛阳就可以直接使用,冯诞则继续参与迁都的事情。
六月时,太子前来参加冯诞父亲的葬礼——冯诞的父亲早就下葬了,但朝廷太子过来,还给他父亲追封,是要重新来一场仪式的,同时,太子还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要在这里和文武百官,后宫妃子一起去洛阳。
不过这些都和萧君泽没什么关系,他如今没有一官半职,是没有资格参与这些事情的。
“阿泽,你知晓么,这几日,不只是草原诸族,连我的王叔们都书信过来,问能否合作。”高炉旁,一名十三岁的少年一身华服,眉宇间都是兴奋,“我本想做主,但被冯司徒拒绝了,阿泽,你去给冯司徒说说情,我阿舅也想入一股……”
萧君泽正在看新的规划图纸,头也不抬:“滚!”
拓拔恪顿时一滞,小声道:“你这是藐视宗王,就凭你这话,我都能让人把你抓起来,入我宫中。”
萧君泽皱眉看着这地形,武州山的云岗附近就这一条河,不适合扩建啊……
“阿泽,”拓拔恪,站在萧君泽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肩膀,目光炯炯,“你愿意跟我么?我保证,像父王待冯司徒那样中意你。”
在如今,两个男子在一起并不是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随处可见,甚至主人家若是没有伎子与男宠待客,会是很失礼的事情。
萧君泽头也不抬,冷声道:“滚!”
拓拔恪小声道:“你别仗着有冯司徒撑腰,他总不能一直护着你,我就大你两岁,跟着我哪里不好……哎,你干什么,别打我……”
萧君泽闪电般地伸手,一把扯住他头上的辫子,给他头怼进水里,提起来,又按下去,周围的侍从大惊失色,几名侍卫立刻便拔出刀剑,就要上前来。
拓拔恪脸色铁青,一阵猛咳,也不阻止,脸容更是带上了怒色。
萧君泽冷笑一声,在拓拔恪耳边低声道:“你可知道,你母妃立刻便要大祸临头了。”
拓拔恪心中一惊,立刻挥手:“退下,你们都退下,退远些!”
萧君泽这才冷漠地放下扯住他头发的手。
拓拔恪呲着牙按住头皮,低声怒道:“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不说清楚,冯司徒也救不了你!”
萧君泽轻声道:“是不是,你去瞧瞧,看你母亲的名字,是否在迁都之中。”
拓拔恪冷声道:“我母亲自然在。”
说完,他又急急补充道:“我母妃温顺恭敬,平日从不与人相争,平日都在虔诚礼佛,怎么会有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