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by九州月下
九州月下  发于:2024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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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恐慌,虽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却也让她的思绪前所未有清明起来。
如今皇后还是高氏,外朝有高肇为助臂,自己又是太子的生母,高氏若想临朝听政,第一个要除的,就是她胡充华。
不能坐以待毙!
她几乎是立刻披衣起身,让心腹将此事告诉了中常侍刘腾,这位大宦官一直与高肇面和心不和,只要他们抓住这机会,必然可以在这乱局之中,争得性命。
胡充华明白,自己最大的优势与危险,都是因她是太子生母,只有太子继位,她才能安全,毕竟,礼法大义,都没有皇帝能杀生母。
刘腾知晓此事后,立刻让人锁住宫廷,保护胡妃,并邀来了崔光、于忠等人,三人立刻去东宫迎接太子继位,同时,北魏诸王秘密冲入高肇府中,将其拿下宣读罪状,随后便将其枭首,至此,这场时间不长,但极为迅速的皇位更迭,就此完成。
高肇这些年排除异己,早已经是北魏诸王、汉臣,甚至是领军中军的眼中钉,在这夜之后,高氏一族全被清算,高皇后刚刚当上太后,便被囚禁出家为尼。
这事之后,北魏上下一片振奋,毕竟在这次之后,清河王元怿、任城王元澄,都已经重回朝堂,要是再加上贤德的元勰,那北魏的青天就回来了。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彭城王元勰不但没有回到朝堂,还决定出使南国,说是要帮助缔结两国之好,但实际上,他私下对元怿、元澄说,是想去南方,把一些事情问个清楚。
元澄不由劝道:“有些事,糊涂着便罢了,问得再清楚,又有何用,先皇不去,咱们有几个能活到最后?”
虽然御医都觉得元恪是暴毙,但他们这些人都本能觉得南边那位脱不了关系,这不是什么破案,不需要证据,只要感觉就行。
元勰摇头叹息:“你们不懂,我与那位陛下共事多年,他心思奇诡,一步计后,必有三五连环,将人心算死,我若不能,便不能安寝。”
见元勰心意已决,诸王都不再劝。
于是,六月时,元勰便起程,前去南国,许多寒门士族不能理解——北朝国丧,怎么也该是南朝派使者过来慰问啊,怎么反倒是隐世许久的彭城王主动南下呢?
“啊,元勰要来见我?”萧君泽听到这消息,忍不住抱着三狗,发出一声冷笑,“他凭什么来问我,还以为我念着当年情分么?简直是白日做梦,我早就将前尘尽去,不会再想这些旧事!”
他抱着三狗走了两圈,又对青蚨道:“你记得,他来这里,按使臣规格接待就是,把他当外人,不要有一点优待!”
说完,他把三狗换了个手抱,又走了两圈,对着青蚨道:“当然,也不能像萧鸾那样,把使臣饿死在馆中,这是国体,还是要顾及的!”
青蚨平静地站在角落,平静地看着他。
萧君泽气道:“看我干什么,去做啊!”
青蚨甩了甩袖子,淡定道:“陛下没有别的吩咐了么?”
萧君泽道:“没有了,你还想我有什么吩咐?你是不是还觉得他是自己人,我告诉你,别有这等心思!”
青蚨点点头:“老奴告退。”
说完,淡定地走了,嘴角还带着一缕微笑。
“慢着!”萧君泽把三狗又换了个手抱,皱眉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没有,”青蚨淡定微笑,“只是想起好笑的事。”
萧君泽冷笑道:“那你倒是说出来,让朕也笑笑!”
青蚨难得听他把“朕”这个字都说出来了,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但直接说,怕是会被陛下记仇,于是他抬了抬眼皮,看着三狗那清纯无辜的脸,问道:“小殿下,你看爹爹现在,开不开心啊?”
三狗顿时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开心!”
“无耻!”

年末,建康的天气阴冷。
元勰习惯了北方的暖的房,太久没来南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泡在冷水里,冻得有些僵硬。
四方馆中有炭炉,红炭正的无声地燃烧着,这名儒雅温柔的中年人伸出手,汲取着一点温度。
他身边跟着自家长子,这名年轻人正默默地坐在他身边,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元子直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父亲,他能感觉得到,自家父亲带着那重重的心事南下时,他是很难受的,但在这南朝的四方馆,被那位陛下不闻不问了两个多月后,不但没有了先前压力,反而有一种悠然宁静的心绪。
这让元子直也放下心来,以前被囚禁在洛阳时,他真的很担心父亲会离他们而去。
但他又十分好奇,那位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做出那样的大事,又能让爹爹牵挂那么多年。
元子直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一位。
他真的很好奇,那位不见爹爹,爹爹怎么反而还开心起来了?
“爹爹,”三狗穿着一套有着猫耳朵和猫尾巴的小衣服,站在萧君泽面前,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刚刚青叔让狗狗来问你,要不要见那会馆里的人。”
萧君泽冷淡道:“不见!”
三狗手上套着粉色的猫爪手套,按在爹爹腰上,歪了歪头:“可是狗狗想出门了啊,您好久没带狗狗出门去玩了。”
萧君泽一想也是,于是一把捞起三狗,举高了一点:“爹爹当然可以带狗狗出去玩,但三狗你要怎么感谢爹爹呢?”
三狗的小脚脚在空中晃啊晃的:“那狗狗亲爹爹一下。”
“亲一下不够,给爹爹表演个翻筋斗。”萧君泽把三狗放在一地毯上,好整以暇等着。
三狗于是卖力地撅起臀,伸手翻了个在别人眼中就是滚了一圈的筋斗,然后四肢着地抬起头,看爹爹没有喊停的意思,于是又滚了两个、三个、五个,到最后累得直喘气。
萧君泽看着三狗像一个毛团一样从房间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到左边,不由露出微笑。
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可爱,最贺欢抱怨,如今快八岁的大狗二狗在襄阳那是变得人憎狗嫌,连以前宠他们的几个义父都躲着他们走了。
听说他们已经学会了打架、打猎、每天闹着要打进洛阳,然后又想办法收集去南朝的路,还说他们悄悄把三弟的脸模拿去抱怨。
“还是宝宝可爱。”萧君泽捏了捏三狗的脸,“走,爹爹带你出去玩。”
至于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四方馆,萧君泽自己也是很迷惑的,他不由对三狗道:“你这带路带得不好啊。”
三狗面露疑惑,啊,是狗狗我带的路吗?
但他的爹爹已经带他走了进去。
于是,在这有些阴冷的时节,萧君泽重新见到了自洛阳一别后,快十年未见的元勰。
他清瘦的完全不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彭城王,眉眼间都是平静与倦怠,只是在抬头看到他走入房中后,眼中露出一丝欣喜。
“子直,快去上茶。”元勰将自家看呆愣住的儿子拍到一边,上前微笑道,“阿泽,许久不见,你风采依旧啊。”
萧君泽抱着三狗,也没说坐下,只是看着他数息,随后道:“不用攀交情,没错,元恪是我杀的。”
元子直端水的手一僵,有几滴水洒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被电到一样。
元勰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如此么。”
萧君泽平静地凝视着他:“自古,异族入中原,国祚难长,有百年之运,你们元氏,已经足够优秀了。”
元勰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呢?”
自从兄长元宏改制后,整个北朝固然得到了汉人世族的拥护,但这些汉人世族在这些年里,与鲜卑胡族的争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元恪完全没有父亲的手腕和眼光,根本压制不住两边势力,又畏惧宗王势大,整个洛阳,都像是在一个巨大的火堆上,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将元魏这百年积业,付之一炬。
萧君泽幽幽道:“我不会点第一把火,至于起火之后,天下如何,你也管不了。元勰,回去吧,或者去襄阳,我留下你,只是不想让你这脉绝嗣,毕竟,你们这些人,都很看重这个。”
元勰神情终于有些受伤:“你,都不愿意唤我一声彦和了么?”
萧君泽沉默了数息:“别靠近我,否则,将来恨我时,会更难过。”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整个空气似乎凝滞起来,元子直哪见过这种阵帐,一时被惊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时,萧君泽怀里的三狗看他们许久不说话,便露出一个好奇的微笑:“爹爹,狗狗饿了,你要在这位叔叔家吃饭么?”
萧君泽低下头:“你就知道吃。还有,不叫叔叔,这是元伯伯。”
三狗于是大声道:“元伯伯。”
“好,这就是三皇子么?”元勰一看小孩就被可爱到了,“你想吃什么,伯伯亲自给你做。”
三狗咬了咬手指:“想吃杏仁豆腐,淋上蜂蜜的那个!”
元勰立刻答应。
萧君泽不由道:“你以亲王之躯,亲自下厨,倒是三狗赚到了。”
元勰轻叹道:“这几年,居于深宅,纸堆到底看得疲惫,也只能去厨房里消磨些时光了。”
被关在王府中,每日谨言慎行,他比囚徒只是略好一丝罢了。
萧君泽沉默,那一瞬间,才真真感觉到,物是人非。
他又在帮人做什么决定呢?
元勰都这样的了,还能有什么看不开的,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于是萧君泽冷冷道:“那,我可以指点你一下。”
“那便多谢了。”
襄阳,新年。
数十小船沿着汉水而下,绕着鱼梁洲,放出烟火漫天,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欢呼着这盛世之景——对他们来说,千里之外南北两朝,会是什么模样,都不重要,他们只需要过好眼前的日子。
城墙上,已经有一米四的萧道途正倚在墙上,默默地擦着手中的火器,向正在看烟花的小伙伴们道:“我要离开襄阳。”
萧道歌惊讶地看着弟弟:“你要去建康,我觉得不必,没有爹爹的允许,咱们走不出雍州,就会被抓回来。”
别说走出去了,沿途说不得还会被母亲和义父们加戏,被各种教育。
萧道途放下手中火器:“所以,我觉得咱们应该拉拢一下母亲,你也不想看他动不动就看着南边发呆吧?”
萧道歌幽幽道:“不想,母亲有多听话你又不是不知。”
独孤如愿和黑濑已经听过无数次这种对话,前者不由道:“我有个小小的想法,或许……”
萧道歌和萧道途同时看着他。
独孤如愿小声道:“前几日我听说,商队要把粮食顺大江而下,北上送于草原六镇,到时粮船千艘,必然会经过建康,也就可以在那里跳船停下。”
“北边怎么会一下要这么多粮食?”萧道歌疑惑道,“要调集粮食,难道不应该从代地、燕州等近处调动么?”
提起这事,独孤如愿就来气:“去岁,北魏水旱频发,元恪把河北的饥民全发去六镇,弄得六镇兵荒马乱,又碰上柔然悄悄来抢粮,六镇损失惨重,今年又遇到了白灾,再不送粮过去,别的镇我不知,反正我家武川镇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了。”
这事萧道歌也知道,胡太后当政不过半年,继续崇佛,她治国之事几乎全托付给崔光、元怿等人,军中之事,大多托付给尔朱荣。
这位从襄阳叛逃的尔朱将军,如今正在如救火队长一样,四处为北魏平叛,又懂得贿赂,更有天赋,把那位胡太后哄得十分满意,但他的部队,在一开始时还秋毫不动,得了许多美名,但在随后,朝廷的军饷不够赏赐后,便渐渐暴露本性,不但烧杀抢掠,还施展酷刑,以作威慑,无恶不作,甚至于许多叛军在听到他的名字后,便被吓得四散而逃。
只是,火是压不住的,虽然尔朱荣所到一处,平叛无所不利,但就像是星星之火,整个北魏的起事数量不但没有下去,反而一年比一年多。
毕竟,如果能活下去,又有谁愿意舍出性命,与朝廷相争呢?
这两年逃亡雍州的流民越发多了,但这条路也是最危险的,朝廷在沿途布下大军,只要被抓,立刻拉去修筑石窟寺,再也别想出来。
“……所以,河北到处都是饥民,燕京的粮价涨了百倍,我们族人的钱根本买不到够吃的粮食,只能从大河调度。”独孤如愿想着父母那愁苦的脸,“好了,你们去吗,去的话,我去打听一下。”
萧道歌沉默数息后,摇头道:“不去,二狗你也不许去。”
二狗震惊:“老大你说什么,最想去的不是你么?”
萧道歌认真道:“我怕真的去了,爹爹会生气。你也不想看他生气吧?”
萧道途沉默了:“我当然怕,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如果不去找他,等到下次见爹爹时,他会把我们吓死……”
萧道歌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好了,别说了,等我们再长大一点,谋定而后动。”
就在大狗和小伙伴们商量时,贺欢也在与崔曜等人商议。
“一万骑兵已经准备好了,”贺欢坐在沙盘前,“六镇的宇文、贺拔、高车等部都已经答应,只要粮草到达,他们就会驱使镇民反叛,守备城池,以待时光。”
“尔朱荣也说了,”斛律明月微笑道,“需要的话,他能把洛阳的权贵,全丢黄河里。”
“这种玩笑他也敢开,”崔曜笑了笑,“好吧,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准备,那就开始吧。”
贺欢悄悄举手:“这事,真的不要主公前来坐镇,就我们几人决定么?”
崔曜摇头:“主公还顾念了几分旧情,而且,我们也不是要立刻起兵,而是让北魏内部自己起兵,咱们的事,当然要主公决定了。”
贺欢于是明白了:“所以,咱们要让人去帮他们么?我看鲜卑军中虽然激愤,但好像还欠缺些火候……”
崔曜认真思考数息:“不必,你看这个,有了这个,鲜卑军中的火候,怕是就不会缺了。”
他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前些日子朝议中上书的法令,还在商讨中,一旦出现,便得把这火烧足了。”
贺欢接过一看,不由惊叹:“这是哪位上神想出来的法子!”
上边写的是,取消六镇军管,一律仿照内陆,改镇为州,编户为民。
看似公平,但草原部族变成百姓了,就是断掉他们的武途,让他们与汉人比文科……
会有什么乱子,他都不敢想。

新年新气象,不得不说,在北朝,胡太后当政,是算是皆大欢喜的事。
因为,这位太后除了喜欢修佛寺、赏罚都是按着她的心情来之外,对于其它的国事,几乎可以说是不管不问。
她也非常相信宗室,但相信的却是元叉这种贪婪狠毒,谄媚奉承之辈,朝廷上唯有清河王元怿会尽量以国事为重。
如今,北魏的大小官员上任,都要先给宦官刘腾和元叉这两人上贡,而当年元宏给予厚望的汉臣之中,却是坐视不顾,如崔光等人与元叉、刘腾等人谈笑风生,亲如一家,这些高门世族,在北魏改制的三十余年间,就已经开支散叶,几乎进入了所有朝廷机要之位。
但他们依然不愿意停止,新年的二月时,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姓张的汉臣提议,请奏修订选官的规定,以限制武将,不让他们在朝中列入士大夫的高位。
这种断武官前途的事情,瞬间引发了巨大的非议,于是,在几日后,禁军中近一千人冲入北魏的尚书省,寻找那个提议的汉臣,没有在尚书省找到,于是又追到了其家中,将其父子三暴打,并烧毁了张宅,其中提议的二儿子翻墙逃跑了,长子被丢进了火中,烧得看不出人形,父亲则在拖了两日后断气。
这事震惊了整个洛阳,但胡太后知道禁军们惹不起,于是只抓了八个首恶杀死,其它参与者不再追究,并下令武官可以入选高品。
这事除了震动天下外,还震动了一个北地过来送信的小军官,他生得高大俊美,靠着妻子家的支援得来一匹马,从而可以在洛阳和怀荒镇之间送传递书信,偶尔能带些洛阳的特产,也算赚些家用。
这次,他就在送完信后,在洛阳给妻子挑买襄阳产的绒花时,看着上千人冲入朝廷大员家中,烧杀之后扬长而去,朝廷却无人追究,这极大震撼了他的心灵。
“北朝的天下,不可能长久了。”高欢如此想着,将那贵重的绒花揣进怀里,飞快上马,赶回老家。
“北朝的天下,不会长久了。”尔朱荣从胡太后的宫中出来,这样对自己弟弟天光说。
“兄长,是胡太后对您的服侍不满意么?”年轻的尔朱天光调侃着问。
胡太后喜欢俊美的臣子,元怿和他的兄长都凭借此身份,在朝堂上有很大优势。
“唉,”尔朱荣看着傻弟弟,摇头道,“朝廷的压不住这胡汉之分了,你立刻多从部里调些儿郎过来,就如今这些人,我用得不放心。”
尔朱天光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兄长,襄阳那边的信,你有些日子没回信了。”
尔朱荣应道:“不用你提醒,我知晓。”
说到这,他有些烦躁地道:“那火器之药,你们弄得怎么样了?”
尔朱天光耸耸肩:“不知道他们的秘方到底是什么,咱们的工匠配了几年了,就是威力差很多,而且,有些火枪内膛已经磨损的非常严重了,不能再用,襄阳那边的给我们换的,都是些二手淘汰下来的,啐!”
尔朱荣倒不意外,他只是在沉思。
这几年,他在北朝身居高位,纵情恣意,尤其是不用理由襄阳那些可笑的军法,抢来的东西里,他占大半后,剩下的也都分给军中儿郎,但儿郎们却都不像在襄阳时那么满意,甚至许多旧人都逃回了襄阳,说是受不了这北朝。
是以,如今,他的军中几乎换了一轮血,如今在他身边的,都是些部族来新人。
他有感觉,若是回到襄阳治下,那位大人,必然不会喜欢他如今的行事——他在襄阳的位置,永远比不过斛律明月,还有那贺欢。
如果,如果……
如果能真的打下襄阳,就好了。
建康,萧君泽抱着已经开始学写字的三狗,忧愁地看着他。
三狗似乎感觉到了危险,无辜地抬起头,看着爹爹,小声问:“爹爹,是不是有大灰狼啊?”
萧君泽托着头:“倒是没有大灰狼,只是爹爹觉得,你该去见你的哥哥们了。”
小孩子一般记不得三岁以前的事情,大狗二狗以前养在他身边,带他们出门了一年多,青蚨也都是叫的公子,所以他们对自己是皇子这事,其实是没有概念的,小孩子可能记得排场,但到底代表什么,他们其实也不懂。
可是三狗已经三岁半了,再不送走,就要开始记事了呢。
“什么是哥哥?”三狗眨着大眼睛,“像子直哥哥那样的吗?”
“比他小一点,”萧君泽笑着捏他的脸,“是两个很能折腾的哥哥呢。”
青蚨在一边默默收拾着东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魏知善对这事倒是有不同见解:“那您是又要在肚子里揣一两个回来么?”
萧君泽转头看她:“贵妃最近是材料有多么?”
魏知善无奈道:“你就会用这招威胁我么?而且我又没说错,对了,罗盘草汁,这次是真的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袋子像阿胶样的灰褐硬块:“可以事前,也可以事后,每次一块,兑水化开就可,哎,你别说,这草还挺香,和肉一起吃起来,像蒜又有点像葱,但是味道柔和得多。”
“是么,在哪里培育出来的?”萧君泽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真种成功了。
“农院那边仿照干燥的环境,打量过后,派人去了河西考察,最后在祁连山下,河西走廊那边种出来的,”魏知善感慨道,“这种香料如今是由吐谷浑的人种植,还是绝密,吐谷浑的人都是把草收割晒干后,拿到襄阳来贩卖的。就怕被北魏知道了。”
“那也算是好事。有个好收入了,”萧君泽拿起袋子,心中又有了幸福生活的信心。
毕竟如果只是快乐一下就得怀上孩子,这代价也太大了,看看,他一个不注意,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这找谁说理去?
“这次,要出去巡视么?”魏知善又问。
“不去了,”萧君泽懒懒道,“每次都找这种借口,也挺无聊的,这次,我要直接给萧尚书留书出走!”
青蚨反对道:“你这样,萧衍会篡位给你看的。”
萧君泽笑道:“那我可真想看看,这八年来,老实说,挺无聊的。”
想想八年前,他在干什么,在南朝当皇帝,去北朝大杀四方,建设襄阳,发展工业……
这八年来,他却几乎都在家带孩子,无聊到爆炸,虽然狗子们各有各的可爱,但馒头咸菜吃多了,人也是会想吃大餐的啊。
他这次想要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投到北朝的尔朱大将军。
尔朱荣如果是真的认可了襄阳的行事法则,愿意完全听命于襄阳的领导,他当然也能把他当自己人,但,按他对这人不多的接触,他的眼里,永远都是浓浓的野心。
这样的人物,不会甘愿屈居人下,他随时都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成为天下之主。
所以,如果他真的有那野心,萧君泽也不介意成全他。
就比如,如今越来越压制不住的北方六镇,就会成为他的晋身之阶。
这种事情,崔曜和斛律明月可能会操作的不太顺利,需要他亲自前去襄阳坐镇才是。
说做就做,于是,在三月初春,萧君泽留下一封书信后,带着青蚨和三狗离开了。
当魏贵妃把书信交给萧衍时,这位尚书令几乎气得掀了桌子。
“他就这样走,江山社稷,对他到底算是什么?”萧衍气得心口都痛了,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要是真不在意,朝廷就不会安稳这么多年了,”魏知善安慰道,“就当是陛下暂时去礼佛闭关,反正他上不上朝,关系也不大。”
自从修法后,朝廷许多事情都是由贵族们相互商议而来,皇帝只是盖个章罢了,这也是萧君泽敢离开那么久的底气。
“可是,他也不带护卫,安危怎么办?”萧衍怒道,“怎么也该放个皇子吧?”
“三狗,啊,三皇子毕竟还小,肯定离不开他,好了,尚书您别气了,”魏知善安慰道,“还是想想,怎么解释陛下这几月都不会上朝的事情……”
“还用解释么!”萧衍冷笑道,“随他去吧,如此任性,说不得总有一日,他便后悔了!”
他还有一句话,其实一直深藏心底,没有问出口。
他把孩子都放到襄阳,是想对南齐做什么?
你是真的不怕,我篡了这大位么?
萧君泽当然不知道萧衍心中的怒火,他已经带着狗子上了船。
三狗第一次看到长江风光,但却没什么兴趣,只喜欢每次靠岸时,爹爹带他出门去玩。
萧君泽做了一点点伪装,用魏贵妃给的药水,把脸色弄得暗黄,把眉毛画粗,再戴一个流行的道巾,看起来虽然也还好看,但就没有平日那种惊艳了。
青蚨还在问:“你真的不提前去信通知一下大公子和二公子吗?”
萧君泽道:“当然,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们爹爹亲自来给他们过生日了啊!
“对了,还有三狗。”萧君泽抱着小孩,欢喜道,“你就是爹爹送他们的礼物!”
这一定会是两个狗子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了。
青蚨不由摇头。
唉,主上这是怎么了,自从见了元勰,就好像什么东西苏醒了一样了。
原来以前是一直在压抑自己么?
他还以为,主上生了孩子之后已经痊愈了呢。

在萧君泽前去襄阳的时间,北魏的政局越发混乱。
胡太后当政后,开始疯狂地修筑寺庙,耗费巨大的永宁寺塔竣工,并没有让她感觉满足,她为了自家的福报,开始下令各州都修建五级佛塔,这些钱和丁役当然是要加在百姓头上。
而洛阳的权贵、宦官、宗亲,甚至是禁军,都分别在洛阳修建起各种寺庙,谁修得最华丽,就最有面子,襄阳的玻璃产业乘着这股春风,炉火昼夜不熄,匠人们三班倒,甚至已经能拼接烧筑出三米多高的琉璃佛,华丽至极,当然价格也高得离谱。至于说琉璃瓦、琉璃窗这些,三个琉璃窑坊已经不屑烧了,都把订单交给了一些工匠自己家小作坊,他们已经开始追求起了“艺术”。
而这并不是终点,胡太后几乎每个月都设立斋戒大会,给僧人的布施起来从无节制,又时常大赏身边亲随,让本就空虚的国库雪上加霜。
权贵之间的攀比之风更是刮得呼呼作响,河间王元琛用银子给自己的数十骏马用银子做马槽,那占地巨大的宅院,都是雕饰金玉、琉璃,金碧辉煌至极的,还时常邀请众王爷赏玩,叹息不能石崇斗富。
胡太后更是兴致一来,就打开国库,让亲随百官自己去搬库中布帛,能搬多少,那就是都是自己的,然后看着这些人争相前去拖着厚重的布帛大笑。
这时,柔然因为天灾,向朝廷请求援助,这两年,草原屡屡遭灾,朝廷连六镇都没有怎么救助,却因为柔然向大宦官刘腾行贿,从而得到巨量的援助。
六镇百姓,对此更是越发怨怼。
萧君泽到襄阳时,已经是快五月了。
他准备先去找崔曜,然后悄悄去见自家大狗二狗,给他们一个超级大惊喜。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惊喜还没来,大狗二狗给他的惊喜就先到了。
“……你说什么?”萧君泽听着崔曜的话,震惊的差点把怀里三狗都掉地上,还好三狗反应快,本能抱紧了爹爹的脖子,像一只猫猫一样挂在爹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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