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我不穿了!—— by九州月下
九州月下  发于:2024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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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君泽疑惑道:“如今无灾无难,怎么会出现饥民?”
萧衍不由笑了:“还能是为什么,此四地已经十余年未有征战,丰饶极盛,魏朝权贵世家薄弱之地,摊派自然也最是多。”
他给萧君泽解释,这四州都在淮河之北,黄河之南,又是兵家必争之地,百年间,连绵大战,反复易手,又容易被征战时抽丁,是以北朝权贵都没兴趣在这里置地,这次朝廷摊派,这四州便分到最多的财物指标,层层盘剥之下,盗匪四起,自然饥民遍地。
萧君泽微微一叹息:“不必起兵,还不到时候,倒是如果有饥民南下乞讨,大可赈济一番,毕竟,无论南北,都是我汉家子民。”
萧衍有些不愿,但还是同意了,事情就这些,说完后,他便告退。
解决完公事,萧君泽给自己煮上新茶,向三狗招了招手:“过来,吃小蛋糕了。”
仿佛触发什么关键词,三狗连忙从秋千上滑下来,撞撞跌跌地向爹爹跑过来。
萧君泽给他倒了一小杯奶茶,伸手熟练地把趴到他腿边的狗子抱起来的,拿起小蛋糕,放在狗子的面前。
三狗眨着长长的睫毛,伸头在他手里就啃了一口,沾了满脸的奶油。
青蚨在一边看到,面色扭曲了一瞬,然后愤怒地把三狗和蛋糕一起抢过来,放到腿上,用热水沾湿手帕,给他细心摸掉脸上的奶油,这才拿小勺,一口一口地喂给三皇子。
三狗却有些不耐地扭动地一下,用漆黑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爹爹。
他更喜欢在爹爹手里吃,快乐,自在。
他的爹爹只是对他一笑,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给自己倒了茶水,然后便捧着茶水,看着这难得的雪景,颇想来一首诗,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便只能高深莫测地保持微笑了。
但这时,一名的侍者匆忙而来,将一则用灰羽贴着的急信送来。
青蚨顿时神色一凛,将三狗和糕点一起放下,将信递给了陛下。
萧君泽微微皱眉,接过信,才扫了一两眼,顿时面色大变:“啊——!”
一艘千料大船正在缓缓离开襄阳,前往建康城的路上。
船上放着的,是一箱箱堆叠好的毛料卷,还有一车车放在稻谷里的玻璃瓦和板片,这些,都是能在东吴卖出高价的好物件。
而在稻谷之中,一个打扮得十分土气的小孩正翻看着手中的水图。
他旁边,是三个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小孩,此刻正忐忑又带着激动地心情,在稻草上滚来滚去。
“如愿,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萧道歌皱眉道,“万一弄出声音,引来船工,咱们就麻烦了。”
旁边那个俊秀至极的小孩终于停下来,小声道:“我只是担心爹爹和母亲,他们一定在想我们了。”
萧大狗,不,萧道歌挑眉道:“我早就说过,这次只要我和道途去就可以了,你一定要跟来,如今咱们已经上船了,你现在反悔可就已经晚了。”
独孤如愿表情快哭了:“可是,我害怕……”
萧道歌摇头,继续低头看手上的水图:“你看,道歌和黑獭都没有害怕,你还是我们中最大的一个呢,行了,实在害怕,我就放弃,但以后有什么事,我就不会再找你了。”
独孤如愿踌躇了一会,心里激烈斗争后,面露坚毅:“不行,我一定要帮你找到爹爹,绝对不能让你们爹爹只记得那个三狗,而把你们忘记了!”
萧道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低头借着弦窗微微的光亮,继续看手上水图。
做为爹爹的儿子,他为这一天准备了一个多月,先是每天闹着去码头玩,询问爹爹江边的每个大船上的旗帜都代表什么,然后特别记住了去建康的大船是什么标记,然后便又记住了大船的出发时间。
再然后,他把母亲的水图偷走了。
谁让母亲每次抱着他们,拿着图,畅想该走哪条路带着他们去找爹爹呢?
“可是……”萧道歌小声道,“咱们只知爹爹在建康城,但到底住在哪里,也不记得了啊!”
小时候,他们的交际范围特别窄,都不记得三岁前的事情了,如今再过些日子,他们都怕把爹爹长什么样也忘记了。
“放心吧,以咱们这点水平,”萧道歌小声道,“最多走到一半,爹爹就找到我们了,到时他肯定舍不得把咱们送回襄阳,就能在他身边了!”
然后一定要教训一下三狗,让他知道独占爹爹是不对的,爹爹是所有狗子的爹爹,独占要挨揍的。
萧道途顿时松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
在他们眼里,爹爹是无所不能,肯定能找到他们!
想到这里,两个狗子充满了信心。
“对了,你们有大功,是我兄弟了,以后我和二狗的玩具,你们可以随便玩!”萧道歌拍拍黑獭和如愿的肩膀,“咱们回头就桃园结义!”
独孤如愿笑了笑:“玩具以后再说,一定要先找到你们的爹爹!”
在小朋友眼中,没有比父母更重要的了。
弦窗外,贺欢听着孩子们的碎碎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陶模,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这群熊孩子,刚刚可把他给吓死了。
居然这么小就能搞出这种大事!
几个小孩居然藏在要送给建康的佛礼中,悄悄上了船,也亏他们能沉得住气。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线索,追到了船上,此刻不知道要被吓成什么样子呢。
只不过,等他找到这些熊孩子时,船已经离港,他本意是在下一码头便带孩子们回襄阳,但听到大狗的话,却又忍不住迟疑了……如果让船再多走一段,会不会,自己也能沾上一点光,也能去建康一次,见一见阿萧呢?
想到这,他有些控制不住,把怀里咕笼拿出来,飞快扯下衣角写了几行字,然后将其系在咕咕腿上,将它放了出去,以安崔曜他们的心。
做完这些事后,他去贴着听了一会墙角,开始摩拳擦掌。
臭小子们,喜欢离家出走是吧,看我不好好让你吃一点独自在外的教训!
崔曜收到贺欢的消息,只是挑了挑眉头,知道两位皇子的下落后,他和斛律明月还有宇文家、独孤家总算放了心,但是吧……这事还真得让陛下做主才是。
于是,他没有一点耽误,将消息用鸽子送给陛下,并且用上了,最重要的传信标记。
另外,他也支持贺欢的想法,让这四个小家伙,知道一下世道险恶。
“吩咐下去,找一听话的猎狗,在下一个港口,送给贺欢。”崔曜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明明文雅清隽的模样,却反而有一种诡异的狰狞。
斛律明月轻哼一声:“不用了,你在襄阳看着,我会亲自去。”
在驯兽一事上,他可是真正的内行,贺欢要伤到小皇子们,那可就不好了。
旁边的宇文颢笑了笑,他微微点头,退下了,他家虽然弟弟就是个跟班,但回来,也是要收拾的。
独孤俟尼不算是特别有名的将领,但也恭敬地行礼后离开。
“好好吃啊!”黑獭舔着手指,把最后一口点饼渣吃得干干净净。
萧道歌正看着如愿的腿:“还痛么,我给你吹吹。”
真没想到,厨房里居然有一只大狗,虽然被拴住了,还是把他们吓得大跑,独孤如愿摔倒了,腿都青了。
而且只拿到一张饼,他们四个分着吃了,就没有了。
黑獭当时进了船上厨房就在喝水,还顺手拿来一个水壶,他们只能用水充饥。
“怎么办啊。”萧道歌惆怅道,“明明早上,厨房还没有狗的。”
“咱们换个地方找找吃的吧。”道途打了个哈欠,“先睡觉了。”
他们都是小孩子,一整天也确实累了。
他们四个一起去了装着稻草的角落,但是盖在身上的稻草却十分刺人,怎么都睡不着。
“好难受。”黑獭小声说。
他睡的被子虽然只是麻的,但也不会这么刺人。
萧道歌也想家了,几个孩子小声地哭了起来。
但谁都没有提要回去的事情。
斛律明月贴着木墙,看了一眼贺欢:“差不多了吧?”
贺欢微微摇头:“这才哪到哪,这可是一场难得的历险,他们长大了,都会记得呢,倒是你,放狗放太快了,他们都没有吃饱!”
斛律明月道:“我都没放,是他们看到狗,就被吓跑了。你要弄多久?”
贺欢幽幽道:“当然是等阿萧的消息传过来,就结束了。”
斛律明月不由笑道:“那可得和他们玩上好几日的捉迷藏了……”

狭小的船舱缝隙里,几个神色憔悴的小萝卜头正缩在稻草堆里咬着下唇委屈。
这几天,他们过得真的是凄凄惨惨。
虽然贺欢教过萧家兄弟一点生活技能,但等真正上手时,几个孩子才真正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他们以前谁不是家里宝贝啊,他们在船上没有偷到多少东西,却好几次差点被那可恨的狗子咬了,他们水也喝完了,必须再冒险去那大黑狗的口下夺食。
萧道歌准备声东击西,让一个去引开狗的注意力,另外的人去拿饼和水。
但是谁去引开的呢?
萧道歌看着黑獭和弟弟带着一点懵懂的神情,和独孤如愿对视一眼,果断道:“我去引开大狗,你们要快点拿到东西!”
萧道途摇头道:“你没我能打,还是我去吧。”
独孤如愿道:“咱们又不是去和狗打架,还是让我去吧,我能拿石子打它。”
几个小萝卜头一番义气之争后,萧道歌最后还是决定他去,只是走到厨房外,他又抖起来了,眼睛里带着泪水,要哭不哭,原本很大胆萧道途和如愿到了门口,也不是很敢进去了,仿佛刚刚的勇气,都消失在了门边狗子呜呜声里。
最后,萧大狗把心一横,拿着从船上抽来的稻草,毅然走了进去。
一边的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它身形细长,全身漆黑,几乎都看不到眼睛在哪,只是它立起来后,居然比萧道途还高,大狗对着几个孩子,微微呲牙,露出了要扑上去的凶恶神情。
瞬间,四个孩子吓得落荒而逃。
旁边,躲在橱柜里的贺欢对斛律明月抱怨道:“他们还没拿吃的呢,你怎么就把他吓走了?”
斛律明月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害怕,下次我让黑妞睡觉就是。”
贺欢有点心疼,但一想到这几个孩子居然敢离家出走,再想到当时的焦急恐慌和喘不过气的天旋地转,最终还是决定再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苦难。
饿着肚子的四个孩子最后想出等晚上,狗子睡了再去偷。
让他们意外的是,晚上,那黑狗居然不在厨房,厨房里不但有面饼,还有一锅用余烬暖着的热汤。
没有碗和勺,四个孩子饿急了,直接爬到灶台上,伸着头在汤里吸着,黑獭被呛到了,差点掉进锅里,还好独孤如愿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
吃饱喝足,终于没那么冷了,那饼吃着有点硬,也噎人,远没有他们在家里吃得甜软,但这一顿饭,却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
萧道歌拿了好几张饼,又把葫芦里装满汤,这才抱着汤和饼,摸着黑,带着好兄弟们回到稻草床上。
三天下来,疲惫和紧张,已经让他们不再抱怨这稻草床扎人了,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在这个寒冬腊月,沉沉睡去。
家长们叹着气,给他们盖上了软软的厚被子,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等到要天亮时,又去把被子收走。
四个小狗子没醒,但都哆嗦了一下。
萧君泽收到消息的同时,发出尖锐的暴鸣,他可真没想到,孩子们还能搞出这种事情。
他也支持给他们一点小小教训。
后来,随着贺欢的书信不断传来,他也像追连续剧一样,看着那一群孩子们,到底能在外边搞出什么花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狗子们,倒还真是坚韧。
他们先是在船上忍了几日,又因为船上人发现他们,有两个被抓,要准备拿去卖掉当奴隶。
萧道歌和独孤如愿还潜伏着,在船靠岸时想办法救出了他们,然后在郢都开始一场流浪——当然,他们能逃掉,也是贺欢放水——那都不是放水了,分明是放的开闸泄洪。
接下来的几日,四个孩子是深刻知道了人间疾苦,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乞讨也是要分势力范围的。
一个乞丐好心告诉他们该怎么乞讨,怎么说话能找到吃的,庇护了他们。
饶是如此,那底层的凄惨生活,也是把四个小孩子们震得三观碎裂。
他们希望这位乞丐带他们去建康城找爹爹。
可是这乞丐拒绝了,因为建康城太远了,对他们来说,离开认识的地方三十里,就会让他们天然产生畏惧。
就在四个小孩准备再跑时,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那个乞丐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消息。
他们逃跑时,被那乞丐追逐叫骂着,说他们没良心,如果不是他,你们几个早就被别的乞丐抓走了,那些乞丐们,专门抓小孩子,然后打断小孩的腿,用他们的凄惨模样讨得路人欢心从而讨到更多。
这可是真把他们吓到哭了,虽然也会一点防身术,但几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是这些乞丐的对手?
好在这个时候,贺欢与斛律明月从天而降,上前把那个乞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萧道途他们四个,抱着两个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贺欢也没有落井下石,说什么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跑了,只是温柔地问他们刚刚摔倒了,痛不痛?
四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小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难题就落到萧君泽手上。
那就是,他要不要把两个大狗接回来?
萧君泽思考许久,还是非常果断地没有去看他们。
一是看了他们,那他肯定狠不下心,到时候,他的两个狗子可就真的没有自由了——在深宫里长成的,没有压力是长不好的,看看北边的元恪,都是什么成色。
所以,萧君泽决定,等三狗再大一点,就把三狗也送过去,这样,大狗二狗就知道,爹爹并没有别的狗子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也一定想念你的哥哥和父亲了吧?”萧君泽一边说着,一边捏着三狗雪白的小脸。
三狗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歪了歪头,又爬到一边,拿起手上的小老虎,在床上打了个滚,小脚脚随意地盘起来,然后又爬到爹爹面前,他自从会走后,就特别喜欢探索房间的各个角落。
青蚨在一边感觉心都痛了:“陛下啊,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啊……”
“这怎么是无情呢,是要给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萧君泽走到桌边坐着,随意翻开一本书籍,“一个人的思想,是由周围的环境决定的,无论我怎么教育,只要他们留在南朝,那必然是有无孔不入的人,为权为势,结交他们,诱惑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会觉得冒犯伤害别人,会是多重要的事情。”
他是在北魏生活过的人,远的不说,元恪认真说来,智力并不差,但周围想要利用他的人太多太多,包括他自己,不也在元恪身上薅了许多羊毛么。
萧君泽第一次当父亲,他并没有把握在这深宫之中,为孩子们砌一堵高墙,将那些红尘之毒挡住,又或者,挡住的他们,是否又真的能健康成长?
再说了,他也并没有打算分开太久,如果计划不变,差不多再过几年,就能一家团聚了。
想到这,萧君泽的心思放在政务之上。
他在南朝放下的棋子,开始渐渐发力了。
前些日子,广州、交州等地新兴了一股势力,他们大多是由逃奴构成,与山中蛮人勾结,专门劫掠那些世家大户,引得世家奴变,他手上的就是一起大案,合蒲高家奴变,奴仆们持刀杀主,父子十三人,一个不留,并火烧宅院,掠走食粮,烧毁奴契。
这事震惊了整个广州,诸家大户纷纷训练家兵,约定互保。
同时,他们也觉得先前在修法会上,要求降下的粮税的事情草率了。
本来这些奴仆都是很安稳的,不稳来自于朝廷这些年减免了口赋(人头钱)和夏税,允许用布帛、茶叶等物去抵扣税钱,虽然转换间会有一定损失,但对于许多自耕的农户而言,却是有了极大的自主权。
以前,为了避免徭役、口钱,许多的农户连土地一起,托于世家大户之下,但这些年,朝廷的几乎没有征战,徭役、税赋都大为减弱,很多奴仆,便又羡慕起了那些有自己土地的人,有的开始想着办法自赎,有的则是软硬兼施,既不想出钱自赎,又想脱了奴籍。
奏书之上还有萧衍的批注,他认为这些奴仆忘恩负义,明明当年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大族庇护,他们早就被各种盘剥逼死了,如今刚刚好过了些日子,便不知东南西北了,真要拿得出钱自赎也就罢了,赎不起,反而杀了主家全家,这绝对是罔顾人伦,必须处以极刑,以正国法。
字迹狂乱,力透纸背,可见萧衍对这事有多么气愤。
萧君泽幽幽提笔,写着,此为小事,由合浦郡自决处置。
州兵是不要想的,合蒲郡兵基本没有打过仗,卫瑰处理起来,应该不难才是,自己能帮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他把奏书放到一边,又看到新的消息,是说北魏前两天禁止了天文之学,希望南朝也如是这般,如今历阳书院中,多有学子乱言天数,说紫微星非是帝星,只是寻常星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斩。
萧君泽在上边打了个叉,他最烦的事情就是把天象与人间帝王的德行结合起来,这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天文,但却在更大程度上禁锢了天文的力量。
眼看我家的学子们都可能要推算出引力公式了,岂能让他们乱来!
接下来消息就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了。
萧君泽放下手中事,有点心烦……决心虽然下得快,但就算再忙,他还是想自家流落在外的三个狗子了。

第257章 我在你身边
惆怅归惆怅,萧君泽终还是没去见自家的大狗二狗和狗爹,倒不是他不想他们,而是最近出了大事。
许多的从北魏徐州、青州逃来的难民,他们顺着水道,前来建康城——他们几乎一进南朝就全军覆没,被各地世家大族瓜分贩卖,毕竟无论是荆州还是广州,又或者是东吴,目前都处于一种大开发的状态,对人口有着非常高的需求。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些难民,也把瘟疫传播开来。
最近一月,建康城每日都有上百人死亡,尤其是贫穷的人为最多,官府的抬尸人都忙不过来,不得不找了许多临时工。
萧君泽担心过去会给孩子传上瘟疫,那就麻烦了。
但这疾病经过魏知善的仔细鉴别,发现它是通过饮水和食物传播的,最好的阻断途径就是多洗手,不要喝生水。
可是发现这一点,并没有用,别说贫民,中小户的人家,也没有奢侈到可以喝煮熟的水。
萧君泽听说这个病的传播途径和上吐下泻的症状后,觉得很有可能是霍乱,但光猜没有用,在没有大量油料来做肥皂的情况下,提供开水就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于是,他思考许久后,带着魏知善,果断在建康城的数十条街道上,开了十余家“熟水店”。
这些店铺以一文小钱两桶的价格,向百姓提供熟水,考虑到病人需要补充液体,这水中加了微量的盐和草木灰液体,他本来还想加点糖的,但萧衍和谢澜都强烈反对,要是加了糖,国库最多三个月就得空了。
所以萧君泽只能搁浅了这个想法。
店铺里都有大锅炉,这锅炉是专门定制的,用了巨大的泥范,平时埋在土中,烧水出来的蒸汽通入水池中,将水预热,尽量节约热量,熟水则从锅炉中流出,每天提供给来买水的人。
熟水店的一开始乏人问津,但当知晓这熟水店是魏贵妃开的后,建康城的权贵们便纷纷让人去熟水店备水,毕竟魏贵妃虽然离经叛道,但一手医术,的确是天下无双,在她手上活过来的比在她手上死的人还多。
而且这又不要什么钱,一看就是陛下找到办法了,他们也怕瘟疫啊,于是第一波客户便开始专门带着马车牛车来的拉水。
一开始,百姓们并不理解水有什么生熟之分,但很快,便有人悄悄透露,这水是加过神药的,喝了之后,能不得瘟疫,还能少生病。
有这些权贵带头证明,那可不得了。
瞬间,熟水店便热闹起来,几乎每天天不亮就排起长队,甚至还有人倒卖,人求的就是一个心安,但他们很快发现,在大量的人开始喝熟水后,建康城的死人数量,开始飞快地减少。
这让在瘟疫阴云下的百姓瞬间不理智了,一时间,几乎人人都用了这水,卖水人也如实说,喝了他们的水,就不能喝别的水,若是喝了别的水,他们的水就没有效果了。
这并不能阻止百姓们购买熟水的热情。
甚至于很多人买到熟水后,会直接拿起瓢就一番痛饮。
熟水店外每日都排着长队,他们提着水桶挑着扁担,神情惶恐中又有着一丝虔诚——柴是非常贵重,可以直接当钱使用的货物,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的百姓,每年的柴火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的思想里,很少有水要烧开再喝这种想法。
随后,熟水的配方也很快流传出来,烧到沸腾的水,加盐,加一点点草木灰。
但是普通贫民根本舍不得用柴火烧两桶水,那可太费柴禾了,更别说加盐,相比较后,还是熟水店的水显得物美价廉,至于要挑水走很远——这能算事么?两桶水呢,够一家人喝上三五日了。
别说,这带了一点点盐味的水,可真好喝啊!
很多人喝到水时,都会露出享受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喝的是什么珍馐美味呢。
有朝廷做表率,各地郡守也纷纷效仿,甚至于各地商路上茶水铺子,也飞快加入了新品,熟水店这种东西,成为各地郡守的德政,这东西耗费很低,本也不是为了赚钱而建,甚至萧衍带头做表率,说服了许多大户和寺庙,也把这当成一种新的善行,做为功德水。
于是,熟水又很快有了新名字,叫功德水。
萧君泽是没有料到这些人居然能把一个开水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但无论如何,这次蔓延的瘟疫,是被平息下来了,毕竟商业过于发达,有时传染病也就很难阻止。
萧君泽和自己的左右手商量着,准备把魏知善的医院做得更高级些,设立一个灵素司,考核招收医院里优秀医生,前去各州,开设一个分院,最低九品,最高有朝廷最高三品的编制,监控各地的瘟疫、传授医道、培养子弟。
这个办法得到萧衍和谢澜的支持,觉得这个完全可以用来宣扬皇帝的德行。再与诸大臣商议一下,大臣们纷纷表示了赞同,他们都是各地的世家大族而来,老家的大夫完全不能与建康城的顶尖团队同日而语,如果能让他们的族人妻儿也得到这样的照顾,那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甚至于有一些官员,已经准备私下里打探一下哪些大夫的医术更好,到时就能拐到自家地盘上。
这个消息也在魏知善的医学院里引起巨大的震惊,他们这些大夫大多是寒门百姓出生,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入朝为官,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甚至于一时间,前来学习医术的人数暴涨,没办法,在九品中正制下,能当官的途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襄阳,崔曜知道了陛下的新操作后,没有犹豫,立刻全盘拷贝过来,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熟水这事,襄阳早就有了,这里每天高炉滚滚浓烟,最不缺的就是开水,至于医院的大夫,那可就太多了,甚至于书院农院医院这三大院的学子们,隐隐有溢出的迹象。
这些学子们一开始可能会因为重金诱惑,去北魏、南齐的各郡县去求职,但很快,便会感觉到窒息,从而想念襄阳的钟声、沿街的各种美食、每天都能看到的报纸、还有匆忙但满是希望的行人。而不是满眼的奴仆,无聊的日常,每天动辄得咎,只能成为权贵们随叫随到的跟班。
一旦享受过自由的生活,再回到卑微的状态,那种落差,是会让人非常难接受的。
于是,只有专业最差、在襄阳找不到工作的学生,才会流落到其它的地方。
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竞争,毕竟谁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失败者。
“陛下真是太厉害了,我说怎么雍州都看不到什么瘟疫呢。”崔曜习惯性地加强了对陛下的崇拜,处理完政事后,又起身去看那几个从郢州回来后,就变得听话懂事的几个小孩子。
萧道途正在认真习武,他已经发现了,如果没有武力,那就只会成为别人手里小鸡崽儿,本来在许多人“长兄如父”的想法里,他都习惯了听哥哥的,但这次,在差点被哥哥带进沟里后,萧二狗发现了最好谁的话都不要随便听,得按自己的来。
萧道歌对此感觉很冤枉,明明当初一起离家出走时,弟弟是第一个跳起来赞同的,这才一个月呢,怎么就能翻脸把锅全给自己背呢?
独孤如愿没有在他们身边,这个孩子一回家,就让母亲和父亲一起拿荆条抽了个痛快,现在还在关禁闭中呢。
黑獭倒是跟在一边,他年纪最小,还不是很懂事,但家里人也没有过分苛责他,这次的经历让他眼里懵懂消失了大半,开始变得沉默,平时有事没事,好像都在思考中。
萧道歌对学武的兴趣远没有弟弟那么强,他最近都在思考。
爹爹以前带他到处玩过,虽然因为年纪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但在爹爹的保护下,他遇到的人都是善意的,甚至在襄阳城也是很安全的,可是为什么一出了雍州地界,世道就变得那么可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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