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他了?”
向边庭弯腰捡起脚边的足球,看了眼刚才那个扔球的男生:“这球不是他扔的?”
“他占我们的场地碍着我们踢球还有理了?”
“这球场写你们名字了?你说他占你们的场地,那说明应该是他先来的吧,你们凭什么赶人?”
而且旁边明明还有个空着的球场,这群自我意识过剩的小屁孩非得霸着这一个,确实是欠收拾。
后面有个剃着寸头的男生指着向边庭说:“就欺负了怎么了,有本事你就报警啊,你以为我们怕啊。”
向边庭看了他一眼,语气和眼神都变冷了:“那你尽管动手。”
寸头男生抿了抿嘴唇,声音没刚才有气势了:“你以为我们不敢?”
向边庭站在那儿没动,对方不怕他报警,他也不怕对方动手,大不了就打一架,这么几个小弱鸡,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个子最高的男生也差向边庭半个头,就算人数上有优势,这帮人也不敢真跟向边庭干架,都是青春期的半大孩子,叫板也是虚张声势,狠话会说,狠事不一定敢做。
僵持了一分钟,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转头跟后面那帮男生说:“我们去旁边那个球场吧。”
“凭什么啊!之前一直都在这边踢的,干嘛去旁边那个?”
这男生一脸不耐烦:“哎!别烦了!你们还真想跟人打一架啊?他先来的就让给他,我们去隔壁踢!走走走,赶紧的……”
那男生走到向边庭跟前伸了下手:“球!”
向边庭把球丢给了他,那男生扬手一接,抱着球冲他竖了个中指。
向边庭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走去了隔壁球场,贺宣弟弟杵在原地没动,向边庭捡起地上的球,走过去递给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把球接了过去。
“你一个人在这踢球吗?”
他点了点头。他穿着运动短裤,膝盖摔伤了,破了皮,还在流血,他腿上有挺多伤疤的,深的浅的都有,看样子都是摔出来的伤。
“膝盖是摔了吗?你不回家处理一下?”
他摇摇头,把足球往地上一放,自顾自地踢了起来。向边庭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虽然他是一个人在踢,但能看出来他的踢法和走位都挺熟练的,像个内行,动作很利落。
贺宣下午给客户补完色就去理疗店按摩了,按到半程接到了宁远妈妈的电话。
“小宣,阿远去你那了么?”宁姨的语气有点着急。
贺宣坐起了身,理疗师退到了一边。
“没有,怎么了?找不到他了?”
“是啊,下午他出去踢球又把腿踢伤了,我说了他几句,去药店买个药的工夫,回来就找不见人了!他会不会去咖啡馆了?”
“应该不会,今天咖啡店歇业,店里没人。打过他电话了吗?”
“他没带啊!手表也没戴!”
“您别着急,我去老房子看看,他可能去那边了。”
“那我也过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没事,别太担心,他也不是没一个人出去过,说不定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贺宣走进了更衣室,“我现在就过去,您等我消息。”
“哎好……”
“贺先生,还要继续吗?”理疗师问。
“不用了。”
向边庭坐在长椅上看贺宣他弟踢了十分钟的球,他一个人踢得挺忘我的,看起来也很高兴。就是那膝盖上的伤看着比较扎眼,不及时处理要是感染了会很麻烦,向边庭站起来喊了一声:“先回家处理一下伤口吧。”
男生停了下来,球踩在脚底下,眼神往向边庭这边晃了一下,然后没过片刻又踢了起来,向边庭叹了口气,把熊熊拴在旁边铁网上,跑进球场一脚截走了他脚下的球,踢出去几米踩在了自己脚下。
向边庭指指他的腿:“你的膝盖,要包扎一下,不然会感染。”
男生不看他,也没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向边庭看得出来,他的神态、肢体动作都有点像自闭症,不过他也不是真的确定。他也看出来了,跟他不是不能交流,但得有点耐心。
“要怎样你才肯回家处理伤口?”向边庭问他。
男生没说话。
打蛇打七寸,既然这么喜欢踢球,那突破口估计就在足球。
“我们踢一圈,我要是先进一球,你就回家,行不行?”
向边庭观察着他的表情,不太确定他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片刻后,对方点了点头。
向边庭从小学开始就踢球了,技术还行,高中学业繁忙,就不怎么踢了,不过肌肉记忆还在。
这一球运气好,进了。之所以说运气好,是因为贺宣他弟球技确实好,追得很紧,要不是膝盖有伤削弱了实力,这一球他未必能拿下。
向边庭转头道:“可以回家了吗?”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用手指比了个“1”。
向边庭愣了愣,很明显,这是再来一局的意思。
“怎么还说话不算话啊。”
“开心。”对方嘴里忽然蹦出两个字,把向边庭听愣了,他本来还以为对方可能在这方面也有残疾,不会说话呢。他的声音跟他清秀的长相相去甚远,有些粗哑。
“踢球开心?”向边庭问他。
他点了点头。
向边庭笑了声,无奈道:“开心也要先处理伤口啊。”
“贺宣。”
向边庭一愣:“……嗯?”
“找贺宣。”
向边庭试图理解他的意思:“你是来找贺宣的吗?”
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这找他?”
他眼睛看着别处,表情有些茫然。
向边庭拿出了手机,给贺宣发了条微信。
向边庭:贺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贺宣很快就回复了。
贺宣:怎么了?
向边庭:我碰到了你弟弟,他好像是要找你
贺宣:方便接语音吗?
向边庭:方便
贺宣随即打了通语音电话过来。
“喂?”
电话里的男音比现实里听到的更低沉些。
“贺老师。”
“你碰到他了?”
“嗯,他就在我旁边。你要跟他说话吗?”
贺宣嗯了一声。
向边庭把手机递给宁远,宁远瞥了一下手机,没动。
“是贺宣。”向边庭说。
宁远这才把手机拿了过去,乖乖地放到了耳边。
“现在都学会离家出走了。”贺宣在电话那头说。
宁远低头搓着衣摆,嘴里还是那两个字:“开心。”
贺宣叹了口气,脸上渐渐浮出笑意:“开心什么?”
“喜欢。”宁远又说。
贺宣手把着方向盘,表情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他问:“喜欢什么?给你手机的弟弟吗?”
宁远望天嗯了一声。
宁远的喜欢像白纸一样简单,没那么多含义,他不会表达情感,也根本不理解世俗意义的“喜欢”,他说的“喜欢”,就像鱼儿喜欢水,小草喜欢氧气,小孩儿喜欢糖,是很纯粹的。
贺宣很轻地笑了声:“你喜欢他啊?”他顿了一下,说:“我也喜欢。”
宁远确实不能理解世俗意义的“喜欢”,所以对贺宣讲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要再乱跑,我马上来接你。”贺宣在电话那头说。
向边庭看到宁远举着手机点了点头,似乎没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他的动作。
贺宣在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又对宁远说:“把手机给那个弟弟,我跟他说话。”
宁远把手机递回给了向边庭。
向边庭接过手机贴近耳边:“贺老师?”
“你在哪儿?我现在过来。”
“我在……”向边庭环视了一下四周,这边是郊区,贺宣要是从市里过来,估计没那么快能到,“你现在在市区吗?”
“嗯。”
“我们在新云区。”
“新云区?是不是在清丰公园?”
向边庭一愣:“……对,这边有个足球场,他在这踢球。”
“嗯,我知道了。”
“你开车过来要半小时吧?要不我先带他回我姥姥那儿,他腿好像是摔伤了,我带他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你直接来我姥姥家接他?”
“你姥姥方便吗?”
“方便。”
“嗯,那麻烦你了。”贺宣说,“你先带他回家吧,伤口不用帮他处理。”
向边庭一愣:“啊?”
“他不一定愿意。”贺宣只是想让向边庭先回家,他开车过来至少半小时,总不能让向边庭一直在足球场陪着宁远。
“伤口晚点我带他回去处理。没事,他皮实,以前经常摔。”
“……嗯,行。”
向边庭想起自己刚才好劝歹劝也没把人劝回家,要带他回姥姥家估计更困难,看这情况,他应该能听贺宣的话。
两个人挺有默契的,想一块儿去了,向边庭还没开口,贺宣就说:“你把手机给他,或者开免提,我再跟他交代点事。”
“嗯。”向边庭直接把手机开了免提,举到宁远面前,宁远低着头在玩球,听到贺宣的声音才停下动作。
“等会儿这位弟弟带你回家,然后我来接你,球下次再踢。”
听到“弟弟”两个字向边庭愣了一下,一脸迷茫地看着手机屏幕。
宁远没吭声,贺宣在电话里问:“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听到了就告诉我,让我知道。”
宁远嗯了一声,脚下的球勾起来一挑,踢到一边继续玩去了。
如果对方不是向边庭,贺宣应该不会采纳这个提议,让宁远乖乖听外人的话,这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他很喜欢向边庭,不然也不可能那么直白地表达出来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让他跟着向边庭一起回家,答应起来都不带犹豫的。
向边庭把免提关了,对贺宣说:“我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你。”
“嗯,谢谢了。”
“贺老师。”向边庭抬眼看着球场上的宁远,“我能问一下你弟弟多大年纪了么?”
“二十五。”贺宣说,“怎么了?”
难怪,难怪贺宣刚才会说“这位弟弟带你回家”,而不是“这位哥哥带你回家”,敢情人家比他大了六岁。
这向边庭真是完全没想到,贺宣弟弟个子不高,光看脸也是个高中生的模样,向边庭一直以为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纪。
这大概就是童颜脸吧,长得也太显年轻了。
“我还以为他跟我差不多大呢。”向边庭望着不远处的清瘦身影,“长得真显小啊。”
贺宣嗯了声:“他显小,你是真小。”
“马上奔二了。”向边庭笑着说。
“你们俩都挺看年轻的。”向边庭又说。
“是吗,我不是‘贺叔叔’吗。”
向边庭笑了,蹭了一下鼻子,说:“我叫你一声‘贺叔叔’,能把这茬忘了么?”
贺宣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但没说话。
贺宣确实长得挺显年轻的,看不出有三十,不过他跟他弟除了都看年轻、都长得挺好看之外,长相上真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贺老师,你弟弟……是你表弟么?”向边庭问贺宣,他想说你俩长得不太像,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很白痴,贺宣这张混血脸,跟纯种中国人当然不会像。
“不是。”贺宣说,“他妈是我家以前的家政阿姨,他算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
“他……”向边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贺宣嗯了一声。
向边庭一时间没说话,贺宣说:“他不太会表达,但能听懂话,你跟他说话正常交流就行,大部分日常用语他都能理解。”
“嗯,我知道了。”
“我先挂了,在开车。”
“嗯,好。”
“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向边庭冲球场上的人招了招手,抬高声音说:“我们走吧。”
宁远停了下来,把球踩在脚下,点了点头。
熊熊在铁网那儿栓了好一会儿都没叫唤,向边庭走过去狂搓它的下巴:“真乖,回去奖励两根大鸡腿。”
熊熊朝他“嗷嗷”叫了两声。
向边庭牵着狗走到宁远跟前,说:“走吧。”
熊熊鼻子凑上前闻了闻他的裤子,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眼睛四处乱看,头微微低下,没有因为熊熊的靠近而躲开。肢体反应传递出来的信息不会骗人,向边庭感觉他应该挺喜欢他家熊熊。
“它叫熊熊,要不要摸摸它?”向边庭问。
宁远点了下头,伸出食指在熊熊脑袋上轻轻地蹭了一下。熊熊抬头用鼻子顶了一下他的手心,他手往后一缩,抿了一下嘴唇,眼里浮现出不太明显的笑意。
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回应,向边庭还是尝试着问了一下:“我叫向边庭,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吭声,足球抱在怀里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过了半分钟都没什么反应向边庭以为听不到回答了,结果他开口了,还是那个粗哑的声音:“宁远。”
从这走回姥姥家要二十分钟,宁远膝盖上有伤,向边庭不可能带着他徒步走回去,他给司机打了通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他。
向边庭牵着狗往公园正门走,宁远抱着足球安静地跟在他旁边。向边庭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一会儿我们坐车回去。”
宁远没什么反应。
向边庭又说:“先回我家,贺宣会来接你。”
他点了点头。
向边庭在公园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司机就到了,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向边庭旁边的年轻人。
向边庭指指后座,对宁远说:“你坐这里,行吗?”
宁远点了点头,抱着足球坐进了车里,刚进去就缩到了一边,紧挨着车窗,旁边空出好大一块位置。向边庭拍拍他旁边的空处,又问:“你要不要跟熊熊一起坐?”
他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前的挂件,点点头。
向边庭把熊熊牵进车里,熊熊很熟练地跳上座位,乖巧地坐了下来。
让狗子坐宁远旁边的决定是正确的,熊熊在旁边他很自在,手还不自觉地摸上了熊熊毛茸茸的尾巴。
到家的时候,宁远下了车站在院门口,好像不太愿意进去。
向边庭发现了,不管说什么,只要带上“贺宣”两个字,就是有效发言。于是他实践了一下,指了指院子里说:“我们去里面等贺宣。”
说完他先走了进去,转头看了眼宁远,宁远迟疑了一下,跟了进来。
向边庭算是找到跟他交流的窍门了,只要话里话间有贺宣和足球,他就能很快给出反应。
熊熊咬着牵引绳跑进了院子里,姥姥在修剪花枝,听见动静抬了下头,看到向边庭领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她把剪刀递给了旁边的吴阿姨,朝向边庭走了过去。
“宝儿,这位是……?”
“我朋友。”
“朋友?”姥姥看了宁远一眼,“那快进去坐吧,我让吴阿姨给你们拿点心吃,刚做好的。”
向边庭回头看了一眼宁远的膝盖,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他皮肤白,衬得破了皮的那块地方更触目惊心。向边庭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伤,这种伤在他眼里那都是很严重的伤了,实在没办法无视。
“他膝盖摔伤了,我先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向边庭说。
姥姥闻言往宁远腿上一看:“怎么摔成这样?小吴啊,你快去把药箱找来,给他包扎一下。”
“哎。”吴阿姨应了一声,放下修剪的工具,转身去了屋里。
向边庭转头看了一眼,宁远刚才还离他挺远,这会儿就站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向边庭个子高,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他眼神涣散,看起来有点无所适从。
“我们去里面。”向边庭低声对他说。
“怎么了这是?”姥姥有些疑惑地看着向边庭。
“先进去吧。”向边庭说。
向边庭进了屋里,每走两步就要转头看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着他,好在宁远寸步不离。
向边庭进屋后先往沙发上一坐,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看着宁远说:“坐。”
宁远站在原地没动。
向边庭指指他膝盖上的伤:“给你上药。”
他还是没动。
姥姥站在一旁神情越发疑惑,吴阿姨已经把药箱拿来了,放在茶几上说:“快坐吧,我帮你涂点药。”
向边庭看宁远还是没反应,便搬出了贺宣:“贺宣让我帮你处理伤口。”
宁远终于坐到了沙发上,结果在吴阿姨拿着药俯身靠近他的时候,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吴阿姨被吓了一跳。
宁远立刻背过身去,把足球紧紧地抱在怀里。
姥姥似乎看出了什么,忽然对向边庭说:“宝儿你帮他上个药吧,我跟小吴阿姨回避。”
吴阿姨转头看了她一眼,姥姥指指茶几:“药搁那儿吧,让边庭帮他上。”说着她问向边庭,“会上药么宝儿?”
“吴阿姨给指导一下。”向边庭说。
姥姥笑了声:“现学啊?”
向边庭笑着点点头:“啊。”
于是吴阿姨把上药步骤跟向边庭简单说了一下,姥姥毕竟是教授,脑子聪明着呢,事后就问向边庭他带来的那位朋友是不是有点自闭的症状,这会儿也已经看出来他只亲近向边庭,有外人在估计不自在,所以叫上吴阿姨去厨房忙活晚上的晚餐了,让他跟向边庭独处。
向边庭顺利给宁远上上药的时候,不禁心想自己这面子还挺大,快赶上贺宣了。
上完药向边庭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看到宁远走到了大厅的钢琴旁边,食指在琴盖上轻轻点了两下。
向边庭走了过去,直接把琴盖打开了,问宁远:“要弹吗?”
宁远摇头。
向边庭食指和中指在琴键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随手弹了一段旋律。
宁远忽然说了一个字:“你。”
向边庭侧头看向他,立马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坐在琴凳上,开玩笑说:“听我弹要收费的。”
说罢他就弹了起来。
贺宣半小时不到就赶到了向边庭给的地址,他把车停在临时停车位上,走到院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院门没关,院子里也没人,屋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声,他走进院子,看到落地窗后面弹钢琴的少年。
是德彪西的《月光》。
很衬那道清冷温润的身影。
第20章
一直趴在狗窝睡觉的熊熊忽然冲出来叫了两声,听到狗叫声,向边庭指尖一顿,往窗外一看。贺宣站在窗外不远处的地方,两人隔着落地窗四目相对。
贺宣往狗窝那儿看了一眼,熊熊叫唤了两声就摇起了尾巴,吐着舌头看着他。贺宣走过去摸了摸它的下巴,它摇尾巴摇得更欢了。
向边庭忽然停下,宁远如梦初醒似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向边庭站了起来,看到贺宣已经走到了门口,他站在门外说:“院子里没人,我就直接进来了。”
宁远在原地愣了两秒,抱着足球径直朝他走了过去。就说他皮实,腿是伤了,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一眨眼就到跟前了。
贺宣看了看他的腿,发现膝盖上的伤已经处理了,贴着纱布。这八成是向边庭亲自帮他上的药,其他人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他乖乖听话。
贺宣抬眼看向向边庭:“你帮他包扎的?”
向边庭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宁远在贺宣跟前站了一会儿,又走回了钢琴旁边,面朝着贺宣但不看他,手还拍了拍钢琴。
贺宣站在那儿说:“那是人家的钢琴。”
向边庭这才反应过来宁远的意思:“他是让你弹钢琴么?”
贺宣点点头。
“没事儿,你弹吧。”向边庭说着还让到了一边。
贺宣不惯着他,走过来看着宁远说:“刚才不是已经听过了?”
贺宣身上有股淡淡的艾草香,他一走过来向边庭就闻到了。宁远手搭在钢琴上,一动不动,沉默中带着点倔强。他估计经常听贺宣弹琴,不然不会一看到钢琴就习惯性让别人弹。
向边庭下意识看了一眼贺宣的手,不禁想象了一下贺宣弹钢琴的样子,朦胧的画面在脑内一闪而过。
这一刻他好像跟宁远共脑了,还挺想听贺宣弹一曲的。
僵持了半分钟,宁远又用手指比了个“1”,不得不说这个手势真的很万能,表达什么意思都可以。在球场上是再来一局的意思,此刻就是再来一首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向边庭忽然被戳中了笑点,觉得宁远竖起的那根指头莫名很萌。他轻笑出声,引得贺宣视线看了过来。
“他好像真的挺想听你弹的。”向边庭说。
事实是只要宁远看见贺宣旁边有钢琴,贺宣就免不了一弹。
“惯用招数了。”贺宣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顺从了宁远的心意,看了眼向边庭,说:“钢琴借用一下。”
向边庭走到旁边,把位置让给了他。
贺宣弹了巴赫的一首比较小众的曲,甚至都没看琴谱,坐上去就直接弹了。他的手指很长,指尖在琴键之间跳跃的每一下都非常漂亮,向边庭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有了具象化的写照。
怎么说呢,那句话很适合形容向边庭现在的感受,就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感觉心头有阵阵微风掠过。
贺宣只弹了一小段,适时轻巧地收了尾,宁远没听够似的,又在钢琴侧面拍了两下。
“拍坏了你赔人家。”贺宣说。
宁远拧着眉,嘴里蹦出一个字:“弹。”
这曲子贺宣以前弹过,宁远听过很多遍了,他知道贺宣只弹了很短的一段。
“不弹。”贺宣回了一句,然后把琴盖盖上了,为安抚当事人情绪,还解释了一句,“谱子后面忘了。”
向边庭忍不住笑了一声。
“又来朋友了?”
姥姥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向边庭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贺宣在弹琴的时候她就过来了,听贺宣弹完琴才开口说话。
向边庭刚才还没来得及跟他姥姥说在公园碰到的事儿,他估计他姥姥这会儿应该有点一头雾水。
贺宣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跟向边庭姥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
“你好。”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又看了向边庭一眼,“宝儿,这位也是你的朋友?”
向边庭点点头,他打算等会儿再跟她姥姥细说了。
“他来接人的。”向边庭说。
姥姥闻言看了眼贺宣。
贺宣说:“我弟弟腿摔伤了,刚才麻烦向边庭照看了一下,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她看着贺宣笑了笑,“琴弹得真好听。”
向边庭姥姥一看就是个有涵养的知识分子,聊天都是点到为止,问候了两句就又离开了,让向边庭自行招待。这样的长辈相处起来是最舒服的,很有分寸和边界感。
贺宣都准备走了,宁远还杵在钢琴旁边。
“不回去了?”贺宣问了一句。
宁远嘴唇动了动。
“那你继续站着吧。”贺宣说罢转头就走,宁远身形一顿,立马跟了过去。
他平时挺乖的,今天有点不听话,估计是在向边庭面前,有点人来疯。
向边庭跟着贺宣他们一起走了出去,有件事他有点好奇:“贺老师,你以前住这附近吗?”
“住这一片,但离这不太近。”
“是在清丰公园那儿?”
“嗯,离那儿五六公里。”
向边庭点了点头:“难怪会在那儿碰到。”
“他以前经常去那边踢球。你怎么会去那儿?”
“我去遛狗。”
“遛这么远。”
向边庭笑了笑:“遛着遛着就到那儿了。”
贺宣的车就停在院子外面的临时停车位上,贺宣把车门打开,宁远站着没动,转头往向边庭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向边庭没跟过来,他又转身回去了。
贺宣皱了皱眉:“阿远。”
宁远脚步停下了,向边庭见宁远返回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怎么了?”
“走。”宁远忽然说。
向边庭思索了片刻,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贺宣走了过来,看着宁远,说:“他不走。”
向边庭看了贺宣一眼,贺宣说:“他是要你跟我们一起走。”
向边庭愣了愣,随即笑了,对宁远说:“我不行,我得留这吃饭。”
“走。”宁远又说。
贺宣声音沉了下来:“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他不走。”
宁远倔强的小表情看着向边庭挺于心不忍的,还有贺宣冷着脸的样子,帅归帅,但也有点唬人,感觉熊孩子看了能被吓哭。
“要不……”向边庭想说要不我送你们一程,吃晚饭的时候再回来,结果话没出口就被贺宣打断了。
“你今天答应他了,以后就没完没了了。”贺宣说,“你回去吧,我跟他说。”
向边庭点点头,走之前对宁远说:“有机会我去咖啡馆找你玩。”
向边庭走远了,贺宣走到宁远面前,低声对他说:“你妈妈还在家里等你,知道吗?”
宁远点了点头。
贺宣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回家。”
向边庭回家后去厨房看了一眼,厨师在忙活,他姥姥在监工。
“你那个两个朋友走了?”姥姥问了一句。
“走了。”
“我家宝儿还挺会找朋友的。”
“嗯?怎么说?”
“一个个都这么仪表不凡。”
向边庭笑了。
“那小伙子长得真高。不是你同学吧,看着比你年纪大点儿。”
“两个都不是。”向边庭说,“个子高的那个是我邻居,我跟您提过,您还让我给他送过月饼。”
姥姥点点头:“想起来了,你的蛇是他捡回来的。”
“另一个,那个一直抱着球的男孩儿……我瞧着……是不是有点自闭症的症状?”姥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