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也不例外。
温自倾仰着头,痴痴地看着漫天绽放的烟火,心中是无法言说的感动。
生命只在一刹那间,烟花尚且如此努力,他又怎么能轻易向生活妥协?
气氛很好,秦管家冲温自倾笑了笑,让他对着烟花许愿。
温自倾笑着应了声好,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笼罩在眼前的那一刻,温自倾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好希望的了。
好像一切都还好,却又不是那么的好,他似乎渴望改变,却又畏惧改变。
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成了个没有愿望不解风情的人了。
温自倾无声地笑了,既然如此,那便国际惯例,希望世界和平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不远处陆景融跟温致仕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温致仕和陆景融站在一起,二人好似是在交谈的模样。
一反常态,温致仕没了嘲讽的姿态,施施然地抱臂看着不远处闭眼许愿的人,自信得开口,“怎么样?”
闻言,陆景融却是异常沉默,没有说话。
温致仕见状轻笑一声,俨然一幅胜利者的姿态,“结果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很显然我赢的彻底。”
“事实证明,你陆景融,就是不行。”温致仕果然不改本性,三句话找回自己的嘲讽状态。
陆景融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捏紧,面对温致仕的挑衅,他依旧是一言不发。
温致仕见状愈发地不屑,嗤笑一声,不再同他废话。
湖对岸的烟花依旧绚烂光彩,只可惜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无心欣赏。
元旦过后没几天便是秦正的生日。
依照秦正的意思,生日宴并没有大办,而是在五星级酒店订了房间,秦家那边几个亲戚加上温自倾他们一家,简单吃了顿饭。
然而饭局上却是并不怎么愉快。
温致仕对陆景融是一如既往的看不上加嘲讽,即便是当着外人的面,怼天怼地的嘲讽劲儿依旧丝毫不收敛。
秦正说了温致仕两句,本以为自己生日加上有秦家人在场,温致仕会给自己点面子,谁成想后者依旧是无差别地嘲讽攻击,就连桌上那些死透了的牛羊肉都要跟着挨顿讥讽。
尤其是沈牧航的到来,让这本就不和谐的氛围更是雪上加霜。
“你怎么来了?”温自倾发问。
沈牧航送他一个挑眉的眼波,“刚巧隔壁吃饭,听说秦叔今天生日,便过来跟叔叔说句生日快乐。”
沈牧航说着走到了秦正面前,“生日快乐啊秦叔,我这知道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好好准备礼物,这点小心意您还是收下。”
他说着递出一个礼盒,打开是一方砚台。
温自倾跟父亲学过写字,一眼便认出了砚台的价值不菲,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就是他口中的没准备?
秦正更是眼中一亮,“琴墨的老坑松风砚,这是孤品吧?”
沈牧航憨笑一声,“什么孤品不孤品的我也不懂,不过看秦叔的样子是个好东西,那正好,喜欢您就留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秦正自然是推脱,“你心意到了就行了,这礼物太贵重了,叔叔不能收。”
沈牧航却是坚持,“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依着我跟温温的关系,您跟我客气什么,再说了,这东西在我手上也是浪费,只有跟着您他才有价值啊!”
沈牧航一张嘴巴巴的甜,然而众人的注意力却是在他的那一声亲昵的温温上。
屋内一共有两个人姓温。
温致仕眉眼半阖品着茶水,脸上那股子嘲讽人的劲儿还未下去,跟温温这个温和可爱的名字毫不沾边。
所以,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温自倾的身上。
“温温。”
不知在场的谁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然后便是一阵子心照不宣的笑声。
温自倾心中不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乖巧安静的面孔,唯独一双眼睛忍不住骨碌碌地转过去,看了陆景融一眼。
却见后者像是没听到一样,泰然自若地夹了一筷子莲藕,然后口中,细细地咀嚼了起来。
这一刻,温自倾特别想起身掀桌,一巴掌拍到陆景融面前,然后问他:“莲藕好吃吗?”
事实上,他没有。
他温自倾哪有那么大的勇气。
他像个鸵鸟似的埋在座位上,装作未听到的样子,接受着桌上人探寻或是打量的目光。
最后还是温致仕站了出来,“温什么温,姓沈的别把我喊得那么恶心。”
他低声喝斥着,好似是在说沈牧航,但那些秦家人却是立马闭了嘴。
礼物,秦正最终还是收下了。
饭局最后上来了一碗长寿面,秦正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开口道:“五天后就是小陆的生日了,小陆也跟着一起吃点。”
原本一直夹菜的陆景融突然放下来筷子,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不用了,不习惯跟别人吃一碗东西,反胃、恶心。”
一句话让本就不佳的氛围降至零点。
尤其是秦正,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明明是生日,还当着秦家一众人,儿子不给脸也就算了,陆景融这半个陌生人还给自己脸色,让他怎么能有好脸色。
见秦正脸色不好,一旁的姑伯叔婶忍不住叨叨了起来——
“这姓陆的什么意思,长辈好心好意,他还给人脸色看。”
“对自倾的不满意往老秦身上发呗。”
“他凭什么不满自倾,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要不是自倾能有现在的生活?”
“不满意自倾身子弱呗。”
“呸,什么玩意儿。”
“……”
这几个亲戚,温自倾打小也没见过几面,有心开口让大家别说了,却卡在叫人称谓的第一步。
“吵什么吵!”
最终还是温致仕拧眉,极其不耐地拍了拍桌子,“一桌子的菜都堵不上你们一群人的嘴!”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秦正只能尴尬地咳了两声,再次出来打圆场,“那个……吃菜吃菜……”
对于父亲的这个生日,温自倾只有一个总结——乱七八糟,啥也不是。
生日宴一结束,陆景融便迫不及待地起身。
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像是极其厌恶这个地方的样子,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多待。
温自倾想喊住他跟他说点事,奈何腿脚不便,根本怎追不上陆景融那颗急切离开的心。
他只能无力地看着人走远,兀自咽下未说出口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只是想帮陆景融过个生日。
这周五便是陆景融的生日了,帮他过完这一个生日,温自倾便准备开始自我调整了,他要提前适应,适应今后没有陆景融的生活。
最后这个生日,便当作他们这段故事的结尾吧。
温自倾难得有个事情做,整个人都活泼开朗了几分。
老父亲秦正见他整日忙来忙去的,不拾闲,生怕他会累到,“有什么事你吩咐秦承恩去做不就好了,自己捣鼓来捣鼓去的再累到了,那多得不偿失。”
温自倾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累到的。”
这是这段时间以外,他最真心的一个笑容了,不全是因为陆景融的生日,而是因为陆景融的生日,他可以做些什么。
人一旦忙碌起来,便显得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便到了陆景融生日这天。
拒绝了父亲的好意,以及温致仕的不怀好意,温自倾决定,陆景融的这个生日,他们两个去外面单独过。
不管之前怎么样,总要给这段婚姻留下一点值得回忆的美好吧,画个完整的句号吧。
拿到了订好的礼物和蛋糕,温自倾准备赶往已经预定好的一家法式餐厅。
出门的时候,温致仕还不忘自己的嘲讽人设,“怎么,不让我们去,是怕我们搅合了你们二人的烛光晚餐?”
温自倾没有反驳,他哥这话还真的说对了。
实在是几天前,秦正那边生日宴让人印象过于深刻了,温自倾反正是不敢让他们去,尤其是温致仕那张嘴,到时候万一又把沈牧航喊来……
算了算了,他还是想在这段短暂的婚姻中留下一些美好回忆的。
为了这个生日,温自倾准备了很久,他学着父母给自己准备惊喜的样子,也用心准备了很多。
临走前,温自倾冲他哥开心地笑了笑。
“傻样子。”温致仕轻骂一句,然后温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最后可别是哭着回来啊。”
“……”
荣叔载着温自倾到了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服务生将他领到了包间,然后温自倾便亲力亲为,一个人开始慢慢地布置着房间,他准备的东西很多,气球彩带还有条幅等等。
收拾完毕,包间内顿时有了过生日的氛围。
虽然说自己一个人弄的慢了点,但还是掩盖不住的成就感满满。
一切收拾妥当,温自倾拍了几张照片留做纪念。
小学时候最大的遗憾,便是退学前没有和陆景融拍一张合照,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记得拍一张照片。
他亲手布置的场景,又是陆景融的生日,这张照片该是多么的有意义。
不问以后,至少今晚,就今晚让他小小地沉沦放纵这么一下。
从明天起,他就开始放下陆景融,直至他的公司走上正轨,给他们这段婚姻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这么想着,温自倾顿时松快了很多。
所有的准备已就绪,接下来就等主人公登场了。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服务生已经是第三次敲门,客气地询问温自倾现在是否需要上菜。
再一次给了否定的答案,温自倾不确定地再次查看起手机。
几天前他就询问了陆景融关于今天的时间安排,得到的答案是应该没什么事。
陆景融当时有问自己什么事。
他想着给陆景融一个惊喜,便没具体说,只预定了他那天晚上的时间,然后含糊地说着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餐厅的地址也已经给陆景融发了过去。
可是距离消息发出已经两个小时了,他依旧没有收到陆景融的任何回复。
犹豫了片刻,温自倾翻出陆景融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忙音嘟嘟地响了很久,然后转换成了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Sorry ……”
温自倾熄灭了手机屏,黑色的面板上倒映出他死寂沉默的脸,像极了他看的古装剧里,后院那些心死如灰的后妃。
成什么样子?
温致仕很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于是努力扯着嘴角,对着黑色的面板挤出一个微笑。
他本是很擅长强颜欢笑的一个人,毕竟也伪装了这么多年的活泼开朗,然而这一次,他挤出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就连荣叔都有些担忧地敲了敲门,来看看他的情况。
屋内很是安静,暖色的灯光照着“生日快乐”几个银色的气球,周围是簇拥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气球,本该热闹繁华的场景,然而屋内温自倾一个人,却是显得形单影只。
见荣叔进来,温自倾又戴上了开朗的面具,“怎么了?”
他眉眼染着笑意,像是丝毫不在意,语气轻快道:“我没事呀,就是我们来的有点早了,陆景融估计在忙,可能需要再多等一会儿…吧…”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伪装得很好,不确定的尾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自信。
又过了不知多久,服务生再一次敲门,委婉地表示如果再不点菜的话,主厨马上就要下班了。
看了眼时间,温自倾这才惊觉已经如此之晚了。
他道了声抱歉,然后依照着陆景融的口味点了一桌子的菜。
上菜的速度很快,也可能是主厨着急下班,总之原本空荡荡的桌面很快便被菜品填满,琳琅满目的一桌子,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温自倾却没有丝毫的食欲,他依旧安静地等着,等着陆景融的到来,或是他不来的一条微信。
然而直到所有的菜都凉了,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陆景融的身影也并未出现。
温自倾看着满屋的布置和一旁的蛋糕,愣愣地出神。
蛋糕是他定制的,还是在那家他最喜欢的蛋糕店,还是那幅他最喜欢的照片。不同的是,这一次代表他的小人坐在了轮椅上,因为他害怕小人画的不像,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在看到照片的时候他会以为那是陆景融跟别人。
但是有轮椅就不一样了。
有轮椅的是他。
令人讨厌的,不是那么好的,身体差劲的他。
这世界上,并非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结果。
桌上的菜一筷子未动,这顿生日宴也终究还是没有等来它的主角。
最后的最后,温自倾还是提着蛋糕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蛋糕,他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上了车,看着偌大的城市,温自倾一时迷茫。
“随处转转吧荣叔。”
温自倾不想回去,便吩咐荣叔开车带他遛遛。
s市的夜晚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也许是因为周五的缘故,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路上来往的车辆和人还是很多。
温自倾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能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和风貌。
街边有一群跟温自倾年岁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们刚从商场出来,正打算打车回去,也许是客人多的缘故,车不太好叫,他们在那儿拦了许久,也没拦到车,但几个人也不着急,有说有笑地吹着冷风,看起来快乐又自在。
“荣叔,我们去送送他们吧。”温自倾看了许久,突然出声道。
几个人突然见一辆豪车停在自己面前说要送自己回去,原本还有些犹豫,直到车窗落下,见到一张精致柔和的神颜,几个人顿时又连连点头同意了。
上了车,几句交谈,温自倾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s大的学生。
“为什么要用也呀?小哥哥,你也是s大的学生吗?”其中一个女生好奇地问道。
温自倾无声地笑了笑,“我不是,一个……”
温自倾微微卡顿,随即又接上继续道:“一个朋友是在s大。”
“这么巧的吗,叫什么叫什么?是学什么专业的呀?”几个人热情地问道。
温自倾语气依旧温和,“许燃,专业不太清楚,但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嗯……会跳舞,而且跳的很好。”
想到那天在会馆看到的舞台,温自倾补充道。
“许燃?!”几个学生同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运气,我们竟然做了许燃朋友的车!”
见状,温自倾忍不住问道:“他很出名吗?”
“当然了,迎新晚会他c位一舞,直接就坐稳了校草这把座椅,追他的人,不分男女能从我们学校东门排到西门!”
“嗯,他是很让人喜欢。”温自倾轻声道。
一个女生突然又激动道:“对了对了!他好像有男朋友了,我们傍晚出来的时候还见到他了呢,他跟他男朋友一起还提了个小蛋糕!他男朋友也超级帅啊!”
温自倾闻言沉默了几分,然后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苦等的几个小时,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只是这答案更让人心碎……
“小哥哥,你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有对象嘛,没有的话可以加个微信嘛?”安静过后,其中一个女生大着胆子问道。
温自倾已经恢复了笑容,“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
这下几个人都震惊,明明看着也不大啊,怎么就结婚了啊!现在长得好看的人不是名草有主,就是英年早婚吗?
即便知道温自倾结婚了,几个人也没冷了话题,一直到学校的路上都是叽叽喳喳,笑意盈盈。
到了学校门口,几个人准备下车,然后便看到了后座上的生日蛋糕,他们还以为今天是温自倾的生日,于是纷纷热情地祝他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温自倾没有解释,笑着接过所有善意的祝福,然后目送几个人的身影进入学校。
几个人打打闹闹,满身朝气地回到了校园,校园的路灯并没有商场大厦的霓虹灯亮,可照在人身上就是好看,充满氛围感。
就是在这一刻,温自倾如同茅塞顿开,突然明白陆景融为什么喜欢和许燃说话了。
这样生机勃勃,充满真实力量的人,谁又会不喜欢呢?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在看到他们后也会觉得心里一暖,谁又会拒绝呢?
所以,陆景融今天没有来赴自己的约,是因为许燃给了他更好的生日安排吧。自己那些老旧的庆生招式,自然比不上充满新意的大学生们。
难怪陆景融不理会他,连消息都不愿意发一条。
看了眼身旁的蛋糕,温自倾无奈地扬了扬嘴角,陆景融也许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蛋糕了,因为他已经有别的蛋糕了……
他们在校门口停了很久,久到保安频频看过来。
见状,荣叔忍不住出声询问,“少爷,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再转转吧。”温自倾如是回应道。
他依旧不想回家,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就想今天放纵这么一回,况且有荣叔跟着,他哥也不会太担心。
荣叔也没有多余的话,闻言转了方向盘,继续他们漫无目的地溜达。
直到路过一家KTV时,温自倾突然喊了停,看着光亮的LED灯招牌,温自倾突然有了进去唱歌的冲动。
他向来有执行力,说去就去,于是直接拉着荣叔进去,要开了个包间。
大学城附近的KTV,来得也是学生居多,前台见他们一老一少的组合,便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房间很快开好,温自倾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去往包间,荣叔一边跟紧他,一边给温致仕发了个定位,报了个平安。
温自倾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他对KTV的认知来自于网络,甚是网络上的那些视频里还有会唱会扭的陪、唱人员。
他有些好奇地问服务员这里有没有。
服务员闻言几分惊讶,小帅哥长得这么乖巧竟然还会点这种服务,不过他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因为是大学生城附近的KTV,这项业务开不起来,但看温自倾长得好看,他又接了句,“你要是实在需要,我也能陪。”
温自倾慌乱地摆了摆手。
包间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温自倾眼疼,但过了一会儿也习惯了,服务员又来上了一次果盘和啤酒,便退了下去。
温自倾从来没有喝过酒。
因为身体的原因,就连饮料家里人对他都是明令禁止的,更何况是酒了,温自倾也向来听话,努力不碰这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力求让家里人少操心。
可是这一次,他却想尝试一下。
看了看荣叔,温自倾杏圆的眼睛中,恳求的意味明显。
荣叔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想想今天的经过,又看他一幅可怜的模样,便低下头,装作看不见。
温自倾于是便开了一罐啤酒,浅抿了一口。
啤酒是苦的,冰冰凉的,带着点儿淡淡的麦香,强烈地刺激着他从未感受过的味蕾。
那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说不上难喝,却又带着实实在在的苦涩。
也许是新事物带来的快、感,又或许是酒精上脑,温自倾突然来了兴致,点了首生日快乐歌,拿起麦克风就唱了起来。
但所有的情绪都是有时限的。
一首快乐的生日祝福歌,唱到最后,温自倾几乎发不出声音,新鲜事物带来的快、感很快褪去。
属于温自倾的快乐,似乎一直都短暂的可以。
初入校园的兴奋,很快被顽劣的小学生打破,和陆景融即将重逢的期待,被林世恒堵在了厕所,和陆景融结婚的快乐,如今也走到了这里。
快乐总是这样的短暂,变故得让人猝不及防。
一曲结束,温自倾握着麦,愣愣看着屏幕上的广告,迟迟没有切换下一首。
明明外表没有丝毫的变化,温自倾的内心却是止不住的绞疼,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他的心脏,残、暴地蹂、躏着。
他挣扎不脱,只能小心翼翼地尝试喘息。
原本音乐吵闹的包间也在一瞬间变得安静,在这个寂静的间隙里,隔壁屋的声音清晰地映入温自倾的耳中——
“他字字未提喜欢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
撕心裂肺跑调的男声唱的一点也不好听,可温自倾却是愣愣的,字字句句似乎都唱到了心里……
隔壁包厢跑调的哀嚎声还未在继续。
歌声分明是入耳,然而却是渐渐哽住了温自倾的喉咙,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猛然拖拽至于海底,咸涩的海水尽数袭来,顷刻间将他包裹吞噬,他变得沉重难抑,无法喘息。
隔壁的这首歌曲唱了五分钟。
短短的五分钟,对温自倾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他像是看到了自己过往的人生,和一次次不被重视的心意。
他给自己建了一层壳,没有那么坚硬,也遮挡不住多少苦难,但却可以隐藏他最真实的内心,那是一层无关他人,自我保护的壳。
然而这一刻,他的壳上似乎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荣叔,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温自倾才艰难晦涩地开口请求道。
闻言,荣叔有过片刻的犹豫。
温致仕自从知道温自倾一个人出门遇到林世恒后,便叮嘱过他:出门在外,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温自倾。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遵守温致仕叮嘱的时候。
看着温自倾强忍的平静,荣叔也忍不住心疼,他退伍后便来到了温家,被指派给了温自倾,那时候的温自倾刚刚高中退学,深陷在抑郁的泥沼中,他是看着温自倾一步步从封闭的自我中走出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可以说温自倾发生的事,除了温致仕以外,荣叔便是知道最多的,他也看得出温自倾对陆景融的喜欢,却不曾想陆景融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的人。
看着今日温自倾如此难过,荣叔也满是心疼,多么温柔善良的一个孩子啊,只可惜遇人不淑……
“好,那荣叔去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喊我。”
最终,荣叔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应了声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语气温和如常,像是一位即将出门的家长,在叮嘱家里最乖巧懂事的孩子。
温自倾也如往常一般,提了提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可今天的鼻头却是异常得酸涩,他只能强忍着,努力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最后看了一眼沙发上兀自出神的温自倾,荣叔默默地退出了包间。
他也没敢走开,就这么在门口守着。
荣叔出去没多久,身后的包房里便又响起了音乐,播放的是《好日子》,一首相当欢快热烈的歌曲,然后又是一首《大家一起喜洋洋》……
身后的包房,每时每刻传出来的音乐都是欢快愉悦的,只是每首歌都开着原唱,听不到一点儿别人哼唱的痕迹。
从外经过的人都以为,里面的氛围是欢快活跃的。
该有路过的女生笑着跟同伴谈论道:“好家伙,这屋里点的歌可真是喜庆,估计是有什么喜事吧。”
“确实够喜庆的,不过怎么全是原唱,好几首了,都没听到人唱,难不成是哪家的少爷来KTV听歌来了?”
“哈哈哈,有可能!”
“不过你还别说,在KTV听歌的感觉就是跟手机上不一样啊。”
旁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独留荣叔一人在门口守着满是担忧。
他已经把今天的消息发给了温致仕,后者只说了句看好温自倾,便再没有别的话语了。
包厢里喜庆的歌曲愈发吵闹,然后某个时刻像是断掉的琴弦般,戛然而止,荣叔一颗心瞬间提起。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温自倾却是推门出来了。
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小脸净白,嘴角还挂着惯有的标志性笑容,唯独眼圈里殷红的血丝与他本身的柔和格格不入,像是皑皑白雪上覆盖的一抹鲜艳的红……
荣叔很想问一句你怎么样。
可他还未开口,便听到温自倾故作轻快道:“这下子唱过瘾了,荣叔,咱们回家吧!”
几经流转,他似乎又成了那个别人口中开朗活泼的小太阳。
荣叔闻言却是眼眶微热,他强忍住眼中的湿润,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只笑着回了一句:“好嘞,咱们这就回家!”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将近凌晨,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刺骨的冷意肆意张狂地往人衣服里钻,然而温自倾却没什么感觉。
说来也怪,他向来畏寒。
也许是那几口酒的原因吧。
正当他们快要走到车子旁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即便灯光昏黄,温自倾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他期待了一个晚上的人,也是今天生日宴的主人——
陆景融。
他身姿欣长,肩宽腿阔,正踩着路旁细碎的灯光,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温自倾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你去哪儿了?又是和谁在一起?
各种纷扰复杂的念头最后通通归到了一点:过去的都不重要了,反正以后也是要分开,那便最后祝你一句生日快乐吧。
温自倾深吸一口气,“陆……”
他刚发出一个声音,剩余的话语被陆景融苛责又震怒的声音通通噎回——
“这么晚了乱跑什么?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待着!”
凌厉的语气像是寒冬的冰雹,狠狠地砸在了温自倾的脸上,他猝不及防,全然接收,疼得眼皮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