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自倾见状道:“好,那你就拣能说的说!是谁推了我爸?”
“这……”秦管家一脸的苦相,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出了问题的答案,“是陆先生。”
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温自倾的大脑直接宕机,他预设了很多个答案,书法协会的人,他哥商场上的死对头,甚至是林尽忠,可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陆先生。
陆先生是谁?
“你是说谁?”温自倾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哪个陆先生,这世界上那么多姓陆的人,是哪个陆先生推了他爸?
“陆景融,陆先生。”这一次,秦管家终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后,温自倾更不能理解了,“为什么?陆景融为什么要推我爸?项目收尾,他今天不是没有回家吗,我爸为什么会见到他?”
“这……”
秦管家一番纠结后,终于还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先生见陆景融这段时间对您冷淡无比,便想着去找他说个明白,谁曾想俩人起了争执,陆景融一时恼怒就动手了,然后秦先生就把脚给扭了。”
温自倾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想过陆景融会动手,“他人呢?他为什么不送爸来医院?”
秦管家道:“先生是从景行公司出来后才发现脚扭伤,然后我便送来医院了。”
秦管家叹了口气,又满是愤怒道:“陆景融对先生不满很久了,当初便是先生逼迫陆景融和您结婚的,他早就怀恨在心,先生的手机号什么的都拉黑了,要不然也不会跑去公司找他啊!”
温自倾突然捕捉到一个信息,“什么逼迫?”
秦管家像是突然觉察到自己说的有点多,顿时噤了声,不再言语。
温自倾不依不饶,还在询问:“什么逼迫?”
秦管家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温自倾突然想到他哥也说过的逼迫,他当时询问陆景融为什么会跟自己结婚,他哥说是他拿刀逼的。
他当时没有在意,毕竟他哥的话向来随意,可是如今秦管家也这么说。
所以,真的是逼迫?他的家人逼着陆景融跟自己结婚?
温自倾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哑着嗓子道:“承恩哥,我都听到了,所以当初是爸逼着陆景融跟我结婚的吗?”
“这……倾倾,你不要想太多。”秦承恩一时不知所措,“其实没有什么逼迫不逼迫的,只是先生答应了几个条件,好让陆景融同意结婚而已。”
原来真的是如此。
温自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难怪陆景融不愿意回温家,难怪他在温家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连一个笑脸都不肯有……
所以他是有多讨厌自己,才会忍不住对他爸爸动手。
温自倾内心叫嚣着,他有太多的话和疑问,疯狂想去找陆景融问个清楚。
于是不顾秦管家的阻拦,直接让荣叔送自己去到了陆景融的公司。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大厦几乎全是黑的,唯有景行科技那一层还零星亮着几盏灯。
荣叔记得有一次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林世恒,说什么也要送温自倾上去。
温自倾也没有拒绝,直到进了陆景融的公司,他才从轮椅下来,让荣叔在门口等着,他则是自己一个人去往陆景融的办公室。
他脚下的步子并不快,而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一步一缩,一走一疼。
终于,费了很大的力气,温自倾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正要敲门,却听到了门内的交谈声——
“终于要结束了,别说,跟温家那个小少爷结婚就是有好处啊。”
“不过可惜人是个病秧子,不是为了东山再起,又怎么可能跟他结婚。”
“终于要结束了,真累死老子了。”顾青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忍不住扭头看向一旁的陆景融,“项目原本定好的交付日期不是六月底吗,你怎么非要在这两天完成啊?”
陆景融言简意赅地回了俩字,“有事。”
“行吧,你有事就压榨我们。”顾青松大大咧咧地骂了他两句,然后又忍不住感慨,“这个项目完成了,我们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你别说,跟温家那个小少爷结婚就是有好处啊。”
陆景融敷衍地嗯了一声。
顾青松这人话多,叨叨起来一直没完,“温家那个小少爷人长得也不赖,不过就是可惜是个病秧子,不是为了东山再起,你又怎么可能跟他结婚。”
陆景融手下动作不停,他根本没仔细听顾青松在说什么,机械地又回了一声嗯。
门外的温自倾放下了要敲门的手,他额间的发丝微微晃动,嘴唇半张着,一时愣在了原地。
门内的人还在继续交谈。
光明磊落的人不该站在门外,偷听别人的对话。
温自倾知道。
可此时此刻,他却是一步也动不了,他的双脚像是被焊死在了这块地板上,无法抬起,只能茫然而又无措地听着门内两人的对话。
他听出刚才那个说话的声音不是陆景融了,他也知道是谁。
是的,温自倾是知道顾青松的。
顾青松是陆景融的合作伙伴,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最了解陆景融,用温致仕不中听的话说:顾青松就是陆景融肚子里的蛔虫,陆景融放个屁,格个八百里顾青松都知道是什么味。
顾青松看不上自己,温自倾也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得到,因为陆景融从未正式介绍这个朋友给他认识过。
也许是陆景融觉得没必要,又或许是顾青松本人不愿意理会他。
即便如此,他们也碰过不少次面。
屋内,顾青松一口一个病秧子唤着温自倾,语气里充满不屑与嘲讽。
而陆景融似乎也并未反驳。
因为温自倾只听见了文件哗哗地翻页声,他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地下沉。
沉默便是认同,认同他的不配,认同他的利用价值。
秦管家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当初是父亲逼迫陆景融跟自己结的婚。是啊,如果不是为了东山再起,陆景融又怎么会跟他这个病秧子结婚呢?
被撤资后去健身房找自己,为了项目向自己低头道歉,一次又一次的事实,不是已经告诉过他真相,可他偏要一叶障目,直到眼前人残酷地揭开绷带,他才看到了面目全非的伤口。
“听助理说,姓秦的刚才来找你了?”顾青松又问道。
提到秦正,陆景融眉眼中的厌恶陡然升起,嗯的一声回应里满是冷漠和不耐烦。
顾青松见状呸了一声,“这老家伙真他妈的无耻,你跟他儿子都已经结婚了,他还想干什么,真——”
陆景融斜乜他一眼。
顾青松于是便收回口中的话,“行行行,这一家子恶心人的东西不提也罢,要不是他一通捣乱,也不至于加班到这个点。”
“唉,想当初你被那个病秧子带回温家,我还以为你是进了个福窝,谁成想是进了个垃圾堆啊。”末了,顾青松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提到秦正,陆景融发出一声轻哼,急促简短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与厌恶。
六月的天气明明已经很热了,可门外的温自倾却是如坠寒窟。
他听到了老家伙、病秧子的称呼,更听到了陆景融语气中的厌恶,提到温家像是提到一块脏污不堪的抹布一样,恶心又厌烦。
身后明明有灯光,却照不亮温自倾的脸。
他藏匿在黑暗里,在门外安静地站着,感受着曾经的枕边人对自己的厌恶。
他虽然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却也经历过别人的厌恶与欺辱,但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他可以毫不在意。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那个背着自己去医务室给他糖的少年对他也是满满的厌恶。
他一直以为只是不喜欢,从没想过,比不喜欢层次更深的还厌恶……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胸口,每一次的呼吸,温自倾都感受到了抽疼,他扶住一旁的玻璃,勉强支撑住自己这具沉重的躯壳。
屋内的顾青松还想要说什么。
却被陆景融打断,他轻飘飘地掷出一句:“不提也罢。”
什么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温自倾像是一条被甩在岸上的鱼,有什么东西刨开了他的胸膛,还在里面不住地翻找。
温自倾想问你在找什么,可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濒临死亡。
明明早已做好了离婚的准备,可知道陆景融对自己的厌恶为什么还会如此心疼?
原来故事从一开始,他带陆景融回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错了……
门内的人还在继续交谈。
温自倾已无心在听,他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收拾好自己,有了抬腿的力量,强作镇定地折返了回去。
荣叔还在公司的门口等他,手边还停放着他的轮椅。
病秧子的词还在刺痛着耳朵,温自倾在离轮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轮椅,忍不住想:是啊,他就是个病秧子,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坐在轮椅上一遍又一遍练习的苦,因为他们都是完整的,除了自己……
“少爷?”
荣叔温和的一声呼唤拉回了温自倾的思绪,他习惯地提了提嘴角,说了句“我没事。”
然后便与往常无异地坐上了轮椅,吩咐荣叔送他回医院。
到医院后,他又笑着跟荣叔道了别,说自己去找秦管家,便让荣叔先回去了。
然后他的人便消失了。
温致仕得知温自倾消失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接到荣叔电话的一刻,他无比的震怒,脸上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在得知秦正住院后,他眼中的冰凌更甚。
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温致仕没有进病房,而是先将秦承恩喊了出来了解情况。
秦承恩的说法自然是跟昨天同温自倾说的一样。
“你觉得我会信吗?”温致仕抱臂,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温度降到了极点,“虞不凡,说实话!”
虞不凡是秦承恩的本名,他家境贫苦也不是s市的人,父母意外双亡后,他便辍学出来打工,偶然的一次机会,凭借着尚可的长相进了温家,在这里他踏实肯干,机灵聪明,很快便得到了秦正的认可,然后一步步走到了管家的地位。
他从心底里感激爱慕秦正,于是自愿改姓秦,名字也改成了承恩。
“秦承恩喊得多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名本姓了?”温致仕一张脸冷若冰霜。
秦承恩被喊得面色发白,他攥紧了手心,半晌也没给出一个回应。
“秦正当真是因为温自倾的事去找的陆景融?”温致仕厉声问道。
“……不是。”秦承恩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秦正是因为一己私欲去找了陆景融。
自从温自倾说出不再喜欢陆景融的话后,秦正便开始蠢蠢欲动,而当初陆景融跟温自倾的婚事能成也与秦正无关,是温致仕许给了陆景融颇多的好处。
秦承恩之所以那么说,便是因为他太嫉妒陆景融了,自从陆景融来到温家,秦正的眼中便再没有自己。
所以他厌恶陆景融,于是他推波助澜搞起了各种小动作,明明陆景融在书房加班,他偏同温自倾说陆景融出去了,明知温自倾是给陆景融准备生日,后者问起来的时候他偏要说人是出去玩了,等等等等,诸多事宜。
他想让二人的离婚,想让陆景融离温家远远的……
就在这时,护工跑来通知他们秦正醒了。
温致仕瞥了一眼秦承恩,撂下一句“你在外面等着”,然后便快步走进了病房。
见进来的是大儿子,秦正心里一咯噔。
温致仕也没说话,一双眼睛如刀般锋利地打量着他眼前的父亲。
秦正今年四十八岁,看起来却比真实年纪要年轻许多,他的身材也锻炼得当,没有丝毫发福的迹象,尤其身上还有一股子书法家儒雅的气质。
见大儿子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秦正心虚地咳了两声,赶忙打哈哈道:“你怎么过来了,我就是不小心崴了个脚,没什么大碍,公司那么多事,你要是忙就走吧,不用管我的,有承恩在这儿看着就行。”
温致仕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开口的声音更是沉到了极点,“秦正,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秦正被他说得一愣,当即变了脸色,“温致仕,我是你老子!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就你,也配?”温致仕气笑了,“你以为你那点破事没人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林世恒个混蛋怎么会对温自倾有那么大的恶意!你他妈的一个人放纵,差点害死温自倾!”
当初林世恒之所以对温自倾那么大的恶意,全是他听自己大哥说过秦正的下流事。
老子都这么恶心,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所以他领着一群人侮辱霸.凌温自倾……
秦正顾不上他的嘲讽,一脸慌乱地问道:“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倾倾怎么了,为什么扯到了林家?我问你话呢,温致仕!”
十分钟后,秦承恩看着温致仕摔门离开,他喊上了人去调医院的监控,与此同时门内传来秦正的怒吼。
是在喊秦承恩的名字。
他于是推门进去,刚走两步,一个玻璃杯便恶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额头。
又是“叮咣”的一声响。
地上满是碎片,秦承恩额上见了血。
可即便如此,秦承恩脚步也没停,他还是踩着玻璃的碎片,义无反顾地朝着盛怒中的秦正走去。
第20章
昨天晚上,荣叔将温自倾送回来后,他坐着轮椅在父亲病房门口停顿了很久,也没有推门进去。
他原本是去找陆景融责问的,可却是无功而返,反而将自己伤得狼狈不堪。
不该是这样的啊,他怎么回去面对父亲呢?
为什么他如此的懦弱,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没有立即推门冲进去,连同陆景融推搡父亲的账一起算。
温自倾,你怎么是个如此懦弱胆怯的人呢……
他在门外停了良久,却始终迈不进那个门,最终还是转着轮椅的钢圈离开了。
他想有个私人的空间缓一缓糟糕的情绪,时间不会很长,因为他怕家里人会担心。
医院周边的旅馆生意十分火爆,即便是这个时间点依旧有好几个人在办理入住。
温自倾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地在后面排队等待。
来这里住的人大多都是来陪着看病的家人,也许是刚刚将病人安置好,他们才来找住处,手里还提着饭,脸上也是显而易见得疲惫。
也因此,温自倾虽然坐着轮椅,却没有人过多的在意。
医院周边的旅馆见过这世上最多的疾苦。
前面的阿姨办理完入住,拿了房卡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汤水水的米线甩了出来,溅到了温自倾的手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阿姨看到自己的饭泼到一个坐着轮椅的人,顿时将疲惫吓得一扫而光,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满是慌乱,她疯狂地俯身道歉,凌乱糟糕的白丝来回得摇晃。
米线也许是刚出锅的,真的很烫手。
温自倾的指尖肉眼可见地变红,可他却微微蜷缩起来,收在了身侧,没有苛责什么,反而是笑着安抚阿姨了两句,“我没事的阿姨,不太热,没有被烫到。”
少年温和有礼,笑容真挚,渐渐抚平了阿姨心里的慌乱。
可她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要不然阿姨推你去医院看看,咱们涂点药吧!”
“真的没事。”温自倾又提了提唇角,给人一个足以信服的笑容,然后推动着轮椅前进,去办理自己的入住。
阿姨心里依旧过意不去,非等着他的入住办理完毕后,送他进了房间,知道他是自己一个人后,还告诉他自己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喊她。
阿姨语气关切,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细节,就像曾经温自倾的母亲一样。
温自倾轻轻应了声好。
关上旅店的门,温自倾终于卸下了脸上的笑意,他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变得皱皱的。
把手机关机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他去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放水。
冷水冲刷着指尖火辣的痛意,温自倾看着镜子里的人,木木地瞪大了眼。
来回奔波了几趟,他如今也是凌乱不堪,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嘴唇泛起了干皮,脸色更是苍白,像极了病入膏肓的人。
难怪刚才那个阿姨如此担心自己。
温自倾忍不住轻笑一声,仔细想想他今天也没做什么,这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
温自倾这么想着,也说了出来,他的声音低低软软的,像是一只委屈的流浪猫,他也没忍住戳了戳自己的脸,像是在试探镜子里的自己是真是假。
他抬手的动作,带起了一阵水花,其中几簇微凉的水花溅到了眼睛里,激得他眼中一阵酸疼。
会疼,有感觉。
所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去过陆景融的公司,听到了陆景融对自己的厌恶与不喜。
温自倾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他静静地感受着黑暗如同潮水般,将自己席卷包围,从头到脚,再不见一丝光明。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到光明。
可正因为他曾经见到过陆景融真挚诚恳的善意,才更难以接受他今天对自己的厌恶。
那样真实可述的厌恶,像是有着形状和重量,猝不及防地朝着温自倾狠狠砸下,让他狼狈不堪,苟延残喘……
关上水龙头的时候,指尖还是红的,温自倾却是已经不在意了。
明明已经到了凌晨时分,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困意,他并不饿,但嘴巴却想吃点东西。
有人说胃是情绪器官,胃得到满足了,情绪便不会再低沉了。
他不知道真假,却也想试试。
于是从楼下柜台买了一堆吃的,然后又回到了楼上。
凌晨时分,温自倾拆塑料袋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他一停下便又万籁寂静,一静一闹,极大的反差对比。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便打开了电视,凌晨的电视没什么好的节目,他却也不在意,随意挑了台,减到不会吵到别人的音量后,才又拿起那个食品的包装。
他拆开的是个面包,椰蓉口味的,甜甜的还带着点奶香,温自倾塞进口中,却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品不出味道。
但他还在重复着咀嚼的动作,想让大脑产生多巴胺,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无聊的广告,温自倾也不在意,但口中进食的动作却始终未停。
要吃多久,才能缓解这糟糕的情绪?
温自倾不知道,他已经吃了很多很多,多到肚子不舒服,他整个人疲惫难受地趴在床上,内心的不适却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温自倾不适地翻个身,口袋里一直带着的警报器滑落了出来。
像是在天上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出来提醒他不能这样。
在母亲面前,温自倾一直都是乖巧的,他忍着胃里翻腾的滚意,手忙脚乱地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一遍收,一边对着警报器认真地保证:
妈妈,我不吃了,这些都不吃了。
我没有想不开在虐、待自己,我就是现在有一点难受,想试试吃点东西会不会好一些,只有这一次,我保证,真的只有这一次了……
收拾好一切,温自倾将警报器小心翼翼地装回了口袋,拉上拉链,确保不会掉后,他将被子拖过来给自己盖上。
就这样,他穿着衣服裹着被子安静地闭上眼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已经决定要和陆景融分开了,还用在意是怎么样的过程吗?
而且又没有人用烟头烫他欺负他,怎么算得上是受伤?
想一想医院里那些脆弱的生命,同他们比,自己最起码还存活着,生命还在,就没有那么糟糕,一切就都能进行下去的。
他只任性这一天,给自己这一次逃避放纵的机会。
没关系的,睡一觉,明天醒来他就好了,明天的他就还是那个阳光开朗,乐于助人的温自倾。
会是这样的吗?
一定会的……
温自倾在自我开解中,渐渐消弭了意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温自倾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厚厚的窗帘还拉着,密不透光,温自倾看着陌生的环境,一时有些恍惚,不明白这是哪儿,以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慢慢回笼,陆景融说过的话也再次清晰,温自倾终于彻底清醒。
他有了动作,起床洗漱刷牙,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的一瞬间,无数条信息和电话轰炸了过来。
温自倾先给哥哥发消息报了个平安,下一秒温致仕的电话直接就甩了过来。
“在哪儿?”温致仕言语简短,开门见山地问道。
“在外面,我有些事情要做,明天,明天我就回家。”像是生怕哥哥拒绝,温自倾又连忙道:“明天是我的生日,你们在家好好给我准备惊喜就行。”
温致仕沉默了片刻,“可以明天回,但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于哥哥没什么好隐瞒的,温自倾吸了吸鼻子,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他。
他以为温致仕会暴跳如雷,实际上他依旧稳重,没有说什么重话,也没有再强、逼他,只让他一个人照顾好自己,明天处理完事情赶紧滚回来。
温自倾笑着应了句好。
挂断了电话,他又联系上了沈牧航之前给自己介绍的胡律师。
他打电话,跟胡律预约了下午的时间,然后打车去到了律师事务所。
胡律师看到他坐着轮椅过来很是惊讶,“您在电话里说一下您行动不便,我是可以上门了。”
温自倾他温柔地笑了笑,“都一样,没关系的。”
他明白律师的时间宝贵,自己一个对社会无用的闲人,多跑两步不算什么的。
温自倾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胡律师也很专业,根据他的需求,很久便拟定了离婚协议书,确认无异议后开始打印文件。
看着打印机里的纸张一张张出来,温自倾尤为感慨,原来离婚是这么的简单。
温自倾直接在律师事务所里就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牛皮纸袋装好。
他没有回家,独自去商场买了一身衣服后,再次回到了旅馆。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打算把离婚协议送到陆景融的公司,解决完这一切,再回家好好地庆祝自己的生日。
结束掉这错误的一切,然后重新开始,这便是他的生日礼物了吧。
六月十九是温自倾的生日。
印象中的这一天总是热闹非凡的,母亲在的时候会由她操持自己的生日会,母亲去世后便由哥哥接手了。
温自倾的生日往往是隆重的,热闹的,因为家里人相信,热闹的生日是能驱赶病毒邪祟的。
尤其去年的这一天,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他的婚礼。
那天的温自倾收到了好多的祝福,关于婚姻的,关于幸福的,还有关于身体的。
那时候的他喜不胜收,以为自己即将要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却不曾想,祝福并不一定能成真,今年的自己住了更多的医院,而他以为会幸福美满的婚姻,原来也只有短短一年的寿命。
甚至在这短短一年的寿命里,比他本人还要脆弱多病。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温自倾早早地起来,洗脸刷牙,收拾完毕后,他换了自己在附近商场买的新衣服。
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破旧立新,迎接好运。
看吧,他一直是个听妈妈话的乖孩子。
再次确定镜子的人是有精神的,没有丝毫纰漏的,温自倾终于出门。
他拿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去到了陆景融的公司,用门禁卡开了门后,才发现公司外面的工位上没有一个人。
温自倾疑惑地看了眼手机,今天是星期三,并不是周末,所以人为什么不在呢?
“有人吗?”温自倾轻唤了两声,却不见人回应。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打算去陆景融的办公室看看。
轮椅划过一排排的工位,最终还是到了办公室门口,然而办公室的门同样紧锁着,里面是空无一人的模样。
不在公司,那陆景融去哪儿了?
温自倾思索着。
温家他厌恶至极,一定不会回去,而现如今他又没有别的房产,能去哪儿的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翦密的睫毛轻颤,温自倾不愿再细想,而是拿出手机给陆景融发了个消息。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他告诉陆景融自己在公司等他,有些事要跟他说。
昨天他的手机开机之后,收到了很多人的消息跟电话,家里人的,秦管家的,甚至是沈牧航的,一堆密密麻麻的红点中,唯独缺少了陆景融的。
他当真是高冷,对自己的一切不闻不问,也漠不关心。
哪怕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温自倾侧身抬头,朝着办公室看去,那天晚上也是在这里,他听到了陆景融和顾青松的对话,才得知事情的真相和陆景融内心的所想。
既然从一开始,他带陆景融回家就是个错误,那便让这个错误停止在这里吧。
今后,他们都要好好生活啊。
等了许久后,温自倾终于将牛皮袋装着的文件放下,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然起了滚滚的浓烟。
不远处燃起了熊熊的火苗,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扑面袭来,几声不知名的闷响过后,火势变得更大,直蹿天花板,将雪白的墙体燎得黢黑。
唯一的出口被火蛇把守着,它愈燃愈烈,蠢蠢欲动地想要冲过来,压榨掉温自倾最后一点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