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成箫留了下来,一天,两天。
半个月,半年。
他的学籍转到了最昂贵的私立学校,他收到了蒋曼容寄给他的一箱箱衣服和书籍,却从来没能打通她的电话。
家里的佣人对他的称呼变成了恭恭敬敬的“二少爷”,他身上廉价的地摊货变成了许多人一个月工资也买不到的品牌装。
起初他谨慎而小心,事事都想要做到无可指摘。后来他学会了收敛锋芒,装傻充愣。
他在等。
等蒋曼容好起来,等那个属于他的原本的,简简单单的生活。
他问过成弘量许多次,但成弘景无论是疗养院名字,还是医生的联系方式,都不肯给他。而他打给蒋曼容的电话,也只有寥寥几通被接通,还没说上几句,就被蒋曼容挂断了。
多可笑啊。
多年后,成箫每次忆起,都会这么想。
明明悲剧的蛛丝马迹就摆在这里,他偏偏要一叶障目,自欺欺人。
?成箫有时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他命里就该背负罪责,以偿还他流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肮脏血液。否则为什么明明知道租住人人已经换了,在路过那间老破出租屋时,他的直觉却依旧执着,催促他上去看看。
回家的路熟悉又陌生,成箫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到了顶层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从内向外打开。
走出来的人是生面孔,成箫从未见过。
“什么事?”来开门的男人问道。
“您好,”成箫笑了笑,礼貌道,“我是这儿的上一任租客。”
“我刚好路过,想过来看看。”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可就这几眼,也足够让他怀疑成箫话的真实性。
成箫穿着不菲,手里提着的包,还标着一个最有名的私立高中的校徽。
他这样的小孩儿,曾经住过这种地方?
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骗人的吧。”男人扶着门框,没什么让他进门的意思,“我之前也没见过你啊。”
成箫想了想,道:“和我一起的上一任租客,瘦瘦高高的,还很漂亮,您有印象吗?”
“很漂亮……身体也不太好,是吧?”
成箫点了点头。
“是的。”
“那我有印象了。”男人道,“冒昧问一句啊,她是你……?”
成箫轻声道:“是我母亲。”
男人顿了顿,再看向成箫时,眼神多了些成箫看不懂的意味。
“这样。”他冲成箫道,“节哀。”
成箫愣住了。
“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的正确。
“你……你说什么?”
“你母亲啊,”男人不解道,“不是一个多月前就离世了吗?”
成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小区院子。
他的大脑机械地运转,却难以让他思考。
他说他在等,等一个重聚的时光。
可原来有人白裙翩翩,从高处一跃而下。
像堕落的天使般奔向了另一个彼岸,早已葬送了他的所有幻想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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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谁愚蠢到忘了设定时发布,结果半夜醒了上厕所才看到。
“对面的女人?她一直住在这里没走过啊。”
“你说医护人员?没有,我都没见过有人来找她,她就一直自己住着。”
“她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身边竟然也没人陪着,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也不怕她出事一样。”
“哦对,她好像有个儿子?不过被她夫家抢回去了。嗐,我听楼下大姐唠嗑知道的。”
“肯定是抢啊,她本人都不乐意。她当时好像找了社区的法律援助中心去打官司,最后败诉了,孩子的学籍户口都被迁走了。”
“真是挺惨的,那以后她就疯疯癫癫的,没钱也没人照顾,好在楼下便利店那个老板还有他老婆人好,才没让她饿死。”
“不过你也知道,没有药物干预,得了精神疾病的人恐怕身体上不太好过。估计是终于受不了了吧,从天台上翻下去了,也算是种解脱。”
“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邻居狐疑地上下看了成箫几眼。
“你是她家里人?”
“是。”成箫的嗓音哑地不成样子。
邻居忽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好该怎么打圆场。
他最后磕磕绊绊着开口:“她走的那天,好像有人来帮着安顿。我看着挺有钱的。”
“我知道了,”成箫小声道,“谢谢您。”
再一次,成箫走出了熟悉的小区。
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回来这里。
数月以来他努力拼凑着真相,从出离愤怒,到浑然无力。
从一开始,“暂住”便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掠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有他天真的可怕。
“正在接受治疗”“需要静养”……
成弘量的谎言下,是唯价值论的冷血,是带走了还算有用的他后,冷眼放着蒋曼容等死。
成箫觉得,他可能一辈子理解不了成弘量这样的人。
亲人,朋友。
在成弘量看来,都好像是能明码标价的商品,他从中精挑细选,从中选出够格与他相配的东西。
亲缘,情感,它们区别了人和其它生物。那么视其为无物的人,是否还能被称之为人?
“在我所有的孩子里,我最喜欢你。”
“好好努力,我会培养你做我成弘量的接班人。
成箫的耳边一遍一遍回响起成弘景的话。
成灏和善表皮下的厌恶,成彦恨不得他去死的眼神,成乐然满嘴谎话的构陷。
曾经他以为这些都是出于对他私生子身份的记恨,现在想来,竟是赤裸裸的妒忌。
他们将成弘量的青睐看作高高在上的恩典,因为知道一旦失去价值和宠爱,就等于被抛弃。
傍晚的集市街道旁,下水道发出难闻的气味,混杂着菜市场水产的腥味,让人反胃。
人群拥挤,到处充斥着商贩的叫喊声,放学归家的学生自以为威风,满嘴爆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成箫感觉眼前逐渐有些昏花,胃里翻江倒海。
他踉跄了几步,撞上了垃圾桶,扶着它吐了出来。
好恶心啊。
像牲口一样。
生理性眼泪糊了他满眼,他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出了个人的名字。
老实说,接到成箫电话的刘朔是不可思议的。
自成箫转学过来那天,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他们是一个阶级的人。
私立学校的人,自动分成了几种。
一种有让人骄傲的背景,一种有着能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成绩。
同类和同类同行,似乎是人的天性。
像成箫这样,既有背景,又有成绩的人,太多的人想跟他交上朋友。
刘朔也是其中之一。
他朝成箫递了橄榄枝不知道多少次,可成箫只是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他的消息还是电话什么的,理都不理。
起初他气的不行,跑回家跟他哥一通告状。
“他就一个私生子,他装什么啊?”
他哥嘲笑着瞥了他一眼:“得了吧,人家正经好学生。看不上你。”
“以后少一口一个私生子的叫,成家好像很看重他。”
刘朔听见这些话,才平衡了不少。
太子爷和太子爷之间也是有隔离的。有些是纯粹的纨绔子弟,而有些那是准备着要大治天下的。他属于前一种,而成箫明摆着属于后者。他们注定玩儿不到一起。
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再总爱找成箫攀谈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成箫居然会主动打电话找他。
“喂?”成箫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来。
刘朔回了神,捧着手机回道:“成箫?你找我什么事?”
“你那儿有什么乐子?”
“想找乐子你来找我?”刘朔笑了声,有些吊儿郎当道,“那不好意思,我这儿没什么你能玩儿的。”
“哦,那挂了。”
成箫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刘朔逼还没装上多久呢,对面就直接打断施法了,急的他也顾不上拿腔作势了。
“诶诶!你干什么?”
“我发现你也挺无聊的,我换个人问。”
刘朔被噎了这么一下,不禁纳闷。
这人之前说话这么呛的吗?哦不对,他好像之前不怎么跟人说话。
“你要找谁?”
“乔子晋吧。”
“操……”刘朔摸了两把头发,有些烦躁。
找谁不好,偏偏找跟他不对付的。
他“啧”了声,不情不愿道:“你先别去。”
“你有事快点说,乔子晋……”
“哎呀我服了我服了!我带你找乐子总行了吧?”刘朔简直听不得对家的名字,暴躁着一口应了下来,“这周日到我西郊的别墅来,办了个轰趴。地址我微信发你,到时候别穿的板板正正跟个好学生一样。”
“行,挂了。”
这就是刘朔第一回 和成箫产生交集,他也原以为这是最后一次。
在刘朔看来,成箫的行为就好像是好学生突然有点迷恋上叛逆的滋味了,非要和家里对着干,和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一起混一混,喝点五六度的酒,骂点脏话什么的。这就是个假把式,稍微玩得过一点,估计就能把这位优等生吓怕。
对好学生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小小调味剂,来体验失败者的人生,可对刘朔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
没人喜欢自己认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被人当作是笑话,或者反抗家长的把柄。
所以他们即便次次都带着成箫一起玩儿,也从来没想着成箫能真的融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等着成箫有一天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然后跑回去接着当他的明君,走之前再踩上他们一脚,说几句“烂泥扶不上墙什么的”,可结果一等就等了两年。
玩儿的多了,刘朔就发现成箫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纯情无害。
他反倒和他们这群人有些像,有时候要更疯一点。
成箫骨子里有种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儿,他什么都不说,你却能特别清晰地看出他对谁不爽,又是因为什么。他不怎么爱出风头,但如果要让他说话,要让他做事,他一定是最张扬的那个。
而且没什么人能管住他。
先前让他看起来板板正正束手束脚的东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让他整个人像是拆了封,露出了并不高尚的内里。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成箫彻底和“大治天下”无缘了的呢?
兄弟可能各自都有不同的意见吧,但刘朔脑子里蹦出来的场景,是他和成箫十七岁那年。
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聚完,正要各自回家,不知道哪个人提了嘴,问敢不敢一起去夜总会玩儿玩儿,见见世面。
纨绔子弟里又分三六九等了。分成以乔子晋为首的玩儿命甚至都能挑战法律的,还有刘朔他们这种,就喜欢花钱买跑车喝酒看美女,实际胆子没那么大的。夜总会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头一回。
“我们进不去吧?没成年呢。”
蠢蠢欲动归蠢蠢欲动,客观评价一下他们这群人,看起来成熟到能去的起夜总会的,那真没有。
“哟,刘朔,我刘哥,你不会吓破胆儿了吧?”一个公子哥激将道。
“操!你他妈才没胆儿了。”刘朔骂道,“我他妈是怕你毛没长齐那样子叫人给拦那儿。结果哥几个都进去了,就你在外面喝西北风。好心当驴肝肺了我。”
“我靠,你嘴可真毒啊。”公子哥拍了刘朔一巴掌。
“别赖我,我跟我身边这位学的。”
刘朔边笑边扭过头,看见身边站着的成箫正一手插兜,一手皱着眉飞速在手机上打字。他戳了戳成箫,问道。
“成老二,你去不去?”
成箫头也没抬,手指噼里啪啦敲着:“随便吧,有人请客就行。”
“不请,抠死你了。”刘朔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还以为你爸不给你零花钱呢。”
话是这么说,刘朔还是带着人过去了,一行人站在那门口不远的地方,犹豫半天也没想好以怎么样个格式进去。
刘朔转着看了一圈,其他几个人看天看地就是不说进门的事儿,成箫还是低头看着手机,好像对周边的情况不怎么在意。
刘朔咬了咬牙。
那能怎么办,到都到这儿了,好奇是真好奇,想进去也是真想进去。
他打头阵,率先往门口走去。
他努力装出一副熟客的样子,口吻成熟,抬脚就想往里进,但门口的侍者接这份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样的,一辨别一个准。
“不好意思先生,你们各位不能进去。”
刘朔强撑着气场,故弄玄虚:“怎么回事啊?我你都不记得了?我上个月刚来过啊,你快点让我跟我兄弟们都进去。”
“我确实对您已经没有印象了。请问先生是上个月几号来的?您贵姓呢?”
刘朔闻言,已经有些慌了阵脚。
“上个月就是上个月啊,我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正绞尽脑汁的编着,电话铃声在他身后忽然响起。
是成箫的手机。
“吗的,烦死。”
成箫一把挂断了电话。连带着把手机也扔回兜里。
他脸上都是烦躁的意味。扒开刘朔,他上前拽住了侍者的衣领。
“成家听说过没?”
“拦我等于拦了你们一个月都赚不回来的钱,你他妈懂不懂?”
那天他们最后也没能进去,可不久的将来,他们成了这里的常客,以成箫最甚。真的做到了他当年所说的,一掷千金,让整个会所的老总跪着来捧。
纸醉金迷,喝高了后刘朔总会回想起当初门口的这一幕。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成箫和他们隔着一层什么。
成箫一直他们所有人中最聪明的那个。遇到事情,他们永远只想着用钱,用名头来解决,提自己自己妈,提自己出类拔萃的兄弟姐妹。
而成箫却不同,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办法。他靠自己就行,他有本事,有自己存在着的独特价值。
而就在那一刻,那个矛盾产生的瞬间,成箫下意识的解决方案变了。
他拉出成家,他拿权钱来压,只为了尽兴找个乐子。
刘朔不是什么圣人,他才不会为一个优等生的陨落感到惋惜悲痛,他认可的价值观里,这样活着无可指摘。
谁规定的一个人的价值就不能来自于自己生下来就有的那些财富和社会地位了?人生不过是临死前的一张游戏,而他们就是那么幸运,注定了能打一场一生顺风顺水的局。
刘朔只是感到疑惑。
和他一样的这些人,他们天生蠢,在父母兄弟无数的光环下抬不起头,他们没得选,甘愿当一滩烂泥。
但成箫不一样。
成箫曾经有过选择,拥有两条道路。
他终日游戏人生,连刘朔也不敢夸下海口说比成箫更懂什么是纸醉金迷。但他又似乎在糜烂生活中,冷冷静静地计划和打算着那条功成名就的路。
刘朔看不懂成箫。
从前不懂,后来也不懂。
他只知道如果成箫还喜欢花钱喝酒的话,无论成箫的聪明脑子里在想什么,就还算他这个不太聪明的人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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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太久远大家忘记,刘朔是我们伟大的媒婆小哥和爱情助力者
还有是的没错,这个长度,这章二合一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
车外,玻璃上滚动下源源不断的雨珠,景观都变得动态起来,而车内空气不怎么流动,凝滞而平和。
里外是两个世界。
成箫缩在这一方天地里,任凭爱人舔舐自己的伤口。
“你知道成弘量气成什么样吗?”他笑道,“我不夸张的讲,他就好像被人渣了一样。”
“最喜欢最看好的孩子突然跟一群混子跑了,成绩一落千丈,大学都差点没着落。还学会了去夜总会包人。”
“第一次被他发现时,他大发雷霆。因为我不仅包了人,还是个比我大了十几岁的女人。”
陆玖年听得正认真,突然这一句话,当他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你还真就喜欢比你大的啊?”
成箫被他这无厘头的话噎了下,无奈道:“我是喜欢你这个岁数的,不是喜欢能当我妈的。”
“一点不龌龊。真的。”他换了个姿势,离陆玖年更近了些,“她有两个孩子要养,都沦落到要来出卖色相的地步了,但她年龄又太大,夜总会那帮男的不喜欢,连点她都不乐意。”
“我给她钱,让她送孩子去上大学。她两个孩子现在过的都挺好,一个去做警察了,一个学的会计,现在就在我公司财务部工作。”
成箫轻轻呼出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我可能就是迈不过这道坎。总想着当初要是有人也能这么推我和我妈一把,可能她也不至于……”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笑了笑,但陆玖年看着却有些难过。
“所以自己也想做推别人一把的人吧,算是偿个愿。”
陆玖年还是好难过,他于是凑上前去,捧着成箫的脸亲了口。
成箫笑道:“安慰我?”
陆玖年琢磨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我听着太心疼了,亲你一口安慰我自己一下。”
成箫捉过他的手拽在手里,低头轻轻捏着他的指节,接着道:“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是因为蒋曼妮找上我了。”
“你别听我整天又是说要成灏死的又是说要成彦化成灰的,但整个成家,我头一号讨厌成弘量,接下来就是蒋曼妮。”
陆玖年扭头看向他:“因为她曾经对你和阿姨做的那些事吗?”
成箫敛目:“不全是。”
他缓缓道:“你知道我妈和她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吧。”
陆玖年愣住了,他喃喃道:“你是说……”
成箫抬头,看向窗外:“她们是姐妹,只不过不是亲的。”
“蒋家你应该也听说过,是个挺有财力的家族。单评价实力,蒋家不输本地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家族,但坏就坏在,蒋家这一辈人丁稀薄。”
“一个家族再怎么强,如果没人继承,百年之后,仍是一把灰而已,什么也留不下。”
“所以,他们领养了我妈。”
陆玖年隐隐猜到了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但后来,蒋曼妮却出生了,是不是?”
“是。”成箫点了点头,“很寻常的桥段。但不同的是,我母亲这个领养的女儿,既没有在亲生女儿出生后被退订,也没有收到冷落。”
“她太完美了。漂亮、聪明、优秀、性格又好。太多人对蒋家这个大小姐赞不绝口,蒋氏夫妇喜欢她,也重视她的能力。”
“于是在早年间和成家,这个在当时看来已经逐渐丧失竞争力的家族的联姻婚约到约定时间时,他们把蒋曼妮推了出去。”
“让不太聪明的亲女儿嫁去没什么前途的家族,让完美的、更有价值的养女留在身边,接手家业。”
成箫讽刺地笑了笑:“有意思吗?有钱人眼中的亲情。”
“我母亲常说,她的前半生里,她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她因此感到愧疚,她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由于她受到的偏爱而受伤害的人。”
“所以从小到大,她对待蒋曼妮,比对她的亲姐妹还要好。小时候,给她做早饭,帮她扎小辫,辅导她作业。长大后照顾她生产,伺候她做月子,比她亲妈还要尽职尽责。”
“可无论她做了多少,蒋曼妮还是讨厌她。”
“她视我母亲对她的好为理所应当,觉得我母亲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手里偷来的,我母亲是小偷,是罪人。但即便如此,我母亲对她依旧百应百求,没有任何原则。”
“蒋曼妮生下成灏后,生了一场大病。蒋氏夫妇本来就难以生产,生下来的蒋曼妮体质就弱,一场病反反复复了一两年,不见好转。”
“我母亲放心不下,和成家的长辈商量,住过去亲自照料她的身体。”
成箫说完,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时,他显得有些艰难。
“你知道的,有些时候,偏爱并不是件绝对的好事。那要取决于你被偏爱,谁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玖年感到喉咙有些酸涩。
“成弘量?”
“嗯。”成箫点了点头,“他强迫我母亲,怀上了我。”
“我母亲不允许这样的错误发生,她想过报警,想过打掉我,可我的祖母,也就是成弘景的母亲,用了手段限制了她的行动,逼她生下了我。”
“我的出生,和我本身,就是个错误。”
成箫的声音沙哑:“我是他们所有人的自私,欲念,恶意所缔造的,我成为了他们所有恶意的形式,我是她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爱我。”
成箫笑了笑,眼底忧伤。
“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被偏爱呢?”
“所以我真的没法允许我自己放任该付出代价的人悠然自得,我想让他们偿还一切。”
“可我好像做不到了,玖年。”
他微微弯腰,额头抵在陆玖年的肩上。
陆玖年唇线紧抿。
他按着成箫的头,将人搂在怀里。
“你做的到。”他小声道。
我会像她为你倾尽一切一样,付出我的所有,帮你实现你的所有想要。
静静相拥片刻,成箫坐直了身子,把头抬了起来。
刚一抬头,他就捕捉到了陆玖年还没来得及调整好的神情。
陆玖年眉头锁着,唇抿的很紧。他眼神落在成箫身上,满满只盛着“心疼”两个字。
讲真的,成箫不是囿于过去的人。
不喜欢沉浸于一种情绪太久,不喜欢自怨自艾太长时间。
陆玖年不来找他,他大概率也不会出什么事。
顶多是emo会儿淋淋雨,想清楚了振作起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甚至都没想着要告诉陆玖年自己心情不好。在他看来不过是调理调理就能扛过去的事,重新站起来想办法才是要紧的。
可现在他看着陆玖年眼里实打实的在乎,感受着陆玖年传递给他的温度,他忽然觉得,不那么坚强的感觉也挺好的。
因为他被爱着,不用担心喊疼没人会回应,即便一声不吭也有人会注意到他的不寻常。
他喜欢这样。
成箫动了从未有的心思。
恶劣一点吧,谎称自己没好,再多讨一点陆玖年的在乎。
让他为自己难过,让他的情绪为自己而翻涌。让他们相拥着沉溺于同一片海,于暗淡无光中彼此救赎。
“玖年。”他轻声道。
“嗯?”
“玖年啊……”
“在呢。”
成箫看着陆玖年,到嘴边的话忽然转了弯。
“我好多了,不怎么难受了。”
看着陆玖年的眉心舒展,紧绷着的面孔放松下来,成箫认输般想。
他好像再也没办法自私起来了。
连让陆玖年心疼都舍不得。
虽然不想着装脆弱了,成箫依旧不打算放过这个讨甜头的机会。
再抱一会儿,再亲两下总可以吧?
他得寸进尺,把脸凑到陆玖年面前。这会儿他干什么陆玖年都不会躲,就那么任凭成箫一点点靠近。
眼看某人要得手,车窗玻璃忽然被人敲响。
陆玖年被吸引了注意扭过了头去,成箫到嘴的美人就这么飞跑了。
“谁?”他语气里多少带着点生怕陆玖年听不出来的怨气。
“还能谁,我学弟。”陆玖年离他远了些,整了整有些皱了的衣服,“你别乱吃飞醋,和他好好打招呼。”
“瞎操心,”成箫漫不经心道,“我格局大着呢。”
陆玖年给了他一个“你最好是”的眼神,扭过身子开了门。
门外,叶星洲艰难撑着伞,弯腰探身,冲他们大声道。
“雨下这么大,就别费劲搭电了,直接到我车上去吧。别再等会儿下得更大了,就都走不了了。”
“行。”陆玖年道。
他扭头看了眼成箫,见成箫也没什么意见,便迈出了车门。
车外面等着的叶星洲迅速把伞侧了过去,罩着他,没让他淋雨。
见他下了车,叶星洲顺手就要关上车门,陆玖年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
叶星洲疑惑地看向他。
“还有人。”陆玖年解释道。
叶星洲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迅速道:“那先等会儿,我去再拿把伞过来。”
“不用,我们这儿有一把。”成箫从车里迈下来,手里拎着陆玖年带过来的那把伞,对叶星洲道。
叶星洲此前没和成箫面对面见过,对成箫的声音不怎么熟悉。近郊附近没什么光亮,只有不远处大路上有高高挂着的路灯。成箫的面容不怎么清晰,又被伞挡了一半,叶星洲一时间没认出面前人的身份。
他冲面前的人笑了笑,扭头问陆玖年道:“学长,这你朋友啊?”
“不是。”
出乎他意料,陆玖年否认了。
叶星洲有些好奇地等着陆玖年的下文。不是朋友那是什.欲.加.之.言.么?亲戚?老师?
可陆玖年好像没什么解释的意思。
“别站着了,得赶紧回了。”陆玖年道。
“哦哦,”叶星洲连忙道。他把伞往上举了举,接着道,“那学长跟我一把伞,哥们你自己一把?”
“他跟我一把吧。”成箫忽然道。
叶星洲询问地看向陆玖年,后者已经掀开了伞,挤到了成箫身边。
“哦,行呀。”叶星洲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朋友,他还以为是哪个被困的路人,陆玖年稍带着解救过来的,但怎么还打一把伞呢……
他挠了挠头,也懒得立刻弄明白了,转身领着两人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