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
手臂被人轻轻抵了一下,顾夜宁扭头,明烨凑近了他,在他耳侧低声问:“搞点反差的反应吧。”
“什么意思?”他呼吸炙热,紧贴着耳廓,顾夜宁忙着侧脸避让,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顾名思义,就是我们两个一个吓到崩溃恨不得四肢着地,一个冷静到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比赛要赢,节目效果也要做。”明烨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像是在和顾夜宁轻松地聊着天,而非讨论如何做出虚假的反应来吸引眼球,“不过夜宁你,估计演不出害怕吧。”
顾夜宁:“……”
他分辨不出明烨的这段话里到底有多少诚挚的部分,又有多少暗讽蕴含在内,也懒得去分辨。恰巧那头主持人的声音重新响起:
“那我们的自恋狂与帅哥队的两位选手先来怎么样?”
“夜宁害怕,所以我先来。”明烨顺畅地接茬。
无数人的视线热辣辣聚焦在被明烨拦在身后的顾夜宁脸上,一句骂人的言语卡在喉咙口,顾夜宁硬是给它憋了下去。
其他组的选手围拢在箱子前方,在看见箱子内的物品时,无一不露出了惊恐愕然的表情,陈冰甚至吓得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在地上。
顾夜宁:装,接着装。
他冷眼旁观着明烨卷起袖子,露出一副干劲满满,毫不胆怯的模样,将手塞进箱子上方的圆洞。
“三,二,一。”
他在心中默数。
“——哇啊啊啊啊啊————”
明烨惨叫着将自己的手从洞中抽出,蹦跳着连连后退,像一只装了弹簧的尖叫鸡,而将一切看在眼里,并毫不意外的顾夜宁伸手在半途拦住了他转身撞墙的动作,将他捞了回来,面色冷静地配合他出演。
“湿……湿的!啊啊啊啊啊——”明烨手舞足蹈地冲镜头比划,又语无伦次地转向顾夜宁,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像是溺水濒死的人抱紧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明烨太知道观众想看什么了。他知道“反差”是许多人万变不离其宗的萌点,也知道怎样能制造反差,更知道如何能在给自己树立人设的同时,也让另外一部分人从中获取“cp粉”的福利,可谓皆大欢喜。
短短两年时间,他的蜕变令人震惊。他是合格的偶像预备,如果不曾利用过他人的话。
旁观者们笑到打跌,顾夜宁在一片放肆的笑声中垂下视线,他的手臂被明烨箍得生痛,对方的热度隔着薄薄衣料,生硬地紧贴着他,顾夜宁竭力忍住想要往一侧避开对方的身体本能,为了压制这种情绪,他不得不抬起手触了一下明烨的发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虽然他从臂膀到指尖都紧绷得近乎僵硬。
“没事,没事,不会有危险的。”他轻声说,语气里透出一股诚恳的关切之情,情绪却高高地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虚伪的姿态,紧接着他又用甚至比之前更低,但确保能够被收录进话筒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那么……”
末尾的两个字收进欲言又止的迟疑中去,像一簇戛然而灭的火苗。
背对着镜头的明烨神色倏地一动,肌肉紧绷,嘴唇下意识地抿紧,但电光火石间那点动摇已经趋于伪装之下的平静,显然对方已经明白了顾夜宁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顾夜宁几乎能够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正飞速运转,想办法应对的大脑。
下一瞬明烨重新露出了那种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小狗一样的委屈眼神,裹上一层冒着凉意的潮气,湿漉漉地盯着他。
互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顾夜宁见不得他这装模作样的神色,佯装做综艺效果,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那根摸到了内里物品的手指转了个方向按在他自己衣服上,顺势蹭了蹭,然后露出微笑:“擦擦,擦干净了再去摸。”
明烨:“……”
顾夜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又撸了一把他的后脑,他的发质偏硬,手感并不算好:“去吧去吧,别怕。”
明烨半含着委屈重新走上前去,走到半途猛一回身:“我再酝酿一下,要,要不你先来?”含羞带臊的示弱,连朝向哪个机位做出如此别扭的表情都像是一场精心算计,顾夜宁深知对方精通于此,并不以为意。
他略一忖度,兀自迈步上前,将明烨拨到自己背后。
“夜宁!加油!”
“夜宁别怕,如果害怕大不了就弃……”
背后贺天心声势浩大的鼓励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装不出害怕,索性不装的顾夜宁在他的助威声里,冷静地把自己的手塞进了洞口,一往无前地往下一探,一捉。
摸到了。然后径直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湿漉漉,黏腻腻,被他抓起来的时候,弯曲粗粝的物体无声地缠绕住手指,好像还有些额外的阻力,他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摸箱子环节的常客——
“章鱼。”顾夜宁说,半点不带犹豫。
然后他手下用了点力气往上拽了拽,手中章鱼像是在和他作对,拼了命用足上吸盘吸住纸箱壁,把自己往下拉扯,固执地死守自己那一方天地。那头贺天心欢呼着跑过来试图拥抱他的时候,他还在努力想把那只章鱼的爪子从纸箱里拉出来,好看看这个和他作对的章鱼到底有多大。
“别拽了,你是饿了吗?”管风弦从后面过来,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箱子里抓出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擦擦,食堂有油炸小章鱼,你要吃的话可以去。”
“我不是——”
顾夜宁话说到一半,目光无意中一瞥,注意到因为动作,管风弦的袖口往上跑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手臂。
一道略显狰狞的伤疤横距在他腕上,猛地撞入眼帘,难免触目惊心。
他心头一颤,下一秒佯装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谢谢。”他低声说,用管风弦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的粘液,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顾夜宁和管风弦上辈子不熟。
哪怕他们曾经两次分在一组表演,朝夕相处,甚至一起睡过练习室。
但他们依旧不熟。
这种不熟几乎人尽皆知。
早期还会有人发出“管风弦顾夜宁今天认识了吗”的疑问,后期他们的cp粉都已经不再强求,自嘲“看脸拉郎”,但“全网无代餐”,因为哪怕二人无交流,只要站在一个框内,氛围感故事感就来了,每一帧都像在拍电影,美不胜收。
在互联网狂狙顾夜宁的时候,还有一拨人在默不作声地反其道而行,他们自称“缺德嗑药”,无论对顾夜宁有无好感,都不耽误他们嗑所谓的“烂人”cp。
也因此,虽然这cp相比之下并不算大热,但由于出圈的双人神图太多,所以也吸引了一大群靠脸嗑cp的颜粉,图频文学产出各个精品——然后他们戏称,就是因为两个人太不熟了,太没有故事但又太配了,所以留白过多,给人的幻想空间也就越多,就像一张能让人肆意涂抹的白纸。
也因此,他从不知道管风弦腕上的那道伤口的存在。
他猜整个节目组也鲜有人知。
但怎么看,那道伤痕都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管风弦怕是自杀过。
摸箱子环节录制得极快。
也因此不到一小时,就已经进行到了“你画我猜”的环节。
按照之前商定好的结果,贺天心画,管风弦猜。绘画的人有二十秒时间作画,猜测的人则有十秒时间给出正确答案,一共五道题,猜对更多的一组获胜。
毛遂自荐过的贺天心信心满满地抓着一只水笔,拿着画板端坐桌前,一副贵妇的端庄姿态,但因为有明烨的前车之鉴,在场的人对他的自信都并不看好,包括坐在他对面的管风弦。
管风弦轻言细语地劝说,言辞间颇有些小心翼翼:“你抓住重点,画的不好看也没关系。”
“放心,放心。”贺天心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见所有人都一脸怀疑,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你们是不信我吗?”
“信你,信你。”顾夜宁敷衍他。
贺天心狐疑地看了看他:“我觉得你在敷衍我,但我选择相信你。”
顾夜宁还没回答,旁边的明烨嗤笑一声,那笑声任谁听都带着股嘲讽,但众人去看他的时候,他脸上却带着再诚挚不过的神色,甚至对贺天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堪称十佳队友。
似乎是,短暂的没能控制住情绪。顾夜宁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侧过脸看见主持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词语牌,于是暂且将散漫的思绪收了回来。
在场的人除了管风弦,都看到了白纸黑字的“狼”字。
顾夜宁脑海里只能浮现出模糊的狼的画面,但具体的细节是一片空白,如果让他画的话,大概只能画出一个圆脑袋,两个尖耳朵,四只爪子的卡通形象,运气好的话姑且能让人看出是狼,运气不好可以是狗或者别的随便什么生物。
他努力又回忆了一下,再抬头去看,却看见贺天心笔下,已飞快地勾勒出一只狼的雏形。
不是动画里那些卡通狼的模样,而是真真正正的“狼”这种动物的轮廓,头颅,躯干,四肢,尾巴,一只仰天长啸的狼在他笔下栩栩如生地跃于纸上。
“哇……”
“牛啊!”
现场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赞叹声,顾夜宁有些意外地去看贺天心,后者在倒计时的描述中抬起头,对着他挤了挤眼睛。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站在他右侧的明烨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隔绝了两人彼此间的视线,顾夜宁不得不抬头看他,见他笑着倾身,和站在前边的主持人飞快地说了两句什么。短暂的阻隔,紧接着退了回去,贺天心已经低下了头,正在更换下一张画纸。
不知为什么,顾夜宁觉得明烨的这个动作有点生硬古怪,但他没有多想。
接下来的录制进行得很顺利,贺天心没有夸大其词,他的确有相当出众的绘画水平,很快就在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声里接连画出了蜡笔小新,汽车,电吹风四样,管风弦也不负众望地轻松猜出了所有的词语,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词。
主持人举起手中词卡,赫然写着“顾夜宁”三个字。
顾夜宁:“……”
他不能理解。如果说前四个词是简单难度,那自己名字的出现,就是地狱级别的难题。
显然在场的人都不能理解,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夜宁,再统一回去瞅贺天心,而当事人贺天心在看到词之后飞快地抬头看了看顾夜宁,然后抓起了笔,前后思考时间不过短短几秒。
顾夜宁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画,对贺天心的作品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见贺天心下笔如有神,笔尖从上往下来回勾勒,紧接着是细长的茎,张开的花托,舒展的叶片……
他画了一朵玫瑰,尖锐带刺,花瓣繁复娇嫩。
顾夜宁张了张嘴,他想说句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什么念头在脑内轰然炸响,接踵而至的是关于某段他极难忽略的记忆。
上辈子贺天心离开得早,顾夜宁和对方并无太多交集,因此对方离开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不会去送,只独自一人留在练习室练习。那天他练得很疯,从晚饭后一直到第二天夜色散去,天空泛起鱼肚白为止。
他吃了点压缩饼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舍友在之前已经全数淘汰,这里只剩他一人,因此也不用担心来回的动静影响什么人休息。
他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幅画。
那幅画被随意压在他的水杯下方,最普通的A4白纸,纸上画了一朵简笔的玫瑰,下方用潦草的字迹写了他的名字。
给顾夜宁。
他试探着问过几个人,但无人知晓这幅画出自何人之手。
他更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早早离开的贺天心。
手指在身侧僵硬地一根根蜷缩握紧,顾夜宁脑内嗡然作响,不得不抬起眼去看天花板上散落下的灯光。他上辈子参加节目堪称失败,人际关系一塌糊涂,因此每一份善意都弥足珍贵。无论那碗粥,那个面包,还是这幅画。
无论玫瑰画得再怎么形象,管风弦都不可能轻易猜出结果。哪怕顾夜宁有个“玫瑰”的外号,这短暂的相处时间也不足以让人印象深刻,更何况他没有。
甚至在主持人给出“答案是顾夜宁”之后,管风弦还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为什么?”
他诚恳地问贺天心。
贺天心嘟囔着说:“因为他看起来就像玫瑰花一样。我以为大家都会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所有人都扭头去看顾夜宁。顾夜宁抱着胳膊站在那儿,眉眼清艳,腰身细窄,漂亮得像个妆点了无数人梦境的童话故事。
“自恋狂与帅哥”队恰巧穿的是一身大红运动服,看起来倒也……真的挺像朵带刺的红玫瑰。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男人。”不知谁带头哼了一句。
现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顾夜宁:“……”所有的情绪化为乌有,他忍了又忍,只捏紧了拳头,然后把它藏到了背后。
主持人忍不住吐槽:“但是一般人也很难把其他人类在脑海里想象成一朵花啊?”
贺天心说:“是吗?那大家想表达自己表达不出来的形容的时候会怎么描述?”
主持人:“……”
贺天心顶着众人无声的凝视,随意地刨了刨一头乱发,像是有点困惑于为什么大家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随即放弃了深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兀自往顾夜宁的方向走了过来,把手里的那张画塞给他:“给你。”
顾夜宁:“……谢谢。”
然后又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谢谢。”
透过面前的贺天心,他想对上辈子那个提前退赛的贺天心也这么说。
他没敢将画折叠起来,害怕因此毁了画面,但这样拿着好像也不是个事,左顾右盼了半天,管风弦在旁边提醒他:“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吧,结束了再拿回宿舍,我们屋有那种硬壳的文件夹。”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管风弦说:“可能是谢逅的,我上次看他把曲谱放进去了,你和他借一下。”
谢逅?谢逅还是免了吧。
顾夜宁他无意接茬,正巧贺天心还在身边,他趁机把话题转了回去:“你测过MBTI模型吗?是什么?”
所谓的MBTI模型,是国际最为流行的职业人格评估工具。有段时间圈子里很流行,很多男女明星都放出自己的测试结果抓紧机会给自己立人设,于是全网再次掀起了测试的热浪。
“测过几次,一直是INFP。”
顾夜宁说:“不是很意外,猜到了。”INFP是个盛产作家和艺术家的大类别,梵高,安徒生,莎士比亚都是一个类型,贺天心看着不像是进行过专业绘画学习的,那大概是天赋异禀。
“你呢?”贺天心扭头问旁边的管风弦。
管风弦说:“之前测是INFJ。”
贺天心说:“啊我知道,INFJ是不是人口总比例很低的那个?”
管风弦点了点头。
“据说这个类型的得抑郁症倾向也很严重……嗷!怎么了怎么了?”贺天心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顾夜宁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贺天心推向另外一侧,示意他去那边帮节目组整理桌上的画具,刚才情急之下他直接给了贺天心的后颈一巴掌,没来得及去注意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被摄像机拍到。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贺天心不明所以地摸着脖子走开了,顾夜宁的手腕却倏地一紧。
是管风弦,他抓握住了顾夜宁的手腕,手指冰凉,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冷玉。
“没事的,你不用太介意这东西。”管风弦轻声说,目光从自己腕上的伤疤落在顾夜宁脸上,他锁骨崎岖,腕骨也细瘦伶仃,愈发显得单薄,只又重复了一遍,“没事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永远不知道,粉丝会因为什么而吵起来。
顾夜宁知道,管风弦知道了自己知道他患有抑郁症,且试图自杀的事。对方承认了,看起来也并不在意。
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想的,总觉得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一直持续到第三个游戏正式录制到一半,需要“自恋狂与帅哥”队登场为止。如果不是明烨拉了他一把,他可能还要站在原地发好一会儿的呆。
他们事先敲定过这一场游戏的顺序,依次贺天心,管风弦,顾夜宁,明烨,贺天心是第一个,明烨负责最后一个猜词。
按照顺序站定后,顾夜宁戴上了隔音耳机,耳机里骤然响起的音乐,吓得他肩膀一耸。
是上一届的出道组E-Star的一首主打曲,名字记不得了,但刚发出,“难听”就立刻占据了热门论坛的E-Star广场,粉丝和路人都被吵到了耳朵,这种歌正适合做戴耳机传话的背景乐,毕竟吵着吵着,可能戴着耳机的人就聋了。
他安静地站着,脚下打着拍子,前方的明烨跟着音乐手舞足蹈地跳着舞,因为过于四肢不协调,那动作实在算不上好看。
姑且也算是过了这么几年了,这人的舞蹈技术毫无长进,甚至还有退步的趋势,大概是青春发育期生长过快的四肢影响了身体平衡的缘故。
他真的看不懂明烨,上辈子试图看懂,这辈子连试都不想试了。
管风弦轻轻拍了拍顾夜宁的肩膀,在一片震天响的音乐声里,顾夜宁扭头看向对方。
这边厢大半夜,选秀衍生综艺录制得如火如荼,那边的网络上,八百倍速地开始了《星光熠熠》第二季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大规模网络骂战。
事情的起因是主题曲练习期间的一组站姐饭拍图。
“加热龙舌兰”这个站子堪称是贺天心X顾夜宁的元老级cp站,也是“耶和华cp”的领头者,第一组cp照转发已逾二十万,关注人数也在短短几天内过了十万,还上了好几次热搜,多少算是个大站,开站站姐也被亲森晚整理切地称呼为“加热姐”。
这样的大站在几天后发出了另一组饭拍合照:
并肩而立;一同前行;贺天心拿着棉花糖,顾夜宁揪着一小片正塞进嘴里;相视而笑;顾夜宁伸手扒拉贺天心提着的袋子;顾夜宁摸出了贺天心袋子里的一瓶维生素水;顾夜宁大口喝水,贺天心注视着他面带微笑;两人凑近了在说话;一起回头对镜头方向挥手。
依旧是熟悉的修图方式,意境绝佳的构图,一套照片看下来行云流水般故事性满满,搭配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堪称岁月静好。站姐配上了文字: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地方,
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改编自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浪漫和安定感同样具备,瞬间炸出大批粉丝,嗑生嗑死。
“卧槽,金瓜和金花的完美组合。”
“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配的两个人,姐妹们我们搞到真的了!”
“恃宠而骄吧,是恃宠而骄吧?夜宁是直接拿小锁袋子里的水喝的吗?”
下方还有粉丝激动地留言追问:“加热姐,小锁和夜宁是单独出来逛超市吗?”
站姐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像是默认了。
这组照片瞬间再次炸开了因为物料不多,无聊透顶的互联网追星圈,“耶和华cp”的超话好一番欢天喜地的快乐气氛,但这股喜气洋洋没持续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泼灭:另一个叫做“昼与夜”的站子悄无声息地开站了,话不多说,直接发出了一段两分多钟的拼接视频。
视频还算清晰。前半段是一行四人走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前面的两个人正积极地相互比划着舞蹈动作,间或有肢体触碰,旁若无人,后半段则是“加热龙舌兰”站子拍出的那组图的视频版本,可以看见在视频里,贺天心顾夜宁两人的交集相当短暂,也根本不是两人单独,而是顾夜宁,贺天心,黎昼以及卫南星一同出行。
这视频发布时间太巧,说不是在疯狂“打脸”之前加热龙舌兰这个站子的九宫格照片都没人相信,而在这个视频开始被疯狂转发热议的几分钟后,“昼与夜”又放出了一张图。
图中的顾夜宁一手攥着黎昼的手臂,一手半举起比划着舞蹈动作,黎昼则垂眸认真地注视着他,神色虔诚。
氛围满分,身高差恰到好处,因为抓拍时机正正好,所以压根不需要构图和意境来支撑,就足够让画面冒出大片粉红泡泡。
站姐配字,“只是看着你,心里就有一点高兴。”,并为这张图带上了第一个tag:不舍昼夜。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短短几分钟内,“不舍昼夜”超话建成,大量粉丝涌入。
顾夜宁还是次日下午才被告知这件事的。那时距离《星光学院》录制结束并返回宿舍不过数个小时,他一觉睡醒刚起来洗漱完毕,就看见盛繁鬼鬼祟祟跑了进来。
“你的cp站,和cp站,打起来了!”盛繁偷偷摸摸来找顾夜宁,并附耳告诉他的模样,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顾夜宁根本听不懂他的意思,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若干小时之前才录完节目,昼夜颠倒睡眠质量不高,导致大脑不转的缘故:“……什么意思?”
盛繁:“早上我们寝室有人偷偷藏在洗手间看了一会儿手机,他和我们说,昨天晚上粉丝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打上了热搜,结果发现是起因是你的一个cp站,发了内涵另一个cp站的内容。”
顾夜宁更听不懂了。
盛繁耐下心和他解释:“我看了一下,好像是你和贺天心的cp站发了双人图,被你和黎昼的cp站揭穿实际上是四人图,之后反而发了更亲密的合照出来,然后你和贺天心的粉丝就气坏了,跑去轮那条合照的原博骂人,再然后,你和黎昼的粉丝就不甘示弱,两方打起来啦。”
顾夜宁听得懵懵懂懂,依稀能够抓住的关键词“你和黎昼”,“你和贺天心”让他飞快地提取出了基本信息:“所以其实就是我的两个cp站的矛盾,让两边的粉丝打起来了?”
盛繁说:“嗯,其实我一开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顾夜宁反而后知后觉,等彻底提取了基本信息之后更困惑了:“可是节目不是还没播吗?哪来的那么多粉丝打架啊?”
“这届选秀的粉丝正在进行全自动追星。”有人凉凉地接话,语气听不出是在认真科普,还是成心讽刺。
顾夜宁和盛繁一起回头去看,看见从外边回来的谢逅。谢逅大概是去烘干机取自己的衣服,手里端着个置物箱,眼镜挂在鼻梁,灰蓝的瞳色藏在透明镜片后,泛着凉薄的薄雾,把“斯文败类”这个词做到了极致。
突兀的和顾夜宁对上视线,他顿了顿,睫毛垂落下去,视线不动声色地挪开了几分。
盛繁以他动物般的直觉,本能的感到了害怕,于是他小心翼翼往顾夜宁身后缩了缩。
“全自动追星?什么意思?”顾夜宁则诚心请教,他清楚在关系没闹崩的最初,谢逅只是极难相处,并没有会害人的想法,而后期……后期的谢逅到底在想什么,他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所以暂且把原因归咎于对方在发疯。
“因为上一届选秀有了点经验,所以完全按照之前的流程,八百倍速地进行追星活动。”谢逅把置物箱放在自己床边,开始一件一件地取出衣服,抖开,在衣柜里挂起来,“虽然节目还没播,但个人超话,cp超话都已经建的差不多了。”
顿了顿,他一笑,嘴角扯开的弧度延展出嘲讽的弧度:“因为几张图就打上热搜……恭喜你,我看这届的“血雨腥风”体质非你莫属。”想了想他又说,“上一届的那位,可是C位出道。”
“他这人……长这么帅,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听着阴阳怪气的。”盛繁压低了嗓子在顾夜宁耳边小声吐槽。
顾夜宁耸了耸肩。会好好说话就不是谢逅了。
谢逅开始熨烫衬衫了,他从床底下扯出来一块熨衣板,自带了手持蒸汽熨斗,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顾夜宁则在重新回顾盛繁的那段话后,逐渐意识到了更神奇的事情:“再等一等,我和黎昼为什么会有cp粉?”
因为睡眠不佳的缘故,他的思维再次无法完全扭转,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了上辈子的状况。等问题问出口,他突然想起了四人一同前往小卖部时,背后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盛繁:“你们关系挺好的,为什么会没有cp粉?你和谢逅可能都已经有cp粉了!”
顾夜宁:“……”
谢逅:“……”
盛繁的一腔孤勇在这个时候毫无关联地派上了用场:“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看脸……拉郎。”
“咔哒——”
谢逅关掉了手里的蒸汽熨斗,假笑着说:“谢谢,但是不必。”
顾夜宁看着他熨衣板上熨了一半就直接被收起来的衬衫,想了想,还是没开口提醒。
主题曲舞台再评级的当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
难得的一场初雪带来的地面积雪终于化了,翻卷的云在肆意地舒展着,淡金的日光从缝隙流泻而下,映亮了澄净如洗的天空。空气清冽干净,练习生们裹着羽绒服,小心翼翼地跨过积水的地面,前往大礼堂进行再评级等级宣布的录制。
顾夜宁不算紧张,但除了他,似乎所有人都并非如此,包括走在他身边的卫南星。
虽然面上不显,但他了解的卫南星,越紧张,话越少,两人一路从宿舍走到大礼堂,除了开始的招呼和几句“今天挺暖和”的寒暄,卫南星寡言少语,把高冷的姿态做到了十分。
等在大礼堂指定位置站定后,顾夜宁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一句:“别紧张,你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