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例子太多,再加上柳安此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干过,亦力把里难免有些许幻想。当然,别说新式火器的密辛,就连抚恤也不可能会有。
赵钰淡淡道:“来得正好,就拿他们开刀。”
谢齐志抿抿唇,看了眼赵钰的神色后有些犹豫道:“近日民间忽然传出些许流言,甚至有长辈吓唬孩子时说景明要把孩子抓走杀害,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若是让京中百姓对柳安留下如此印象,只怕柳安的前途就真的止步于此了。至于赵钰和柳安之间的关系...哪怕谢齐志明白赵钰并非喜新厌旧之人,但摆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头一个问题就是子嗣。
即便赵钰选择过继,也不能无底线的宠爱柳安,不然那些士大夫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喷死。柳安处处妥帖周到,好容易有了心狠手辣的污点,那些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赵钰闻言有些不悦,冷笑道:“元宵时景明亲自抓捕人贩,亲手上刑也没见那些人敢胡说。看来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都忘了被戎狄、亦力把里侵袭的苦楚了。”
不过生气也没用,与其在这儿干生气,还不如想办法让百姓重新记起亦力把里的残忍弑杀。赵钰想了想,说道:“若是让人将亦力把里的作为写成文章登在朝报上,再传扬出去,是否可行?”
谢齐志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看着赵钰异想天开,说道:“可朝报是用来传知朝政的,便是寻常没有门路的读书人都摸不着,更别提让百姓们知晓了。”
他说完忽然有些僵硬,果然见赵钰嘴角含笑道:“那便专门做一个给百姓们看的不就成了吗?”
谢齐志瞬间脑袋大了许多,尤其想到此事庞大的工作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假笑道:“陛下说笑了,百姓们大多不识字,便是发行了又能给谁看?”
赵钰挑挑眉,笑道:“这有什么,茶楼酒坊的说书先生们不是识字吗?而且若这样的报纸发行,旁人不一定会买,各地的商户却是少不了的。若再登一些大家的诗词文章,读书人也要买。”
赵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顶好的主意,当初他和柳安商议推广番薯和爪哇薯时也想过怎么让百姓知道,可那也只能靠着说书人。若多了报纸,也能多一条途径宣传一番,有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也能借着报纸操纵。
他压低声音,示意谢齐志凑近过来,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后谢齐志带着奇怪的表情溜出宣政殿,转身去了皇家印刷坊。
谢齐志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赵钰竟然是要拱火,而不是想办法将这些话压下去。不得不说这也是个好办法,就是一个操作不好容易伤人伤己。
他不是柳安,没胆子在这个关口上去劝,只能硬着头皮联系这几日在朝上最活跃的几位大人。当然,他亲爹就算了,万一真惹怒陛下可不好收场。
赵钰坐在寂静的宣政殿中静默片刻,抬手研墨给柳安写信。也许报纸也是个契机,借着柳安的事挑起双方文斗,最后若支持柳安的一方胜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自己也能暗自施压。
赵钰相信柳安并非残忍弑杀之人,战场上定然还发生了别的事。可世上人云亦云之人多如牛毛,若此事不澄清,只怕以此攻讦柳安的人不会少。
他去信不过是叮嘱柳安回程要押送大批银两,务必小心谨慎。这般也可拖延柳安回京的速度,等他回京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至于要怎么帮百姓们深切认识到敌军的残酷...赵钰眼神暗了暗,命龙威卫去收集所有能找到当年外邦侵袭大乾的资料。越是与普通百姓有关的越好,好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大乾年年都要往四方拨巨额军饷。
除此之外,赵钰还命副指挥使找龙威卫里的女子扮成战死士兵的遗孀,要她一身孝服带着孩子大肆办丧事。孤儿寡母,丈夫又是死在西地的,这样的母子俩够可怜,也够有谈资。
通过她的嘴将敌军的行径说出去,可比朝廷发的公文更令人信服,也更容易被百姓理解。
至于身份问题...虽说街坊邻居都相互认识,可龙威卫办差也是要吃饭喝水睡觉的。大隐隐于市,有些龙威卫为了掩人耳目对外还会三三两两住在一起装成一家子。
原本应该随大军一起行动的柳安已经悄悄脱离大军,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忠顺、忠宁郡王。他们夜里乘着快马比大军先到田宁,柳安被忠顺引着到了银矿。
柳安看着眼前整整一个仓库的白银呼吸一窒,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作者有话说:
第190章
柳安提前到田宁就是为了将新一批产出的白银带走, 有大军随行也可万无一失。军中要做的掩人耳目的事多了,有经历的士兵们也早就习惯了不看不听不说。
至于银矿的原主人...西平王远在京城无法理事,两个儿子为了一亩三分地打得不可开交,在柳安亮出新式火器也都偃旗息鼓。
说句难听的, 西平王私自开发银矿本就是大罪, 这会儿银矿被赵钰抢走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一切阴谋诡计在神机营的火器下都湮灭于无形,都是肉体凡胎, 亲眼见过敌军的惨状后没有人想去见识一番火器的威力。
尤其一些侥幸逃回亦力把里的敌军, 看似逃出生天, 实则但凡身上有火器伤的都是九死一生。被活活疼死、发热致死的不在少数,更显示出火器的厉害。
柳安当日在使出火器后就当机立断的命众人封口, 因此传到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太多提及新式火器的消息。当然,这并无法瞒住京中位高权重的官员,他们自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事情也果然不出柳安所料,军中将士像是都没有注意到突然多出的十几辆马车, 默不作声的继续赶路。得益于去年陛下大手笔的拨款修路, 他们赶起路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困难。
柳安收到来自京城的信后已然走了一半路程,见赵钰暗示自己放缓回京的速度后并没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转而命麾下将士原地修整一日, 次日又借口人马疲劳赶半日路歇半日。
这样奇怪的模式让不少士兵心中犯嘀咕, 但并未怀疑到旁的地方,只当主将另有安排。往年迎接仪式盛大时, 主将也会放缓行军速度整顿军容军纪,以柳将军的受宠程度接风宴盛大并不奇怪。
柳安极为淡定, 直到大军慢慢走到一个略显繁华的城镇才让人去探听一二。
赵钰急着将柳安被泼上的脏水被彻底洗净, 给谢齐志大开方便之门。有皇帝的放权, 专门做给百姓看的报纸很快就开始刊印, 不少自负文才的大才子或是官绅都在谢齐志所办的《乾报》上登了文章。
这个名字是赵钰亲赐, 还送了个大来书斋旁的铺子作为乾报的工作地点。毕竟都是皇家印刷坊出来的,书斋和报坊在一处送货时也能省些脚力。
只是还有一点,既然是铺子让谢齐志继续管着就不太合适,毕竟没有哪个官老爷自降身份去经商的。可报坊的生意太过特殊,若是让纯粹的商人去管更不合适。
谢齐志为了早日将报纸上的内容登好,这些日子也是晚睡早起,极为疲累。他眼下还带着些许黑青,打了个哈欠问道:“陛下,这报坊究竟是什么章程,您可有主意了?”
他倒是没有辛辛苦苦搭好的架子被旁人摘桃子的感觉,毕竟他和陛下的兄弟情谊就注定了他只要不早亡,封侯拜相就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连带着他们整个谢家都得了恩惠,遇到事陛下也会宽容一二。更别提陛下从没有亏待过跟着他的人,自己看似吃亏,得到的却会比想象中的更多。
赵钰将报坊的事又重新捋了一遍,说道:“不如将报坊归入内务府名下,报坊的掌事即为正七品,其余的看着来。再招录一些采风人为正九品,报坊的事应当就差不多了。”
只是掌事的人他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派谁去。
谢齐志听他所说,思忖片刻后说道:“报坊的掌事需得与陛下一条心,又要稳重...”他忽然想到一个人,只是不知赵钰肯不肯用,也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
“陛下可曾见过去年的榜眼周直?”
“哦?”赵钰没想到谢齐志说的人是他,“当初确实能看出是个憨厚稳重的人,只是他如今在翰林院这样清贵的地方为官,若是到报坊只怕心中不乐意。”
赵钰自然清楚圣旨一下周直就算再不乐意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可他自诩还是个宽容仁爱的君主,便道:“不如就请齐志替我前去问问?若他愿意到报坊中,正七品的官阶还能再高一级。”
谢齐志点点头,又道:“今日第一批报纸已经送到报坊了,最显眼醒目的就是陛下安排人写的那篇‘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他面色有些奇怪,毕竟那篇文章并非大乾寻常见过的文章。事迹当然是真的,包括但不仅限于族中女子被敌军拉走做军妓、父亲长辈等全都被杀、三岁幼童被虐杀等等,但这些都是被糅合起来写出的文章。
写下这篇文章的人并非事件的亲历者,却是以亲历者的口吻来写,而且是以普通百姓叙述的口吻来写。
这样的新奇角度与正统的流派截然不同,虽说前朝出现过的不少忧国忧民的大诗人都喜欢以百姓的视角写,可遣词造句仍是讲究的,一看便知是读书人写的。这篇文章却完全去掉读书人惯有的精致,全然都是民间的俗话粗话,可却让看得人更加心酸。
其中字字泣血,令人不忍卒读。
将事情交给谢齐志赵钰也很是放心,但还是叮嘱道:“报纸出来后定要送到各个茶馆酒楼等说书人活动最频繁的地方,让咱们的人着重宣传,再安排几个人。”
谢齐志一脸明白的神情,促狭一下便道:“臣知道了,定会安排几个托儿,把场子弄得热闹些。”
赵钰低低的咳嗽一声,不过这些事也是做惯了的,他也没那么不好意思。见谢齐志脚步匆匆出去做事,殿内骤然恢复寂静,赵钰起身望向窗外。
玻璃窗每日都有宫人小心擦拭,是以安上这么久了这窗子还是十分透亮,没有一点灰尘。透过窗子能看到天上阳光并不十分强烈的太阳,赵钰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分离虽说不可避免,但只要他们心在一处就好。只是想到景明,赵钰便想到如今皇室中有身份的两位郡王都要随军回京,无法代皇室前去迎接,一时也有些为难。
京中确实有其他郡王,但那都与赵钰关系较远,并不如亲兄弟显得亲近。不过自己还有一位亲王皇叔在京中养老,不如就将他派去,也显得自己更重视。
除非赵钰所下命令有一眼看到底的害处,刘康从来不会反驳,自然也不觉得让一位年长的亲王迎接尚且年轻的将军有何不妥。毕竟皇室中的年轻郡王也在大军中,总不能让郡王自己迎自己吧?
于是在皇室中当了多年透明人的福王忽然接到待征西军回京后与京城外迎接的任务,已经四十多岁每日只想含饴弄孙的福王颇有些意外。不过此事也算在情理之中,便顺从的接下任务。
当初李将军打败戎狄率军回朝时陛下是在正午门迎接,福王原以为以陛下对柳将军的宠爱此次也要亲迎,没想到陛下还挺懂规矩的。
赵钰不知福王私底下对自己的腹诽,他只是命人加强了对外地来京百姓的排查,防着亦力把里的人混进来。史上战败国使臣通过贿赂战胜国重臣来躲避或减轻岁贡的事并不少见,赵钰没精力将所有京中重臣的府邸都盯着。
至于原本与亦力把里勾结在一起的西平王,赵钰已经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西平王手底下的银矿已经被自己夺走,就连西平军也被柳安设计弄得一盘散沙,没钱没兵,西平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造不起反。
况且此次亦力把里损失惨重,只怕王室已经恨透了知情不报的西平王。别说再和西平王勾结在一起,没有直接翻脸把西平王勾结他们的罪证交给赵钰就是好的了。
赵钰当时召西平王入京时可是用了新式火器的借口,就算西平王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亦力把里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而被赵钰惦记着的西平王,此时则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他就知道,龙椅上那个皇帝不是好相与的,他派出柳安就是别有目的!
大发一通脾气后,西平王独处时面色骤然阴沉下来。他不是傻子,很清楚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清楚那人就是宫里那位。
只是可恨他虎落平阳,经营的人手大多在西地,又被皇帝牢牢监视着,竟是连知道外面的消息都不行。不过...西平王通过往来信件,大致猜到赵钰只是拆开信件看看而已,应当并未做手脚。
想到两个蠢儿子做出的事西平王就气得肝疼,将这些事一并算在赵钰头上。他虽然在西地经营了不少人手,可最重要的就是银矿和西平军,少了这两个他那点儿人放在赵钰跟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不过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伪装,应该骗过赵钰了吧?而且赵钰竟然还要在报纸上宣扬亦力把里和戎狄的可恨,这不正好给自己送声望吗?
他们西平王一脉阻挡亦力把里百年有余,那些百姓对亦力把里越愤恨,对自己可不就越是感激?西平王很是得意,就算赵钰暂且占了上风又如何,民心所向,他绝不敢轻易动自己。
西平王心中的计划渐渐成形,命人往南安王府和东宁王府去了一趟。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好货,正巧把他们拖下水。
就在三位郡王正大光明的恢复起联系后,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也越发频繁,坊间也流传出柳安邀宠媚上的传言。百姓们的记性还没那么差,自然不会肆意说柳安的坏话,只是心里还有些犯嘀咕。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古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如今民间好南风者也不少,男子们不以其为辱,女子们也不以其为怪。毕竟男子们再如何也要娶妻,正妻们也并不在意丈夫怎样, 有个男相好也比家中出个宠妾好。
更别说寺庙庵堂, 名义上是清净之所,实际上也暗藏玄机。赵钰初继位时曾被马道婆诅咒, 当时由苏化彦亲自带人把各处的野寺捣毁, 不少寺庙里清俊的和尚们就暗从此道。
不过赵钰更特殊的地方在他并未娶妻, 膝下也没有皇嗣,百姓们心中未免犯嘀咕。柳安虽有好名声, 但圣人在他们心里才是最重要的,若真是因为柳安善妒不愿让圣人留下子嗣,他们也不怎么乐意。
民间的流言很快就传到伏案批复奏折的赵钰耳中,他明白这是三王对自己的试探, 但赵钰并不如何生气。毕竟与秋后蚂蚱作对, 未免显得他太过小肚鸡肠了一些。
他只是招来如今被命名为“民闻司”司丞的周直,让他在今日就将准备好的第一版报纸放出去。民闻司的总部自然是在内务府衙门里, 但对外开放的地方却是大来书斋旁的报坊, 他们准备好的报纸都会在那里贩卖。
隔壁的大来书斋也不甘示弱,一边上着从孔家抄来的孤本, 一边又在书斋里放上报纸。只是因为大来书斋到底不是朝廷背景,世人谈起也不免更敬重报坊些。
周直上任不过两日, 匆匆将报坊的事理清后就将先前谢齐志在时安排好的报纸发出去。一时间报纸上的所有文章都被人反复提及, 原先不打算买来看的也没忍住。
先不提那些诗词大家们发出的诗词文章就已经值得一买, 更别说报纸上还登着不少奇闻异事、农桑技术, 完全可以说物有所值。
而第一版报纸上, 最为吸引人的便是占据最大版面的却是一篇无名人士写的《灭族之仇不共戴天》,除此之外便是关于柳安所作所为的争论。
这可给京中的说书人提供了最新鲜的故事,整个京城走到哪儿都有讨论那些游牧民族的。至于柳安的事,原先藏着掖着时不少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放在台面上后那些人反而收敛许多。
百姓们心中自有一杆秤,哪怕不识字,街头小巷也都有人说起当年戎狄南下的旧事。而此时城南一户人家则大肆办起丧事,主事的男人参军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哭成一团,凡是见过的没有不心生怜意的。
军户的死亡带给百姓的影响并没有那一篇杜撰的文章大,因为入伍后死的人多了,与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干系。可若是那些异族人并不把他们百姓当人看呢?
一攻破城池就大肆屠杀百姓,连妇孺也不肯放过,一想到有两个对大乾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觊觎他们大乾的财宝、土地,百姓们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若是那些人只杀贵族、士兵也就算了,可他们却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过,如何不令百姓胆寒。也有些人家中还有积古、有经历的老人,他们被提醒后也主动与家人街坊说起他们年轻时父辈曾说过的旧事。
赵钰准备的不少托儿也开始行动起来,闲暇时便在街头巷尾讲起去戎狄、亦力把里行商的见闻,把他们茹毛饮血、残忍贪婪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
待挑拨起百姓对异族的仇恨后,柳安的对异族的残忍也不再是残忍,反而是他一心为国一心为百姓的象征。对百姓们来说,血债血还本就是应当的,他这般做反而被男人们当做真英雄。
倒是在报纸上诋毁柳安的,有些聪敏的见势不对便连忙登报转变立场。有些反应不过来亦或被人蓄意指使的则是变本加厉的诋毁起柳安,明里暗里辱骂他靠邀宠上位,甚至贪污受贿狎妓嫖赌无恶不作。
大多数人有眼睛,明白以柳安的品格定然不屑于此,但也有人云亦云之人,见他们说的头头是道便也信了,跟着骂起柳安。
直到两日后的大朝会上,都察院御史公然弹劾柳安贪污受贿,请求严查柳安。
赵钰面上淡淡的,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坐在最前头的内阁辅臣都若无其事的坐在椅子上,恍若没有听到那御史的弹劾。
以柳安的地位来说他没必要贪污,因为他不管做成的是件多小的事,都有如流水般的赏赐被搬进他的府邸。但他们也拿不准,毕竟位高权重者很少有能咬牙不贪污受贿的。
至于狎妓嫖赌那就是无稽之谈了,柳安和陛下的关系他们也都有所耳闻,他要是敢出去找女人才怪。而且柳安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要说去赌也没时间。
出言的御史并不慌,他想到家中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便义正辞严道:“臣知陛下待柳将军亲厚,只是此乃佞幸小人不可不防,万望陛下明鉴,”
他可不信柳安会不贪,因此他一点都不心虚,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旁人误以为他手上有了证据,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赵钰却深信柳安的为人,意味不明道:“近日朕收到许多弹劾柳将军的奏折,诸位卿家可是有了人证物证?”
御史见赵钰出言,眼前一亮便将先前准备好的一些“疑点”呈上,一边道:“御史本就是闻风奏事,臣并非稽查之人,只是查出柳将军名下的产业有些古怪。孰是孰非,陛下还当明察。”
“哦?”赵钰看了眼在阶下侍立的喜春,喜春连忙上前接过,小心呈给赵钰观看。
赵钰随手翻看,见上面似模似样的写着柳安穿的是一匹千金的织云锦,出门所乘马车是有价无市小叶紫檀木做成的。包括一些柳安注意到或没有注意到的花销,猛然一看竟然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御史得意道:“柳将军出身昔日的理国公府,往年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如今理国公府早已落寞,他却依然锦衣玉食,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此言一出,惹得朝臣皆是议论纷纷,但各部的尚书和阁臣等位高权重者仍旧闭口不言。他们可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帝王的偏爱就注定哪怕柳安贪污受贿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无法一杆子打死柳安,不与他交好便只能暂且蛰伏。
更别提...柳安在京中时收到的赏银足以堆满他的库房,也有传言说柳安还接手了陛下一部分商行的生意。这样的人真的需要贪污来维持富贵吗?
王治仪素来喜爱和稀泥,见御史颇有些咄咄逼人便出言制止一二,其余的倒并未多说。赵钰则是淡淡道:“诸位卿家若有疑虑不妨提前说明,朕也好下命统一查看。”
柳安到底有没有贪污受贿他比旁人更清楚,以他的骄傲不屑如此。至于富贵至极的生活,织云锦是他命人制衣送给他的,马车也是他特意寻了上好的木料送的,吃喝大多与自己一同享用御膳,赵钰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果然,稀稀拉拉又站起来几个人,有弹劾柳安不孝的,有弹劾他佞幸的,有弹劾他跋扈的,还有弹劾他仗着职位之便盗窃皇庄内棉花的。
明明该墙倒众人推,众人弹冠相庆的局面,偏偏只有那么几个人肯出来,莫名有几分滑稽。再加上殿内寂静的场景,不像是清君侧,反而像是小人进谗言。
心中一直嫌弃柳安耽误皇家子嗣的长公主因为女学山长的职位也有品级,便带着一众夫子跟国子监的官员们坐在一处。
但她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暗暗为如今朝堂局势心惊。柳安是个什么人她早就清楚,若不是实在没有污点她早就出手把他打压下去了。
她虽不喜柳安蛊惑赵钰,却也敬服柳安的为人。没想到她一介女子尚且有如此心胸,朝上的这些人却能睁着眼说瞎话,连心虚都不曾有。
坐在她身后的一位女夫子没见过朝堂上的场面,微微倾身问道:“山长,我们要如何?”
她有些想走了,亏得她来之前还心有期待,以为大朝会该是何等庄严肃穆,没想到就是这等模样。一群人赶着构陷,抓着捕风捉影的事就死命往下踩,竟不像是大丈夫所为。
长公主稳当得坐着,嘴唇微动道:“等散朝。”
赵钰示意一旁的刘康将这些人都记下,面无表情道:“可还有人要弹劾柳将军?”
殿内一干人等都端坐,只是微微垂着头以示恭敬。
过了三息后,赵钰当即便道:“刘康,你将朕私库的账册取来。施举,你即刻命人将会计司内京城皇庄的账册取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派人,将他们所说一一查证。今日不将此事查清,朝会不散。”
闻言不少弹劾的人都面色微变,他们心里清楚这都是空口诬陷,稽查的人一来问就露馅了。毕竟查案也不是凭空查的,第一步就是要查报案人能提供的证据和线索。
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前面刚弹劾,转头就自打嘴巴难免有欺君之嫌。不少胆子小的都坐不住,放在地上的腿也抖个不停。
不过御史们倒还勉强端得住,御史本就闻风奏事,到时候推脱给旁人也就是了。
施举正是内务府总管,作为总管他有资格调取会计司的账册。被点名的几个人都连忙领命,三司当场安排在殿上的侍郎主事等分工。待安排好后,刑部尚书行礼道:“陛下,金殿乃议事之所,在此处审讯未免不敬,还是...”
未待刑部尚书说完,赵钰便打断道:“不必,你们就在这儿审。今日大朝会,该来的都来了,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也能当堂对峙。”
这话听得众人冷汗都下来了,时间如此之急让他们连做伪证的机会都没有。为今之计,至少要坐实柳安贪污受贿的恶名,他们才好脱身。
赵钰坐在最上头,清晰的看着下面人的神色,心中冷笑一声并未多说。
刘康取来账册后见众人都不动,便下去让方才当庭弹劾的都站在最前方来站成一排,这样也方便三司的人问询。
几人被单独拎出来腿都软了,站在最前头也没有椅子让他们坐,看着战战兢兢很不像样。三司的人也不敢磨蹭,为首的三部长官对视一眼便道:“开始吧。”
下面的侍郎、少卿也不含糊,他们都是做惯了审讯的活计,如今不过要把态度放温和些,对他们也没什么难度。
弹劾柳安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弹劾他不孝的人先出面道:“柳安不孝乃世人皆知,不报父母生养之恩,为子不孝,为兄不良,当夺其官位以训诫万民。”
刑部侍郎眼皮子都没抬,见一旁的主事将方才那人的话记录下来,便道:“你有何证据?”
“柳芳及其次子如今都在皇陵为先帝修陵墓,堪称忠厚之人。可柳安放任其母在柳家艰难度日,实属不孝。且先前其弟不良于行,阖府上下为其弟请医问药,独柳安视而不见,可见其狠毒。”
他原是想攀咬柳安放任生父与弟弟在皇陵受苦,可这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毕竟去修皇陵再清苦也是为皇家做事,他若说这是受苦可是大不敬,便只能在柳芳的继室身上下文章了。
刑部侍郎面无表情道:“柳安之弟曾在刑部留有案底,所犯之过不小。且柳将军常日里为陛下奔波,每日连外出吃酒的功夫都没有,在你看来自然是视而不见。”
“那柳安出入都如此富贵,为何其母住在不过一进的小院子,他却住着三进的大宅院而不将母亲接来同住?”
众人目光都有些复杂,谁不知柳安的生母是谁,她的死也另有冤屈。他们若是柳安只怕恨死那对夫妻了,还谈什么赡养。不过此事到底是柳安做得不对,至少明面上应当做做样子才是。
旁听的大理寺卿淡淡道:“女子出嫁是与夫君成家,柳安之父尚且存活且有官职,其母不好与柳安同住。且只有子孙跟着父母居住的道理,要在一同居住也该柳安回柳家,怎能让其母到柳安府上居住?”
主要是柳家太过特殊了一些。
一般而言父子同朝为官,本该父亲压儿子一头,府邸也会更好。谁知道柳芳“主动”为先帝修皇陵,陛下又宠爱柳安,现在便是柳安的官更大。
柳安的宅子又是赵钰赐下的府邸,距离皇宫更近,他时不时受到陛下召见,住在新府邸中很正常。京中为官多年的,需要时不时到衙门的也都会选择住得离皇宫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