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听了眼前一亮,说道:“最终目的是要减少匠人与粉末的接触,那...一则减少粉末的产生,二则使得粉末产生后无法飞扬,三则要隔绝飞扬的粉尘与人的接触。”
赵钰素来脑子活泛,柳安不过起了个头,他便找到了三个方向。柳安见赵钰一扫先前的颓唐,心中不免欢喜,便笑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咱们一个个试一试,总能找到最好的办法。”
说话间太医院的张太医和提着药箱的王嘉都匆匆赶来,张太医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好容易喘匀了气儿才忙问道:“陛下怎么了?”
赵钰在里头听见他问,不等喜春等回答,便扬声道:“进来吧。”
喜春便也没有拦,见张太医和王嘉这样着急的赶过来也有些过意不去,便低声叮嘱了一句。王嘉的眼神闪了闪,见师父没有说话便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待张太医和王嘉请安后,正巧去工部调卷宗的人也回来了,赵钰便招呼这师徒俩过来一起看。
张太医年岁大,经历的事也多,即便看着卷宗也没有流露出多少同情。
他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肺主气,司呼吸,常与粉尘石料接触的匠人会咳嗽也极为正常。待到更严重些,还会有咯血、胸痛等症状,到最严重时...肺部堵塞呼吸不畅,可能就被生生憋死了。”
这话说得王嘉一愣,从前师父教导时都会顺带着说些治疗的方剂,这次怎么没有?
赵钰并不知晓这些,直言问道:“那可有治愈的法子?”
张太医却反问道:“灰尘细小,全部堵在肺里,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吧?”
他瞥了眼卷宗上大多四十上下死亡的年岁,冷不丁道:“陛下可知外头百姓能活几岁?一家子养八、九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可能也只有一两个,更别提长成后因为种种原因去世的,民间百姓能顺利活到四十当上爷爷都是谢天谢地了。”
赵钰有些沉默,张太医口中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可都是他们大乾人。
半晌,赵钰才垂眸道:“可缺医少药是现实,这些积弊要祛除绝非一日之功。但这些匠人原先都是好好的人,哪怕想个法子让他们少与粉尘接触,那也是大功一件。”
他从未想过让那些匠人放弃这个行当。一则祖传的手艺不好抛弃,二则这些事总要人去做,而第三嘛...匠人们生来就学了这一门手艺,若是贸然放弃了让他们拿什么养家糊口?
正如张太医所说,外头寻常百姓活到四十多岁已经是不得了。而那些匠人们好歹都活到快四十岁,死的时候孙子都抱上了,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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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跟着赵钰的日子也久了, 听他执意要自己想办法便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揪着胡子想了想,半晌才道:“原先在防治瘟疫时,医师都要以布覆在口鼻处,只是这不适用于这些匠人们。倒不如用细棉布或是纱布多叠上几层, 用带子系在脑后。虽不知成效如何, 到底比没有强。”
赵钰细思这个法子,眼前一亮道:“听着确实可行, 不如先做出几个来拿给工匠们试试, 若是可行便由太医院做了送到工部去。”
而且这也不难, 虽说朝廷定是优先供给官匠,但民间匠人若要仿制也是不难的。虽说带上这个罩子后有些难受, 但总比损害身体没了命强。
张太医作为太医院的掌事人,虽说这东西做出来确实与医药挂钩,但这样的东西定然是需要用到针线的。他们太医院是研究医术的地方,可没有闲心去做这些。
况且这东西要做不难, 又不用浸泡药液、填充药粉, 何必浪费太医院里太医们的时间呢。他仗着跟随赵钰多年的情分,也没有打马虎眼, 而是将这些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赵钰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随即便道:“是朕想岔了,”他说着也是一笑, “那依你看用什么料子最好?”
说起这个张太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眼身后提着药箱的小徒弟, 猜测她应当会对这些料子更了解, 便道:“具体事宜还望陛下容老臣回太医院一同商议, 若有结果自当求见。”
有些事更适合师徒间关起门说, 不然在陛下面前大咧咧说了。若是小徒弟也没头绪, 这不是竟给小姑娘找麻烦嘛。
王嘉早在他们商议时就已经有了想法,这会儿见师父给自己的示意便没有急着冒头,而是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待师父告退后,她才拎着药箱跟上。
师徒二人回了太医院后,张太医才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王嘉抿唇一笑道:“我想着这东西做出来是为了遮挡灰尘、砂石的,都是些细小的东西。既如此用的料子便不能孔径大了,越是细小越好。”
张太医蹙眉道:“可孔径太过细小,只怕带着干活的匠人们会喘不上气。”
他是见过那些石匠干活的,恨不得多长一个肺来吸气,带上这样的罩子未免难受,也影响做工。
王嘉有些犹豫,轻声道:“我们家有一床陛下赏的棉花被,还有些没有弹开棉花。若是用孔径大的纱布堆叠几层,中间再塞上一层棉花,顺当呼吸应当是没问题的。而且棉花被压成一层后孔径极小,应当会有作用。”
其中道理张太医一看便知,而市面上各种常见的料子确实也只有棉花最为合适,其次便是棉花做成的细棉布。可棉花价贵,做一个却是费不了多少料子,可要供给全天下的石匠,所费的料子只多不少。
张太医见王嘉有些忐忑,便道:“你下去看书吧,这些事我与其他人商议一番。再说,最后要用什么也是陛下的决定,我们只需将合适的东西报上去即可。”
依陛下往常的行事,他倒是肯出这些棉花。毕竟棉花对他们来说不好得,但陛下的皇庄里这些东西都能堆成山了。
张太医召集太医院的太医们议事的时候,赵钰和柳安两人也在为此事头疼。还是柳安想起勤政殿里还有四位阁臣能跟他们一起出主意,赵钰这才想起让刘康将人都叫过来。
内阁大臣不同于六部里的臣子,他们是专为皇帝出谋划策的幕僚。为匠人们做工时提供一些保障并不属于六部的职责,毕竟匠人并非有各类待遇的臣子,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
因此赵钰也不好召见六部尚书共同商议,只好让内阁的众人帮忙想办法。
王治仪并不擅长这些,他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工匠,心里连个大致的印象都没有。倒是王常鸣是一步步升上来的,从前也与匠人们接触,心里便有了几分想法。
他捋着胡子,不紧不慢道:“臣曾见过玉匠雕刻加工时以水滴洒在玉石上,虽是为了保持玉石的品质,却也是为了防止飞沫喷溅到眼内。匠人们做工时,倒是不怕大些的砂石,反而是细小犹如灰尘的最是防不胜防。可便是再细的灰尘,被洒上水后也没辙。”
“哦?”赵钰听了也觉得可行性很高,但又有旁的问题。
“若是洒水倒也可行,只是匠人们做工,哪里有精力再去洒水。便是派专人洒水,未免有些浪费了。”
玉匠和石匠又有不同,玉石贵重,又讲究精细,师傅们要单独耗费精力洒水也都甘愿。可若换成与砂石打交道的匠人,只怕就算是知道为他们好,也懒得做这些额外的活儿。
柳安听了,垂眸细想后说道:“不妨让匠人们做个能喷水洒水的东西,就算不能对着匠人挨个洒水,能让周边多一些水汽也是有助益的。”
玄泽曾画过一副水车的图纸,现下皇庄上还用着呢。倒也不必费力,只要将图纸略改一改,在下方加一个带轮子的木车,往里头装上水后让人在一旁摇杆带水就行。
而且能洒水的东西虽说现在还没有,但将这件事交给匠人们,少则月余,多则一年,总归会有结果。柳安并不怀疑匠人们的能力,能入官府的匠人就没有蠢笨的,这点小事并不算什么。
至于从前没有这样的洒水器,自然是因为没有人对这个上心。即便是那些石匠们,他们也总觉得活到四十就算够本了,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在意。
赵钰有些惊喜的看过去,听柳安将自己的想法细说后,抚掌笑道:“这个法子好,我竟是没有想到。”
他想了想,随即便道:“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干脆命匠人们再研制出一款洒水车,就在街上洒水降暑。”
柳安闻言笑道:“真正研制出来只怕都到冬季了,能用上也在...”柳安说着忽然顿住,“陛下,若洒水车也能用在田地上,怕是也能省下许多人力物力。”
原本闭口不言在一旁装柱子的四个阁臣听到这个能用在田地也都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半点没有方才事不关己的模样。
柳安见状暗暗翻了个白眼,和赵钰对视一眼后就起身悄悄出去。旁人即便注意到了也没有说什么,陛下跟前的宠臣,是比他们这些人更自由些。
赵钰状若未曾发觉,与阁臣们商议后决定先将制造洒水车交给工部的匠人们,顺带做出一个能在在做工时洒水的装置。
而柳安则是前往太医院,想知道太医院那边商议的如何了。毕竟这事他们不知晓也就罢了,若是知晓了还无动于衷,未免显得他们太过凉薄。
万一寒了匠人们的心,又是一桩事故。他们自己可以不在意自己,但若是知道顶上的皇帝不在意他们,只怕心里会犯嘀咕。
临走前柳安还特意看了一眼正在太阳下暴晒的板子,见没什么异常才放心离开。
赵钰也并未耽误太长时间,毕竟制作洒水车本来就是工匠们才擅长的,他们五个凑到一起就没有会这个的。因此只是略提了几句,安排王常鸣时常跟进后就将人都打发走了。
待人走了他也没去歇着,反而四处转悠看着这些板子。他料定这东西用处极大,只是不知该叫它什么名字才好,一心要给它取个响亮些的名字。
而此时柳安已经到了太医院,见到两三个医女正拿着布块和棉花缝合,随口问道:“这棉花是哪儿来的?”
为首的医女见是柳安过来,笑吟吟的起身行礼后才道:“是院正大人做主,寻了管库房的内侍领来的。几位太医商议了,说让我们用纱布夹着一层棉花一起缝合,这已经做好几个了。”说着将之递给柳安。
柳安接过端详一二,便点点头带着东西去寻张太医。
张太医正在指导王嘉炮制药材,见他拿着东西进来便知是为什么来的,说道:“这上面特意让她们加了两个系带,正巧能牢固的系在脑后。”
柳安笑道:“原以为还要两三天,没想到你们动作竟这样快,这就有了成品。”虽说有点丑,但只要有用就行,样貌还在其次。
张太医一笑,捋着胡子笑道:“这东西我们在建州时为防瘟疫就用过,只是当时草草用绢布系上,现在多加了两条带子而已。”
王嘉手上的动作不停,笑着插话道:“这法子巧,戴上后倒也不担心力气过大给震松,也不会不经意就掉了。听师父说在建州时,有些淘气见不得人好的...”
还未等她说完,张太医就肃声道:“弄药材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做什么。”
王嘉眨眨眼,干脆带着自己的箩筐跑到外面去,与医女们一边说话一边做活。
柳安听了王嘉的半截话后不由问道:“你们在建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张太医笑道:“不过一点小事,嘉嘉一个小姑娘就把这当大事了。”说着又示意柳安道:“你也试试这个,比之绢布如何?”
柳安将这事放在心上,预备回去后命人查一查。面上却是不显,笑吟吟的将带子系在脑后,有些惊奇的发现挡得很严实不说,也比较透气。
他曾见过传膳的内侍们都统一戴着的金线绣成的绢布,那个虽说样式更华丽些,但却有些闷,不如这个舒适。
柳安想了想,笑道:“我先将这个拿给陛下看,寻几个匠人试试。”
张太医也没拒绝,柳安便将这几个刚做出的布块带回宣政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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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工部的木匠们忽然被安排上这样一个任务也有些好奇, 在干活时也不免三三两两闲聊唠嗑。而做出新土料的匠人这些日子搞出的动静也不小,说来说去便也说到了他身上。
与砂石打交道的匠人们素来是不爱说话的,毕竟一说话一嘴的沙子,久而久之就算是话痨也变成哑巴了。因此他也只是憨笑着, 随口说陛下答应给赏, 别的就再也没有透露。
这事等过几日上面的赏赐一下来瞒也瞒不住,若不透露些许难免被人觉得太独, 还不如此时隐隐约约的说些能往外说的。
一群木匠一边围着木材敲敲打打, 一边恭维道:“还是老哥厉害, 做出的东西得了圣人看重。要是我有老哥这手艺,以后子女也不用愁喽!”
那匠人如今三十出头, 已经有了他们家常见的症候,这会儿勉强压下涌到喉间的痰液笑着与人寒暄。又转头恭维那木匠手艺好,自己就是想学也学不来。
一群人互相吹捧,有个木匠笑着说:“你们知道不, 现在南方啊已经开始建造船厂了, 据说除了木料,还要召铁匠过去呢!”
这可是个新鲜事, 不少人都开始围着打听。虽说他们都是官府的匠人, 但自家子侄可都还没有着落,若能在造船厂寻个活计也不错。
还有木匠问道:“做船不都是木船吗?难不成这造船厂还要造个铁船, 这能飘起来?”
那木匠见自己出了风头有些得意,笑呵呵道:“我本家兄弟有在南方的, 正好被招进去了。说是要在木船外头裹上一层铁皮, 还要用铁丝把船身都固定住哩。我也不懂这个, 倒是听说造船厂旁挖了个大河道, 专门通到海里呢。”
这话一出, 不少匠人面色就有些变了。挖河道就意味着征徭役,还不知死了多少人才能把河道挖好。静默一瞬后,他们才又默契的继续谈笑,只是有意无意的略过挖河道的事。
那木匠却不肯放弃,追着道:“你们可别忘了,现在服徭役可不像是以前了。我那本家兄弟可说了,去服徭役的还有钱拿,吃的虽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匠人们知道如今圣人登基后对百姓多有优厚,只是天子脚下和旁的地方自然不同。
就拿离他们最近的植树的徭役,他们种树每日都有贴补的银钱,虽说不多却也比往常干白工强。而且圣人派下来的人常常过去巡视吃食,因此徭役们吃的也是干的多稀的少。
但远离京城的地方可就说不准了。没了圣人时常派去的人,别说能吃饱喝好,就连圣人规定的工钱都不一定能全拿到手。
官老爷们可不会在意下面百姓的死活,匠人们一时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并不信那木匠的话。隔着千百里,这些话恐怕也不能当真。
木匠见自己好说歹说没人肯信,一时也有些恼了,转过头不说话。众人也都默契的换了话题,不敢妄议这些官老爷们的阴私事。
倒是工部管着卷宗的小吏见他们都聚在一起,笑着寒暄道:“方才圣人和柳侍郎让我们把工部历来匠人的卷宗呈上去,听说是发现有几类匠人做的工特别伤身体呢。”
木匠眼前一亮,连忙道:“是吧,我还听说太医院的医女们似乎在做什么,被柳大人拿给圣人看了。”
压抑着咳嗽的石匠转过头,有些好奇的打听道:“此话当真?”
小吏看着木匠们正在敲打,悄悄道:“你们正要做的洒水车可不就是吗?一则用在农田里,二则都要用在工地上。不过听说让你们设计什么既能给地里洒水,又能往天上洒水的,这好办吗?”
匠人们听到这话都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小吏可是有名的“包打听”,他的消息定然错不了。石匠则有些激动的问道:“是为了我们?”
他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没有想到平日里接触不到的贵人竟然能为他们这些匠人们考虑到这个份上。都说士农工商,他们匠籍的人虽比商籍好一点,但也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
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从前一点动静都没听过,偏偏他觐见一次就传出这样的动静了。这可不仅仅是圣人挂念,还包含这圣人的知遇之恩。
匠人一时心头发热,也不跟着这些木匠做活了,一头扎到自己拌土料的地方去烧灰。他定然要做出成绩来,想法子回报圣人的知遇之恩。
赵钰和柳安并不知道此事传出后还有这样的变故,两人正对着柳安从太医院拿回来的布巾研究。
赵钰笑道:“这东西看着不起眼,戴上却又严实又透气,确实是好。也不知谁想出用棉花的主意,改赏。”
柳安一笑,眨眨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道:“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都迂腐的不行,别说想出棉花了,就后面这两条系带都未必是他们想出来的。”
说着又道:“既然这也算是正经东西,不如也给它起个名字,以后也好称呼?”
赵钰想了想,笑道:“既然是遮挡口鼻的布罩子,不如就叫‘口罩’如何?”
既然是正经起名字,就要简洁直观才好,弄得弯弯绕绕反而让人分不清这是做什么用的。
柳安呢喃着重复两遍,这才笑道:“这个好。不如现在发给工部现下与砂石有关的匠人,也好问问效果如何。”
东西有没有用处自然是用的人最清楚。
这些匠人们成日里与扬尘、砂石作伴,只怕早就苦不堪言。若这口罩当真有效,他便是说服户部每年拨一些棉花过去都使得。
好歹是救人一命,多活一年也是活。
更何况如今的户部尚书换成了苏益,苏家势力虽大却也是在南方。连着两次会试都增加了弓箭,借着这个可狠狠打压了南方士子的嚣张气焰,这会儿苏益虽说是尚书,却也没什么一呼百应的苗头。
许是为了人脉,大乾的读书人对同村、同镇、同乡甚至同府出身的读书人都会交好。整个应天府下出来的读书人可不少,每年到了会试前南方士子们都要聚集在一起拜谒同府出身的官员。
这可是隐晦的拉帮结派,若是放任不管极容易酿成大祸。甚至先帝朝堂的派系都不按着府分了,直接就分成南派、北派两大派系,双方争得你死我活。
赵钰不知柳安思绪发散的这样厉害,已经在盘算今年皇庄上的棉花产量够不够再分一份出来了。再加上还有皇宫里的不少空地,应当能供应给匠人们。
而且这口罩又不是只用一次,若是里头的棉花都堆积了不少砂石灰尘,还能再拆开来清洗一遍。这些医女的手艺不过寻常而已,任谁来都能照着重新做个一模一样的。
赵钰一边想着,说道:“听说纺织厂这些日子单子少了许多,不如将生产口罩的事也派过去?”
这纺织厂是在隆记商行名下的,背后站着的人自然是赵钰。他也不担心做出口罩后卖不出去,只要打上皇家印记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卖的,更何况这东西也是真的好用。
若是再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研制一些提神醒脑或是气味好闻的的小药包装在里头,就不止能防尘,定然更受人们的喜爱。
柳安也极为赞同,毕竟口罩做都做了,自然还要想法子多卖一些才是正事。他这般想着也有些头疼,神机营、造船厂可都是吞金大户,只出不入的,就算是皇帝都要撑不住了。
只是今年的棉花还没能收上来,只能先用去年的棉花做了。不过把棉花一洗一弹也看不出什么,又没什么味道,想来匠人们还是可以接受的。
正在为纺织厂收益不行而火急火燎的王熙凤骤然接到赵钰派下来的任务也是喜个不停,连忙拿着口罩的样品去寻女工们仿造。
终于忙完一件事后,赵钰也能喘口气歇一歇。他正想着工部那边究竟什么时候能把洒水车做出来时,忽然有八百里急报传来。
赵钰面色一凛,与柳安对视一眼后忙道:“快传人进来!”
他心中有些猜测,南方的番邦小国虽然有些不老实,但目前还能稳住。况且造船厂弄得声势浩大的,那些小国一时也摸不清他们的底子,不敢轻举妄动。
而戎狄则是每日数着互市交易的银两粮食,恨不得把家中的马都换成牛羊,才没工夫跟大乾过不去。
倒是亦力把里因为使团的事近来与他们大乾摩擦颇多,再加上虽说大乾同意开互市,但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派去,显然也是不当回事。而且随大王子出使大乾的颇有出身权贵者,王室顶不住压力也正常。
果不其然,那士兵身穿正是西军营的衣饰,看着倒很是瘦弱,并不想寻常五大三粗的军汉。
士兵沉声道:“陛下,亦力把里于三日前率军三千进攻宁城,西平王世子率军迎战,惨败归城。”
因为银矿的缘故,柳安将田宁周边的舆图都背熟了,此时一听宁城,心下当即一跳。他看了眼赵钰,悄悄附在他耳边道:“田宁在宁城以东三百里。”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咬咬牙道:“待你离开前情况如何?”
那士兵不知想起什么,面色白了白,要吐不吐道:“宁城城门紧闭,亦力把里大军已经开始屠村。西平王世子试图营救,惨败。”
赵钰听到屠村忽然起身,有些不可置信道:“边城有专人放哨,一旦发现异常就要通知村民入城躲避,如何会被屠村?”
作者有话说:
赵钰有些不敢相信, 柳安听了也险些摔碎手边的茶盏。
边关是什么样子柳安再清楚不过了。民风剽悍到一定境界,男人能当牲畜使,女人能当男人使,小孩能当大人使。
若是放在中原一类的太平地方, 这样剽悍的百姓们定然也是钩心斗角械斗不断。只是百姓间的矛盾、官民之间的矛盾, 都在虎视眈眈的戎狄的胁迫些消弭于无形之中。
谁都清楚,在有这样大威胁的情况下内斗没有任何好处, 更大的可能反而是戎狄见缝插针把他们一锅端了。在异族面前, 边城的所有人都自发的避开争端, 求同存异。
而前往边城驻守的将领、官兵,哪怕刚到时还有些官僚习性, 但只要在边城呆上不到半年就会变得平易近人。因为在边城,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都可能左右最后的战局,那些妄图到边关镀金的小少爷们都吃了大苦头才明白这个道理。
虽说西边与北边的情况有些微妙的不同,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边关的百姓其实也承担了一部分巡逻警戒的职责, 很多时候流窜的小股敌军都是被百姓们发现踪迹上报的。可若是大股敌军, 城墙上的哨兵站得高看得远,也是一眼就能发现。
有能够屠村的能力, 必然是百人以上的敌军, 那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没人发现?
柳安清楚,赵钰手中握着兵权, 对边关的这些门道也再清楚不过。他心里有些发凉,没想到西平王世子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
若非主事人发话, 赵钰不信有人敢公然将大乾百姓拦在城门外。况且若事态真紧急到为大局要紧闭城门, 百姓们自家便挖有地窖, 便是躲也能躲过去, 如何会发生屠村的惨案。
只有一种可能, 西平世子与亦力把里勾结,放哨的士兵“忘记”通知城外村落的百姓。而边关练兵时常有大批人马通过,百姓们听到声音也不会多想,谁能想到西平王世子竟能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呢?
赵钰心中气急却不好发作,只能命刘康取出那士兵手中的信封后将其带下。
柳安看着赵钰,轻声问道:“要不要...”
看那士兵的面色知道的应该不少,若是盘问一二说不定能扣出什么。
赵钰面色沉凝道:“让暗十一过去,你留下一同议事。刘康,去将六部尚书和四位阁臣都找来,就说边关紧要军务。”
刘康领命下去,柳安见暗十一也离开,沉吟片刻后说道:“李将军身在西北军,驻地与宁城并不远,只是他身居要职不便前去。”
赵钰点点头,闭目沉思后忽然道:“亦力把里...外患不平,到底难以安稳。只是他们的土地太过贫瘠,距离我们又这样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柳安怔愣一瞬,不明白赵钰为何忽然谈起这个。他随即便猜到赵钰是被气疯了,就像他第一次见过戎狄屠村后的景象一样。
柳安有些谨慎的说道:“彻底平定亦力把里不难,忠顺郡王与忠宁郡王恰好在田宁,可命他们领兵援助。虽不能为统率,能安定军心也好。”
赵钰沉声道:“好,只是朝中将领能派谁去?”
他是让人将六部尚书和阁臣都喊来了,可实际上涉及到军权,很少有大臣敢掺和。一般要对外出兵挑选将领时,全都是皇帝自己挑选的。
那些大臣过来不过是商议粮草运输以及调用何处兵马,亦或者劝一劝赵钰不要冲动行事。
赵钰和柳安将朝中有能耐的武将扒拉一圈,发现竟没有值得信任的,一时便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朝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武将新贵了,除了...赵钰刚登基时李武将军自西北回来,推荐给赵钰的柳安。
柳安有些犹豫,他虽说作为参谋与先锋也算有些本事,还闯出些许名声,可他已经不沾军事近一年。自己倒是有信心凯旋,可自己太过年轻又经验不足,只怕不好取信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