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先虽说不大看得上邢夫人,但现在人家继子有出息,贾母便是不喜欢邢夫人也要教上两句。王夫人也是碍于元春和宝玉的前程,对着贾琏的继母也要客气三分。
今日因着甄家姐弟要来,她们老早就打发宝玉出去,就怕跟着甄宝玉撞上。虽说确确实实是两个人,但他们性情、模样也太像了,她们心里不免发毛,还是隔开两个宝玉的好。
贾府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赵钰的眼睛,他只略听一听就不再管。
当初那仙姑说贾家的那个贾宝玉是历劫之人,他便对贾家多了三分上心。可看来看去,贾宝玉也不过是个喜欢胭脂、喜欢和姑娘家混在一起的长不大的小哥儿,也没什么特殊的。
况且自宁国府贾家被流放、荣国府贾家被抄家后,这贾宝玉连姑娘家的胭脂也没法儿吃了。又因为院子太小时常和在家赋闲的贾政碰上,连和姊妹们玩乐的时间也没了。
柳安也恰巧在一旁批折子,听见探子的话后说道:“都说这贾宝玉和甄宝玉长得一个人似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贾宝玉、甄宝玉...赵钰咂摸这两个名字,也笑道:“偏偏两人一‘真’一‘假’,听起来反倒有些奇异。”
柳安停下手里的笔,赵钰自然的伸手为他揉了揉手腕。柳安舒服的眯着眼道:“也不知这‘玉’指的是什么,一连两个宝玉都沉迷闺阁,说不得是声色犬马的‘欲’呢?”
赵钰被这般提醒,忽然想到当初在太虚幻境看到的什么“薄命司”“结怨司”等,无一不是与情爱相连。若那贾宝玉历劫要借助太虚幻境,说不定还真如柳安所言。
不过此事与他们无甚干系,说笑一两句也就过去了。
趁着此时略有空闲,柳安问道:“眼看就要到正月,登基第一年是要换新年号的,陛下可想好了 ?”
赵钰闻言有些怔愣,现在是天泽二十年,这个年号自他出生起父皇就一直在用。如今一算,开年后是该换一个。
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便问道:“你可有什么好字?”
柳安略一思索,笑道:“前朝古诗上说‘阳和启蛰,品物皆春’,说得正应今日之景,不如取其为‘启春’。可寓意虽好,听着却不怎么好听。”
赵钰听了这句诗也觉极好,可阳春、和春、启春都不好听。他忽然一笑,道:“这年号可不敢乱起,咱们朝中还有位元春呢,咱们起了这年号,恐怕贾司丞就要连夜改名了。”
柳安也才想起这一茬,也笑道:“正是呢,是我疏忽了。”
他垂头想着,眼前一亮道:“怎么把这个忘了,‘殷忧启圣,多难兴邦’。如今乾朝虽说看着太平,可底下藏着多少咱们也是清楚的。不如便以此取‘启圣’亦或‘启兴’,又响亮又好听。”
赵钰咂摸片刻,这八字直戳到他的心上,让人喜欢极了。他重复道:“殷忧启圣,多难兴邦。这个好,正合如今之景。”
柳安见赵钰喜欢,心里也高兴。但又有些犹豫道:“我一个武将出身,本就不如大儒博学广识,不如陛下召见诸位大儒共同议定此时?”
赵钰浑不在意的一摆手,笑道:“这是什么话,年号只要合了我们的心思就好。纵然那些大儒能想出更好的,我们不喜欢也用不上,何苦费这个功夫?”
说着就让刘康铺开纸笔,亲自写下方才柳安所说的八字短句,喜欢的看了又看。
柳安行至一旁,赞道:“玄泽的字又进益了,便是拿出去比那些大儒也不差什么。”
赵钰向来自信,但却不敢把柳安所说当真。毕竟柳安与他感情深厚,从来都觉得自己千好万好,就连劝谏也都是打着一次不成就跟自己一条路走到黑的主意。
幸好他对柳安的谏言很是重视,若真有不当之处也能改正。
柳安见赵钰的眼神飘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有些脸红道:“我并未浑说。”
赵钰揽住柳安的腰身,朗声大笑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喜春在殿外听见殿内这般笑声,有些无奈的看着等待回话的裴远道:“裴大人,陛下在里面同柳郎中议事,着实无法通传。”
裴远不敢在这些御前伺候的人跟前抱怨什么。只尬笑两声后道:“是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稍后再来求见。”
作者有话说: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出自景德以后祀五方帝十六首其一
殷忧启圣,多难兴邦化用晋刘琨《劝进表》:“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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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裴远今日太过冲动, 一时不察在赵钰面前流露了本性。回到勤政殿后面对两位同僚略带异样的目光,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能当上阁臣的没有谁是傻子,裴远在朝上的动作他们二人也知晓,自然明白裴远心里定然另有主意。况且近几日他越来越心急, 恨不能一下取代谢首辅, 一下朝就往宣政殿求见,傻子才不知晓他心里的算盘。
裴远回到勤政殿后才察觉不对, 这才有些后悔。幸好陛下并不曾同意自己的提议, 不然这会儿怕是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思来想去, 他还是不太放心,正打算再次求见说自己改了主意, 不曾想却被堵在门外。裴远看着堵门的喜春,心中很是愤懑。
虽说殿中正有人,可这些太监竟是连通传都不通传,不是看不起自己还能是什么原因?
喜春本还有些着急, 但他跟在赵钰身边见惯了人, 自然察觉出裴远眼底的不屑。他当即也不再上心,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待柳郎中回去后我会转告陛下, 裴大人先回吧。”
裴远无奈之下只能转身离开, 一旁的内侍使眼色道:“这裴大人看我们就跟什么晦气东西似的,理他做什么?”
喜春一挑眉, 笑道:“看不起咱们的人多了,还差这一个?左右怎么回话是咱们的事, 裴大人手眼通天, 想来也不需要咱们办事。”
那些文官总是自命清高, 总以为比他们多了什么东西就极为了不得。殊不知人不过活个三、四十年, 人死如灯灭, 子孙后代哪儿能替他们受罪。
若像谢宁那般,恐怕他还巴不得自己不能生呢。
宫里的房屋都讲究聚气,修建的虽说不狭窄,却也说不上宽敞。再加上赵钰和柳安听觉敏锐,也算是将外头的对话听个一字不落。
柳安轻笑一声,讽刺道:“裴大人恐怕很是着急,但这会儿再改口早已晚了。谢首辅也才渐渐放权一两个月,裴大人就一改往日谦恭谨慎的性子,可见权势确实迷人眼。”
或许更准确的说,是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掌握的权势迷人眼。若真如柳安这般不必去争便能将权势握在手里,恐怕裴远也不至于如此疯魔。
赵钰面色淡淡的评价道:“被谢宁压的太狠,现在翻身了却拿不准自己的位置。当初谢宁的权势之大全是因着父皇万事不管,如今我还活得好好的,裴远就想从我手里夺走,真是...愚蠢。”
他这般想着,也不太乐意将裴远抬到首辅的位置上。
首辅并非明确的官职,只是约定俗成,在四位阁臣中居首位的就为首辅。一看能力,二看资历,三看家世。
自前朝废弃丞相后,首辅也算是另类的丞相,只是权势较丞相而言名不正言不顺一些。这也是为了防着臣子势大,再发生什么挟天子以令天下的事。
可天下之事何其多,单凭一个皇帝去处理只能累死皇帝。因此,阁臣便是帮着皇帝处理天下大小事,也算是担了丞相的部分职责。这个职务与皇帝的接触也极为密切,算是较为亲密的合作方。
赵钰虽不喜谢宁太过聪明,却更不能接受一个蠢人占着首辅的位置。无他,聪明人至少知道他的底线,不敢轻易跨越,可蠢人只会横冲直撞。
柳安揣度着赵钰话中的意思,轻声道:“但如今要论资历,也是裴远最深。另两位大人也是各有各的缺陷,实在难以抉择。”
赵钰沉思片刻,问道:“陆颐在户部如何了?”
如无意外被提拔入内阁的就是王常鸣,但若王常鸣此人心胸太过狭隘不能容忍女子,阁臣空着位置也就空着了。
柳安对赵钰的事向来上心,再者女官在朝中多有不便,他免不了多关注些。到底是陛下喜欢的,他也要护着才行。
因此,他对陆颐的近况也很是了解。便说道:“先前建州出事,她便被拉去处理建州的卷宗,暂且将葭州的事搁置了。现在建州情况稍好,王大人便让她回去处理葭州的卷宗。现下也有不少户部的都暗中钦佩她,与同僚相处面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赵钰面色缓和了些,笑道:“这倒还行。不过说起葭州,金虹王子腾他们可有传信回来?”
柳安有些犹豫,垂头道:“送来的密折说是几家望族很是抵触,不少百姓也什么都不说。虽有主动招供的,但被一胁迫也什么都不敢说了。倒是王清所在的县里好查,当地百姓信任王清,见了他就竹筒倒豆子的什么都肯说。”
早在出发前他们便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了。
百姓们大多聚族而居,又有皇权不下乡的传统,可以说与诸多百姓接触最多的反而是当地的乡绅。而官府,则有着种种传闻,更有好事者编了谚语说什么“大小事不往衙门去,当了原告当被告”等等。
百姓们都习惯了有事找族长、村长,而村长等有事则去寻衙门,衙门反而要请当地的望族一同处理。毕竟地方官三年一换,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别提被派去当县官的本身便不算什么强龙。
因此,当地望族还没有倒下时,是没有哪个百姓敢冒着危险招供的。更别提能当上一族之长的人说不得也与望族有些交易,在族长的约束下更没人敢吱声。
谁都不敢冒险,万一死后被族里除名,连埋都没地方埋,到了地底下还要受别人欺负。
赵钰也清楚百姓的想法,有些无奈道:“连活着的时候都可能被人欺压,怎么就期待起死了就能活好?”
柳安见赵钰有些叹息,便劝道:“终究是不读书之过,不明白那些道理,只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可不就被局限住了。”
要不怎么说人老成精,经历的多了自然比旁人多些见识。倒是读书人,凭着读书就能一窥千里之外,比不读书更上一层了。
柳安想起贾元春的嘱托,便说道:“前儿贾司丞托了琏儿传信,问女子既然能为官,为何不开设女子科举,开女私塾,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
赵钰有些诧异的看过去,笑道:“我早知贾元春是个能耐人,果然不错。女子科举暂且不可行,毕竟识文断字的女子也太少了,现在专门开这么一项太耗费人力物力。倒是女子私塾值得一说,从私塾出来的也可走举荐的路子。”
柳安也是这个想法,他补充道:“不如便在国子监旁辟出来一块儿,就当是女学。至于夫子,国子监那群酸儒是什么德行陛下也知晓,不如从民间召一些女夫子,宁缺毋滥啊。”
赵钰背着手走了两步,蹙眉道:“可...能行吗?自身学识足以教人的能有几个,若再招进来一些不知根底的夫子,岂不白白耽误了她们?”
柳安一笑,将一旁的茶水递过去道:“玄泽怎么忘了,便是送男子入学也要数目不少的束脩,少有人能负担得起。如今换做姑娘,便又少了一大半人。这能入女学的,也都是家里富贵的,反而不用咱们操心。”
见赵钰若有所思,柳安便道:“先将这些出头的提拔上来,得了实打实的利益,家中父母自然不会抵触。她们为了自己的地位,不管是发自内心也好,为了稳固地位也罢,总要将下面一茬学生们教好。”
这个法子见效慢,但却胜在稳固。也是因着建州的事,柳安将未来几年可能发生的事一合计,朝中竟是剩不下什么银两,不然直接由朝廷出资免费送女子入学岂不更好?
赵钰点头应下,思索道:“你说的也有理。只是女学只教四书五经怕是不好,正巧宫中也有不少闲置的绣娘,便请她们去教些基础的织布、绣法、裁衣。日后朝中有了钱,再建女私塾也要这般,这才能引来更多人。”
并非赵钰认为女子合该学织布、绣花、裁衣等,而是这些东西都是一技之长,日后落难也能凭借这些混口饭吃。虽说刚开始入女学的定然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可女红做得好也是贤德的体现,学了总不吃亏。
如今这世道,非要让女子们都学四书五经入朝为官未免太不现实。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女子们能凭借自己的手艺混饭吃,在夫家自然也抬得起头,教养姑娘也有底气。
赵钰也觉得奇怪,谁不是母亲生下来的,怎么就又看不起母亲。就朝中那些大放厥词贬低女子的,也不知他们母亲听到了会有什么感受。
这个世道怪得很,赵钰作为君主明明处在最高层,但他向下俯视时总觉得胆寒。
柳安见赵钰沉默,清楚他内心所想,便不动声色的握住他的手。
赵钰笑着揽住柳安,让刘康去通知工部前来。如今马上到正月,不宜动工,但先设计一番也可。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也要先开了口子才行。
先不说坐冷板凳的工部近些日子就数着日子等年假,骤然听见皇帝召见有多忧心,听到些许风声的贾元春和陆颐可是高兴坏了。陆颐将自己手头的卷宗处理好后还特意去工部转了一圈,言说但凡难以测算的也可找她帮忙。
贾元春拉着陆颐的手,有些激动道:“陆姐姐,这回可好,马上就要有女学了!”
陆颐高兴之余也有些隐忧,看向贾元春道:“咱们二人算是走运,才能有识文断字的机会。可多少人都不屑女子进学,便是有学生,可又怕没夫子。”
贾元春垂眸道:“这有什么,柳郎中传信说陛下想着安排些纺织、裁衣的课程,头一茬的学生想来不多,我便能应付下来。”
实际上不管多不多,陛下既然这样提了,她和陆颐作为如今在朝中的女官也是要出力的。少说也要感化几个学生,几年下去她们也不算孤单了。
陆颐听贾元春这般说,面上却有些黯然道:“我虽有一身数学的本事,但却是被休弃的女子,只怕是去不了的。但我也有几个闺中好友,算是略通数学,也可为陛下引荐一二。”
贾元春见陆颐这样黯然,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安慰道:“说到底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咱们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用。说不定等真盖起来,也没人在意这个了。”
待两人分手,贾元春便回了家,要将此事与三位妹妹说道说道。
当初她险些被贾家除名,幸好后来宁国公府犯了事,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这族谱便到了他们这一支贾家手中。
自己有祖母照应,父亲虽说迂腐却也并非心狠之人,想法子将三个妹妹都送到女学去也不难。且大嫂子识文断字,才学不凡,嫂子娘家又是国子监的,要入女学做夫子也容易。
不过瞬息间,贾元春便将自家上上下下盘了一遍。林姑父家的黛玉年纪正是进学的时候,薛姨夫家的宝钗妹妹年龄也差不离,到时候光自家就占了五个名额,新开的女学能收下五个女学生也不算太难看。
她可不觉得林姑父和薛姨夫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头一批入学的女学生定是陛下最为关注的,保不齐学出来就是平步青云的料子。
而工部的动作此时也传遍朝廷上下,大臣们私底下对此议论纷纷。
刚被警告过的裴远不敢吭声,管着钱袋子的王常鸣惦记着自己入阁的前程也不乐意出头。众人见此也都屏息敛气,并未将此事拿到朝堂上说。
贾元春受封司丞时尚且算是个例,可陆颐、夏贞接连受封则是将他们的幻想打破。陛下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们,他那里不看男女、身份,只要有才干就能受重用。
既如此,出现女私塾也是顺理成章,他们也早就有所猜测。
况且义忠亲王死得虽不算蹊跷,却也有些怪异,不免让人联想到恨极了甄家的陛下。能下如此狠手,他们也实在不敢硬碰硬。
比起青史留名,他们还是觉得活着更好。
对此,柳安也颇觉好笑。他明明都打好腹稿,准备在朝廷上舌战群儒,可偏偏预计该上场的另一方当起了缩头乌龟,让他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错觉。
赵钰则不肯承认是自己吓到群臣,坚决认为这是大臣们开始放下偏见的征兆。
随着时间越发往正月去,好消息也接连传来。葭州不少县已经开始松动,现下也未曾用到王子腾特意带去的军队。建州的瘟疫也已经寻到源头,张太医的药方也将大病化成小病,只需一些时日稳固即可使染病百姓恢复健康。
作者有话说:
讲个笑话,中国古代男人们学了那么多年文科,说女性学不好文;现在又改口说男性擅长理科,女性学不好理
这话王贞仪听了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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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年前三天, 京中一片喜气洋洋。
今日赵钰就会封笔,名义上不会处理政事,而百官也都各自回家休假。人来人往的皇宫罕见的陷入安静,赵钰猛然还有些不适应。
临近过年, 百姓们的都盼着回家团圆, 便是有小偷小摸亦或寻衅滋事的,也不爱在这会儿闹事。毕竟大过年的, 寻是非到底不好。
倒是拍花子最爱趁着此时热闹活动, 每到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手都要连轴转, 待年后才能轮流休假。
赵钰揽住正欲起身的柳安,迷迷糊糊道:“今日便要开始封笔了, 可以多睡会儿。”
柳安也正疲惫着,闻言便顺着赵钰的力道躺下。但他勤勉惯了,有些犹豫道:“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有急事.....”
“怕什么, 有急事再叫醒我们就是了。”
况且临近过年, 除却天灾外哪儿还会有天大的事要他处理。
说话间两人也渐渐睡去,帐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刘康给喜春使了个眼色, 两人慢慢退出寝宫。他们本是以为陛下将醒, 不成想两人又睡过去了。
等赵钰醒来后,已然是巳时初。
他见柳安还在睡, 便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刘康低声道:“陛下,今儿建州那边传来消息, 说是已经清查三县的土地了。但事情已经牵扯到在京在外的数十位大员, 听说白侍郎受了重伤。”
赵钰随手将布巾丢在盆中, 沉声道:“继续查, 让他们带了那么多人去又不是做摆设。就说我的话, 那些望族若顽强抵抗,可便宜行事。”
“是。不过...前些日子陛下忙,臣也未曾来得及回话。不少人都给臣私下里塞了些财物,更有在南方为官的,不远千里送了许多干荔枝来。陛下看该如何处理?”
刘康也有些不可思议,他虽说是个阉人,可他在陛下身边侍奉将近二十年,两人感情深厚。那些人凭什么就以为自己能帮他们瞒住陛下,帮着他们祸害建州百姓呢?
来找他前也不打听打听,他刘康就是因为饥荒年间活不下去,才被家里人送进宫的。要论别的他可能还不知晓,可饿肚子的滋味他却最清楚不过。
他吃尽了苦头,虽说不至于像那些大贤一般推己及人、怜悯苍生,可也不会凭着如今的地位去迫害百姓。那些人是打错了算盘!
赵钰听刘康如此说也有些发笑,道:“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至于送来的东西伴伴自己留着就好。等建州事了,再一一清算。”
“是,臣遵旨。”
柳安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拉开帐子的一角往外看去。
赵钰和刘康说完话,就看见柳安的小动作,当即面上带出三分笑意。他摆摆手示意刘康下去,行至床旁笑道:“既然醒了怎么还不起来?”
柳安有些尴尬的回道:“你和伴伴正在说话,我怎么好意思起来呢?”
赵钰听了也不多说,起身取出一旁架子上的外衣,将柳安扶出来后为他穿好。一边帮他整理衣领处,一边道:“纺织司新送来了狐狸毛儿领子,我看着不错,待会儿让喜夏去库房取来。”
柳安点头应下,又笑道:“说来昨儿听人说开源司那边的太妃太嫔都还好,第一批料子已经出来,送去慈幼局了。有些娘家人还在,也能借机与父兄姊妹见上一见。”
若在后宫中,便是说破天去也没有外男进后宫的道理。只是现在开源司就在纺织司一旁,又是陛下默许的,她们自然也抓住机会要见见亲人。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先帝那样宠爱甄贵妃,却也从未停过年轻的新宠,只是被甄贵妃压着不许给高位份。也是陛下想着都是丧夫之人,若因着位份低吃不好穿不好,便一气儿将她们的位份提上来。
他偶尔与纺织司交接也看到过,好歹比原先枯木一般的人好上许多。
赵钰闻言心里也好受许多,又一叹道 :“可惜入了宫门,就再也不得出去了。秦太嫔不过刚十七,年纪轻轻的也没了指望。”
外头的宫人面上笑盈盈的扫除积雪,又将花枝上的雪轻轻扫去。一旁的小暖房里也有不少宫人聚在一起剪纸,昏黄的烛光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赵钰揽着柳安,这样欢快的氛围让他们二人心里稍好受一些。
柳安仰头看着赵钰,有些蠢蠢欲动道:“玄泽,趁着这几日事少,不如咱们也外出散散心?”
他们都好久没有一同出宫了。虽说这样的天气外头人少,可这样也清净多了,寻个茶馆坐着吃茶也是好事。
对柳安的要求赵钰自然无有不应,他转身就吩咐一旁的刘康预备下马车,连同柳安一同换了旧衣裳。不过虽说换了衣裳,也只是不那么显眼而已。
京中的人口流动并不大,但凡来了生人,商贩都会注意到。也有如赵钰一般虽是京城人却不怎么露面的贵人,这些商贩心里也是门清的。
不多时,两人就收拾好。赵钰念着外头冷,特意将毛领子给柳安围上。
他们乘着马车从较为偏僻的宫道离开,刘康又安排了不少人手暗中保护。马车刚行至茶馆,却见外面不少百姓在谈论什么梅园,赵钰不免留心听着。
柳安给喜春使了个眼色,喜春忙让人去打听清楚。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那内侍回来后便回道:“二爷,外头都在说今日长公主府的梅园开放,邀请了不少文人雅士前去赏梅。百姓们也都喜欢热闹,说梅园的景致最好了。”
赵钰闻言略一偏头看向柳安,笑道:“往日倒是听过姑姑梅园的梅花是一绝,今儿茶馆的人也不少,不如一起去赏梅如何?”
他倒是好久不曾留意这位姑姑,连梅园乃是京中一绝都不知晓。
柳安也很感兴趣,外头的雪不算太大,只要打上一把油纸伞就可挡住飘扬的雪花。在这样的天气里赏梅,本就是一件乐事。
说着喜春便调转马车往长公主府上去,与他们同行的马车倒也有不少。赵钰不过大略看了几眼就认出好几个眼熟的马车标识,转身对柳安道:“看样子不少人都收到帖子了。”
柳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笑道:“想来是平日你太忙,长公主也不敢贸然打搅。殿下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们这般去想来殿下不会介意的。”
这俩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显然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车夫们也若有似无的关注着这里。
国朝的公主地位并不算太高,虽说也是皇室出身的尊贵人,可一旦出嫁便不算什么皇家人了。常日公主府的人也都不怎么露面,低调到京中人都要忽略掉这位长公主的存在。也只有在冬日时,公主府会广发请帖赏梅。
应邀之人多是各府的夫人小姐、文人雅士,也带上一些相看的兴致。但像这次应邀人数之众,还是从未有过的。
不光是那些夫人小姐,就是各府在家休假的老爷们但凡有空都来了。
毕竟如今的风向变了,就连那些后宫的太妃太嫔们都被安置在开源司,说不定公主这边也会有别的安排。
他们来也是为了探一探长公主的口风,若长公主有意在即将开办的女学中掺和一脚,他们也要改了主意才是。
是的,在赵钰正式下旨在国子监旁修建女学时,这件事已经传遍京城,甚至向周围的府、州蔓延。女子向来讲究教养,若长公主愿意在女学中任职,他们为了女儿能有个好名声也是愿意将女儿送去的。
纵然那些真正的大家族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他们这些不过在中等上下的人家却顾不了那么多。能让女儿得到被公主教养的名声,甚至还能得公主引荐入朝为官,不论哪一样都令人惊喜。
赵钰这些日子也有些发愁要给女学添上谁做夫子、山长,今日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一半。第一任的女山长并不需要才名满天下,只需有足够的威望。
在宫中无皇后的情况下,谁能比得上皇室向来低调、内敛的长公主有德行呢?
柳安也明白赵钰心中所想,对此更是赞同。还特意告知内侍提前联系公主府的人,以免被人拦在门外。
待两人的马车到了公主府门口。马车刚一停下,方才被派去传信的内侍就招呼着从一旁的侧门里进去,待到下车后迎面就是长公主及其驸马。
公主头上已然有了白发,同驸马正要上前见礼,被赵钰一把拦住。
“姑姑、驸马请起,莫要如此多礼。”赵钰笑得极为谦和,公主和驸马对视一眼也不再坚持,笑着将赵钰迎进去。
长公主是先帝的姊妹,当初她本该是京中最惹人注目的明珠,可她却被甄贵妃死死压住。待到后来甄贵妃进宫,长公主见势不妙便低调下来,不再与人争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