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沉思片刻,闭了闭眼妥协道:“就依你说的,明日我就寻官媒人来为你说亲。”
事已至此,再与勋贵们扯上关系就说不清了,倒不如彻底断开。就说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算是他们北静王府无意掺和泥潭了。
北静王府的事很快被探子传来,赵钰微一摆手示意人退下。他侧头问道:“南安王妃来了吗?”
“就快到了,约莫半个时辰呢。陛下也别急,哪有这样快的。”
赵钰笑着道:“这母女俩可是南安郡王的家眷,自然该重视的。”
他心里也有些可惜,向来领兵在外者都要将其家眷留于京城。当初南安老郡王和老王妃在南安郡王领兵时也都留在京内,只是他们也早就去世,正逢甄家得宠,轻轻劝了几句父皇就没再让南安世子入京。
如今把母女俩打发进京,若自己留下母女俩自然可行。但谁都知道,最要紧的是南安世子,说不定在南安郡王心里这母女俩加在一起也不如世子重要。
天高皇帝远的,若自己逼的太紧说不定南安郡王就反了,还是不要轻易冒险才是。
南安王妃和南安郡主很快便入宫,就等在宣政殿前。
按说这里并非女眷出入的地方,只是如今赵钰后宫并无主事的嫔妃,让长公主代自己接见也有些怪异,索性便在宣政殿宣召了。
反正这儿早就让不少女官出入,未来甚至会有更多女官在此出入,很不必讲究这个。
“臣妇/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将折子都堆放在一起,温声道:“平身吧。王妃与郡主千里迢迢赶回来,着实是辛苦,只是朕念及郡王多年镇守边关,便迫不及待召请你们来。”
王妃闻言面上带着极为明显的假笑,感动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都是郡王该做的,不劳陛下记挂。”
郡主面上也是一副沉静,接话道:“父王日日感怀君恩,不敢有一刻忘却。若他知晓陛下时时不忘,定然高兴。”
“哈哈哈王妃与郡主快坐,喜春,看茶。”
待王妃坐定后,她面上也带出些许愁容,却又极为期许道:“此次入京,想来王爷已经与陛下说了。都说京城的儿郎最好,此行也是为了...”
王妃说着看了眼垂头极为羞涩的女儿,赵钰意会道:“是该如此,男女婚嫁自然极为重要。朕虽未有子嗣,然操持两个幼弟的婚事也极为不易。”
他顿了顿,见王妃面上没露出什么破绽,便问道:“你可是有了人选了?”
王妃本要顺势说出义忠亲王,只是想起沿途听见的那些不成字句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她笑道:“这样的大事不敢轻忽,还是要请官媒人细细打听才是。”
“是该如此,若不好好打听,跳进火坑后再想出来也晚了。”赵钰饶有深意的说完,又关心了几句南安郡王的身体便将母女俩打发走。
王妃听赵钰的话总觉得意有所指,却因为初来乍到不知根底而不敢乱说,便只应付着说了几句。郡主知晓自己的性子,跟随母亲外出时一惯不说话,只在一旁装出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见母亲改口,她只略微诧异了下便不再动弹。
待两人出去后,刘康问道:“可否派人盯着?”
赵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吩咐道:“府上来往的信件一律扣下,临摹后再发出去。盯紧了南安王妃的动向,还有京中其他几家勋贵的动静。”
“是,陛下。”
赵钰在心里盘算着,好歹自己也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也能借此事看看成果。
他对勋贵的态度只怕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真有胆大到与南安郡王府联姻的,也要早早除去才好。
心情正凝重时,外头忽然有些喧闹,像是往这边送东西。喜春的声音带着些许喜意,推门进来道:“陛下,曲阜来人了。”
赵钰精神一震,连忙道:“快请进来。”
只见进来的是陶明带去的弟子温恪,他一身儒雅的书生气,声音中也带着温润。恪守礼节的君子总是招人喜欢,赵钰平日与那些老狐狸打交道,见到这样的人不免有些放松。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赵钰笑道:“平身,赐座。”他见人坐下,便问道:“可是抄录的第一批书送回来了?你快与朕细说你们到了曲阜的情况。”
温恪早知陛下会问起此事,忙道:“正是家师与诸位大人抄录的第一批书。孔家书库太大,只怕抄上三年也未必能成,便由臣先行押送回来。”
赵钰感兴趣的问道:“那些书年份最大的是多少?”
“正好两千二百年的《道经》,竹简有些已经被虫蛀了,上面的牛皮线也都快脱落了。真是可惜,这样的书淹没在孔家书海中,若非陛下下令,只怕化为飞灰也未可知。”
温恪满脸可惜,恨不能以身替之。天知道他们踏进孔家书库前有多激动,踏入后就有多愤恨。
孔家守着这样大的书库,便是有疏漏也可谅解。但这样重要的古书都能被虫蛀,更别提其他的书了。
早听说孔家都是样子货,没成想还真是。不仅早早把读书人的气节丢了,更是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陛下还说清查土地,殊不知最该查的就是孔家。
赵钰不知温恪心中所想,只问道:“你一路行来,百姓们生活如何?”
温恪有些犹疑,但念及孔家的地位,仍是闭口不言曲阜县内的情况,只道:“臣一路过来,到处可见青砖瓦房,甚是气派。只是那边仍在下雪,田里如何也看不真切。”
说着便将自己来时所见一一说明,待到口干时还有内侍奉上茶水。
赵钰面色淡淡,他知道温恪也没胆子欺骗自己,但却能选择性的回答问题。曲阜县的百姓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全县都成了孔家的佃户,倾尽一县之力供养孔家,百姓自然是苦的。但出了曲阜,哪怕依托在官道旁开个茶水铺子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看着很是红火。
温恪不知赵钰为何突然没了兴致,便只垂头数砖。赵钰回过神见他还在这儿站着,温声道:“走吧,也让朕瞧瞧你们抄下的书。”
“是。”
皇家印刷坊里有现成的人手,如今也管着将印好的书籍送到各个府州,好让那边也开起大来书斋。如今新到了一批,他自然要遵守诺言将这些书放到书斋去。
但还要留下一份,让工匠细细密封了堆在库房里。只待父皇的皇陵修好后就给自己修,这些书多多益善,也能永远陪着自己和景明。
温恪不知赵钰心中所想,见赵钰问起这些书便一五一十的答上来。好容易让赵钰满意了才回府歇着,却在宫道上撞见来往忙活的匠人。
皇宫上一次大修貌似还是先帝在时,陛下登基后还未曾修葺过。况且建州形势不明,陛下一向爱民如子,怎能如此大修土木。
他不由得蹙眉问道:“敢问内使,这些匠人在此作何?”
内侍懒懒的看了眼,见这后生言语间颇为尊重,便也答道:“您才回来不知道,陛下下旨建造开源司,说要让太妃太嫔们带着宫女制衣、蚕桑,为国祈福。”
温恪下意识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些许轻松,笑着谢过内侍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高考了,诚挚祝贺高三学子高考顺利!
忽然又想起以前我高考的时候,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着,到考场上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写了啥都不知道QAQ
太晚了,先睡了,字数慢慢补叭QAQ
一连半个月过去, 建州周边的几个州县陆续传来积雪过厚的消息。
万幸因为建州之事,周边的百姓早已趁着这些时间将房屋加固,又因着禁伐令暂时被撤,也囤积了不少柴火在家。总算挨过了大雪, 伤亡人数比之建州大大减少。
又有所谓的陛下天命所归的传言, 更是让百姓们精神一振,那些消极的情绪随之一空。百姓大多不曾读过书, 又信神拜佛, 自是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建州雪灾带来的后果随着赈灾粮的到来渐渐消弭, 建州在同知夏贞的治理下总算恢复了一两分生机。但建州知州吴明重伤不愈而死,也令赵钰颇为伤感。
他才发现了吴明这个人才, 不成想人便已经去了。可见世上多少贤才都被埋没,亦或是悄无声息的离开官场,而远在京城的帝王却无法及时伸出援手。
幸好他的妻子夏贞还能接替他继续担任建州知州,否则他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去帮助困顿中的建州。
但这次, 赵钰不打算直接插手, 他想知晓建州百姓的意见。
他自然属意夏贞,毕竟他们夫妻俩是与建州当地望族打交道惯了的, 又极为熟悉建州的风土人情。如今吴明去了, 夏贞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做地方官与做京官不同,若百姓不承认这位女知州, 他贸然将她提到知州的位置上只会害了她。前些年甚至发生过贪官被百姓围殴致死的事,后来被派去的官员再去时可谓是胆战心惊。
一旁的柳安拿起折子在赵钰眼前晃了晃, 笑道:“陛下怎么这样愁眉苦脸, 眼看建州已经好多了, 这番作态不免让人多想。”
赵钰一把捉住柳安的手, 回过神后笑道:“正是雪灾好了, 我才愁啊。”
他摊开折子,点了点夏贞的名字后说道:“夏同知做得很不错,她又是建州同知,按理接替其亡夫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但我又怕建州百姓不喜,恐怕还要使她寒心。”
柳安闻言思索片刻,面上带着些许沉凝道:“那陛下要如何做?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地方上也不可一日无父母官啊。”
赵钰揉了揉额角,半开玩笑道:“建州经此一难不少望族都损失惨重,便是松懈一些也可行。倒不如不置知州,待百姓请愿后再说。”
柳安有些无奈,思忖片刻后却觉得赵钰说得也有理,有些迟疑道:“百姓请愿也算是常有的事,就怕他们要的不是夏贞。夏同知为建州劳心劳力,若当真如此只怕会与百姓起隔阂。”
虽说建州路远,他们无法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好歹有龙威卫往来传递。夏贞不眠不休,几乎日日都要亲自盯着那些人发放物资,还自掏腰包请了不少大夫看诊,可谓是贡献极大。又以工代赈,请百姓去处理暴露的尸骨,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
这些事,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百姓们想来也是看进眼中。但唯有一点,夏贞是个女儿身,只凭这一点怕是就有不少百姓心里犯嘀咕。
而吴明又是夏贞的亡夫,若有人编排出些有的没的,恐怕夏贞再也不用做人了。
赵钰和柳安想到一处去,沉思片刻后也别无他法。建州的父母官,到底还是要看建州百姓的意愿。若他们当真不愿接纳夏贞,自己将其召回京中历练一番,过些年再外放也是一样的。
他想着便写了封密旨,命龙威卫传到建州去,也好安抚一二。
喜冬悄无声息从外面进来,接了密旨后却不曾马上离去,而是说道:“陛下,南安郡王府传来消息,王妃已经派官媒与史家接触,史家的态度有些暧昧。”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想到:狐狸总算露出尾巴来了。
史家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又保有军权,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没落到家中女眷自己制衣。更何况史家本就是勋贵,如何能做到故旧亲友向他求救而岿然不动呢?
赵钰早就觉得不对劲,柳安也多次试探家中,可愣是没露出半点破绽。如今南安王妃入京,明眼人都恨不得离南安王府八丈远,凑上去的也只有几家贪图爵位的。
唯有这史家,不第一时间拒绝,反而有意多接触接触,其中意味可是引人深思。
柳安挥退喜冬,压低声音道:“当初咱们赶着时间给两位郡王娶妻也是防着这一遭,没想到他们又把主意打到史家身上去了。史家毕竟还有些军权,要不要联系军中故旧,好歹收回兵权?”
太上皇驾崩时,子孙除登基的陛下外都该守孝三年,可玄泽硬是顶着压力借着百日热孝的借口为两位郡王仓促娶亲。
这四王中,也唯有南安郡王膝下有一适龄女儿,配给皇室中四位皇子都是合适的。如今他们没法子找上皇室,干脆就与手中有军权的史家联姻,也算是日后造反可以形成内外呼应。
赵钰有些犹豫,他们手上自然也有关于史家的罪证,只是这些罪证无法使史家伤筋动骨。若是打草惊蛇,恐怕日后就没有机会抓住史家的小辫子了。
他和柳安对视一眼,柳安一向温和的眉眼中罕见的带上些许锋利,坚定道:“玄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当早下决断啊。”
赵钰下定决心,垂眸道:“史家父子身经百战,血战沙场,恐怕没那么容易被算计。况且他们史家虽未立大功,却也算为乾朝出了不少力。若着急忙慌的打压人,只怕还落了下成,也叫下面人寒心。不如将父子俩调到兵部去做个闲职,再不许他们领兵,也算是明升暗降。”
朝中武将数量自然比文官少上许多,但若论起花架子,也不必文官少。武将也分领兵的、不领兵的,不领兵的武将也就是看着好看而已。
细论起来,史家功大于过,自己不再细究也好。索性升了品阶,于外人看来也够光鲜了。
人性总是经不起考验的,他若事事求全只怕会落得一场空,还不如轻轻松手。当然,这也要史家接下自己给的台阶。
若史家一意孤行要与南安郡王联姻,那必然是要惩治的。乾朝已经经不起折腾,再有战乱只怕百姓就要先起异心了。
两人将此事商议好,柳安便亲手写了圣旨,赵钰盖上金印后就交由喜夏前去传旨。
见此时已成,柳安才故作不经意般问道:“玄泽怎么命工匠封了那么多书,若是用来收藏,看时还要拆开密封盒。”
他已然好奇很长时间了,只是这样的事好似并不与朝政有关,任由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来。
赵钰面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忽然回道:“那景明一定也没有发现,咱们日常用的器皿我也都命人复刻一份守在库房。”
他想着日后皇陵自然是他们二人的,定要将日用的东西存放好。不然若死后真生活在皇陵,他们可就亏大了。
毕竟他给父皇的陪葬品可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也不知未来后代的品性如何,若也一股脑堆些平日不爱用的东西,只怕他要气得掀开棺材板。
两人都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柳安并不曾想过以后,更不可能现在就去畅享死后世界。
因此他略带迷茫的看着赵钰,赵钰有些不好意思道:“现下还没开始修皇陵,等开始修了就陆续搬过去。咱们生前用什么,皇陵中也要有。”
不过他也大致算过时间,近两年气候不好,国库和自己的私库都要留下银钱以备不测。但他也不急,光出个图纸也要一两年,他趁着这些时日好让百姓吃饱穿暖,以后私库的钱就能留下来修皇陵。
柳安张了张嘴,吃惊的看着赵钰,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陛下远见卓识,景明佩服。”
他从未想过面上端庄持重的陛下心里还有这个想头,人都还活着呢就开始想死后如何了。只是...他目光柔和的看着赵钰叭叭谈起以后要在皇陵中布置好寝宫,好让他们睡得舒适,心下也柔成一团。
原觉得有些无聊,可听着听着他也有些意动,不免提出了不少建议。两人兴致勃勃的谈了好一会儿,柳安才忽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赵钰有些意犹未尽的止住话题,自得道:“山子野老先生被我请去画图纸了,他说要去学学陵墓的风水,现下只怕还在钦天监呢。”
柳安:“...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没记错的话山子野先生擅长的是建造园林、堆叠假山?让人修书斋还不够,竟还要打发人去修皇陵。
赵钰笑道:“你不明白,山子野先生那样的岁数,正是贪图新鲜的时候。你请他去修园林,只怕人还未必肯去。但钦天监寻常人去不得,他进去也能学不少风水,反而求之不得。”
柳安闻言面上也带上些许笑意,两人忙完便也歇下。
而此时雪灾刚有好转的建州,却酝酿着巨大的祸端。
建州有一村庄,今日忽然出现不明缘由的恶心、呕吐、腹泻等症状,眼看人肠子都要拉出来,唬得人赶紧抬了病患上城里看病。
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建州此时正是忌讳这些的时候,大夫们也不敢轻忽大意,连忙派人去府衙传信。众人都坐在议事厅整整一天,涉事的村子也暂时封住,可他们心中却不得安宁。
忠顺郡王看着一旁坐着的谢齐志,有些疲惫道:“可还有什么法子?”
谢齐志强打起精神道:“现在也只有用笨方法,先顺着河流向上游寻病根,其他都要押后。还有这河里的水怕也不能喝了,还要请同知贴出公告招募些手艺人打井。”
夏贞看向身边的下属,那人连忙道:“已经派人沿途封住河流,但咱们建州的建河从这儿过,谁也没想起来去打井,现在去还要寻摸地方呢。”
打井也并非找个地方就能打,还要先请积年的手艺人寻到有水的地方,估摸出大约深度向官府报备后才可。
但打井也要好些时间,总不能全建州的百姓都不吃水了,这也不现实。
夏贞叹了口气,简洁的玉簪将其长发挽起,眉目间带着些许刚毅。她说道:“现在只怕外头传什么的都有,先张贴布告说禁饮河水,只说有人瘟,他们自然不敢冒险。”
说完便看向忠顺郡王道:“还请郡王出面安抚百姓,幸好殿下来时也了不少药材,不然怕百姓们太过恐慌。”
忠顺郡王明白夏贞话里的意思,便吩咐道:“明日就让我的人将药材都拉到城外去,好好说道说道此事。若真有情况,我也可命人传消息回京城,请陛下派来太医。”
谢齐志环顾四周,见他们大多仍是面带愁绪,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忧心,小臣与诸位均食君禄,定是要留下的。陛下洪福齐天,皇室娘娘们也都送来亲手缝制的冬衣,对百姓一片赤诚人人皆知。你我为臣者若不以忠报国,也枉费领到手的俸禄啊。”
说完还小小开了个玩笑,一时间殿内凝滞的气愤一松。夏贞面上也带出些许笑意,连声道:“建州清苦,着实是委屈殿下与谢大人了。”
建州一系的官员也都出言吹捧两句,对视间也都松了口气。毕竟郡王是代表皇家,谢齐志是代表朝廷,若他们二人真在疑似有瘟疫时离开,只怕百姓一时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谁都知道瘟疫不好治,若是迟迟没有解决办法是要屠村、屠城的!
在百姓看来,皇室的郡王身在建州,那皇帝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兄弟死在建州,定是要想法子把瘟疫解决的。
这就已经够了,只要给百姓希望,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有染病的百姓,知晓有大夫给你看病,每日有药吃,他们便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
夏贞见众人不再出言,便拍板道:“暂且就这样吧,还要尽快找到源头才是。至于挖井,现在就直接找人开始,多挖几口。”
幸好建州境内还有别的河流经过,虽说不是他们日常吃用的,但拿来应付一阵也足够了。
因着府衙应对的及时,大半夜便有衙役挨家挨户的通知日后不准再吃用建河里的水。白日里有瘟疫的事已经传开了,这会儿衙役的话也算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忙喏喏的应下。
这边已经有衙役找上挖井的手艺人,他也知晓厉害,再加上官府征召不得不去,叮嘱完妻女只用家里的井水后便离开。
倒是衙役还不断敲着隔壁的房门,那手艺人淡淡道:“这家里没人住了,敲不开。”
衙役翻了翻名册核对,见怪不怪的问道:“都没了?”
“嗯。”
衙役将册子上的六口之家划去,在另一本册子上做好记录后便贴上封条离开。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儿们~
第118章
建州的消息尚未传到京城, 幸好有皇室郡王身在建州主持大局,否则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
谢齐志当初随苏化彦、柳安在太原府赈灾时也了解过灾后防疫的事。此时从旁辅佐忠顺,另有在建州多年的夏贞,三人合力才勉强将人瘟控制在一个村落中。
那边日日都有冲天的烟火气, 药味儿飘得到处都是。但这也让周边的百姓略微安心, 官府好歹没直接屠村,还给百姓留下一线生机。
夏贞作为同知, 实际上的知州, 更是每日要在村落附近亲自督查, 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建州百姓本就爱戴知州夫妇二人,如今夏贞丧夫, 对夏贞极为同情。见她这般爱民如子,不顾自身安危来到此处,更是感激涕零。
虽说做官本就要为民做主,可对地位卑下的百姓来说, 能遇到一个只贪钱不害命的贪官都算命好, 更别提夏贞这般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好官。
即便她是个女儿身,但若错过了夏贞, 再被朝廷指派过来的可未必就是好官。
因此, 不少建州望族、当地乡绅都在琢磨此事,究竟要不要联名上书请求夏贞做建州的父母官。事成, 自然是好事,但被一个妇人压在头上却也让人心里别扭。
众人秘密商议了几天, 最终还是决定联名上书。毕竟等朝廷派人过来, 难免两眼一抹黑, 双方还要磨合好一阵子才能行事。但夏同知原就陪着亡夫理政, 也算是知根知底有经验, 总比外人过来好。
因此,建州到达赵钰手上的折子就从一封变成了两封。
第一封是说明建州疑似出现人瘟,请求朝廷支援。第二封则是建州望族、乡绅等联名请求封同知夏贞为知州。
在这样的年代,出现人瘟的解决办法也简单。将疑似患病的百姓圈到一处,朝廷拨药拨粮、派遣医者入内治疗。若有得治,病好之后自然就将人放出来。可若是没得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在人死后将其烧成飞灰。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天下百姓万万人,染病的活不了,其他人总也要活下来的。就连龙子凤孙一个照看不住照样夭折,便可见医术高明的大夫有多难寻了。
朝会上,诸多臣子对赵钰拨粮拨药的举措并不反对。见赵钰已然派出太医院的数十位太医,又在民间发放召集令后也都放下心。
这些原都是在大朝会上讨论过的,天寒地冻,死的人又这样多,有疫症实属正常。况且建州的瘟疫再怎么也传不到京城来,他们自然不忧心。
这天下又不是他们的,他们也不是地方官,哪怕今朝换了皇帝,新皇帝也要接着用他们这些老臣。
反倒是第二件事惹得百官议论纷纷,两拨人在金殿上险些吵起来。
一派主张以民意为主,他们虽说对女子在外为官的事颇为看不惯,但既然百姓相求,可见这夏贞自有她的好处。况且建州刚刚雪灾,知州吴明逝世,谁都不想被派去接受这个烫手山芋。
这会儿要灾后重建可不容易,建州没个三五年恢复不过来。可官员三年一任,真在建州蹉跎三年,定然是半点成绩也无的。
不管出于何意,他们到底是认同夏贞的。
而另一派则极为顽固,在当初赵钰先斩后奏任夏贞为同知时就恨不得夏贞立时死了干净。偏偏这些人又多年高,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们。
赵钰有些无趣的瞥了一眼,裴远眼尖的注意到,不免悄悄动了动。后头吵得厉害的大臣们也都接到暗示,声音渐渐缓和下来。
赵钰此刻却恍惚有些明白为何帝王要学习权衡之处,培养自己的喉舌说他想说的话。毕竟他身为帝王,若真如下面那些吵到面红耳赤的臣子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做皇帝的威仪。
他见两拨人渐渐停下,随意点了苏化彦出言。
“诸位卿家吵得这般厉害,朕看苏爱卿并未出言,不知有何高见?”
苏化彦一个武夫,虽也被逼着长了几个心眼,却半点学不会文官文绉绉的模样。他粗声粗气道:“启禀陛下,选知州自然是要做当地的父母官,建州百姓既然希望夏同知升迁,不如便允了。”
陆颐与身旁不远处的贾元春对视一眼,心中并不意外,对赵钰的态度也有了几分把握。头一个便点自己的舅舅出言,可见陛下确实是有偏向的。
站在金殿上的大臣没有谁是傻子,自然也捕捉到了如此重要的信息。有心攀附的便一窝蜂的表忠心,生怕晚了陛下就没法将他们看在眼里。
反对派见如此声势浩大,几个年高的老大人面上铁青,恨不得当场厥过去。但赵钰早就依着柳安的建议加设座位,他们便是想晕也只能晕在椅子上。
谢宁这些日子连日告假不再上朝,便由裴远接替他站在群臣首位。他眼见局势不好,却也不好亲自下场,此事最为棘手的地方便在于是建州百姓联名上书。
民意就是天意,就连陛下都无法违抗天意,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阁臣了。
地方官最重要的是什么?能在任职地教化百姓、劝课农桑、讨滑除奸,这就是顶好的人选了。若再添上一层,便是铺桥修路,兴修水利,已然能使得辖地百姓行走在外都高人一等。
朝廷派去陌生的官员,自然不如百姓们自发请愿的官员好。即便陛下不喜女子掌权,知晓有百姓联名请求也要多加考量,更别提陛下不介意了。
太宗皇帝时便有一桩旧事,便类于今日的吴明夏贞。
某地县令突发恶疾,还未等朝廷指派官员,当地百姓便连忙上书请立其妻周氏为县令。太宗皇帝当初可是下令无所出的嫔妃均要殉葬,可见是个多狠心、看不上女子的人物。
折子一路从知州、知府那里递到京城,谁也无法决断。太宗皇帝知晓此事后也只能连着开了三次大朝会后允了,毕竟选地方官,若百姓不声不响也就罢了,特意上书请求朝廷自然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