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站在前面只觉得不少眼睛都在看着他,有心想为元春辩白几句,一时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也怕坏了姐姐的事。他对外说是脑子活会办事,可与大姐姐比还是差了一筹。
今日朝会也突然,不然还能提前与大姐姐商议一番。
赵钰并不愿在大朝会上处理这样的事,可眼见两人对上,便道:“你们二人说辞不一,究竟谁对谁错朕也不知。施举,你查明后写折子递上来。”
施举正是内务府总管,当即应下此事。他琢磨着这事也好解决,只说封蒿以前提过一次即可。也怪贾元春多想,不然定不会生出波澜。
这边这般想,可萧御史却看不懂形势一般。
“陛下,庙堂上均为男子,而女子终究要婚嫁,倘若再有意图结亲之事...到底乱了朝堂纲纪。女子本以柔顺、相夫教子为主,还当命女官交印还政。”
赵钰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怎么这样蠢。他都打定主意要让此事翻篇,这人还这般纠缠不休。怎么,朝堂上都是男子就不允女子站了?
他找人做官是为自己分担国事的,要都选了那些迂腐过头的道学先生,他这个皇帝还坐不坐了?择臣本就该以才智为先,只要把政事打理好,谁管是男是女。
柳安素来知晓赵钰的心思,便出列道:“男婚女嫁人之大伦,男子立于朝堂也不曾耽搁成婚,换了女子自然也一样。”
他说着朝吏部尚书拱手道:“朝廷于此亦有定规,父子兄弟不能同官曹。只是如今朝中有女子,改成血亲姻亲不能同官曹即可。”
说完又微微向萧御史一拱手,言语间奚落道:“哪里就非要禁绝女官呢...我看陆检校和贾司丞聪慧才智远在萧御史之上。”
言下之意,要走也是萧御史该辞官才是。
柳安生得俊秀,又极得皇宠,任谁都要高看一眼。他性子又谦和儒雅,虽是武将出身,却从不见有粗鄙、不雅言行。
此刻猛然听了他有些刻薄的话,群臣吃惊之余也明白陛下的意思。一时间便都闭口不言,原想与萧御史一道参奏的人也悄悄缩了回去。
陛下如此得天之眷顾,若真有昏庸荒唐之举他们劝谏也就罢了。可这般情形,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二女官入朝影响不了大局罢了。前朝也不是没有女官,可等当初的太后薨逝后也没折腾出水花来。
说句大不敬的话,哪天陛下驾崩,赶出女官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御史面上青紫,却也不敢直言反驳这位天子宠臣,只一甩袖别过头。他心中却有些惊慌,不知为何往常与他一同痛斥贾氏陆氏的同僚一声不吭,只能悄悄往后看。
柳安说完朝着赵钰微微一笑,温声道:“臣不过一家之言,还请陛下及大人们裁度。”
赵钰面色微微缓和,眸色也柔和下来。细细想去,既然朝中有女官,那不少制度也确实当有变动才是。但先前他不曾想到,也多亏了景明提醒。
毕竟日后若有夫妻、母女、姐妹同朝为官,也该让她们依律避嫌。况且女子在朝堂上本就式微,比不少男子更易结党,也当有所准备。
吏部尚书刘闻道:“柳郎中说得有理,此事是臣疏忽。臣以为当依柳郎中所言改制,好使内外安定。”
“臣等附议。”
不少大臣都出列附议,多是被天降米粮的事刺激到了,急着想搭上赵钰的大船。谢宁有些僵硬想说什么,身旁的裴远便出列道:“陛下,现下当研讨雪灾及后续各项国事,以百姓为重,这些小事当先押后。”
谢宁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左右裴远心中有数。若想女官形成规模,必定也是要允许女子科举的。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有一套完整的女子科举规制,她们才有机会大规模进入朝堂。
只要想法子在这些事上做文章,拖个十来年不成问题。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顺着裴远的话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刘卿家,你与三法司共同上个折子,好生安排一番。”
“是,臣等遵旨。”
柳安拱手退回原位,冷冷的扫了一眼封蒿便闭目养神。
贾元春有些失望没能趁势撺掇陛下改制。毕竟朝廷正经文书一下,纵然民间不怎么认可女子入朝,可朝廷已然是认可的。
这既是陛下的态度,也是朝廷的态度。而朝官之所以为人钦羡,最重要的便是能荫庇后代。若能想法子让女官子女同样享此庇护,只怕朝堂上顷刻间便要多出不少女官。
她敛目行礼后退回原位,此事到底与国之大事撞上,陛下想必也没有心情处理。不妨再等些时日,托琏二约柳安出来。
天子近臣的话,到底是比她有分量的多。
赵钰心中已然将此事放在心上,过些时日便将他们叫来敲打一二,催促他们早日上折子才是。
他将心思收回来,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建州一事。虽说忠顺和齐志已然带着大批赈灾银离京,他也还是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说:
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是谚语,出处应该是《孟子·万章上》:“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
先和宝子们说声抱歉(鞠躬),因为三次元的问题不得不断更15-20天。
高强度实验课+期末考试,实在是扛不住QAQ勉强挤时间写出来质量也不咋滴,自己看了都脸红,所以暂且断更15到二十天,期间会挂请假条,等我恢复更新后会撤下请假条
第113章
朝会很快便结束,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贾元春冷笑着瞥了一眼连日骚扰她的封蒿,见他朝内务府总管走去也只是一笑,转身同陆颐搭话道:“陆检校,咱们一同出去。”
陆颐本就喜欢贾元春, 闻言自是答应下来, 笑道:“我也算是久仰贾司丞大名,这些日子户部一直忙, 总算找着机会同你说说话。”
说着眉目间也带着些许担忧, 低声道:“封司丞未免太过了。”
纵然陛下允了她入朝, 又有贾元春一同在朝为官,摆明了是要提拔有才之士。但...陛下到底是个男子, 国朝律法又轻易改不得,说不得还是她们女子吃亏。
贾元春嘴角微翘,眉目舒朗道:“这也不是他说了算。咱们都是大乾朝的臣子,我与他品阶相差不大, 谁又比谁厉害?说到底陛下只看功绩, 我们羊毛司送去的御寒衣物只多不少,陛下自然偏着我。”
贾元春生得明艳大气, 笑起来的模样让陆颐眼前一亮, 心中略有触动。两人说笑着离开,浑然不知背后还有两双眼睛盯着她们。
施举远远瞧着, 对一旁毕恭毕敬的封蒿说道:“贾女官也与我有些亲故,这些日子是不大像样, 竟也拿这事攀扯起旁人来。”
封蒿早知贾元春貌美, 原是想将其说给自己儿子, 现下却多了些旁的想法。他只将这些心思压下不提, 拱手道:“贾女官人年轻, 又曾在宫中侍奉,未免骄纵了些。我们二人不过些许误会,大人可莫要苛责了贾女官。”
也不枉费他自入内务府以来上下打点,这才能得了总管几分青眼。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能趁机把贾元春辇出内务府,他也少不得往上挪一挪。
施举胡子翘了翘,满脸惭愧道:“也是我那世兄太过骄纵她,才让她这样不尊重。”
寒暄片刻后两人便迈步离开,封蒿垂下眼眸吹捧了几句,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女官?贾元春恐怕还没想到她有多碍眼。
一身厚重的礼服压得赵钰肩膀疼,待回了宣政殿后就直捶肩膀。跟上来的柳安帮着他将衣衫解开,笑道:“旁人想穿还穿不上,陛下还嫌重。”说着将手上的衣物递给一旁的内侍。
赵钰低下头,任由柳安帮着他将通天冠摘下换上轻巧的木簪。
他眉目间的愁绪散了些,笑道:“旁人想穿那也是旁人的事,谁还没做过皇帝梦了?世人都以为做皇帝千好万好,酒池肉林、奢靡无度,殊不知这宫里也不是那么好住的。”
见柳安面露好奇,便平静道:“我父皇那般人,也就仗着民间百姓能勉强吃饱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平皇帝。但凡民间少了番薯,恐怕天下早就换人了。如今我登位,既要防着官员目无法纪,又要想法子让朝廷的政策得以推行惠及百姓,还要防着各色外敌。若非景明日日相伴,我怕是早就疯了。”
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能走到朝堂上的官员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人人都少说有一万个心眼。他掌权不久,斗累了也想着干脆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总有人陪着他,他反而更不愿服输。一则百姓太苦,他放松一分,只怕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臣子就要生吞了百姓。二则...景明一直支持自己、鼓励自己,总不好让景明失望。
他早就失去了父皇,又失去了外祖父、外祖母、姨母、表弟,最后又失去了母后,他不想失去景明。
况且,以后他和景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若他不振作起来,日后他的孩子看他时是不是也会像自己看父皇一般。
柳安将他日日夜夜为政事繁忙看在眼中,闻言不免有些心疼。拉住赵钰的手道:“玄泽为国为民之心,不止我看在眼里,便是满朝大臣哪个不晓得陛下的心思,还有谁敢无故欺压百姓。”
“如今不过一时的艰难,古往今来多少贤君明相也都经历过。忠顺郡王与齐志都已经前去建州,玄泽也该放心。便是陛下再难过,京城距建州路远,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赵钰紧紧拉住柳安的手,一用力将他扣在怀里。
两人安静的相拥,外头要来回事的刘康见了便瞧瞧退出去。外头喜春不知为何干爹进去了却没说话,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赶忙问道:“干爹,陛下说什么了?”
刘康一巴掌拍在喜春脑袋上,低声训斥道:“糊涂,伸脖子是想干嘛?在御前哪有这样不守规矩的。”
喜春惊出一身冷汗,忙连声道:“是儿子忘了规矩,多谢干爹提点。”
说着便要请罪,刘康连忙拉住道:“你还嫌不够惹眼呢,安静待着。陛下正与柳郎中说话,义忠亲王的事等会儿再报上去。”
喜春点点头,安分的退到一旁去。刘康见一旁几个内侍都提起精神,低声训斥道:“御前伺候的,都给我警醒些。陛下念旧情不忍训诫,长此以往惹出大祸端来我也保不住你们。”
一干内侍连忙低眉敛目,把往常的散漫都收起来。刘康这才满意几分,见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内侍,瞥了一眼道:“把他们都盯紧了。”
“是。”
刘康估摸着时辰,约莫一盏茶后才再进去,就见赵钰和柳安已然在讨论如何赈灾了。
赵钰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折子问道:“刘伴伴,可是有事?”
“陛下,义忠亲王府上传来消息,说是与南安郡王暗地里有信件来往。”刘康说着便将截获的信件呈上。
赵钰展开看了一眼,蹙眉道:“上次已然警告过他,不成想还这般大胆。”
柳安拿起桌面上的信件,扫了一眼道:“南安郡王果有反心,只是大亲王竟也应承,陛下当早做打算。”
赵钰看向柳安道:“早与舅舅商议过,将义忠送去修皇陵,只是近来事多才不曾发下明旨。既如此,还是早早打发走为好,也省得再惹出事端。”
柳安听赵钰已然有了决定也放下心,转而道:“亲王到底是陛下的兄长,倒是不好放在明面上处理。还有那位甄三姑娘就是先例,保不齐又有了子嗣,反而平白生出许多波澜。”
刘康是阉人,本就对子嗣之事极为敏感,闻言便道:“郎中的意思是...给亲王灌药?”
赵钰心下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又道:“灌药不妥,他毕竟身上还有爵位,总有那等贪图富贵的人送姑娘,岂不平白糟践人。”
柳安闻言一笑,温声道:“玄泽只管放心,龙威卫的人不好轻易调动,我原也有一二兄弟在京中任职。都是西北杀出来的一把好手,保管伤不了亲王的性命。届时,胆大包天的贼子意图偷盗宝物,却不慎被亲王撞见,情急之下刀剑无眼也是有的。”
赵钰眼前一亮,忙道:“这个好。那此事就烦请景明,事成后也叮嘱一番,定将此事宣扬开才好。”
在旁人看来,义忠亲王纵有错,也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兄长,自然不会随意杀兄。如此处置倒也好,尽管朝中人都知晓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但明面上也是与自己不相干的。
待这位好大哥于子嗣有碍的消息传出去,便是意欲同义忠亲王勾连的南安郡王只怕也要想想值不值。
柳安笑着领命离开,他心下已然有了人选。只是在京城动手目标太大,也不易逃脱,还是要在启程时动手。
义忠亲王在府中转来转去,他冒险用了最后一颗棋子与南安郡王传信,怎么如今已有月余却还没有消息?
他想到赵钰身边的龙威卫,压下心底的不安。到底那人是自己的亲信,他全家都是因着拜在自己门下才得以生存,定然不敢背叛。
义忠亲王隔着窗户看着外头侍卫们隐隐约约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安。忽然,外头来了个骑马的内侍,似乎出示了什么东西。
守门的侍卫不经通报,推门进来道:“陛下有旨,请亲王出去接旨。”
义忠亲王近来早已为他们不懂礼数发作过多次,可他们却全然不把他堂堂亲王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甩袖大步跨出门。
侍卫眼皮也不抬的说道:“陛下圣旨在前,亲王礼必恭肃。”
义忠亲王恨得牙痒,咬了咬牙后到底顾念着不能得罪赵钰,便收了步子。到院中后,内侍上下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道:“陛下有旨,义忠亲王忠孝感天,先帝皇陵未成,着其为先帝修葺皇陵。钦此。”
内侍说着将手上的圣旨卷好,斜睨着这位亲王殿下道:“接旨吧,亲王殿下。”
义忠亲王早就料到自己的接连动作会让赵钰有所反应,原以为会是圈禁,却不料是让自己去监察修葺皇陵。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赵钰那小子原先在宫里时不声不响,却也做出趁势夺权登基的事,更是设计将父皇治死。
圈禁兄弟明面上不好听,把他打发去修皇陵还不知有什么后招。
但此时人为刀俎,他深深的看了得意的内侍,咬牙垂头道:“臣,接旨。”
“那亲王这就快走吧,免得先帝老人家等急了。”内侍一甩拂尘,皮笑肉不笑的朝他笑了一下,随即便有几个内侍上前收拾东西。
这边的动静这样大,原先在房中静静待着的甄三娘也被惊动了。她的侍女凑近说道:“姑娘,外头来了几个内使,把亲王殿下带走了。”
甄三娘眸光淡淡的瞥过,讽刺道:“带走便带走,来说给我听做什么。我一个甄家的赔钱货,也没法救人。”
侍女闻言忙看向四周,见那些侍卫都不曾理会她们才安下心来。
这边满京城都在传义忠亲王的事,施举已然找上赵钰。他自然未曾真的去查证,只是寻了几个下属嘱咐一番而已,届时也有对症。
赵钰正为建州的事心烦,见龙威卫快马送回的建州折子也是松了口气。却见上面的字迹并非先前见过的建州知州的自己,反而透着几分娟秀。
赵钰将自己收着的其他建州来的折子也取出,果然大不相同。
他细细看去,只见上面极为清晰的罗列着伤亡若干、毁损物品若干、波及范围,又细细写上哪家哪户送来粮食被褥若干,预计需要多少赈灾银等等。打眼一看竟没有什么废话,只是在最后一句写上“知州吴明于任上重伤,知州妻夏贞代夫理事,以此奉上。”
赵钰见了这个折子,总算得知建州雪灾的详情,也算是放下了一半心。他看那些预计的赈灾银倒是与户部计算的相差不大,心下对王常鸣也满意了些。虽说有些迂了,但好歹是个能办事的。
这位知州妻倒也着实不错,先前那吴明上的折子虽也算条理清晰,却不如她的折子好。
那些所谓的“神粮”也被他一同命人送去建州,也算是送去些许福气,给百姓一些安慰罢了。倒是他的私库里银两少了那么多,竟也不见人报,这所谓的系统还真有些本事。
忽然,喜春传话道:“陛下,内务府总管施举施大人求见。”
赵钰抬头道:“宣。”
他看了眼一旁的西洋钟,似乎也没有过很长时间,才一个时辰而已,施举这就查清了?自己交给施举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还让他去想法子缩减皇宫的开支。
毕竟整个皇宫未来可能侍奉的也就三个人,那么多的宫女内侍太浪费了。内侍都已然被净身,赵钰自然不会将他们赶出皇宫。倒是宫女们能提前放出宫,也算是俭省开支。
施举不知赵钰心中所想,进殿后便下拜道:“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赵钰随手将折子放到一旁,问道:“可是想出缩减开支的法子了?”
施举原都打好腹稿,闻言怔愣一瞬后马上接话道:“陛下,臣以为若陛下暂时不迎娶娘娘入宫,不如再放出去一批宫女。再将大多房间封存,只留洒扫的人即可。”
宫里现在其实已然是这般,但因为陛下正值壮年,指不定就要迎哪位娘娘入宫,他们下面也不敢贸然将那些摆设收走。
多了这些摆设,所用的人手自然也翻了两倍。若陛下近些年真不进后宫,索性将那些摆设都收在库房里,也能放人出去。
赵钰略一想便道:“除了几位太妃们住着的寿康宫,其他地方都先封着吧,只留洒扫的人。太妃们的用度不必减,别让朕听到太妃们被苛待。近几年也不必往宫里选内侍,宫女们酌情留人。”
作者有话说:
flag倒下了QAQ
晚安了宝子们~
忘了说,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日更,时间应该还是晚上11点往后。我争取在11点之前发。
感谢在2022-05-16 00:20:06~2022-06-03 00: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山 6瓶;时雨 5瓶;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施举闻言蹙了蹙眉, 若宫里的人一下少了这么多,那内务府的油水...他不免劝道:“陛下,皇家体统要紧呐。纵然是要俭省,也不可这样委屈了您, 否则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过错了。”
赵钰素来知晓内务府是个什么地方, 就靠着人多才能浑水摸鱼拿下油水。更别提每年选人入宫,多得是人挤破头给他孝敬。
当初贾元春被贾家送进宫, 走的可就是施举的路子。只是半道被甄贵妃插了一手, 否则说不准现在就是义忠亲王的侧妃、亦或是被困在寿康宫的太妃里的一员了。
想起那些太妃, 赵钰也是极为同情的一叹。父皇在世前她们被甄贵妃狠狠打压,守活寡一样过了这么些年。如今父皇去世, 她们纵然没有性命之忧,每日困在宫墙中又有什么乐趣。
施举还在这边好言相劝,苦口婆心到好似是赵钰最忠诚的臣子一般为他着想,浑然不知面上严肃的陛下心神已然飞到别处去了。
他见自己说着说着陛下忽然叹息, 还以为自己挠到了陛下的痒处, 越发卖力起来。赵钰回过神,这才察觉到耳边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道:“停。”
他看了眼再忠诚不过的施举, 只道:“你只按着朕说的办,将各宫留下的人手拟个折子给朕, 已然净身的内侍若无大错便都留下。将净身房先撤了,日后若要招内侍只留天阉。宫女若有不愿出宫的, 你也拟个册子出来。”
天底下苦命的百姓多了, 若非为了混口饭吃, 谁乐意拼着不要命净身入宫。倒是宫女们, 为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入宫的多了去了。
提前出宫对一些宫女来说自是好事, 但若她家里没了旁人,亦或父兄不是什么好人,自己让人回去反而是害了她们。
不过...这事倒不能交给施举来办,他是个钻进钱眼儿的,到底不好。他想着便又改口道:“罢了,这些日子你也忙,这事朕另有处置。”
施举已然说得口干舌燥,但陛下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还借口自己忙不让自己插手此事!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们这些臣子,不怕事多繁忙,只怕无事可做啊。
毕竟朝中臣子单内务府就有成百上千号人,陛下越过他而重用旁人,无疑是在宣告自己的失宠。若自己再被人抓到错漏,只怕这内务府总管也不必做了。
他为官这些年,结交的人脉不少,可得罪的人也不少,要是此时下台只怕性命难保。
他连忙跪地告饶道:“陛下,臣并非不愿做此事,还望陛下明鉴。只是宫中人数众多,且各有各的情况,还请陛下宽限些许时日,臣定然将此事办妥。”
赵钰面上淡淡道:“施卿家不必多想,朕不过担忧你事务过多应对不来而已。倒是贾司丞与封司丞的事,你可有去查?”
这也算给他个台阶下,毕竟这才刚散朝一个时辰,便是还没查赵钰也不会苛责。谁知施举却道:“臣已然查清了。”
赵钰这下来了兴致,贾元春到底有没有诬告封蒿这些内务府的人心里最清楚,难不成这施举还要睁着眼说瞎话不成?
谁知施举张口便道:“臣刚回内务府衙门,便有同僚过来悄悄揭发封蒿屡次在办公时间骚扰贾司丞,已然是证据确凿。”
他面上颇为刚正,任谁瞧了都得夸上一句。殊不知施举心里也是捏了把汗,但自己险些触怒陛下,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要是上赶着构陷被陛下颇为赏识的贾元春,只怕这官路也到头了。
施举微微敛眉,他奋斗半生才得来这内务府总管一职,眼看着跟着陛下就能飞黄腾达,怎么能在此时就彻底中断。
至于封蒿,他算个什么东西。
赵钰上下打量着施举,忽然笑道:“好!既如此,爱卿以为如何惩治封蒿?”
他倒是没想到,施举竟还是个能屈能伸的能耐人。明明都与人商议好了构陷贾元春,这会儿却又反口咬了封蒿一口。
施举垂眸,既然已经踩了封蒿一脚,那边干脆踩到底。也能借此事向贾元春卖个好,贾琏可是陛下的亲表弟。
他郑重道:“臣以为,为人臣子当以为国为君尽忠为先,封司丞如此公私不分,甚至在贾司丞直言拒绝以后还是这般纠缠,当革职。而羊毛司和纺织司的职能到底重叠许多,不妨将其合并交由贾司丞掌管。”
赵钰站起身,目光清淡的落在施举身上,开口道:“爱卿所言有理,便依爱卿所言。只是扩增后纺织司也大了许多,将纺织司司丞的品级提到从六品吧。安置宫女的事,你们二人商议着办。”
“是,微臣遵旨。”
施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站起身,心道总算保住他的官位了。语毕便退行几步,随即转身离开。
刘康在身后看了眼施举的背影,躬身问道:“可要臣去清查施举?”
赵钰扬眉,嗤笑道:“先留着做事吧,景明还没历练出来呢,左右他现下也不敢生出贰心。你着人去警告一二,让他别借着放宫女的时机捞油水。”
“是,陛下。”
贾元春已经做好了准备,还特意告知贾琏见机前去面圣。谁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原先看着自己时面热心冷的施举一口一个“侄女”喊得亲热极了,活像她多出个亲叔叔一样。
细细听下去,才知陛下新派了个大宗下来,要他们二人放宫女出宫、亦或是安置好不愿出宫的宫女。不仅如此,自己一个七品的司丞,也即将接管纺织司,荣升为从六品。
她自是知道这些必然与陛下有关,只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封蒿便不再多管。
陛下如此诚挚待她,她定是要回报一二,不如便从此事着手。陛下还特意提到不必缩减太妃太嫔们的待遇,估摸着也是同情这些娘娘们,自己也要想个法子出来才是。
转眼间,她便有了主意。
后宫嫔妃们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侍奉君王、繁育子嗣。但往前数数百年,后妃还担任蚕桑、制衣、劝谏、辅佐皇帝等重任。
只是后来多有后妃勾结外臣作乱,这才演变成如今这般。她还未曾站稳脚跟,自然不能立时觐见请求恢复古制,但做些旁的她还是有把握令朝臣们同意的。
如今建州才有雪灾,正是皇室作为表率安抚民心的时候。此时请求太妃们亲率宫女女官制衣,一则有为天下祈福之意,二则能俭省后宫许多开支,三则...也是给太妃们找些事情做,也能趁机见见亲友。
她从前被送入宫,也是一心要爬上龙床为家族谋利。堂堂荣国府的大姑娘,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却远没有今日做着小小的司丞快活。她日日带着下属们制衣,送去建州的那一刻,她才忽然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
想来于她们也是一样的。
贾元春心下拿定主意,嘴上却不透露分毫,只应付着施举的问话。待到下衙的时间,她才坐着马车回贾府,打算先行与祖母、母亲商议一二。
她原有些可惜兄弟少,一个琏儿会钻营但不通诗书,一个宝玉虽聪明伶俐却厌烦仕途经济,一个环儿还小看不出什么。但她那四个妹妹却都是一等一的聪慧,看陛下的态度,似乎只要有才,他并不介意为官的是男是女。
他们贾家不同旁人,有琏儿在,将自家姐妹推上去并不算难。她也早有培养自家四个姐妹的想法,只是父亲太过固执,母亲又听父亲的,倒是让她难办。
不过这次,封蒿的事只怕已然传遍全城,父亲的顾虑应当会少些。
“等等,抱琴,先去一趟薛姨夫府上,再顺道往林姑父府上。”贾元春忽然想起这两位长辈来,倒是也可请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