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身出乐坊,不速之客却在外头等着他。
乌见浒自黑暗中现身,拦下容兆的去路:“云泽少君方才又做了什么坏事?这么急着跑?”
容兆不欲与他纠缠:“让开。”
乌见浒直言问:“不过是被人编排几句,我已经帮你扇过他了,何至于就要捏碎丹田,废了他修为?”
既被他看到了,容兆也懒得掩饰,冷言道:“反正他那样的人,修为留着也没用。”
乌见浒“啧啧”,自己这道侣,果真是位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
姜柳此时已走进院中,隐约觉出不对,上前迟疑了一下才推开屋门,却见屋中漆黑一片,不禁皱眉:“点灯。”
妖仆拿出照明灵器,姜柳环顾四周,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被绊到差点摔个结实。他定睛看去,吓了一跳。
段伋趴在地上,七孔流血,人已昏迷不醒。
姜柳懵了懵,下意识蹲下伸手去试他鼻息,只剩一点微弱气息。
他惊得跌坐地上,一息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慌乱往后退爬起身想走,跟他一起来的妖仆却没了踪影,院子外已有脚步声传来。
巡卫所的兵卫大步进来,火光映亮姜柳面无血色的脸。
乌见浒看向后方忽然亮起灯的院子,明白过来:“巡卫所的人来得真快,原来这还是个一箭双雕之计。”
容兆镇定如常:“你话说完了没?”
“容兆,这事涉及两大宗门,不能善了了,你说我要是将方才看到的说出去——”
对上容兆冷下的眼,乌见浒笑了笑,改口:“不说也行,后日天恩祭,结束之后来我这。”
容兆听懂了他的意思,默然一瞬,走上前。
黑夜下目光近在咫尺碰撞,容兆抬手,揽下乌见浒的颈,侧头亲上去。舌尖扫过唇瓣又退开,他最后道:“后日就后日,等着。”
容兆回去驿馆,刚换了身衣裳,便有人来报姜柳之事,说萧如奉请他过去。
容兆不紧不慢地吩咐:“去与几位长老说一声,请他们一同前去。”
仙盟议事大殿内,此刻灯火通明,姜柳被五花大绑按跪地上,脸憋得通红试图喊冤,因被禁言,却只能干瞪眼。
临沧宗的长老段荣双目赤红紧握着拳头,若非被人拦着,这就要上去将姜柳大卸八块。
容兆与元巳仙宗一众长老进门,随意扫了眼,殿中人不少,除了萧如奉这位仙盟督守和临沧宗的人,还有南地几个大宗门的宗主在,自然也少不了乌见浒这个来看热闹的。
“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容兆先开口,“段公子现下是何情形?”
段荣悲愤欲绝,萧如奉帮答:“他人没事,痛晕过去了,但丹田俱碎,修为是一点都没了,云泽少君,你这位师弟,先前不过是与他争风吃醋,何至于就要下此毒手?”
元巳仙宗几位长老脸色分外难堪,容兆却只是眉头微蹙,先问同在场的苍奇:“是巡卫所发现的他们?”
“是,”苍奇说起当时事情的经过,并无半点徇私偏颇,“发现他们后,下头人禀道到我这,我便让他们把人带来,告知了督守和临沧宗,又派人去与大师兄你说,姜柳他拒不承认,只说自己刚去便看到段公子已倒在地上,并非他所为。”
他说着解了姜柳的禁言,那位当即大声喊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他害我!”
“竖子休要胡言!”
不待容兆说,他身旁长老先开口呵斥:“你闯下这等滔天大祸,竟还不知悔改,敢在此攀诬你大师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还是让他闭嘴吧,”乌见浒颇受不了,“他除了会颠来倒去说不是他、他没有,别的一句也交代不出,胡乱攀咬人倒是本事。”
容兆看他一眼,敛下神色。
原本听到姜柳咬容兆,在场之人其实都生出了些疑虑,但乌见浒开了口,南地众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连段荣都生生忍住了。
姜柳又被禁言,他的一众侍从和妖仆被带来,个个噤若寒蝉。
“公子原本还在禁足,今夜本就是为给段公子教训,才偷跑出去……”
他们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半句不敢隐瞒。
姜柳不断“唔唔”摇头,却没机会再为自己辩驳。
段荣听得差点当场就拔了剑,萧如奉轻咳一声:“虽说他拒不承认,但当时那个情形,加上他与段公子本就有怨,现在人证也有了,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自然,”容兆道,“元巳仙宗不会包庇这样的恶徒。”
有长老生出犹豫提醒他是否该先请示宗主,容兆却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后日便是天恩祭,今夜若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影响了祭祀大典,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这些长老比他更在意天恩祭,当下便不再多说了。
容兆便道:“段长老,今夜之事,是元巳仙宗教导弟子无方,我代表宗门向你赔礼道歉,之后会另送上补偿,至于这罪魁祸首,便交由你们临沧宗,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姜柳听着对自己的处置,不敢置信,身体抖如筛糠,最终瘫软在地——交给临沧宗,等待他的必将是生不如死。
话说到这个份上,段荣便是再气愤却只能接受,在天恩祭之前发生这种事,便是他想闹大,其他人也不会肯。
殿中一时议论纷纷,南地之人本就仇视东大陆宗门,尤以元巳仙宗为首,即便他们交出一个姜柳,到底难叫人咽下这口气。
“元巳仙宗,实在欺人太甚,出手便碎人丹田,他们怎么敢……”
窸窸窣窣的唾声不时传入耳,元巳仙宗一众长老羞愤难当,却无可辩驳,唯独容兆神情自若,像并不放在心上。
他看着正安抚其他人的乌见浒,忽然想到,今夜之事,未必不是乌见浒乐见的——
挑起东南两地的矛盾和纷争,不定正合他意。
乌见浒传音问他:“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乌见浒,”容兆缓缓道,顿了顿,“装模作样。”
乌见浒笑起来:“别忘了先前答应我的事,云泽少君。”
容兆:“呵。”
这出风波就这么按了下去。
至于姜柳过后会如何,从交出他那一刻起,他便已被元巳仙宗除名,无人在意。
至天恩祭日,云空天阔。
九霄天山上烟岚缭绕、浮霭弥漫,万众修士一齐登上天山祭台。
巳时正,随着一声嘹亮鹤唳响彻山海,天光破开白雾,自苍山云海之巅倾泄而下,金芒度染万众生灵。
祭天道、迎天恩,无数祭品焚于烈焰天火中,青烟直上,随风送往九天。
当是时,天音隐现,彤霞辉映、祥云降瑞。
礼赞之乐奏响,一遍复一遍。
容兆代行元巳仙宗宗主职,立于主祭台最前排位置,与另侧南方宗门之首的乌见浒遥遥相望,一抬眼便看到彼此。
即使在这样的场合,他也能察觉到乌见浒不时落过来的目光,如有实质。
目光交汇的一刻,乌见浒轻轻莞尔。
“乌宗主这种场合也走神?”容兆在神识中传音过去。
“云泽少君今日模样,很不一样。”乌见浒道。
“哪里不一样?”容兆平静问。
乌见浒只是笑,没有作答。
一定要说,大概第一回见他这样以代宗主之名行事,立于人前时,愈显得高不能攀、凛然不可欺。恶劣如乌见浒,却更想狠狠折下他这朵高岭之花,放肆亵玩。
“乌见浒,”容兆似已看穿他,“收起你那些下流心思,小心亵渎天道。”
乌见浒沉声笑:“你知我在想什么?”
“总不会是正经东西。”
“好吧,是我的错,”乌见浒笑了一阵,见好就收,“那就说正经的,容兆,你有没有听过,传说中的通天成神路就在这九霄天山上。”
容兆稍微意外,望过去,乌见浒的神色并不似说笑。
“……传闻之事,不过无稽之谈,从未听过有谁人真正寻得通天路立地成神了。”
“那倒不见得,数千年前那位战神便是弃了通天路,最终陨落人间。”乌见浒慢声道。
容兆敛眸,乌见浒果然知道——就不知是他也看过那本《战神录》,还是他在幻境中得了那位战神的记忆,因而知晓更多自己不清楚之事。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乌见浒随口说着,“通天成神路,人人向往,确实有意思。”
容兆皱眉。
“乌宗主也信这些?”
“为何不信?我本凡夫俗子,如何不向往立地成神?”他道。
容兆却问:“成神了,然后呢?”
乌见浒哑然一瞬,竟似被问住了。
“容兆,你这人,嘴里从来吐不出几句好听的话。”半晌,他无奈失笑。
“是不比你。”
容兆不再多言,上前一步,送本宗祭品入天火,以灵力祭之。
乌见浒定定看去,风火漫天背后,是容兆沉静面庞,炽焰映亮他浓郁如墨的黑瞳。
那是万丈红尘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日暮时分,回到住所,容兆将门中事务交代下去,挥退众人,坐下才喘口气,妖仆进来报:“公子,灏澜剑宗来人求见。”
他喝了口茶:“让人进来。”
来的是乌见浒身边侍从,恭敬与他见礼:“云泽少君,我们宗主请您前去喝酒。”
容兆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问:“他还说了什么?”
来人深垂首,低下声音:“他还说,您要是不去,他便亲自来将您扛过去。”
话音落下,屋中有一瞬间落叶可闻。
须臾,众妖仆闻得一声轻笑,便见容兆起身,吩咐他们:“帮我更衣。”
暮色更浓时,晚霞烧红半边天幕。
乌见浒于院中桃树下舞剑,袍袖翻飞,剑意带起夜风飒飒。虽是夏日,因在这北地天凉,犹有桃花盛开,暗香浮动,于剑意中弥漫。
容兆进门,驻足廊下看了片刻,剑阵中那人回身,含笑眼眸落向他。
无声对视,他一步步走上前,被那似水蔓延开的无边剑意纳入其中,径直走向那个人。
近在咫尺时,乌见浒伸手揽他入怀,胸膛贴上后背,带他一同释剑。贴紧的手臂同时在半空划出弧度,两股剑意合而为一,如波扫出,百炼刚与绕指柔,尽在这一剑之间。
被剑意震荡,满树桃花粉瓣簌簌而下。
剑意止,剑势收。
点墨与云泽剑刃相贴,铮铮作响。
容兆停下,耳边响起贴近的喑哑笑声,身后人的发丝垂下,拂过他的颈,他微一侧头,便对上那双熟悉的深灰眼瞳,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笑什么?”
“上炁剑法,”乌见浒道,“还是合剑时威力更大。”
容兆收剑回鞘,不想理他。
乌见浒抬手,捻去他发丝间沾上的一片花瓣,在指尖碾碎:“容兆,今日是天恩祭。”
他说得随意,容兆“嗯”了声,抬眸间对上他意有所指的目光,恍然意识到什么:“……”
乌见浒凝着他的眼:“要放灯吗?”
是当日在那幻境中的约定,待天恩祭那日,他们一起放一盏灯。
容兆微怔,心头漾开微妙波澜,乌见浒再次问:“放吗?”
按捺下心神,他问:“灯在哪?”
乌见浒笑牵起他一只手:“走。”
进屋他取下早已准备好的灯,递过去:“看看如何?”
容兆瞧着稀奇:“你自己扎的?”
“你说要放灯,那自然要自己扎才够心诚。”乌见浒以灵力一拂,灯在容兆手中亮起。
烛火跃动在他眼眸里,容兆无言看了片刻,翻过垂在下方的愿景牌,并未题字。
他看向乌见浒,乌见浒却以眼神示意他。
静默片刻,容兆抬手以灵力注入其中,小字浮现——
“愿往三千界,踏寻八万春。”
不似常人寻仙问道,容兆所求更如缥缈无定,乌见浒看着他寥寂侧脸,那种无端怅然的心绪却又冒头。
“这是何意?”
“随便写的,”容兆不欲解释,笑笑,“要一起吗?”
虽不解其意,乌见浒也不再问,以灵力在愿景牌下方题上名字,与容兆一起。
之后他们并肩走上后方山崖,将天灯送出。
夜下繁星如织,盏盏明灯悠然升空,汇如银汉璀璨。
容兆凝目望着,波澜壮阔最终在眼底归于沉寂。
乌见浒却只看着眼前人,百转千回、起伏不定的,是他自己的心神。
直至容兆回头,眼里浮起似是而非的笑:“乌见浒,你在想什么?”
“你呢?”乌见浒不露声色。
“你动摇了是吗?”容兆道,“我让你做的选择,你动摇了。”
“容兆,”乌见浒念着他的名字,“我不想回答。”
“那便算了,”容兆微微摇头,他也只是随口一说,问,“有酒吗?”
乌见浒的眸光微顿:“回去。”
转身时,容兆最后回头看了眼那已没入夜色深处的天灯,神色怃然,转瞬即逝。
收回视线,他淡下声音:“走吧。”
夜已沉。
酒杯在案几上一字排开,乌见浒每斟满一杯,容兆便捏起倒进嘴里,一杯接一杯,始终盯着他的眼。
灯火下,容兆这样的目光如潮水漫溢,轻易让人溺毙其中。
“容兆,你再这么喝,要醉了。”乌见浒沉声提醒他。
容兆无动于衷,视线下移,慢慢描摹,自乌见浒的眼滑向唇,再是下巴、喉结,最后落至他拎着酒壶的修长指节上。
想象着他抚摸自己时的触感,容兆慢慢眨眼,赤着脚下地,挪至坐榻另侧,爬去他身上。
乌见浒搁下酒壶,双手将人圈住,愉悦问:“云泽少君这算是投怀送抱?”
身体紧密相贴,容兆垂下眼,看他良久,低叱:“你就是个混账。”
也不是第一回被他这么骂,乌见浒浑不在意,抬手抚上他的脸:“真醉了?”
容兆面有恼色,乌见浒看着,笑起来:“我又哪里惹了你不高兴,请云泽少君指教。”
容兆也是那句:“我不想回答。”
乌见浒料到他是个这个反应,捏着他下巴贴上去,轻衔住唇。
今夜这个吻却格外温柔些,舌尖一点一点碾开唇缝,抵进去,缠绵吮他。
容兆闷闷呻吟,痒意自被吮到的地方升起,密密绵绵,叫他又痛快又难受,渴望更多。
总归是不满足。
亲了一阵,他稍稍退开,与乌见浒额头相抵,闭上眼。
乌见浒拉起他一只手,掌心相贴轻轻摩挲。
察觉到掌间微凉,容兆睁眼看去,他的掌心盖上了一枚灏澜剑宗的宗主印。
“这算什么?”他问。
“盖了印,以后云泽少君便是我灏澜剑宗人。”乌见浒轻笑。
容兆盯着那枚印记看了一阵,也捉起他的手,将九莲印盖至他掌间:“一样。”
对视间,再次亲吻至一块,容兆一条腿勾在怀抱他的人后腰上,含糊嗓音里带上喘,哑得厉害:“就今夜,乌见浒,你有多少能耐,让我看看。”
乌见浒的手自他背上滑下,轻轻一捏,用力将人抱起。
容兆埋头在他颈间,闷声笑。
乌见浒亲手拆散了容兆的发,再是自己的,金色与银色的发带交缠落地,连同衣袍一起。
俯身落下的亲吻透着不加掩饰的欲,相贴的唇舌一再纠缠,潮热、黏湿,带起一声一声的喘和压抑的闷哼。
容兆双手圈着他的颈,仰头回应,亲吻得格外激烈,欲念抵在其间,难解难分。
喉间溢出的喘声逐渐变调,容兆又一次尝到了那种濒临窒息之感,却像上了瘾。他在那样的潮涌里沉沦、下坠,怀抱他的这个人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乌见浒撑起身,灰瞳里欲#色深重,盯着身下人,指腹一下一下擦过他眼尾,擦出一抹红。
“卿卿。”念出口的声音有如叹息。
容兆的眼睫不断颤动,闭眼间断续扫过下眼睑,也扫在乌见浒心尖上。
他再次俯身,掐着容兆下巴,不顾一切地亲吻上唇。
将他的双腿打开至最大,撑着腿弯压上去,乌见浒像掬起一捧春水,浇湿了彼此,也湿透了榻。
从一开时的激烈到之后放慢速度的碾磨,容兆在这样的节奏里彻底沉沦,红唇轻启,断续喘气,湿漉漉的长睫后是水汽氤氲的眼,眼波流转间近似于媚。
他试图咬住唇,咬得疼了便又拉下乌见浒去咬他,勾在乌见浒肩上的脚掌绷紧,脚背蹭着他后肩,慢慢滑下,最后无力缠上了他的腰。
双手也沿着他起伏背脊一点一点滑落,不时收紧指节,如同无言地请求和催促。
灵力在体内交融、纠缠、横冲直撞,容兆终于受不住,惊喘出声。
是水也是火,席卷蔓延,将他焚尽、溺毙。
红线隐现、腕间灼烫,神识中的契印也在这一刻不断闪动,热意滚滚。
久违了的,真真切切的。
不再是幻境、虚妄和假象。
乌见浒的手指插进容兆发间,捋着他汗湿的发,与他额头相抵,粗重呼吸间带出不稳嗓音:“还要吗?”
容兆闭了几闭眼,喉咙滚动,嗓子哑得厉害:“嗯。”
乌见浒轻声笑,继续亲吻他。
十指交扣,掌心相抵,漫长一吻结束,额头紧贴,依旧是亲密无间的姿态。
乌见浒拉起容兆的手,摩挲片刻手背,再低头,一根一根吻过他指节。
自被触碰处升起痒意,牵动身体里未退的热燥。容兆垂眼看去,亲吻着他的人格外专注,神情近似虔诚。
从前在那幻境中时,乌见浒便最爱这样亲吻他指节,容兆恍然间生出错觉,分不清虚实。
“卿卿。”乌见浒在他耳边呢喃,只这两个字,比任何言语都动听。
容兆侧过头,寻着他的唇贴上去。
曲起的腿重新缠上他的腰。
食髓知味。
漫漫良宵且逝,终于平息。
身体里的潮热逐渐消退,容兆侧身枕在身后人臂弯里,后背贴着他胸膛,望向外间隐约的灯火,良久无言。
乌见浒依旧捋着他的发,不时低头在他肩背落下吻,吻去热湿的汗,留下一个个深浅印子。
“在想什么?”
乌见浒的长发垂下,发尾扫过面颊,有些痒。容兆撩起眼,回头看去,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视线停住,双手将人圈下,盯着他的唇再次亲吻上去。
这一个吻格外缠绵些,舌尖碾着厮磨,不舍分开。
乌见浒一下一下揉着他,又被撩出了火气,容兆却稍稍退开,唇瓣虚抵,喃道:“不要了,我困。”
“真困?”
“困得很,”容兆睡眼朦胧,“夫君行行好,放过我。”
他一说这个乌见浒便没辙,捏着他下巴用力亲下去,又狠狠蹂躏了一番,最后退开拍了拍他的腰:“睡吧。”
容兆弯唇,阖目不消片刻,已入了梦。
乌见浒便也敛目,屋中逐渐静下。
不多时,听得窗外一声细微风动,他慢慢睁眼,小心抽出被容兆枕着的手臂,坐起身。
灵力拂过容兆的脸,让他睡得更沉一些,乌见浒下榻,捡起外袍披上,银色发带在脑后随意一束,慢步走了出去。
书房里,他听着人禀报事情,低眼看向自己右手掌,元巳仙宗的九莲印在上头清晰可见。
片刻,他拿起手头文书,拓下掌间印记按上去,递出去吩咐:“去交给萧如奉下发,这两日便派人上岛。”
侍从犹豫道:“川溪岛颇大,且下方深入海底数千丈,若无确切方位,想要找寻一数千年前陨落之人的尸骸,怕是不容易,且是否真是当年战神埋骨之地,本也只是个传说……”
“就是那里,”乌见浒淡声打断,说得笃定,“你们尽力去找便是,几千年过去,他的尸身早已化作骸骨,身上的东西却还在,我只要他当年绘制的那份全界舆图。”
侍从一怔,却是闻所未闻:“全界舆图?”
乌见浒:“嗯。”
全界舆图,数千年前由战神亲手绘制而成,天下山川地貌尽在其上。
当年战神游历山河,足迹踏遍万千宗门,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呕心沥血绘制出这份全界舆图,却因此催生了有心之人狂妄贪念,引发两地宗门近百年战乱纷争。
战神身陨后,这份全界舆图也随之一起永久埋葬——
比所谓埋骨之地更虚无缥缈,只在传闻中提及的东西,如今乌见浒却认定它真实存在,并且费尽心思要得到它。
他不多解释,只道:“去吧,多派些人,找到了东西重重有赏。”
侍从领命而去。
屋中安静下来,唯余桌上烛火灯芯噼啪炸响,乌见浒看着,伸手过去,欲以灵力浇熄。
却又顿住,袍袖下侧边缘,微弱亮光隐现,像是沾了什么东西,是他先前一直未注意的。
手指捻上去,指腹捻到一片晶莹剔透的碎玉,那是——传音玉。
乌见浒目光微凝,隔着层层珠帘,看向里间榻上那道依旧在沉睡的身影,仿佛明白了什么。
须臾,他无奈一笑,随手碾碎手中之物。
天光已熹微,容兆没睡两个时辰便醒了,乌见浒正在窗边打坐。
睁眼时觑见晨光下那人沉静面庞,有一瞬间容兆恍惚他们依旧身在那幻境之中,岁月静好。
乌见浒听到声音,自入定中抽离,目光落过来。
无声对视,眼前依稀可见漂浮的晴丝与光晕,再是彼此的影子。
良久,容兆先错开眼,一句话未说,起身,穿衣挽发。
他站在落地大镜前,看镜中自己的脸,面色依旧是白的,一夜放纵,唇色却比平日要浓上不少,颈上一圈印子,遮也遮不住。
乌见浒自后贴过来,揽住他的腰:“早膳想吃什么?”
“不了,不必麻烦,”容兆拒绝,“我回去了。”
“就要走?”
“不走一直留这里?乌宗主还真当我是你灏澜剑宗的人不成?”容兆随口说着,将垂至肩侧的发带拨去脑后。
“我倒是希望,”乌见浒的唇贴过来,在他满是痕迹的颈上碰了碰,“什么时候有下次?”
容兆看向镜中他噙笑的眼,顿了顿,便也笑了:“就想着下一次?”
“不能想?”
“再说吧,”容兆道,“我早说了,你若是有本事进去元巳仙宗,我随时恭候。”
乌见浒侧头看他,容兆便也偏过头,这一次目光直直对上彼此,他的笑里带着真意,确实有如邀请。
“你会给我留门?”
容兆笑着:“出云阁可以,其他地方,得靠你自己了,元巳仙宗的护山法阵又不是摆设。”
乌见浒心下一动,捏着他的脸亲上去。
容兆眼睫轻颤,启唇回应了他。
辰时末,容兆回到住处,手中多出了一枚玉佩——这是传音母玉,昨夜收到的那些传音尽在里头。
他倚榻坐下,阖目养神,随手释出。
听了片刻,却不由敛眉,睁了眼。
恰在这时苍奇来求见,容兆敛回心神,吩咐:“让他进来。”
苍奇进门,上前一步,拱手:“大师兄。”
抬目间,瞥见容兆颈上深浅印记,苍奇一愣,眼神里多出一丝复杂,很快掩去了。
容兆思虑着事情,并未注意到,问他:“有事吗?”
“我让人去临沧宗探了探消息,姜柳人已经没了,死之前也被碾碎了丹田,受了极刑,是否应该告知师尊一声?”
“死了便死了,”容兆漠然道,“众长老先前已将他逐出宗门,他便不再是我们元巳仙宗人,至于师尊那里,我会传信给他,不必操心。”
苍奇点点头,又道:“方才我从萧督守那里过来,他已经将各宗海岛划分的文书发了下去,川溪岛归属了灏澜剑宗,上头加盖了九莲印,是大师兄你改主意了吗?”
容兆抬眼:“你说那份文书上加盖了九莲印?”
“是,我亲眼看过了,的确盖的是九莲印。”
容兆已迅速敛住神色:“无事,是我的意思,川溪岛于我们无用,不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在仙盟闹得太难看,让让他们便是。”
苍奇便不再问了,在容兆偏头去与妖仆说话时,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他颈上那些印子,连耳后也有,密密匝匝,蜿蜒一片。
大师兄不是风流之人,甚至在苍奇印象里,从未见过容兆与谁过从甚密。
他一贯冷情矜傲、目下无尘,苍奇本以为不会有人真正走近他——原来不是。
垂在衣袖下的手无意识握紧,他怔神须臾。
“你回去吧。”容兆目光落回来。
苍奇立刻便低头,容兆道:“这种小事,下次直接传音给我,或者派个人来说便是,不必你亲自过来。”
为免莫华真人找麻烦,他们师兄弟向来不亲睦,苍奇只能应下:“……好。”
见他站着不动,容兆心不在焉地问:“还有事?”
苍奇抿了抿唇角,低下声音:“无事。”
“回去吧。”容兆再次道。
待人离开,他倚着身后软垫闭目半晌,神识传音出去:“乌见浒,你好大的本事。”
乌见浒听着他冷言冷语:“容兆,你来兴师问罪的?”
“你也知道是兴师问罪?”
说是这般说,容兆的语气里却无气怒,他本不在意川溪岛,为的只是弄清乌见浒的目的。
“我道歉。”乌见浒说得毫无诚意,借口也懒得找,反正容兆该听的都听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容兆问,九莲印他虽随身带着,但加了禁制,除了他别人绝无可能解开。
“你猜。”
容兆心念一动,摊开手,看向掌心间那枚已经淡了的灏澜剑宗宗主印,明白过来。
“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