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堪大任—— by长尔鲨
长尔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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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他们投降前,谢淮清领着夏军,已经到了能看到金国国都的地方。
金国从此也成为了大夏的附属国,而且国土面积大大缩减,这一仗中大夏凭本事赢来的领土是不会因为金国愿意归顺就还回去的,附属国也有国境大小之说。
而且金国这样输得不能再输才投降归顺的附属国,自然和姜国的情况不能相提并论——姜国当初还没走到必须归顺、不然不死不休的地步。
金国当今的皇帝和储君是必须亲自到馥城的,而且也别想走了,待大夏接手后,自会选出新一任金帝,接管大夏的这个新附属国。
同时,姜国在此番伐金中也是出了兵的——虽然主要作用就是凑个人头、提高一下参与感,但总而言之,金国也是败给了姜国的,对姜国也该有所表示。
不过从此都是大夏的附属国了,也讲究个和气,所以大夏调停一下,金国皇帝前往馥城的时候,把姜国公主的棺椁以及在金国的血脉一家子全都带上,让姜帝解了执念,金国皇帝再当面对姜帝赔声小心,便就了了。
金国有多憋屈不提,反正姜帝是舒坦了。
本来姜帝自入了冬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得知金国“亡国”,以及从前与自己同在金国艰难求生的皇姐的血脉得以离金,姜帝愣是好了起来、精气神足了不少。
得知谢淮清带着金人即将回到馥城时,那几日姜帝甚至是红光满面的。
姜帝这般似“回光返照”的状态,让仍在馥城的姜国皇子皇女们很是不安,兰微霜也看得有些感慨。
金国投降后,因为各项事务,谢淮清不得不又在北境停留了数日,为此回程的时候,他一路领着队伍快马加鞭,金国皇室的人骑马的话自是没问题、但坐在囚车一般的马车里,被颠簸得当真晕了几次,谢淮清也没管。
紧赶着,倒是在除夕前一日回到了馥城,赴上了临行前说的“一起过年”的约。
雪有些大,兰微霜坐在马车里,烤着暖烘烘的火,和半年前一样在城门外接谢淮清。
谢淮清行了礼,当着人前就上了兰微霜的马车。
不知情的人倒也并未想太多,还沉浸在大夏版图扩张的喜悦当中,只当是陛下对劳苦功高的谢大将军格外爱重、许他同车。
朝臣中知情的丞相、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却觉得哪哪都难受,偏偏又正好站在前面,想看不到都不行——谢淮清这是明晃晃地挑衅君威啊!陛下都没说让他上马车,他自己就上去了!
马车内,谢淮清刚坐下,兰微霜就伸手扯他的衣襟。
谢淮清笑着握住兰微霜的手:“微霜,不合适吧,外面都是人……”
兰微霜被噎了噎,没好气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淮清毕竟不是神,金国人也的确比姜国难打,虽然有兰微霜之前送的金丝软甲,但金丝软甲挡不了全身,此前一次战报中提及谢淮清手臂上中了一箭。
眼下,谢淮清还是握着兰微霜的手没放,莞尔道:“早就好了,还剩了点疤,过段时日便能好得瞧不出半点痕迹,别担心。”
兰微霜微微蹙眉。
“陛下这般关心臣,那待臣夜间自荐枕席时,陛下慢慢看便是,臣不敢违抗君令的。”谢淮清含笑说。
兰微霜:“……”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谢淮清把玩着兰微霜的手,温声道,“别对金国皇帝太客气,他先前还想贿赂挑拨你我。”
闻言,兰微霜饶有兴致起来:“怎么说?”
谢淮清轻啧道:“金国投降之前,那皇帝派了个使臣过来,非要屏退旁人,单独劝我放金国一条生路,输几场,也是放我自己一条生路。”
兰微霜眨了下眼。
“说是若金国归降,我这大夏的将军此后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狡兔死走狗烹,偏又功高震主,只怕我迟早和金国一块儿覆灭。”谢淮清笑道。
兰微霜看着他,气定神闲地问:“这话倒也符合人性……你就当真不怕我是个鸟尽弓藏的皇帝?万一此前种种皆是与你作戏呢?”
谢淮清愉快道:“就怕陛下不藏,陛下不是打算封我为后吗,我等着被金屋藏娇呢。”
“……”兰微霜忍俊不禁,“金屋是没有的,谢将军委屈点,陪朕住承恩殿吧。”
虽然金国来得尴尬,但毕竟有人家的一国之君,“接风宴”还是安排了下,不过宴上主角更像是姜帝。
兰微霜坐在上面,谢淮清就在他近前不远的位子落座,两人看着下面的“认亲”戏码。
上次被安排来和亲的任凭山和任凭水兄妹俩又来了一次大夏国都,不过这次他们俩没有那么忐忑不安、忿忿不平。
兄妹俩的父亲、姜国公主在金国的独子小心地给姜帝行礼,姜帝连连点头,又感伤说:“可惜,你母亲临死前也没能离开金国。”
任凭山和任凭水的母亲,姜国公主亲子的妻子,此番也一同来了。姜帝问她愿不愿意和丈夫子女去姜国,她回说她在金国不受娘家待见、不然早年也不会被安排给姜国公主的后人为妻,好在王爷是个好人,这些年夫妻间甘苦与共、子女也孝顺,丈夫子女都愿意,她也愿意离金就姜。
在金国,他们一家四口虽说是皇室宗亲,日子却过得谁都能来欺负一下。去了姜国,虽前路未卜,但当不会比金国更糟,姜帝关心他们一家多年,想来到了姜国也会格外照拂。
见他们一家四口都愿意,姜帝更加开怀。
金帝咬牙切齿,还只能强颜欢笑,此行也一同来了的金国储君默不作声地饮酒。
待到筵席将要结束,姜帝起身替他们姜国皇室请辞,说如今与他们姜国有关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往后姜国作为大夏附属,定会老实本分,也望大夏多多庇佑。
除了金国人,这场宫宴算是宾主尽欢。
姜帝一行告退后,兰微霜看了眼谢淮清,也打算离席了,谢淮清起身同他一起。
见状,丞相谢照古、户部和兵部两位尚书不禁更加焦虑——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陛下在伐金前应该就知道了谢淮清图谋不轨,但当时隐忍未发,如今伐金事了,谢淮清回来了仍是这般不知进退,这不是逼着陛下杀他吗!这谢大将军怎么不懂事呢!
可陛下哪能杀他谢淮清,杀了得引天下非议,但若不杀,这谢淮清越来越不安分、万一哪天逼宫怎么办?难道要委屈他们陛下吗!
兵部尚书愁得多喝了几壶酒,然后嘴上就藏不住事了,被搀着出宫的路上与同僚勾肩搭背地诉苦:“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怎么就让我看到了呢,我若是没看到,也就不愁了!”
左侧搀他的同僚糊弄地回应:“不愁不愁。”
兵部尚书:“哪能不愁啊!你说怎么能有人这么大胆呢?我现在都想不通!”
右侧同僚:“想不通就别想了,回去喝点醒酒的,好好睡一大觉!”
兵部尚书:“不行啊,我担心陛下今晚睡不好觉啊,你们说这谢淮清……唉!居然敢对陛下动心思!”
两位同僚正欲糊弄回答,反应过来后一个激灵,手一松就把兵部尚书摔地上雪里了。
兵部尚书自己爬起来,呸呸地往外吐雪,继续哀愁:“我是真命苦啊,怎么就让我看到谢淮清趁陛下睡着行不轨之事了呢!也不只是我,还有户部那抠门精,还有谢淮清他亲爹!唉……”
两位同僚闻言又惊又惧,然后直后悔听到了这秘辛。原本走在他们一行三人后面的朝臣正好靠近过来也听到了,顿时雪地里摔倒的人又多了两三个。
兵部尚书全然未觉,还要继续说:“唉唉唉!你们说,这都小半年……”
刚才搀扶他的两个同僚见状不约而同扑过去捂住了他,心想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是要吓死人啊!
回到承恩殿后,兰微霜看了谢淮清手臂上的箭伤,的确痊愈得只剩疤痕未消了。
兰微霜的指腹蹭了蹭那圆圆的疤,轻声说:“看着就疼。”
谢淮清忍俊不禁:“你这般心疼……明日又该埋怨我害你睡不醒了。”
兰微霜挑了下眉。
衣衫半褪、神魂沉溺之时,兰微霜和谢淮清突然听到大太监九思的声音隔着寝室的门高声通禀:“陛下——”
“谢丞相与几位尚书大人求见,据陈有要事需陛下过目!看形貌,甚为焦急。”

第46章
托兵部尚书酒后“失言”的福, 刚得知谢大将军狼子野心的大臣们拉上早就知情的百官之首兼谢大将军的亲爹谢丞相一起,抱着“救驾”的心态来到承恩殿,
然而好心办坏事, 实在不巧。
兰微霜和谢淮清被这么一搅和, 都挺难受。
“你去……看看, 是什么事。”兰微霜偏过头,缓着气,懒得动弹。
谢淮清笑着又亲了他一下, 然后起身, 边穿衣裳边说:“我独自去, 这忠君爱国的贤臣名声怕是再也不能有了。”
兰微霜懒洋洋的:“正好, 谢将军擅长的是犯上作乱。”
“臣是奉旨犯上作乱,陛下可不要冤枉臣。”谢淮清一本正经。
兰微霜莞尔。
待穿好衣袍, 谢淮清又随手理了理散乱的发, 然后俯身下来再度吻了兰微霜一下, 说:“我很快回来。”
兰微霜倦倦地应了声好。
寝室之外, 九思垂首静候, 看到只有头发都还没梳齐的谢大将军出来、还自在地要代陛下见朝臣时,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住——这么久了, 九思还是没有习惯谢大将军和他们陛下之间的关系。
谢淮清从容地想,旁人是理解不了他和兰微霜对彼此的信任的。
兰微霜是君, 谢淮清是臣,但兰微霜不疑心谢淮清功高震主、弄权谋反,谢淮清不顾虑兰微霜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所以兰微霜犯了懒, 能直接指使谢淮清代为接见朝臣问政、不怕被架空, 谢淮清也敢接、不怕是设局要治罪他的僭越不臣。
谢淮清想,能和兰微霜心意相通, 何其有幸。
至于旁人要如何揣测,随他们去,当戏看了,还挺有趣。
比如眼下这大太监九思的反应,还有想要面圣、结果只见到了谢淮清的众朝臣的表情,都很精彩。
尤其是看到谢淮清这发冠不整的模样……朝臣们心路历程精彩纷呈。
陛下身体文弱,若是与谢大将军独处时,这谢大将军强取豪夺……
“淮清你……陛下呢?你不能仗着陛下仁善,便如此不知进退、僭越不恭!”谢照古毕竟是谢淮清亲爹,又是百官之首,当下连忙提着气率先质问。
谢淮清一脸和气地回答:“陛下倦了,吩咐我来问问诸位大人有什么要事。”
众朝臣:“……”
反了反了,这谢大将军是要反了吗?!这是装模作样都不装一下,想要囚困天子、擅专摄政吗!
这怎么敢的……
当今陛下又不是刚登基的三岁小儿可轻易拿捏,他谢淮清虽有赫赫功绩但也是在沙场而非朝堂,比起陛下拿出的诸多利国利民之物、治国有方之策,谢淮清哪来的胆量敢夺权?
不过转念一想,朝臣们竟不觉意外,毕竟早就觉得谢淮清功高震主,又听说了谢淮清对陛下心怀不轨……只是没想到,谢淮清敢这么光明正大。
朝臣们看看谢淮清,又隐晦打量起本是同阵营的丞相谢照古来,毕竟谢照古是谢淮清亲爹,到底是忠君还是支持自家儿子,都不一定。
接收到暗中打量的目光,谢照古一口气没提上来,愣是止不住呛咳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胡子都在发抖,最后只能抬手指着谢淮清训斥道:“逆子,你这是想造反吗!”
谢淮清一脸无奈:“父亲,何来此问?给我按个造反的罪名,难道对谢家有什么好处吗?”
谢照古:“你、你……”
“父亲,诸位大人不用急,当真是陛下吩咐我来的,你们不是有要事吗?还是早些说了吧。”谢淮清仍是一派让人揣测遐想的过于平静。
朝臣们沉默不语。
能怎么说呢,说我们是来救驾、确保陛下安危、建议陛下把谢大将军你请离皇宫的?
有人甚至琢磨着,想要建议陛下把谢大将军发配去小地方练兵算了……虽然不太仁义,但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陛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礼部尚书还寻思着,陛下真的应当选秀了!必是陛下后宫空悬,才让谢大将军动了不该有的歪心思还敢付诸实践!
这些话,若是陛下在,也不是不能当着谢淮清的面说出来,但眼下只有谢淮清,陛下的面都没见着,那就必然是不能说的了。
谢淮清本以为这些朝臣是当真有正事,毕竟今日金国的人才被带回来,兰微霜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纵然自己懒得动也还是指派了谢淮清。
但眼下看来,谢淮清觉得他们倒不像是有正事,这一个个的表情,比较像是“谢大将军觊觎陛下”之事东窗事发了。
殿内寂静片刻后,谢淮清没了耐心:“看来诸位大人并不着急,既然如此,便不要在陛下寝宫耽误时辰了,都回去吧。”
说罢,谢淮清悠哉转身。
刚才他从屏风后的寝室方向过来,如今赶完人,竟是打算继续回陛下寝室去了!朝臣们面色发苦,这都什么事啊,本来打赢了金国高高兴兴的,结果内乱又要起了。
“谢淮清!”谢照古厉声喊道,身为其父,不能像其他朝臣那样继续不置一言。
同时另一位尚书也开了口:“谢大将军留步!”
谢淮清好整以暇转回身:“诸位到底有没有事要禀报?”
“谢大将军,为人臣子,当忠君、敬君。陛下是仁慈明君,对谢大将军信任爱重,谢大将军当不要辜负陛下才是。”
不论如何,谢淮清现在还知道借着“是陛下吩咐”的名义行事,朝臣们心想,没见到陛下之前,还是不要同谢淮清彻底撕破脸。
谢淮清笑了笑:“大人说的是。”
这软硬不吃的模样,让在场的朝臣们都有些绝望了。
“你……谢大将军,我等必要见了陛下才能离去,你莫要阻拦。”
谢淮清清清白白道:“我并未阻拦,是陛下乏累,遣我来的,我已经说了几遍了。”
然而还是没人信,毕竟谢淮清发冠都不整,看起来真的不太清白。
有轻微的脚步声自屏风后传来,谢淮清先看了过去。在场其他文臣没这个耳力,注意力也不在其他地方,发现谢淮清侧头后又过了几息,才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
是兰微霜倦倦地走出来了。
“什么事这么难办,还没商议好?”兰微霜问。
见他们心心念念的陛下出来了,朝臣们愣了下,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俯首作揖行礼:“参见陛下。”
谢淮清朝兰微霜走去,当着众人的面轻声说:“陛下,各位大人似是觉得臣要造反。他们觉得臣对陛下不轨,扣着陛下不让他们面圣。”
朝臣们:“……”
谢大将军你为什么这么坦荡,坦荡得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兰微霜失笑。
他本来懒得起身出来,但缓了会儿后,谢淮清还是没回来,他索性就慢腾腾起身来看看了。
“陛下,犬子无状,是臣教导不严之过……”谢照古告罪道。
“哪里无状了?”兰微霜一边问,一边走到了上前方的软榻坐下,谢淮清跟着他行动。
谢照古被问得一顿,其他人也不明所以、摸不清兰微霜的意思了。
兰微霜不疾不徐道:“当真是朕让谢将军代朕见你们的,你们来得不巧,朕困了、想躲懒罢了。”
闻言,朝臣们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陛下分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寝室之内,就算躲懒,至于躲这几步?而且陛下现在不是也出来了吗,哪里有困得不想动了的模样?
他们陛下如此勤勉,若非被迫,怎么可能这般情形下让谢淮清代见朝臣问政!
再看看谢淮清那自刚才出来就不整齐的发冠,还有陛下发间虽似打理过却连簪冠都没有、衣袍上甚至有褶皱!堂堂陛下怎会如此衣冠不整呢!
必是他谢淮清刚才对陛下欲行不轨,结果被他们这些突然求见的大臣强行打断,谢淮清强留陛下在内室,陛下刚才才挣脱出来!
但是,谢淮清功高震主,今日刚带着伐金大获全胜的功绩回馥城,姜国和金国皇室如今都还在馥城,大夏这厢喜出望外之余仍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置,此时难免瞻前顾后不便处置谢淮清。
陛下当真怕了谢淮清吗?
并不可能——纵使谢淮清有赫赫功绩,如今回了国都、人在宫城,陛下要他死他就只能死,但陛下如今已不是从前为达目的不计后果、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暴戾性子了。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牵制住谢大将军不要妄动,陛下舍身成仁、忍辱负重啊!甚至此时还在为谢大将军圆场!
让他们大夏的一国之君如此牺牲,是他们为人臣子太过无能、窝囊!
朝臣之中,谢照古更是羞愧难当,偏偏他又管不住谢淮清这个儿子,只能越想越无地自容。
礼部尚书季三顾抬头看着兰微霜,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陛下……”
兰微霜和谢淮清:“……”
诸位大人们,这有点夸张了。
光看他们的表情,就大抵能猜到他们的想法。
话说,“谢大将军对陛下不轨”这消息怎么传开的?原本谢照古和户部、兵部两位尚书不是闭口不言得很严实吗。
兰微霜其实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些朝臣都看到他和谢淮清同从内室出来了,但就是笃信必是谢淮清单方面图谋不轨呢?他这个皇帝看上去很像是会委曲求全的吗?
“本是打算明日除夕宫宴上宣布的,但既然诸卿今夜正好来了,朕提前同你们知会一声,倒也无妨。”兰微霜慢条斯理道,“朕打算封后了,来年春日办婚事。”
谢淮清站在他身边,闻言轻笑了下。
而朝臣们——哎?
陛下终于打算考虑充盈后宫了,是好事,但是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来了?难道是特意说给谢大将军听的?
可这封后,皇后人选呢?
“朕的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谢淮清,既能攘外亦能安内,可在外沙场征伐,也可对内为朕操持乌金院,实在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朕甚悦之,诸卿觉得呢?”兰微霜和颜悦色道。
包括谢淮清亲爹在内的朝臣们:“……”
就算是为了牵制谢淮清,也不至于如此,而且以皇后之位来“牵制”也很不合理、说不定效果是反的……
而且,陛下语气非常正经,陛下身边的谢淮清看起来也是并无异议……
所以,陛下说的“朕甚悦之”,难道是当真的?不是忍辱负重?他们搞错了、误会谢淮清了?
若只是误会,那就意味着……陛下和谢淮清两情相悦!
朝臣们感到非常错愕,沉默无言,良久无人吭声。
谢淮清便自己噙着笑率先开口,回道:“臣觉得甚好。”

朝臣们在谢淮清的“厚颜无耻”中终于回过神来。
“陛下!”礼部尚书季三顾连忙道, “这……谢将军是男子!”
兰微霜奇怪道:“这事实,朕难道看不出来吗?”
谢淮清笑了一声。
季三顾:“……陛下,定国公、镇北大将军、男子身份, 封为皇后, 这哪哪都……谢丞相, 丞相大人想必是舍不得的吧?”
季三顾“祸水东引”,谢照古叫苦不迭。
“陛下,臣……”谢照古踌躇间突然想到, “婚嫁章程早已革新, 陛下金口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听凭本人意愿, 故臣虽为淮清的父亲,却也不便以此插手些什么。但是陛下, 老臣作为大夏丞相, 陛下婚事亦是臣等应当分外重视之国事, 老臣亦认为, 淮清的身份不合适……”
兰微霜不疾不徐道:“谢将军乐意, 朕喜欢,哪里不合适了?诸卿是见不得朕高兴吗?还是对劳苦功高的谢将军有偏见?”
朝臣们:“……”
陛下, 这话叫人如何敢接啊……
“好了,朕知道诸卿都是忠臣贤良, 今夜既是出于顾念朕的安危才来的,便不计较你们的莽撞了,都回去吧。”兰微霜往外挥了挥手, 然后起身回内室。
谢淮清自如地跟上, 朝臣们看得五官都想错位、牙疼得很。
这谢淮清和陛下,到底何时看对眼的?
方才陛下说到乌金院……
其实乌金院刚在馥城名声大噪的时候, 有心的就探查过背后的底细,也的确查到了点谢淮清沾手的痕迹,但当时对东家何妨何公子的背景是半点不知,不过既然和谢淮清有关,旁人也就没再深入,反正乌金院没什么把柄可抓。
直到乌金院东家即当今陛下的事情暴露,此前探查过的才恍然大悟,陛下虽然明面上没给谢淮清什么差事,但私下里倒也没让他闲着。
如今想来,陛下和谢淮清大概就是在乌金院经营的过程中好上的?难怪旁人半点没察觉到。
朝臣们出宫的路上深思熟虑着。
都到了要把谢淮清立后的地步了,陛下没有玩笑的意思,谢淮清自己也不觉得男子之身、好好的定国公和大将军被封为皇后有什么问题,两人竟这般情深意笃……
倒也不算坏事。
挺利于江山稳固的,只要陛下和谢大将军能一直情深意笃下去。
但问题是,能吗?
谢大将军且不说了,陛下乃一国之君,这后宫里纵然能有男子,但总不能只有一个男子,总要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哪怕只有一个皇嗣那也得有、江山需要皇储。
可谢大将军看起来一不能生,二也不似有这容人之量的……
真愁人。
不过,经过一整天的辗转反侧,次日宫中除夕夜宴时,这些知情的朝廷重臣们不约而同地“想开”了。
——不管了,反正他们又不能干涉陛下的决定,与其愁那么多,不如相信陛下自有主意!
陛下深谋远虑,江山承继、皇储之事,陛下能想不到吗!不用他们瞎操心,回头又搅扰了陛下好事!
除夕宫宴上,只有大夏自己人。
姜帝一天都等不及,今日已经辞行返姜了。
至于金国的皇帝和储君,一脸苦相,还是独自过吧、好好思乡,别来凑这个年节热闹了。
宫宴开始没多久,兰微霜就正色宣布道:“朕要立大将军谢淮清为后,择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举办婚典。”
知情的朝臣们面不改色,初闻的朝臣们大惊失色,再一看谢淮清——谢淮清一脸端庄。
朝臣们:“……”
总之稀里糊涂,大夏就有皇后了。
就是这皇后人选太标新立异、史无前例……
不过倒也的确符合他们陛下的作风。
宫宴结束之后,谢淮清仍然和兰微霜一起回承恩殿,朝臣们只能放平心态、视作寻常。
谢照古和谢缘君出宫回丞相府,谢照古在马车上止不住叹气:“没想到淮清和陛下……此前,为父曾疑心过陛下有龙阳之好、格外针对你,之后陛下同意选秀,为父又钻研着送云闲入宫、谢家大概能出个皇后,万万没想到,陛下确有龙阳之好、我谢家确出了皇后,却是淮清……”
谢缘君宽慰道:“陛下和淮清都是冷静周全之人,父亲不若放宽心。”
不放宽心又能如何呢?谢照古点点头。
今夜雪重,下马车时谢缘君回头提醒谢照古小心脚下,结果自己却没注意到夜色中被白雪覆盖的一条树枝,摔倒时位置不巧,头撞到了门口的石狮子,在谢照古和周围仆从的惊悸中昏了过去。
谢缘君再醒过来时,已经将至午夜了。
见他醒了,仆从连忙去禀报,谢照古闻声赶来,松了口气:“缘君,可有何处不适?”
谢缘君却不似往日温平有礼、及时回应父亲的问题,表情有些发木。
谢照古暗觉不好。
谢缘君抬起头,看向谢照古,无悲无喜似的说:“父亲,从前我总是沉溺在自己的仇恨当中,竟从未问过,您的谢家为何这般纵容我?”
不妙的预感成了真,谢照古神色复杂地看着恢复了记忆的谢缘君。
“找个时间,我去给你娘上柱香吧?”
承恩殿内,兰微霜看着话本打发时间,突然想到这件事。
谢淮清坐在他身侧,手上在做玉雕,闻言怔了下,然后含笑点头:“她应该会挺高兴的……微霜,有件事需要跟你说。”
兰微霜抬眸。
谢淮清温声说下去:“能先问问你,之前为什么有段时间特别针对谢缘君吗?”
兰微霜愣了下,接着好整以暇地反问:“你是想跟我说谢缘君的身世?”
谢淮清笑了笑:“你果然知道他不是谢家亲生子。我此前想过要同你说这件事,但自从你我心意相通之后,我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很短暂,我便总想不起来,且我觉得你大抵是知道一些的,便没有太上心。”
“现在说起,其实不止谢缘君身世这件事,还有,你可知道为何我与谢缘君相貌上有两分神似,乃至于当年谢缘君被带回谢家、无人怀疑他身世?”
兰微霜放下了话本,好奇道:“这我倒真不知道了,为何?”
原书剧情里根本没涉及,兰微霜也没特意调查,原本只当是原书设定来看了,但这会儿谢淮清的意思,显然其中还有内情,大概是这个小世界运转过程中进行了自我补充,系统以前有提及过这种情况,挺正常的。
“我生母,和谢缘君的生母,不出意外应该是亲姐妹。”谢淮清道。
二十多年前,先帝在位选秀,那一届秀女当中有位容貌格外出挑的,性情也不同于寻常、待皇帝都冷冷清清,先帝便极为中意她,还允了她出宫回家乡访亲。
然而她一去不回,和青梅竹马的真爱私奔逃跑了。先帝震怒,抓了那妃子的娘家人,才知那妃子与娘家不睦已久,选秀之时是被药晕了强绑到国都的,本就没感情、甚至有仇怨,自然无所谓逃跑后连累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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