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特么是谁?!”
小孩也一脸惊恐地伸出手用同样的问题质问他。
容渚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低头俯视着惊魂未定的祝无畔,“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祝无畔:……
刚才人鱼鳞片和指尖的触觉乍现,现在对方的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祝无畔恨不得当场闭眼:我现在,无比期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一低头,是自己那截嫩藕似的属于人类幼崽的手臂。
恨不得仰天长啸。
系统!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能给人安全感的超给力庇佑大礼包?!!
庇佑我什么了?
一个奶嗝打出来,把容渚给萌死吗?!
容渚任凭祝无畔一时之间表情变换莫测。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手指向墙角的那团花花绿绿。
是海獭睡前摘下的小书包。
祝无畔上一秒:什么意思?
是要他再接受一次九年制义务教育?
下一秒瞬间脸黑。
迅速抓起一旁的枕头挡在身前。
靠!!!
祝无畔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红,最后连耳朵都变得滚烫。
感情他刚刚就是以这副形态对着人鱼又抱又蹭,还……
恬不知耻地舔了一口。
他觉得容渚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
并确认其中鄙夷的成分并不少。
祝无畔:……
他开始脚趾扣抵,海底有地洞吗?能不能借我钻钻。
最让人欲哭无泪的是,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又是偷衣服又是买书包,还成天背着屁颠颠满屋子乱逛,居然——
居然又被容渚这个狗东西给看了个精光!!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小孩嘴巴撅起,高得快能挂个油壶。
过长的衣物在身上堆起层层皱褶,任容渚接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都闭口不答。
被看个了个精光的羞赫已经褪去,祝无畔正在气头上。
气容渚装故意装深沉诈自己,更气不靠谱的系统搞出的离谱大礼包。
现在睁眼闭眼都是自己五六岁幼童一样的短胳膊短腿,找到了回到人类世界的方法又能怎样,回得去吗?
见沙发上的人类一直没动静,人鱼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特意扮无辜,人类是整个海底世界的公敌,这点想必不用我多说。”
这是不能更露。骨的威胁。
祝无畔收拾起情绪,坐稳了身形。
瞬间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再次瘫软在沙发上,自我嘲讽:能怎么办?凉拌?还是西红柿炒鸡蛋?
辣鸡系统挖的坑,现在要他这个倒霉宿主填。
看见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容渚撩撩眼皮,沉思了片刻,放轻语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祝无畔鲤鱼打挺,想从说话者脸上看出朵花。
难道人鱼真的是造物主的恩赐?智商超人?能解决自己都不能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
容渚卖了个关子,似笑非笑,“你就地再重新变回成海獭的样子,做回我的精神抚慰兽。”
末了还补充,“我会勉为其难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祝无畔:……
你这是哪门子的勉为其难,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他连自己怎么成人的契机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一下子就能变回去?
还有,说话就说话,容渚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勾起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深吸了口气,祝无畔重新瘫倒在沙发上装死。
客厅瞬间恢复寂静,直到门铃响起。
一鱼一人同时反应过来:昨晚预定的外卖到了。
等正式开动的时候,他俩仍然沿用之前的用餐位置,一个坐在饭桌边,另一个捧着自己那份蹲在地上。
蹲在地上顶着头白毛的人类过于醒目,容渚欲言又止。
随即,耳熟的敲砸声响起。
五六岁人类小孩的手又细又嫩,需要双手合拢才能堪堪把圆石头抱稳,祝无畔全然忘记还有别的开贝方式,单单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格外不趁手。
“做人真麻烦,还是海獭的爪子好使。”
容渚:……
眼看拖在地上的衣物已经染上一些贝壳上的藻类和泥污,眉心跳了又跳,人鱼忍无可忍地将蹲在地上敲敲砸砸的小只人类提着领子拎到餐椅上。
满满一盘剥好的熟食鱼虾被推到祝无畔面前。
祝无畔发出疑惑的声音,“我自己吃得好好的,这是干嘛?”
人鱼示意他低头。
纯白衬衫被他折腾得皱巴巴的不说,居然很难找到一片干净的地方。
深知这身衣服来历本就不清白,祝无畔闭上了嘴。
笨拙地回忆起人类的方式,拿起餐具。
但这副身体只保留海獭的肌肉记忆,五根手指又短又细,对刀叉的使用仍不算熟练,不一会儿餐桌上刀盘交错的响动更加嘈杂。
他尴尬地冲容渚笑了笑,却见对方快速离开了餐位。
祝无畔:……
好在入口的经过烹饪的鱼虾出乎意料的鲜美,祝无畔幸福得眯上眼睛头一次生出变回人类也不算太差的感慨。
一双隐在衬衫下的小短腿晃啊晃,搅动起一阵小小的水涡。
容渚远远瞧了餐桌的方向一眼,拨通了通讯螺。
正在医院忙得尾巴不沾地的廉周扶了扶眼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容渚这条不知好歹的鱼昨天气得自己还不够吗?
手指倒是自觉地选择接听,“想通了,要给我道歉?”
人鱼语气如常,“今天有空?”
廉周下意识想说自己都快忙死了,却被容渚下一句话堵住。
“你们医院不是在研究海洋生物的基因变异吗?”
廉周急忙放下手中的病历本,双手捧着通讯螺以确定是不是容渚大清早和他开玩笑。
餐桌上一直竖起耳朵的祝无畔,也鼓着腮帮子停下咀嚼。
从容渚把他送上餐桌那一刻,他的右眼皮就跳个没完。
吞了口口水等容渚继续。
那人凭借一己之力同时吊了两个人的胃口,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敲了下沙发,再漫不经心开口,“啊,大概率是基因变异的海洋哺乳类动物。”
声音落下,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扫一眼差点咽住的人类幼崽。
祝无畔低头看了一眼餐盘:……
好啊,原来是顿断头饭。
紧接着左右手并用,干饭速度较之前明显一个大提速。
他祝无畔,立志不做个饿死鬼。
容渚眼角抽了抽,觉得变成人形的海獭更加不正常,看着逐渐见底的食物转而皱眉,心道又发了一个人类相较于海獭的缺点。
——吃得太多。
反倒是廉周兴奋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哺乳动物……海豚?海狮?靠!不会是鲸类吧!需不需要我紧急让他们准备一个特大号实验室?”
“不用。”
看着还在干饭的小小一只,容渚彻底断掉廉周的臆想。
在对方愣神的瞬间切断通讯。
饱餐一顿的祝无畔是被裹进被单里塞进鳐车,接着偷偷摸摸走VIP通道运进医院。
容渚抱着他全程黑脸,因为白毛小东西一路挺直了身板。
作视死如归壮。
比起容渚,脸更黑的是廉周。
“就这?”
明明就是幼体形态的人鱼,哪里是什么通讯螺里说的变异体?
容渚信誉值:-100.
紧接着反应过来,他们容家清一色深色头发,哪里来的小白毛,而且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
又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床单被揭开,露出双白白嫩嫩的人类双腿。
廉周眼睛睁大快能和鸡蛋媲美了,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全身哆嗦,满眼不可思议地向容渚确认,“人…。。人类?”
对方一脸冷酷地点头。
廉周捏了把拳头:还得是你!真的给整了个哺乳动物!
容渚信誉值:+10000.
很快再次三观炸裂。
“你认识的,他是笨笨。”
“谁?你再说一遍?”
“我那只白色的海獭。”
“我靠!!!我好歹也是考过联邦医生执照的,基本的生物学常识不在话下,容渚你别他妈又诓我!”
廉周气急败坏地望着那个看着单纯、无辜至极的人类幼崽,
“笨笨?”
祝无畔在他的面前,伸手理了理自己皱起的衣角,然后眨巴几下眼睛,粉嘟嘟的脸蛋露出不符合他外表的沉思,随后仰头对廉周说,“没错,我就是那只海獭。”
廉周:…。。
他脑海中所有的生物知识体系瞬间崩盘。
随后一道熟悉的鄙视目光投来,祝无畔不悦地补充,“还有,不要叫我笨笨!我有自己的名字!”
好歹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说的话,祝无畔有种临死之前大舒胸臆的畅快感。
但一想到此行的真实目的,还是青白了一张小脸。
被鄙视的廉周深吸了口气,终于肯定眼前一人一鱼并没有骗他。
道理很简单,刚刚那道鄙夷的眼神里有种熟悉的味道。
“开始吧。”容渚有些不耐烦。
这就要开始了吗?
祝无畔全身紧绷,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
“确…。。确定?”
饶是对生物和医学抱有无比崇高敬意的廉周也觉得,这个实验体万里挑一没错……
但……他还是个孩子呀!
狠掐了一把胳膊,一脸震惊地看向施令者。
容渚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周遭的海水仿佛也笼上一层寒意。
廉周终于狠下心,“实验体交给我们就好,容渚你不是还要参加宴会吗?时间不早了,快去吧。”
祝无畔欲哭无泪,未想等到自己的竟然是这种凄惨结局。
想想电影里惨绝人寰的实验场面,差点一口气晕过去。
容渚仍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祝无畔:……
好歹毒的心肠,这条人鱼到底是有多恨我,想看着我去死?
廉周也呆站着,尴尬不已。
一缕诧异在容渚眼底浮现,他看着眼前两人的反应嗤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拿他做实验了?”
廉周:???
祝无畔:!!!
两种惊讶方式同时上演,却是两种不同的情绪。
“那你还让我准备好实验室?”廉周追问。
祝无畔也看向容渚,眼里突然又有了神采,那你还让他准备实验室?
容渚拧紧了眉头,“我出发前发给你的简讯没看?”
廉周低骂一声,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通讯螺。
想必是一上午太慌乱,不知道遗留在了什么地方。
一人一鱼双双不知所措地望向说话者。
后者低笑了一声。
祝无畔发誓,接下来人鱼说的话应该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让人幸福的声音。
只见容渚附身,视线与他齐平。
几乎用命令的口吻冲廉周说,
“我要你给他一条尾巴。”
眼睛却始没有离开过祝无畔。
容家的宴席从来不缺客人,何况是容临浦生日。
原家主早撂了挑子,容渚这个原定继承人失势,他就是幕后真正的话语人。
从中午开始,众人鱼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间眼神却从来没离开过入场那扇厚重的铁门——
除去今天的寿星,还有一个他们更期待的对象。
“我要是他就不会来,还不够丢脸吗?”
“听说最近脑子也开始不正常了,那谁家的孩子好端端逛个街也没做什么,不也给吓哭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
“至于不?当不了家主容家好歹也会养他一辈子,当街发的哪门子疯居然和一个幼崽计较!”
本来就各有所思的宾客,越发挤眉弄眼、神情各异。
他们大多是西海各世家的闲散纨绔,一边街妇似的背地嚼舌根一边后怕话题人物当真不来。
那乐子可少了不止一半。
沈鸣渊和宫谯端着酒杯站在墙角,和淡定的外表不同,内心一片兵荒马乱。
“要不你还是给阿渚说一声,让他暂时先别露面?”宫谯咽了口红酒尽量控制住表情。
“他一旦做了决定有谁能劝得了?”
沈鸣渊朝往来的宾客点头示意后,放下酒杯,看向面露纠结的宫谯,“你又不是不知道。”
容渚幼年时母亲去世不久,原家主转眼就把一对外室接回了家,那个年纪相差不算太大的小叔自然就成了他童年里难得的一点慰藉。
二人默契地保持沉默,彼此心照不宣……
容临浦生日,容渚一定会来。
廉周一脸得意地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容渚心下了然。
手术十分顺利。
“你知道吧,有时候我都十分佩服我自己,说是联邦第一天才都不为过,怎么能这么牛逼!”
他一阵自吹自擂没等到半句肯定,扭头一看,发现容渚注意力还停留在尚未从麻醉中苏醒的人类幼崽身上。
或者……说是人鱼幼崽也不为过,至少肉眼看上去没差。
见容渚眉头依然拧在一起,廉周愤愤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哥,微创手术而已!一会儿等麻醉过了他都不会觉得疼,联邦最新的人造鱼尾技术号称下了手术台就能游动自如……”
又按了按眉心一脸不可思议,“凭我的技术你还放心不下?”
却容渚被拨开了放在肩上的那只手,换回个冷淡的“嗯”字。
廉周:……
欺鱼太甚,嗯是什么意思?放心还是不放心?
抱怨之际,眼见容渚紧皱的眉眼有了松动的迹象。
廉周腰杆挺得更直,“哟,小东西醒了——”
祝无畔一睁开眼睛就想下地,直到他看到自己变成银色鱼尾的双腿。
一整个不痛不痒,天衣无缝。
这是什么黑科技!
鱼鳞和鱼鳍足以以假乱真,他坐在病床上正准备将整条尾巴扬起仔细打量一番,却因为摆尾过猛直接蹿出一米远。
差点撞到天花板上。
好不容易才缓缓沉到地面,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祝无畔作沉思状:原来这就是如鱼得水的感觉。
廉周实在憋不住,笑出声,就连容渚的表情都有些动容。
“我看你还是海獭的时候不也是长着尾巴的吗,怎么现在又不会使了?”
哐当——
廉周的嘲笑的语调还没落下,墙上又传出一阵响动。
祝无畔再次尝试摇动尾巴,没控制好力度再次撞到了墙上。
廉周,“哈哈哈哈!小东西也有今天!”
笑到一半被容渚一个眼神镇住。
廉周瞬间憋了口气,偷偷回瞪一眼。
游成这样还不让笑话,你就宠他吧!
靠墙瘫坐的祝无畔逐渐被打击得垂头丧气,却突然觉得身体腾空,视线骤然拔高。
容渚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过来,托着他的双臂将人托举到海水中央。
鱼尾缓慢搅动海水,试图让一脸迷茫的幼崽通过水流的波动感受到尾部摆动幅度的要领。
廉周一整个目瞪口呆:这条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
手把手…。。这是要从头教起啊!
祝无畔原有些不适应地挣扎,对上人鱼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一阵心安。
跟随海水波动的频段,试着动了动尾鳍。
逐渐就快掌握窍门。
他原本就水汪汪的琥珀色的双眸因为激动和兴奋的加持被瞬间点亮,变得更加明媚灿烂,容渚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突然放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自己游。”
突然失去着力点,祝无畔再次乱了阵脚。
一个重心不稳,这次是七扭八歪地栽倒在病床上。
祝无畔以倒栽葱的姿势,嗡嗡地抱怨,“教人哪有你这么没耐心的!”
嫩生生的一把嗓子带点委屈巴巴的哭腔,廉周瞬间调转墙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一脸控诉地看向肇事者。
容渚瞧了他们一眼,平静地转移话题,
“晚宴要开始了。”
祝无畔这才从被子里露出双眼睛,尾鳍不自觉摇了摇。
像极了一条舍不得主人离家的小狗。
已经朝门外转过半边身子的容渚顿住身形,在对方满怀期待的眼神里吐出冷冰冰的一句,“尾巴不是这么用的。”
祝无畔终于憋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乖巧坐好,“能不能把我捎上,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医院。”
到处都冷冰冰的。
廉周猛一抬头,伸手指了指自己。
祝无畔:?
“难道我不是人吗?”他觉得自己再次受到打击。
没等祝无畔再找出些别的借口,容渚冲廉周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去。
祝无畔:……
对方走得过于决绝,不知怎地他心里一酸突然想起了姐姐。
当初他被匆匆叫到宠物医院门口,一脸懵逼地被‘托孤’的时候,自己那个风风火火的姐姐也走得这么毅然决然。
徒留祝无畔和那只打着点滴的比熊四目相对,对方还十分不满,直接打了个喷嚏用作招待。
容渚走之后,病房内只剩祝无畔和廉周大眼对小眼。
祝无畔只觉历史惊人的相似。
不同的是比熊当初做的是绝育手术,他现在却是多出了一条尾巴。
祝无畔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了容渚太久的精神抚慰兽,现在居然很能和那只甩了自己一脸鼻涕的比熊共情。
想到这里又是鼻头一酸。
另一边,容渚刚刚离开祝无畔所在的楼层,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
“妈!你怎么就丢下我不管了!”
女性人鱼慌忙间将儿子打横抱起,用手捂住他嘴巴向众人鞠躬道歉,末了还不忘教训,“公众场合!能不能小点声。”
容渚原打算绕行,却被挣脱出来的人鱼幼崽挡住道路。
那幼崽索性躲在他身后再次发出惊叫声,惹得路过的人鱼连连回头。
“我还是个鱼苗啊!妈妈你怎么就舍得下这么狠的心!”
越来越多人鱼聚拢来,甚至有人戳了戳容渚的胳膊。
用嘴型问他,你认识这对母子吗?
容渚反映了半天才知道是在问自己。
果断摇头。
他刚刚侧过身让女性人鱼能够一把将幼崽捉住,又听见声嘶力竭的吼叫,“快来人呀!我妈她一会儿又要把我丢下不管啦!”
弃养鱼苗在整个西海联邦都是重罪。
周围议论纷纷,“这人怎么当妈的。”
容渚也凛了凛眼色。
突然间鱼群中开辟了一条通道,赶来几位医院的安保人员,“怎么回事?”
不等大人先开口,人鱼幼崽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妈她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安保人鱼也倒吸一口气,“他还是尾鱼苗啊。”
围观群众跟着指指点点,“就是,把幼崽一个人丢在医院,缺德呀!”
容渚被他们吵得眉心直跳,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方向……
突然觉得芒刺在背。
当妈的人鱼在一片嘈杂中终于忍不下,“够了!”
所有目光齐刷刷汇聚在她脸上。
“不就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去检查视力吗?”
“墙上贴着家长勿入,怎么就不要你了?快当着老娘的面和所有人解释清楚!”
所有人鱼:……
搞半天是场乌龙。
容渚一时语塞,但目光一转向仍然泛着泪花的人鱼幼崽就略有些底气不足。
迟疑片刻后调转了前进的方向。
在他上楼推开房门的瞬间,再次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原因无他,一大一小两条人鱼盘着尾巴坐在病床上互相往对方脑门上贴着纸条。
“快快快,倒数三个数说出容渚的一个缺点,说不出来又该贴你了啊。”
“仗势欺人?”
“刚刚说过了,来贴上——”
“阴晴不定?铁石心肠?老奸巨猾?”
“都说过了,你这个朋友怎么当的啊,这么不了解他,再贴——”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容渚:……
推开房门的手握得再紧,仍假装不经意咳了一声。
撩了把额头上的纸条,祝无畔挑眉,“咳什么咳?输不起啊。”
廉周跳脚,“我没咳。”
“撒谎!”
祝无畔给他一记眼刀,“我刚刚分明听到你咳了。”
廉周气得满嘴吹气,脸上纸条乱飞。
门外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床上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声,再齐刷刷扭头……
见鬼了!
祝无畔颤抖着问出声,“你……刚刚不是都走了吗?”
却从人鱼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冷笑。
今天的病房,静悄悄。
不知过了多久,祝无畔挤眉弄眼看了眼廉周,意思大概是他不是很生气吗?怎么站着还不走?
廉周瞪眼: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安静如鸡的医院走廊突然传出一声隔壁打针的尖叫,祝无畔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反应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再抬眼,只见站了半天的容渚毅然转身。
下一秒就被抱住了尾巴。
祝无畔厚着脸皮,“来都来了。”
言外之意是,就不要介意之前发生的小事,带我走吧!
这句话容渚听着有点耳熟,一低头就跌进双水光流转但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的眼睛,抱着他的那个小东西貌似还想趁自己不注意沾点口水往脸上抹出道泪痕。
容渚:……
方才楼下人鱼幼崽哭闹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尾巴踏出这道房门,眼前这个只会哭闹得更加翻天覆地。
“走吧。”
这声应允来得太快,祝无畔脸上的口水都还没干透明,张着嘴发愣。
唯有还在病床上盘腿的廉周看着提溜和被提溜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发出灵魂的质问。
“我去!真的要带上他啊?”
“你打算给他安个什么身份?”
“诶,人呢??”
算上刚刚变成海獭被当成精神抚慰兽送给容渚那次,祝无畔这是第二回来到容宅。
上次没来得四处打量,这次一看果然是大家族,富贵逼人眼。
容渚走进宴会厅大门的那一刻,喧闹的晚宴万籁俱静,几乎所有人都呼吸一窒,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祝无畔还在低头数着地板上镶嵌了几块名贵珊瑚的时候,容临浦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小叔,生日快乐。”
容渚话音刚落,祝无畔也反应过来——寿星来了。
心想容渚平日一副老成的样子,他叔叔应该年纪也一大把了,本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原则,乖乖颔首,“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随后感受到容渚握住他的那只手捏得更紧。
一声温和的浅笑落到头顶,祝无畔顺着笑声望去,整个人僵成石像。
“还不快赔礼道歉?”
身旁传来容渚不悦的声音。
祝无畔这才从‘这个当叔叔的真可年轻啊’的感慨中回神,正准备开口道歉却被上前一步的容临浦拍了拍脑袋,“不打紧不打紧,童言无忌。”
弯着眼睛问容渚,“这孩子是谁?”
周围的人鱼也都紧跟着伸长脖子、竖起耳朵。
对啊对啊,这个白毛小鱼苗究竟是谁?
一看就不是你们容家的种!
瞳孔猛缩,祝无畔心道不好,和容渚一路紧赶慢赶,他全程都在庆幸自己能离开医院,全然忘记等待容渚的这场宴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
看着被人鱼紧握的手,他只能呢司马当活马医,心一横,咬了咬牙。
“他是我爸。”
“路边捡的。”
一大一小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内容却大相径庭。
周遭响起一大片吸气声。
祝无畔在令人窒息的瞬间思路突然绕了个弯儿,望了眼脸色微妙的容渚急忙找补,“是,是的,路边一捡之恩堪比再生父母……我的意思是,容渚他是个大好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和我爸一样重要。”
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
再编就编不下去了!!
谁知容渚撒起谎来竟然脸部红心不跳,“小叔生日,我顺路捡了个幼崽行善积德。”
人鱼群里一片死寂。
一大一小这副熟稔样子……
他们信了就有鬼了!
容临浦一双细长的眼睛在他们脸上停留了一会,话到了嘴边又伴着轻笑,“我看这孩子长得好看,也算是和我有缘,一会儿晚宴结束后阿渚你再找人帮忙找找看他的父母吧。”
主人都发话了,宾客们自然不好多问,眼睁睁看容渚把那个‘路边捡的’幼崽送到靠墙的角落,叮嘱几句后和沈家那位低调地移步到露台。
看着发小们远去,宫谯捏了捏眉心。
蔚蓝丝绒的沙发上坐了一条白毛银尾的人鱼幼崽,挥舞着小短手对自己说hi。
看着这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她莫名觉得眼熟,“小孩,我们见过吗?”
祝无畔:何止是见过,你还给过我糖害我被误会。
但身份不能暴露,他只能装作呆愣地放下手臂,故作迷茫地摇了摇头。
下一瞬,宫谯的脸庞在他眼前突然放大。
人鱼的鼻息扑面而来,试探的目光在脸上游移,祝无畔心脏瞬间就像是被谁揪了一把。
他怎么就忘了,宫谯再怎么也是个摄影师,观察能力细致入微,难道……
紧张之际却听对方红唇轻启,“我看你长得不错,有没有兴趣出镜当模特?”
祝无畔一时傻眼,话到了嘴边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姐姐我们不约。”
然后被落到丝绒沙发上的另一鱼尾挤到角落。
“小家伙知道你对面的是谁吗?快知足吧,我找她拍照都要排队!”
一缕金色的头发落到祝无畔肩上,被他用手指无情弹走。
这惹眼的发色、耳熟的腔调,祝无畔抬头果然对上一张嚣张到有些中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