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龙一杯蜂蜜酒—— by黑猫白袜子
黑猫白袜子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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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形容枯槁,眼睛却亮得像是最后一次捕食的野兽,他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他咧开嘴,仿佛在大笑,又像是在嚎哭。
【“我诅咒你,我诅咒这亵渎的血脉!我诅咒这违背神灵的旨意,违背自然规律而诞下的生物——”】
维列斯打了一个冷战,剧烈的恐惧就像是掺杂在蜂蜜之中的刀片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的反应非常细微,但同一时刻,黑发的法师也僵住了。
维列斯看到阿兰瞬间往后褪去,脸上浮上一层混杂着不知所措和慌乱的神色。
呼啦一下,这午夜的幻梦破碎,阿兰与维列斯同时坠回了现实。
“我,我很抱歉……”
维列斯听见阿兰嗫嚅着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迷茫,就好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要开口道歉一般。
维列斯本能地不想听到阿兰的道歉,难以忍受的刺痛掠过他的心田。
他想起了血月,以及自己这段时间在看到阿兰时候频繁出现的饥渴症状。然后意识到他身上污秽的血脉正在发挥作用。
他正在捕猎阿兰。
就像是他血脉的来源那样,维列斯也会无意识地散发出特殊的魔法和香气,诱惑面前脆弱的人类,好让那孱弱的猎物一头扎进他的陷阱里。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无视禁忌,心平气和地接近一只丑陋的怪物,除非这只怪物对那名人类施加以扭曲认知的术法。
在以往,维列斯总是可以很好地克制住自己这令人作呕的本能,可在绿河村的这一次他似乎是失控了。
他诱捕了阿兰。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时候,他面前黑发的魔法师才会露出这幅迷迷瞪瞪,诧异又慌乱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
阿兰对自己刚才的冲动简直难以启齿,他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产生刚才那样的冲动。即便刚才气氛真的很好,他也不应该对着自己刚认识不久的友人发这种花痴!
阿兰惊恐万分地检讨着自己。
而从维列斯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回避上来看,阿兰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冒犯到了对方。
这让阿兰愈发羞愧。
天啊,他就像是那种自己最不齿的猥琐男,那啥一上脑就开始x骚扰自己的朋友!
他甚至都没脸多看维列斯一眼。
阿兰没有注意到,当他避开维列斯目光的那一瞬间,他面前银瞳的男人眼神暗了下去。
就在几分钟前还在他胸口雀跃扑扇翅膀的那只小鸟,现在已经彻底地死去了。
熟悉的冰冷在他灵魂深处蔓延。
“时间太晚了,阿兰先生,谢谢你的晚餐,我应该走了。”
维列斯忽然站起身,他打断了阿兰的低语,然后生硬地说道。
在这一刻,他忽然变回了最开始与阿兰见面时的那位巡林员,冰冷,生疏,脾气古怪。
“哦,当然。你的工作那么危险,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阿兰干巴巴地应道,他看着维列斯,满脸都是迷茫。
黑发魔法师的表情再一次刺痛了维列斯的心。
他的尾巴垂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他身后。
然后他像是逃跑一般,狼狈地离开了那间小屋。
维列斯可以感觉到在他离开时,阿兰一直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这让维列斯背部的鳞片蠢蠢欲动,他总觉得阿兰也许呼喊住他。
如果是那样的话,维列斯应该也会当做没听到,毕竟他确实必须要远离阿兰。
可现实是,一直到维列斯走进树林,阿兰也没有开口。
而意识到这一点时,维列斯感觉自己像是不小心咬破了海妖的苦胆,酸涩的液体带着腐蚀性的剧痛,不断流淌在他的血脉之中。
他近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然后便在门口又一次地看到了精灵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维列斯毫不怀疑安塔拉有着某种监控自己的手段,那家伙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在对上维列斯视线的那一瞬间,安塔拉看上去甚至是充满怜悯的。
“我早就提醒过你,殿下,你应该远离人类。”安塔拉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是一种让维列斯感觉神经突突直跳的柔和,“这对你,对他都不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塔拉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在思考是否应该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对于维列斯来说,这提醒其实相当残忍。
“维列斯殿下,不要忘记你身上的诅咒。”
最终,安塔拉还是开口了。
“你越是亲近什么人,到了那个时候……就越是会想要吃掉他。”
“闭嘴。”
维列斯冰冷地说道。
他的情绪很糟糕,任谁都看得出来。
因为他每说一个单词,他周围的草地上便会多一层冰冷的白霜。
这情形看得安塔拉暗暗叹气,作为维列斯的监视者,他清楚地感知到了维列斯此时的混乱与迷茫。年轻的维列斯远离人类太久,他压根就没弄明白自己的期待与渴望究竟来源于何处。
而安塔拉也并不准备提醒对方这一点。
“马上就要到血月了,维列斯殿下,你应该回去了。”
他不得不继续担任着自己令人讨厌的角色,然后他催促道。
“我想,就算是为了你的新朋友,你也应该早点远离绿河村。”
“我还没有清理完密林里的那些东西,它们是因为我才会惊醒,我有义务将它们清理干净——”
“我之前已经写信给法师塔,王庭骑士团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安塔拉打断了维列斯无意识找的借口
维列斯皱起了眉头,他脸色显得很难看。
“王庭骑士团?他们什么时候会理会这种地方的异变?”
“哦,这是一个美好的巧合,骑士团里有人是那位小法师的熟人。那一位在得知了他的存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维列斯定定地看着安塔拉。
“熟人?”
“你不用再担心那名人类法师了,我相信他会得到很好地保护的。”
安塔拉语焉不详地说道。
他本意当然是将某些关键信息敷衍过去,可维列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家伙(当然在阿兰面前那是例外)。
“是谁?”
他问,虽然在问出口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浮现出了一道人影。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那个家伙能够让安塔拉这样的人为他打马虎眼,况且能够驱使王庭骑士团前往绿河村这种偏远山村的人也只有他。
“是拉尔特殿下。”片刻的沉默后,安塔拉带着一种牙疼似的表情干巴巴地回答道,“他离家出走那段时间混迹过一个不知名的冒险者小队,其中随队的法师正是阿兰法师。”
作者有话说:
龙龙哭泣.jpg ps,阿兰是穿越者,自带护盾所以完全不会受到任何认知扭曲,不过某龙不知道(哇我又在写古早狗血桥段!!!) 再ps,龙只会在求偶时才会做出所谓的诱捕行为……然而他的身世很悲惨所以在他眼中这就是令人作呕的捕猎。

阿尔菲德王国明面上的第一继承人。
人们总是不吝用各种美好的词句来赞美他,他们说拉尔特是被神宠爱过的造物,说他的容颜甚至让林中仙子沉迷,他们说他的发丝由是阳光锻造,而那双湛蓝的眼睛汲取了天空与海洋最美的颜色。当然最值得赞颂的是拉尔特王子美好的品行,他是行走的守则模范,一言一行皆符合最严苛的道德标准。人们说他的灵魂纯洁如同初雪,而性情高尚坚毅,堪比纯色的大理石。
而拉尔特王子人生中唯一的出格之举,大概也就是几年前那次离家出走吧。迄今为止依旧无人知道他究竟是为何抛弃了王城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只身一人隐姓埋名地去往鱼龙混杂之地,成为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冒险者。不过这场历时几年的流浪总归会结束,冒险者小队的队长最后还是会变回王子,拉尔特回到了他应该呆的地方,冒险者的那段经历让他变得视野开阔,经验丰富,魔法与剑术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他变成了更加合格的骑士,更加完美王国继承人。
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件事——拉尔特王子在这场无人知晓的冒险中,大概是受到了严重的情伤。
这是人们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
在王城人民记忆中,那个沉稳温柔的王子在回来之后变得格外沉默寡言。
他莫名其妙地刨掉了自己房间窗下的蔷薇花园,并且在那里种下了南瓜和茄子并且亲自照料(老天,这差点吓坏皇家花匠),偶尔,他还会看着厨子端上餐桌的精美菜肴,露出恍惚的神色,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拉尔特王子亲口拒绝了与精灵公主克里斯蒂娜的婚事。
“我想我已心有所属。”面对女王的震怒,拉尔特王子带着前所未有地怔忪轻声说道。
“虽然,我犯了错,而让我所爱之人远离我而去,可我依旧爱着那个人。”
不过关于拉尔特王子的这些闲闻轶事,维列斯之前并不在意。
同样的,也不会有人特意将拉尔特王子的事情告知给维列斯,原因相当简单,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颇为尴尬。
拉尔特王子是维列斯的血缘上的弟弟。
而如果不是因为维列斯身上可悲的诅咒,那王子的名头,王国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乃至于人民的爱戴与赞美,本应都属于维列斯。
“拉尔特。”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维列斯的眼睛变得异常的幽暗。
他的表情倒是无懈可击,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然而安塔拉看着地面上那些快要把自己脚趾头冻掉的非自然冰层,心中叫苦连连。
安塔拉有些后悔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维列斯面前提起拉尔特王子的事情。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毕竟根据安塔拉的观察,其实维列斯一直以来都对拉尔特王子报以忽视的态度。人们只是单纯地因为两人的身份微妙而尽可能地避免对方面前提起另外一人。
可今天情况却变得格外糟糕,看地上那些冰层,还有环绕在精灵附近那些杀气腾腾的龙蔓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也许只是普通朋友。”
安塔拉企图补救。
他僵硬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唔,你看,那一位毕竟是王子,在这之前他可很少有真正的朋友,所以他才会如此珍视自己隐姓埋名,作为普通人结交来的‘朋友’。这只是非常平凡的友情,我相信,即便拉尔特殿下到来,阿兰法师依然会惦念着你——”
“我并不在乎。”
维列斯忽然粗暴地打断了精灵苍白的安慰。
他垂下了眼眸,遮掩住自己那双野兽般的细长竖瞳。
“拉尔特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会在三天内清理完密林里的东西,然后……”说到这里,维列斯停顿了一下,“然后我会回法师塔。”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会在红月影响到诅咒之前离开这里,就像是你们期望的那样,我不会给普通人带去麻烦。”
维列斯的语气冰冷而平静,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候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然后他当着安塔拉的面径直走进巡林员破破烂烂一片荒芜的小屋,并且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任由黑暗吞没他那高大的身影。他看上去就跟自己说的那样,冷静而淡漠,已经彻底地接受了拉尔特的到来,也接受了即将与阿兰分离的现实。
他表现得一如往常,仿佛完全不曾受到任何影响,就连之前的沮丧与阴暗都只是安塔拉的过度担忧。
“嗯?”
与此同时,在距离巡林员小屋不远处,阿兰皱着眉头看向了首饰盒。
“小格林?”
他担忧地走到了首饰盒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格林柔弱的绿色枝条。
他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维列斯之前恐吓了小格林的缘故,在维列斯离开之后,小格林也在忽然间变得恹恹的,之前还很有精神的藤蔓耷拉了下来,叶片也蜷缩了起来。
甚至就连新鲜的蜂蜜水,也没有让小格林像是往常那样重新焕发精神。
而就在刚才,小格林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如果阿兰眼睛没出问题的话,这根愚蠢而娇弱(来自于维列斯的评价)的龙蔓甚至连颜色都变得暗淡了。
这让本来就心烦意乱的阿兰更加手足无措。
“你没事吗?”
他一边轻轻挠着小格林的叶片,一边小声问道。
小格林有气无力地从首饰盒里探出了一小截卷曲的藤蔓尖端,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一样,柔韧的藤蔓缠在了阿兰的指尖上。
它扑簌簌地抖动着自己的叶片,看上去竟然像是什么小动物正因为伤心而抽抽搭搭似的。
“哦,森林女神在上,小格林,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兰简直都快要心疼死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的抚摸下,巡林员小屋里的另外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用胳膊挡住了自己苍白的脸。
下一刻,小格林忽然倏地放开了阿兰,它弹回了自己小小的首饰盒,然后伸出一根藤蔓,啪地一下闭上了首饰盒。
阿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首饰盒,再一次陷入了懊悔之中。如果不是之前他鬼迷心窍对着维列斯做出了那种冒犯的举动,现在的他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抱着小格林直接找到对方,然后央求那位面冷心热的巡林员帮忙看看自己心爱的小宠物。
可如今……
阿兰捂住了自己的脸,烦躁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产生那种冲动。在穿越前,阿兰就属于许多人口中的乖乖仔,就是那种用功读书听话乖巧懂事的好学生,也就是俗称的,书呆子,别说是真的亲自行动亲吻别人了,喜欢的美少女偶像裙摆短一点跳起舞来,让阿兰看到都会让他不由自主的面红耳赤,眼光乱瞟。
等到穿越之后,魔法大陆上各种各样的美人倒是一大堆,可实际接触之后,每一个都凶残到让阿兰退避三舍(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某只可爱温软的半兔人是如何在他面前直接变成筋肉魔鬼男的),光是能从魔物的爪子中活下来都已经很难了,等好不容易能够隐居山村,经历了各种生死之后的阿兰就发现,自己压根已经没有任何世俗欲望了。
综上所述,阿兰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要亲吻另外一个男人的嘴唇——
不,并不是另外的男人。
而是维列斯。
只有维列斯。
阿兰很确定这一点,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人生中见过的男性,穿越前的和穿越后的都加上,然后他设想了一下自己与他们接吻时的场景。
“噫——”
阿兰瞬间打了个冷战,全身恶寒。
不,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男性。
漂亮得像是绝世大美女的游吟诗人不行,粉嫩可爱堪比少女的半兔人不行,甚至是他最崇拜,最亲近的队长,也不行。
光是想一想与那些人接吻的场景,阿兰就别扭到脸都皱了起来。
排除了自己在穿越后性向转变的可能后,阿兰松了一口气。他倒也不是歧视同性恋啦,不过在这片大陆上,同性与同性之间的结合一直被人为是亵渎之举,是违背神灵意愿的非自然结合。
虽然绝大多数冒险者都不太在乎这个,但他所在的阿尔菲德王国对于同性结合这种事情似乎格外忌惮。
而作为一名血统纯正的咸鱼,阿兰并不想给自己招惹来太多的麻烦。
……总之,大概就是一时冲动吧,阿兰努力说服自己。
毕竟维列斯长得实在是太过于犯规,见到这样的人会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小冲动也没关系吧?
阿兰惴惴不安地努力说服自己。
等明天到了,不如再做点好吃去找维列斯,为今天晚上的冒犯道个歉吧……
在胡思乱想中,阿兰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他浑然不知,在睡着之后,放在他床头的首饰盒无声无息地开启了一条小缝。
细长的龙蔓慢慢探了出来,小格林懵懂的意识被本体强大的意志死死压制在了最深处。
卷曲的枝伸展开来,从床头柜上垂了下去。
那根“龙蔓”就这样在床头看着阿兰的睡脸,它看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破晓的天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出来,它才轻轻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一片叶片伸向了阿兰。
只差一丁点儿,它就要碰触到阿兰。
黑发法师的鼻息落在它的叶尖上,让它通体的绿色变得深沉了一些。
但“龙蔓”却僵在了原地,强悍的,可以活生生撕碎魔兽的藤蔓在这一刻竟然显示出了些许胆怯与懦弱。最终,“龙蔓”缩了回去。
它哀伤地蜷缩回了那令人作呕的首饰盒里,几滴蜜水自叶片上滴落,仿佛它真的懂得哭泣一般。
作者有话说:
维列斯:我才不在乎!!!!!!!!!!!!!! 安塔拉(心中想):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阿兰发现小格林已经恢复了正常。
它的枝条舒展开来,叶片显得肥厚浓绿,在阿兰抚摸它的时候,就跟以往一样欢天喜地的蹭了了过来——除了本体意识之外,整片绿河河谷地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龙蔓这玩意变成昨天晚上那副鬼样子,它现在只是恢复了正常而已。
“你感觉好些了,对吗?”
阿兰检查了一下小格林,发现昨天放进去的蜂蜜水已经被它喝完了。
不过那枚首饰盒上却多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类似咬痕的痕迹。
除此之外,小格林看上去一切都很好。
阿兰轻笑了一声,因为小格林的健康活泼而感到了欣慰,不过与此同时,他又因为少了一个可以去找维列斯的合理借口而略感苦恼。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按照他以往怯懦的性格,他应该像是蜗牛一样,待在自己的地盘,然后静静地等待时间将昨夜的尴尬冲刷并且稀释干净。
但事情一旦遇上维列斯,似乎总是会变得有些难以掌控。
阿兰也不太明白现在充斥在自己身体里的,那种急躁又忐忑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我一定是晕了头了。”
年轻的法师再一次懊恼起了昨天夜里自己的冲动,在苦涩的心情中,他勉强做了一点儿土豆蛋烘饼。
这是一种非常朴实的食物。
用黄油炒到微微透明的洋葱,还有同样已经被炒到绵软的土豆,搭配上鸡蛋和各种香料,黑胡椒和牛至叶,当然也少不了刚从花园里采摘而来的芝麻菜以及一些切碎的芦笋与油浸西红柿,淋上打散的蛋液,用厚实的铁锅和足量的牛油把混合好的材料煎烤到表面微微金黄就可以吃了。
当然,即便是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阿兰也没忘了在土豆蛋烘饼中间塞上满满的干酪。
这种土豆蛋烘饼在凉了之后反而会更加美味,一口咬下去,可以尝到非常厚实,细致而绵软土豆内馅,其他材料又额外提供了或者多汁,或爽脆的丰富的口感,这可比那种干巴巴没有味道又噎嗓子的面包干要好多了。
“维列斯先生在密林里奔波那么久,应该会喜欢这个吧。”
阿兰小心地用油纸将土豆蛋烘饼包裹好,他小声地嘀咕着,顺手又往包裹里放上了一小把果干。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装满了食物的包裹朝着维列斯的家走去。
他承认自己有点小心机,在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见到维列斯之后的说辞——
【不好意思,维列斯先生,我在做早餐时候不小心做多了,不过这种土豆蛋烘饼冷吃也很好吃,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把它当成你的中饭?我还在里头放了果干,都是我自己晒的,放了点蜂蜜,可以用来补充糖分。对了,我也想为昨天晚上我的唐突向你道歉。我真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是那种行事轻佻的人,我真的很抱歉——】
阿兰在心里不断默念的这段话忽然中断了。
魔力低微的乡下法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怔怔地看着自己周围,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苍白。
如果他不是太过于专注在脑海中反复琢磨自己的道歉他大概会发现得更早一些:他被术法迷宫挡在了树林的外面。
没错,就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属于维列斯的术法迷宫。
阿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在他面前是看似平常的林间小路,茂密的树丛与低矮的灌木之间是细长的小径,而在他身后,是自己那间普普通通的林间小屋。
他走了这么久,却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自己房子的附近。
维列斯封闭了自己房子附近的领域。
几根龙蔓似乎察觉到了阿兰的到来,它们解除了伪装,窸窸窣窣的树上探出头来,它们绝大多数都只露出了一小截叶尖——叶片耷拉,颜色暗淡,有气无力。
阿兰企图靠近它们,可下一秒,明明之前还像是大狗一般热情洋溢的龙蔓,却哧溜一下迅速地缩回了树荫之中。
一阵微风吹过树丛,暗影中传来了叶片沙沙的声音。
在术法迷宫的作用下,阿兰压根没办法从树林中再次找到它们。
阿兰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在胸口处打了一拳似的。
他说服自己,大概是因为最近密林的异动太过于频繁,为了安全着想维列斯才像是初来乍到那样封闭了自己的家。
又或者是因为维列斯现在不在家,忘记解除对阿兰的术法封锁。
这很正常,等下次见到维列斯先生时顺口问一句就好了。
阿兰咬了咬嘴唇,抱紧了自己的包裹然后转头离开了那片树林。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消化这件事情。
阿兰绝对不是那种从未经历过风霜雨雪的大小姐类型的法师,毕竟在这片大陆上,越是法力低微,越是孱弱的法师面对的现实就越是残酷。
偶尔路过不友好的魔法生物的领地,仅仅只是顺路路过而已都有可能被可怕的陷阱吞没,那些幻象,火焰,毒气……随便来一项都能致人死地,有好几次阿兰差点死在那些术法陷阱之中。
但那些差点让阿兰死掉的陷阱,都没有维列斯这堪称温柔的术法迷宫来得让阿兰难过。
巨大沮丧还是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几乎让阿兰无法呼吸。
接下来一整天阿兰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他又去了一趟绿河村,为几位村民施法驱赶了啃噬植物的虫子,又为土壤重新施加了祝福。
而不得不说,他在今天犯了不少错误。一次错误的吟唱让朵拉女士家的西红柿开始成倍增长,层层叠叠的番茄直接压塌了朵拉女士菜圃里的篱笆,最糟糕的是那些番茄味道也变了,它们尝起来就像是西梅,酸酸甜甜,虽然很好吃,但那不是番茄应该有的味道。除此之外他还不小心变大了几只蝴蝶,那玩意正常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蝶,可当它们变得跟小狗一般大小时候简直就是灾难。
当然,绿河村的村民们倒是没有太在意阿兰今天的失误。朵拉女士愉快地表示她一直以来都相当喜欢西梅,而且她很久之前就看自己院子里的篱笆不顺眼了。那几只小狗大小的蝴蝶也成了村子里孩童的玩具。看着人类的孩子们围着那玩意可真是一场噩梦,幸好魔法的效力很快就消失了。
比起阿兰今天弄出来的小麻烦,村民们似乎更担心阿兰的状态。
“哦,可怜的阿兰,你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在阿兰好不容易收拾完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拖着脚步打算离开绿河村时候,潘太太叫住了阿兰并且十分担忧地说道。
”哦,不,我只是有些没睡好……”
阿兰强打起精神辩解道,他承认自己有些不在状态,但他还是认为潘太太的说法有些夸大了他的沮丧。
“亲爱的,你的眼眶干涸,可我能看出来你有多难过!”
潘太太全然无视了阿兰的解释,她用力地拥抱了他,然后在年轻法师的口袋里塞满了她做的肉干和沉甸甸的桃子。
就跟所有绿河村村民的想法一样,在潘太太眼中,没有什么问题是食物解决不了的。
阿兰最后也只能僵硬地笑着,带着大包小包踉跄地回到了家。
——没有什么问题是食物解决不了的。
他坐在光线暗淡的房子里,看着桌子上堆得满满的肉干与桃子,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潘太太的安慰。
“这可真傻。”
然后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将那还泛着阳光余热,散发着浓密香甜的桃子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跳起来冲出了房门,径直走向了维列斯的小屋。
太阳已经下山了,维列斯先生也许已经回来了。
而如果他回来了,也许就会想起来自己白天的时候忘记解除术法迷宫了。
阿兰对自己说道。
然后他又一次地被树林挡在了巡林员小屋的范围之外。
“……”
阿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一整个晚上外加一整个白天积累起来的情绪似乎在他的胸口处凝结成了巨大的,布满了尖锐棱角的石块。而那石块在这时候直接替代了他的心脏,正在他身体里沉沉地往下压着。
“维列斯先生?”
他哑着声音,站在树林的外围喊了一声。
他没有得到那个银瞳男人的回应,而阿兰有种强烈的直觉,维列斯现在就在树林的另一端——那家伙只是不想理会自己而已。
倒是几根龙蔓又探出了头,它们看上去比白天更萎靡了。
它们耷拉着枝条,小心翼翼地在阿兰的脚腕粗轻轻蹭了蹭,然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等一下!”
阿兰喊住了它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将自己怀里的桃子递给了龙蔓。
“请帮我把这个转交给维列斯先生好吗?我想他现在应该很不高兴……我,我真的很抱歉我昨天冒犯了他。这些桃子就当是我的赔礼。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之间短暂的相识确实称得上友谊的话。”最后那句话阿兰说得又低又含糊,他莫名地想到了还是冒险者时候自己作为菜鸟法师时收到的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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