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头皮一麻,辩道:“他既没坏我什么大事,更没觊我的身子。”
猫猫魔尊冷笑道:“他没觊你的人身,却觊着你的妖身,更该杀!”
眼见他杀气腾腾,苏折却更为正经地敲了敲他的猫猫脑袋,叱道:“你的魔尊本体不知道多能忍耐,你这分|身还真把自己当猫妖一般胡作非为了?你现在杀了他才是坏我大事。”
猫猫魔尊把脑袋一缩,闷声闷气地龇了几分牙,凶狠性子一作起,仿佛连苏折的腕子也想咬断,可血口一张,张得极狠,开得极大,瞪了半天也不咬破皮,就恶狠狠地咬断了苏折的袖子,又嫌弃画轴山的道袍不好吃,吐了一口道袍上的絮片,恨恨地哼了几声,在肉胳膊里没入了猫脑袋,转身,只露一个圆翘的猫屁股给苏折看。
苏折笑出声儿来,干脆伸手挠了挠这圆乎乎软弹弹的猫屁股,接着哄道:“别生气了,去找小金乌玩吧。”
猫猫魔尊这才哼里闷气地咕哝几声,像是在骂人似的,可又听不清他骂的是什么,苏折只好无奈一笑,吹了个口哨,就把那幼年的小金乌分|身从画堂里呼唤了出来。
金乌展翅一飞,如有点点滴滴的金粉从羽毛边缘上掉落下来,一时如下了一场微缩百倍的金线雨,那猫猫魔尊听得一声金乌清鸣,当即从胳膊里钻了出来,跑去扑咬小金乌的尾巴了。
苏折松了口气,便干脆坐下来,和从画堂走缓缓踱步出来的丹希一道,看着这猫玩鸟,鸟逗猫,又见着夕阳一寸寸浸没了一猫一鸟,一人一仙,他便回头一看,发现丹希盘坐于花丛之中,身上恍如沐浴着金光彩粉,溢流着一地的芬香,神情肢体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折忍不住道:“老师?”
他叫了第二声,丹希才仿佛回过神来,笑道:“对不住,我看见你和他,又想起了几千年前的往事,越想越是开心……”
他大概是许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竟也一时忘我。
苏折笑道:“老师重拾旧日身形,也许可以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丹希却目光一转,仿佛含了几许复杂情绪,道:“等你渡劫成功,我们就去找画祖的碎片,等到那时……”
就未必能像这样无忧无虑了?
他有话说不出,苏折却笑着把话说了下去:“明日事明日说,今日的我们只需赏这一时一日的绝妙风光,又何必在乎明天会是什么光景?”
今日的朋友都可以是明日的敌人,今日的敌人都可以是明日的朋友,人又何须在乎太远的未来?
丹希似也被这股豪情壮志所染,跟着笑了一笑,看向了那阳光下生气活现的猫跳鸟跃,目光中竟然多了几分慈爱和柔和。
“是啊……在遇到你之前,我又何曾想到真能看到今日这一景?”
苏折沉默几分,咽下话语,默默地融入了这光景和暖之下。
三日后。
潜清谷中。
徐云麒乘着一只纸作的仙鹤徐徐而来,却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那久未露面的紫晏仙君,竟也乘奔御星而来,且落地之后,收回座下之星,他身后竟浮起了四颗大小不一的星体,且个个气息纯净、毫无妖星污染之象!
徐云麒大惊,且喜:“紫晏仙君,你无事了?”
紫晏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并无言语。
徐云麒又打量了他一番,好奇道:“是哪位高人助你净化了妖星,可是星月道中那位白源真人?”
紫晏淡淡道:“老师正在闭关,徐仙师就不必多问了。”
徐云麒眉头一皱,便隐隐猜到事情不简单,想再问几句,却眼见得深谷之中飞出一人。
那正是恢复了原本样貌的大居士丹希。
徐云麒和紫晏同时一惊,只是后者无语沉思,而前者赫然结声道:“大,大师兄?”
他自拜入山门,见到大居士丹希的几百年间,从未只见到对方没脑袋的情形,从未想到对方有朝一日居然能生出一颗脑袋!
若非他察觉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灵息,若非他认识对方衣袍的样式与图纹,若非他熟悉对方走路的姿势与步态……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认定这就是他所熟知的无首居士,也是七居士之首的丹希!
额,等等,不对……
这脑袋,好似是画出来的?
徐云麒隐隐觉察出,那脑袋与脖子间有一条难以觉察的灵线,分割了肉躯与画首,这冲缓了他心中的震惊,可饶是如此,他还是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不知道丹希为何在保持了这么多年的无首样貌之后,忽然要给自己画一颗脑袋出来。
难道是……因为苏折的到来?
他刚要发问,却见得丹希冲他二人微微颔首一笑。
笑容慈祥温和,正如他所想象的画中仙家一般。
徐云麒心中激荡非凡,可还是忍不住问:“大师兄,你究竟是……”
丹希却没有答话,只是伸手一招,仿佛是在和什么人打招呼一般。
徐云麒和紫晏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眼见那林林荫荫之间走出一人,正是那抱着猫儿的苏折,他此刻如闲庭信步的雅室居士一般,踏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倒似是走在一卷卷红绡绫罗的纱毯之上。
徐云麒眼见他仍旧抱着那一黑猫,眉眼皱起几分困惑警惕,而紫晏却有些疑虑道:“这猫……”
徐云麒敏锐地嗅出一股不寻常:“紫晏仙君可知这猫的来由?”
紫晏却是话锋一转,淡淡道:“徐仙师都不知这猫的来历,我又怎知?”
徐云麒只好看向苏折,正色严声道:“林宿,前些日子你抱这猫,我未说一二,可你今日大劫将至,还有兴致耍猫作玩,未免太儿戏了吧?”
苏折朗声一笑,抬头仰视二人道:“二位就稍安勿躁,等候天劫来临便是。”
徐云麒越发觉出不对,叱道:“林宿,你抱着的这猫儿究竟是……”
话未落地,乍暖新霁的天,如一本被泼了墨的画似的,说变就变。
转瞬间,好似一只巨大的手掌拨乱了天空这趟水,将平云化作颠云,把平气打成刃气,雄巍奔雷乱走,乌云倒转乾坤,顷刻间就要把银河倒转,星天倾斜!
眼见如此要将山河颠覆的可怕势态,徐云麒眉间颤了一惊,紫晏攥紧了拳,却见得苏折含笑如常,心里暗暗佩服了几分。
然而真相是,苏折表面是风平浪静。
内心早已七上八下地翻成惊天骇浪,连手上都抱紧了猫猫魔尊。
这么恐怖的劫雷,简直是倾覆了半边天空而聚的雷电,根本就是五阶升六阶的大阵仗,比丹希预警得都还要可怕百倍!
他心中正是惊惧警惕之时,那沉默许久的猫猫魔尊却雄赳赳气昂昂地吐了口气,接着从怀中一蹦而出,再跃而飞,竟是吸光而涨,遇风而升,硬生生地从一只不足膝盖高的小猫,变成了一个小山头似的的巨猫!
接着,这只巨猫摇晃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苏折晃了晃一口镜面似的的大尖牙,笑道:“蠢货,还不快快骑上来,老子带你避一避这劫雷!”
苏折眉头一皱,刚想保持点面子,矜持矜持几分,看了看猫猫的眼神,就把矜持抛到一边,刚想上前,忽被一只忽如其来的大尾巴卷了腰身,扔到了猫猫的巨大脊背上,淹入了半人高的柔软猫毛里!
他心中一阵恍动,却马上镇定地翻身,抓紧猫毛,不知为何,竟被这滑稽又庄严的坐骑给弄得笑出声儿来,弄出了一番奇怪的豪情壮志来。
“骑都骑了,还避什么避?不如你今日就带我去劫雷里转一转,让三位上仙开开眼!”
第153章 上辈子
积雷蕴于天上之时,仿佛一横泼墨洒了苍天,又似龙王施了仙令,滚滚涛涛的乌云如浪流一般聚在天空,其中夹杂焦雷紫电的苍苍之声。
而苏折撂下了一番豪言壮志,未等猫猫魔尊发话,便伸手取了一只画笔,在半空中画出一座七彩流光的虹桥。
然后,他再轻轻拍了拍猫猫魔尊的脊背。
就好像一位娴熟的训猫师父挠着幼猫背。
猫猫魔尊哼了一声儿,但终究还是顺着那几百尺高的虹桥,也顺着苏折的心意去腾云挪雾而上,一连数次高蹬与起跃,仿佛踏着天阶而走,而苏折在猫背与虹桥上放眼俯瞰人间,底下的种种景色人物,尽皆如蝼蚁一般渺小。
可即便猫身轻盈如纸,虹桥也快要到了尽头,在踏跃几次之后陷入了疲惫。
苏折便又是一阵轻哼,然后自他的袖中钻出了一只小小的金乌,在掌心停留片刻后,遇光而涨,遇风而升,渐渐身形变得犹如一座大江大河那样宽阔,那如小山坡似的大猫咪,在这巨大的鸟身面前,就好像一只玩偶猫咪一般。
泛折金芒的巨鸟欢快地啼鸣了一声儿,羽毛震硕之时,仿佛带着一种金属碰撞骨骼的混响,他翻转身子往下一钻,就稳稳地托住了猫儿。
于是,便从人骑着猫,变成了猫骑着鸟,从顺着虹桥的跳跃,变成了彻底无视重力的飞翔。
猫猫魔尊朗声一笑道:“骑着金乌上天,倒是新鲜啊!”
金乌载着他和猫猫魔尊一路扶摇而上,穿过各种湍急如日月流转的气团与风刃,终于来到了一片乌云与积雷的中心,巨翅翻飞出一个切口,便钻入了苏折的袖子休憩,而猫猫魔尊则驮着苏折,一路横冲直撞地钻进了云中。
来到乌云中心,苏折本以为要被雷打电击一番了,没想到进去之后,就迎头撞入了一种无边无际的雾气,隔绝了他与雷电,却也把他拉离了如今的世界。
混混沌沌中,他一睁眼,却是彻骨一寒,目色冰冷。
原来他坐着猫儿,横在半空,往旁边一看,却看不见天空与大地,只看得见钢树铁柱般一道道竖起的摩天大厦,与来往不断、络绎不绝的车流人群。
而在人群之中,赫然坐着一个苏折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就是前世的苏折!
他戴了一个小帽,穿着闲适贴身的衬衫,耳边塞着耳机,手上端着手机,一心一意地听着流行乐曲,嘴里哼着不成音声的小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得像是要去迎亲探朋。
而苏折愕然地看着那个前世的他悠哉悠哉地走过街道,猫猫魔尊却一脸茫然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折疑道:“你看不到么?”
随着对方陷入沉默,他立刻意识到这只是他一个人才能看到的幻境。可这幻境里的种种细节和画面,苏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心中恍动一阵,犹如捉肺挠肠一般难以按捺。
而那个前世的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奇异的声响似的,忽的停在原地,抬头一看天空,他好像忽看见了在半空中的巨大猫猫和猫背上的苏折,瞳孔骤然暴缩,近乎尖锐地惊呼道:
“我靠……什么东西啊!”
苏折一颤,心下剧烈地惊惧激荡,四肢犹浸在冰窟一般。
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分明是上辈子的他在即将穿越之前!
在穿越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没办法很好地回忆起穿越的经过和原因,只记得一星半点的模糊细节,仿佛在那个节点之前的几十分钟记忆都受到了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
当初他也为此向白源真人讨教过,可对方却认为记不起来有记不起来的道理,不记起来或许会更好。
如今看来,难道他当初穿越的原因是……是……
他再低头一看,发现幻境里的所有行人都无视了他和猫猫魔宗,仿佛是因为两个时空的关系,他们根本看不见半空中漂浮着的巨猫和巨猫上的人。
可唯独那个前世的他,仿佛是开了一对能跨越时空的天眼,眼中分明看见了他和猫猫魔尊,惊恐莫名地喊着一声声的巨猫,手上颤抖地指着,骇得连耳机都没摘,连跌带撞地向前一路跑动着,却唯独没有瞧见一辆冲他而来的货车。
苏折看得大惊,连声阻止道:“小心!”
可是话音还未落,那货车便带着呼啸之声横冲而过,只留下一地殷红斑驳,大片大片铺陈开来,如油漆一般鲜明的血。
苏折愕然震惊地呆在猫背上,整个人都在无声息地微颤着,唯独喉咙滚烫地翻涌着,好像塞了一块儿炙热的炭铁,可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
而猫猫魔尊察觉不对劲,赶忙追问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苏折?苏折!”
接连唤了几声儿,苏折方才把目光收回,整个人却犹如被梦魇镇了一般,喃喃自语道:“是我……上辈子的我,在穿越之前,看到了渡劫时的我……”
猫猫魔尊一愣,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折只觉脑袋嗡嗡一响,胃部仿佛有什么剧烈翻涌,导致他一时恶心想吐,但却吐不出一个字,而那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分明是在毫不留情地提醒他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猫猫魔尊恼道:“我不管你看到什么,别发楞了,那不过是幻觉,是迷惑你心志的假象!”
可话音未落,忽的一阵急电劈闪而下,直接打在了苏折的身上。巨大的电弧在他身上泛起了刀片般的反光,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似乎都在因剧烈的疼痛而搐动,电流的麻痹与烫感几乎从头顶一路翻过了胸膛,再从脊背下沉到了膝盖和脚指,使他几乎不能自持。
忽的,苏折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竟然从猫背上翻落了下来,一路往下直直坠去!
猫猫魔尊大吼一声,当即不顾一切地往下一冲,终于在苏折即将坠出云团的时候接住了他,可由于没有翅膀和虹桥,猫猫也跟着一路往下猛跌,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无力挽回崩坏的局面。
就在此危急困苦之时,地上的几个仙人都眼尖地瞧见了事态的不对,徐云麒面色一白,紫晏更是迅速坐上星体,想要去急速升天去接住下坠的苏折。
可他的救援动作,却被丹希居士的一道警告声所截止。
“这是他的劫,不到最后一刻你们绝不能出手,否则不但他修为尽失,魂魄更会损减!”
紫晏急道:“可他已然跌出云团,已经失败了不是么?”
丹希沉声道:“相信我,他还没有。”
眼看着一人一猫急速下坠,犹如砸向大地的巨大石块儿,苏折袖子里藏着的那只金乌,忽的飞了出来,竭尽全力地扇风振翅,托住了急速下坠的他和猫猫。、
终于挽回了劣势之后,金乌又把猫猫和受了伤的苏折托上了高空,带着他们飞回了那道积雷蕴凶的云团。
紫晏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提不上来的气儿,可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云团,而徐云麒更是疑惑。
以苏折的修为,不该只遭了一记雷击就跌落下来啊,云团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同样也是猫猫魔尊的困惑。
他载着苏折回到了云团之中,张开了毛茸茸的四肢,就像一个大型的降落伞似的,在不断上升和下降的气流之中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因此得以不下坠,也不必上升。
可是苏折在他背上,衣袍被电成了一截截的破布烂衫不算,就连整个人也是僵直而惊惧地呆坐着,似乎心中所受的打击比身上的打击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猫猫魔尊不由催促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还不醒醒?”
苏折终于反应过来,却是面如白纸一般地虚弱道:“我只是在想,我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因果究竟是什么……”
眼见对方还是没能给出理智的反应,猫猫魔尊恨恨地哼了一声儿,忽的由大变小,缩了整整的一大圈,而猫背上的苏折也由此滚下,坐在了同样缩小了十几倍的金乌之上。
猫猫魔尊缩到一只正常猫儿的大小之后,再也忍耐不住,直接上前一阵猛冲,像个小型炮弹似的撞上了苏折的肚腹,还往上一蹬,猫爪子如风似舞地狠劲儿一抓,像是不把对方打醒他就能抓上三百回似的。
苏折一愣,先是捂着肚子,而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改去捂了捂脸蛋,恼道:“再抓就要毁容了!”
那猫猫冷冽道:“这又不是你本来的脸,你是苏折不是林宿!”
苏折听完这话,忽的觉出了某种微妙的味道,果然一转头,周围又弥散出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之雾,而雾气渐渐散去后,场景再度变了个样儿。
在这次的场景之中,他看见的不是过去的他,而是现在的他,也就是画轴山的林宿,正和冯灵犀、叶清敏、梅洛洛一起,专心致志地画一副金乌图。几个人有说有笑,嬉闹玩乐,简直像是让苏折回到了当初在大学的快活日子。
下个镜头一转,则是他们几个一起在后山采撷画画用的药草,以及拿着小铲子,一把一把地挖了可以当画材的矿石,几个人大汗淋漓,却依旧能够打趣彼此,享受日光与阴影。
苏折一愣,却见那林宿画到一半,忽然放下了笔,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苏折。
看到苏折,这个林宿竟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温柔地笑了一笑,然后石破天惊地说出了一句。
“其实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么?”
苏折眉心猛地一颤,而猫猫魔尊立刻意识到不对,问道:“你这回又看到了什么?”
那个林宿瞥了一眼猫猫魔尊,接着看向苏折,缓缓劝道:
“其实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留在魔门,只是为了老白的任务才去他身边潜伏,后来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恩义,割舍不下罢了。”
“说到底,那些在盗天宗的日子,当真是你所喜欢的么?”
“如今你来到仙门,接触了这里的人和事,我们心知肚明,你很享受当林宿,你很喜欢当这些人的朋友,不是么?”
苏折嘴唇微微一动,却只是低声否认:“不是。”
猫猫魔尊急得连连跺脚,喵声儿警告道:“不要回答!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林宿只笑道:“别否认了,我既是你,你也是我,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难道不清楚?说到底,你还是更喜欢当一个画仙,而不是一个受人掣肘、得看魔尊脸色的妖官。”
“他对你的爱永远带着上位者的试探和压制,若你没有遇到他,你一定会过得更自由,也更快活。”
苏折笑道:“可是,他任由我去打他脸蛋了啊。”
这莫名其妙的话把那林宿听得一愣,就连原本劝阻的猫咪魔尊一听这话,也觉得好像是谈到了自己,猫耳朵立刻就竖得高高的了。
“其实人生在世,哪里会有绝对的自由和快活?我若没遇到他而是直接入了仙门,就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天魔,也不会认识陈小睡、孟光摇、慕容偶这几个,更不可能得到如今的修为和见识,没有他,我早就不知死在了哪个角落。”
“哪怕他当初确实存了乖张戾气,狠绝霸道,也已在一步步捡回自己丢掉的性情与温柔,一点点变回当初那个没有天魔的自己,难道他的进步,不是你我肉眼可见的么?”
猫猫魔尊聚精会神地听着,而那幻境中的林宿只是无奈道:
“即便他能为你放下骄傲,你与他到底志向不同,他和你走的路也不会一样,哪怕你拼命阻止,也不可能挡得了他的复仇计划,你曾背叛过他,而他也终将背叛你一次!”
苏折淡笑道:“你能说出这话,也就证明你终究不是我了。叛人者恒被叛之,我又有什么可怨?倒是在那之前,若不努力试试,怎知不能一改乾坤阴阳?”
林宿目光复杂地看了他半晌,道:“作为一个细作,你还是太相信自己,也太相信他了,只怕你终有一日,会尝到自己亲手酿下的苦果。”
说完,他的身形渐渐消失无踪,而猫猫魔尊也看向了苏折,他不大的五官上传出了一个动物难以表达的复杂情绪,仿佛是深受震动,却又欲言又止。
而苏折也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传来了电弧摩擦的细微声响,接着运气提息于气海丹田,待到下一抹雷电激劈而下的时候,他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这一次,劫雷没有劈得他再口吐鲜血,而是顺着表皮的灵气柔滑地顺入经脉,一点点地冲刷着堵塞干涸的旧脉,重新塑造着已经达到凡人极限的五脏六腑。
渐渐的,苏折周围的场景又变了一个模样。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到过去的自己,也未看到如今的自己。
而是未来。
他瞧见了一个身着高阶画仙道袍的人,可这面目却不是林宿的,而是苏折的!
穿着画仙道袍的苏折是独身一人而来,没有一人任何陪伴,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还有他身边的小猫。
苏折忍不住看向对方,发现他的眼圈竟然是凄红一片的,好像刚刚才哭过。
“你这个样子是……”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颤浮着一阵浓烈的悲哀。
“我很抱歉,但你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苏折一愣,问道:“什么我最担心的事?”
是行幽带着妖官妖将攻上了画轴山,与仙道全面开战了?
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面色绝望道:“不,不是开战。”
“是行幽,他死了。”
苏折听得浑身战栗,宛如一捧冰水从头浇到尾,彻底陷入了无言的惊惧之中。
第154章 升为四阶
那幻象之中的苏折形容悲戚苦切,双目通红而布满血丝,似流不尽的泪与恨混杂其中,仿佛是无丝毫作假。
而现实中的苏折也只好看着这对面的自己,冷下心中滚烫的疑与虑,质问道:“他是如何死的?你可曾看到他死去?”
此言一出,旁边的猫猫魔尊就仰了个头,似嗔似嫌道:“你怎么又和幻象里的人认真问起来了?这说不定是你的心魔。”
苏折却淡定道:“你还是稍安勿躁,正因这是心魔作祟,我才要直面心魔。”
他眼角眉梢不露一丝软弱,语如消金、声似断玉,竟无半分犹豫,全是刀子般的果决凌厉。
猫猫魔尊一半暗恼,一半又暗自欣赏对方的决心,干脆就呵呵一笑,盘成一道软软黏黏的黑墨团子,只专心看起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来。
而苏折此问一出,那幻象中的苏折便道:“他自始至终放不下对掌教和那几个居士的仇恨,最终……他选择了屠戮画轴山门人,逼迫那掌教仙人提前出关。”
苏折面色不动,只道:“然后呢?”
幻象中的苏折叹了口气:“然后……你还不能预料到么?”
“他虽身负一百零八天魔,手握上古法宝,驱得动千妖万魔,却终究敌不过对方。”
“先是孟光摇被杀,接着是陈小睡自爆,连慕容偶也拼尽了一切,可依旧没有挽回颓势。”
“那掌教使了画祖权能,行幽的存在便被彻底抹除。”
苏折眉心微微一颤,几乎不敢相信道:“就……这么简单?”
另一个自己点头道:“六阶与七阶之间的差距,或许比一阶到六阶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当掌教的权能仙力已直逼当年的画祖,行幽对上他……本就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他语气似乎颓唐丧败到了极点,说到后面更是哽咽,而苏折听后,沉默半晌,几乎清空了面上的所有表情,扫荡了心中的所有情绪。
然后他开了口,慢慢道:“他若死了,那你呢?”
对方听得一愣,神情茫然如一片失了方向的海上孤舟,眉宇间如笼着栖处不定的数点寒云,郁郁空空之际,他也只能悲恸哽声道:“他既死了,我也会很快随他而去吧。”
苏折冷冷道:“你错了。”
对方一愣,疑道:“错在何处?”
苏折冷笑一声,半悲带凉道:“你错在和他一样,根本不够懂我对他的情,你模仿我也模仿得太不像了。”
对方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折的笑容带着冷意:“他若死了,我又怎会什么都不做就随他而去!?”
对方一愣,淡淡道:“也许,你只是不够爱他。”
苏折目中红了一红,像攒动着仇恨与怒意的火焰。
“倘若他就不听我的劝告,就这样混账般地死了,我绝不会去原谅与怀念他!我必定会违背他嘱咐的所有,拼尽这三魂七魄,把自己献祭给天魔,或者天魔背后的那位,也要让杀死他的人去给他陪葬!”
话中杀气凛然,透出刺肉三分、绕身无边的寒意,几乎可以听得到其中的咬牙切齿、攥骨透背!
对方震惊地看向他,可却无言以对,而一旁的猫猫魔尊眼见他非但没被吓到,还一反常态地渗出几分杀意与寒气来,正要出声提醒。
却是一道更烈的劫雷随之劈下!
这道劫雷就如撕破天空的一道巨大光剪,仿佛连周遭的空间也随着这股巨力而扭曲,所过之处电弧如流光般四起,几乎下一瞬就可以劈到人神魂脱离、肉碎骨消!
猫猫魔尊不容有它,准备蹬脚一飞,冲天而起,直接要撞到苏折的怀中,替他挡下这一道劫雷。
可苏折却一个回头,眼神沉默里透着拒绝。
猫猫魔尊一愣。
而就这么迟了一瞬间,一道劫雷就几乎毫无遮拦地劈在了苏折身上!
紧接着又是一道!
接连数道劫雷如翻倾了的潮水一般倒灌下来,那流窜的电弧便如浪中千万条细小的紫蛇蓝龙一般,在一个人形身上攒动不休,几乎交织成了一张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细网。
可不过一会儿,那可刺穿人眼的剧烈电光就退消了几分,而在光幕之中,一个全新的人形开始慢慢显现。
是苏折。
也是全新的林宿。
他的道袍之上仿佛已经浸满了紫电之光,连袖角都泛着微微闪烁的电流。
可最奇怪的,还是他手上握着的一幅画。
这副画轴刚刚展开时,原是空白一片,如今却隐隐有紫电青芒蹿行其中,犹如白茫茫海洋中翻动的几根神鞭仙练。
原来是刚刚劫雷下劈之时,他把手中卷轴打开,吞吃了这劫雷中暴烈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