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我当卧底都当成掌教了—— by绯瑟
绯瑟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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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是盗天老祖出手……鳞染绝无可能逃脱,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行幽了。”
苏折听到此刻,已是双目通红,恨得几乎一拳砸在了琉璃桌上,将那晶莹洞彻的桌面,生生地砸出了一条条透明裂缝来,就好像一脉冰湖碎震四方。
他恨到此等地步,听到此等地步,才终明白了行幽那些阴阳怪气背后的气愤,那些冷漠痛苦背后的心酸。
也或许,行幽让他来这画轴山,等的就是这一刻钻心彻骨的领悟与透彻。
只因他生性本就骄傲,连同情都不肯多收半分,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亲口说出这一些话来的。
苏折咬牙道:“所以……画轴山能有今日这般繁荣景象,本就建立在背叛画祖、抛弃行幽的基础上?”
丹希没有说话,苏折却是顿了一顿,目光如剑一般扫向了对方。
“所以行幽恨着所有修仙人,这其中难道也包括你么?”
丹希沉默片刻,写道:“我当年没能救他,他想必也是恨我的。”
“至于画轴山的学生,你也见过,他们中虽有可恨可恶之人,却也有纯善良真之辈,我守了他们大半辈子,若有一日危难来临,我亦不能弃他们不顾。”
“若你劝不了鳞染,若他执意要屠戮画轴山上下,我拦在他身前,想必他……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苏折却断然否决道:“老师,我不这么认为。”
丹希一愣,写道:“你是如何想?”
“他若是恨你,就不会让你来救我。”
苏折沉默片刻,点出了一个被忽略许久的真相。
“他让你来救我,便是希望有一日我能与你进行这番对话,你希望借着我去导引他,他也希望借着我来导引你……”
“你也好,白源也罢,都是那样地提防他、戒备他,可我始终认为,他并不像你想地那样冷酷无情,毫无人性……”
“我希望你对他多些信心,也多些希望。”
苏折顿了一顿,眸中清明、语气诚恳道。
“也许他变了身份、变了道统、也变了模样,可我相信他的性情自古便是如此,从几千年前到现在,他也许并未变得太多。”
丹希不知是被某个语句所打动,还是被苏折这一剖心置腹的态度所震惊,像个石雕一般沉默了许久,写道:
“我原本是想让你去劝他收手的……怎么如今,倒变成你来劝我了呢?”
苏折笑了一笑,道:“我倒觉得,可以一起劝嘛。”
说完这话,他倒想出了一个别出心裁的主意,忍不住分享给了这位新师父。
入夜之后,梦境之中。
苏折来到熟悉的现代客厅,一眼便瞧见行幽穿着熟悉的牛仔裤,吊儿郎当地窝在了那软悠悠的沙发上,像一只懒得没骨头的大白猫儿,一手晃荡着着永远喝不完的黑糖奶茶,一手拿捏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狂点节目。
苏折眼前一亮,先是一笑,然后直接冲上了沙发,捏着他的骨头道:“你怎么来了?我都两个月没见你了!”
从前两个月不见,他是乐的清闲,可如今两个月不见,他即便在这熟悉的梦里也有些发慌,如今眼见对方终于回到了他熟悉的沙发,苏折喜得恨不得过去咬上一口。
而行幽一见他过来,奶茶也不喝了,遥控器也不管了,两手一扔,直接亲昵地搂了他的腰,还没等苏折上口去咬,自己先狠狠地“啵”了几口,额头一下,脸颊一赏,耳垂一咬,啥也没漏下,仿佛下口就是检查,检查就是下口,弄得苏折自己都恍惚了半天,才从他怀里钻出来。
行幽似没惹够,唇角一挑就溜出一道惬意的笑,道:“你又害羞什么?再过来让我亲一口,抱一抱。”
苏折却有些正经道:“别闹了……你先和我说说,你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怎么都不来梦里见我?”
“两个月而已,我也不过是去办了点事儿。”行幽眉头一挑,有些畅快得意地笑,“你果真是会疼人了,两个月不见就这么想我了?”
什么要紧事儿能让他两个月不见人?
苏折心中一疑,行幽却露了有些轻佻的笑,指着那电视机道:“不过你来之前,我倒是把这小黑盒子里的戏剧都看了一看,里面倒是有些不错的,不如我们照着他们的样子试一试?”
什么戏剧?
苏折一转头,赫然发现那电视机里播放的,竟然是一些少儿不宜、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立刻脸红满羞地怒叱上一句:“你怎么又乱翻我的记忆?还在客厅里看这种东西?有没有半点魔尊的体面啊?”
行幽一愣,满脸无辜地指着电视机道:“明明是你把上辈子记忆弄成一个个小光碟的样子,储存在这小黑盒子的柜子下面,怎么还能怪我去看呢?”
可无辜归无辜,他还是动了动唇,似品味什么似的意犹未尽道:“不过,你上辈子看的花样还真多……你当真没有和别人尝试过这些么?”
“闭嘴吧你!那是视频网站上看个鲜而已,谁没事儿会尝试这些玩意儿啊!”
苏折听得脸上都烫得要起火了,行幽却悠闲地拿起了奶茶,肆无忌惮地吸着珍珠,眼里洋溢着粗率动情的笑,他好像是觉得苏折脸上的窘态羞涩,和这美味的珍珠甜点一样秀色可餐。
这不得不让苏折重重咳嗽几声。
一出生,连行幽手上的奶茶都被他抢走了。
“你正经儿点,我们这儿很快要来一位客人了!”
行幽没了奶茶,先是一愣,而后忽警醒无比地站了起来,像一只领地被入侵的猫,全身上下的汗毛似都跟着竖了起来,他两眼精冷地瞪向了苏折的后方。
“你……你怎么敢来这儿?”
而在苏折的后方,没脑袋的丹希站如松柏,立似雕像,却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成,他似乎是察觉了那电视机上播放的东西,整个人却好像陷入了一种前不搭嘎后不搭尾的尴尬与困惑。
他摸了摸不存在的脑袋,越发不好意思地写了一句话。
“我,我想我还是走吧……”
说完他就想要溜走,可苏折先是一愣,立刻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袖子,催促道:“老师来都来了,走什么走啊?”
说好的要叙叙旧念念兄弟情呢?都忘了么?
丹希沉默片刻,慌忙写道:“看他的样子,怕是在此地要与你灵肉□□、神魂合一,我若留下,岂非也太没有眼色了些?”
苏折内心大窘大迫,整个人恨不得抠出一个三室四厅的时候,丹希又转了脖子“看”向冷面冷眼的行幽,几乎苦口婆心地写道:“他尚在修行期间,而你这龙身龙魂自是霸道,留在他魂魄上的味道过于浓郁,你……你还得克制一下欲念才好。”
这话一出,行幽是当场愣住,苏折几乎已然羞窘到了极点。
这没脑袋的仙人明明连嘴都没有,怎么每说一句都能直戳要害啊!?

第149章 脑袋
一语既出,尴尬的自然尴尬,三人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彼此互瞪,好像心中蕴了一道无形的大鼓,咚咚震震地敲个不停,他们心里鼓噪而隐秘的怒,代替了他们热腾的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行幽率先发言。
一字一句皆冒着火,好像是怒意渗进了舌苔。
“你不经我同意,擅自出现在苏折的梦中,还要教我如何做事!?”
丹希沉默不语,只是身段里含着疲倦,两袭长袖也僵如一副静止的画卷,行幽的怒意却蓬勃愈动,苏折立刻拉住他的袖角,解释道:“是我邀请他过来的,与你讲和说道的……”
话未说完,行幽却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攥了他的腕子:“你邀请他也不和我事先说明,你当自己的梦是大街上的澡堂,是个男的都能进的么?”
这话倒是粗率而糙紧,竟让苏折听之一笑,眉眼一弯,月亮似的透出清柔弧度。
“如今我正式拜了丹希大居士为师,以后就是他的徒弟。我请自己的老师来梦里见见我的另一半,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么?”
行幽眉头先是习惯性地皱起来,随后忽的一愣,攥着苏折的手都经不住松泛了几分,有些疑惑地歪了头。
“另一半?说的是我?”
苏折笑得毫无伪意:“你还不能算是我的另一半,那谁算?”
说完,也不等行幽反应,他忽转头,对着旁边默默围观的丹希道:“我们既是一体两半,自然少不了亲密,老师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行幽想了半天,听到这一刻,忽的眼中清明亮透了。
他仿佛是想起,在苏折的那些个现代记忆里,“另一半”就是好相公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开、拆不散的好意头。
如今苏折虽被揭破私隐之事,却肯当着丹希的面宣扬了此事,定下了一体两半的基调,岂不是完全接收了他行幽的心意,比之前大方坦诚了好几倍?
行幽这才稍缓了怒,眉间微微一松,一双精绝冷厉的眼再转向丹希,骄矜而警惕地勾起了一分笑,里头三分炫耀几乎比天光还亮。
“丹希,你是收了他为徒,可他早已与我两心一体,你好好教画就是,可别想着给他灌什么昏汤臭水,扰了他与我的修行。”
丹希晃了晃脖子,好像是在叹一口不存在的气儿,苏折趁此机会,一手拉了老师的袖,一手拉了行幽的手,把他们都请到沙发边上。
行幽习惯了沙发,几乎是大大咧咧、歪腰扭腚地摊了下来,好似一头斑斓大猫伸展了毛茸茸的四肢,盘踞着长山峻岭,先是对着苏折笑了一笑,拿了奶茶吸了一口甜水,接着一双利眼如刀子般一转,死死盯凝着丹希。
丹希第一次坐沙发,往日习惯是跪坐在蒲团之上,或盘坐于花草从木之间,如今乍然接触如此柔软的所在,颇有些不自在地僵坐着。
行幽见他如此,更是明目张胆地嗤笑,像个城里人见乡下土包子似的,顺手便翻开案上的几本漫画书,直接把不可描述的画面展现在丹希面前,使得丹希更加拘谨地沉默。
眼见他们如此,苏折便先声劝道:“论亲缘,你们同出一脉,论经历,二位都是当年的受害者,如今共坐一处,也是缘分使然,何不把话说开,对付共同的敌人呢?”
这话听着合情合理,行幽却慢慢道:“共同的敌人是谁?”
苏折目光一闪:“一便是天魔,二便是要加害你们的人。”
行幽冷笑道:“天魔自然要除,可这个加害我们的人,我敢舍命去斗,可是丹希呢,他肯么?”
话都问到了这里,丹希终于出手写道。
“当年之事,你我皆无力阻止。而如今世事轮转,画祖尊位已易,掌教也已是七阶之身,你若不发难,尚可偏爱一隅,倘若对他出手,你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行幽冷冷道:“以前或许是如此,如今未必!”
“你是说……你在体内聚积的那些天魔?”
行幽冷笑:“若是同出一门,我自然破不了他的招,可我已转投‘盗天老祖’门下,受老祖庇佑,本尊有流转万物之能,又有咒祖碎片护身,你还认为我动不了他么?”
说到此处,他更是目光如鹰地盯着对方,道:“而且,若你能帮忙,我的胜算只会更上一层楼。”
“你所说的帮忙,是一起杀了掌教?”
行幽捏着奶茶的杯身,几乎是杀气凛冽道:“难道他不该杀么?”
苏折皱了皱眉,不知是心疼奶茶还是想吐槽行幽计划杀人的架势。
可丹希沉默片刻,又接着道。
“我拒绝。”
行幽冷冷道:“你拒绝?”
丹希诚恳地写道:“鳞染,你已许久未曾见到他,而我必须告诉你,他不是普通的七阶,而是几乎只差一点就能登入八阶的七阶,以他如今的力与势,即便是你我加在一起,也绝计杀不了他。”
行幽冷笑道:“只因打不过他,你就选择了缩头不出,任他逍遥自在这么多年?你忘了他是如何联合外人分割封印了画祖!?”
丹希沉默下去的时候,行幽忽然看向他那空荡荡的脖子,冷声一笑,无比嘲讽道:“是啊,我都忘了,你根本没有头可以缩,你的脑袋早在千年前就被那家伙给撕了!”
“就连你的一身尊严胆气,也和脑袋一起没了!”
他的厉声戾言像雨点似的砸在对方脖子上,言语中满是痛恨不屑,而苏折不由得攥紧了手,总觉得这场讲和怕是要越讲越糟,却看见丹希胸腔一起一浮,似乎也在压抑着某些难言的情绪。
这一个怨深恨重如火龙,一个木讷晦涩难言语,这样下去怎么成?别说讲和了,只怕讲出仇才是。
苏折便看向丹希,提醒道:“老师,我们来之前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无论讲和这事儿多难,都要有一丝希望。
想相信行幽,也相信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是他对丹希的鼓励,而丹希那时没有回应,这时倒是听得一怔,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抬了手,动作坚定而沉重地写。
“鳞染,你怨我无胆无气,那我且问你……当画祖像一件物品那样被仙祖们切割成好几片的时候,你觉得他还能有什么尊严和胆气么?”
行幽听得一愣,丹希继续写道:
“倘若你败于掌教,几千年的苦修成就便毁于一旦,你身边的人将无一存留,就连你自己,也会落得个和画祖一样被切割封印的下场,甚至可能还不如他,那时你又能存着多少尊严,持着多少胆气?”
“画祖已不在,你先要活下去,才能有尊严地与你的挚爱相守相伴。”
行幽目光一凛,像是头一次认识丹希似的,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
然后,他揉了揉那根塑料吸管,嘴里咕哝一声,道:“你倒比之前胆大了点儿,也着实伶牙俐齿了点儿。”
苏折心中一松,却见行幽冷眼瞪他了一记。
“这些话,是你教他的?”
苏折无奈笑道:“他是我老师,只有我向他学习,哪儿有我教他的?我不过是鼓励老师和你坦诚诉说罢了。”
行幽嗤笑道:“他教你画画,你教他人性,我则教你在梦中颠鸾倒凤,倒也有趣。”
……这话是可以当着人的面儿说的么?
苏折听得脸上一臊,行幽却看向丹希,语气稍缓道:“想不让我对掌教动手,你一番言语可不能够,不过你毕竟帮我照顾了苏折几次,我也不会亏待你。”
他这人,骂人时猖狂肆意,可给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苏折明白这一点,也不算惊讶,可接下来行幽做的事儿却着实让他惊到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行幽忽然放下奶茶,一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竟用指尖从皮肤处拉出了一点点透明的蓝色灵光,接着在掌中攥聚片刻,竟揉捏成了一张光盘的形象。
苏折眼前一亮,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伸手想拿捏,行幽却藏在了袖子里,笑着打趣道:“这是我当年的记忆,你想不想看?”
苏折惊道:“你当年的记忆?难道是你成为魔尊之前的?”
眼见着行幽点了点头,他越发激动与开心道:“我当然想看了!我一千一万个想看!”
不过喜归喜,苏折忽的想到什么,问道:“可你不是说要给丹希一些好处的么,难道这光盘里的记忆和他有关?”
行幽揣着故作神秘的一分笑,把光盘塞进了电视机下面的播放器里,然后一回头转身,竟扔给了苏折一支笔。
“好好看着这电视机里放的影像……然后用这支笔,给丹希的脖子上画个脑袋吧……”
苏折接过笔,却是大大地愣住了。
“你让我……给老师的脖子上画个脑袋?这……这怎么可能……”
丹希已然僵住了,而行幽则点点头,道:“别忘了,这是在你的梦里,你想什么都能成真的,明白么?”
苏折恍如醍醐灌顶,脑中瞬间一片清明雪亮,而眼看着电视机里开始播放出一段尘封多年的记忆。
画面之中,先是一道微白的日光晃动,紧接着是一抹新绿映入眼帘,可以看出,镜头从天上飞到了地上,仿佛是这段记忆的主人从天空降落到了一片竹林。
在第一人称的视角之下,这记忆的主人忽一吹气,小小的呼吸就成了巨大的山峰,漾起了一片深绿浅翠的叶片波浪。
画面往前一晃,便出现了一位身着浅青色道袍的俊毅男子,他袍上还沾了草露莲水,衣襟上还绣了碧波惊鳞的图,绘了玄燕舞檐的纹。
镜头再一拉近,可以看到此人的左手,抚着一只仙鹿,一只白鹤,而他的右手,仿佛正拿着一只半透明的画笔,在草地上迅笔急书。
这笔如由仙灵之气造成,在地上随意一画,那草上便迅速生出了不知名的瑶草奇花,男子手边的仙鹿,便低头食起瑶草,而他身前的白鹤,则收翅敛尾,优雅自在地栖于一团团绣绣的奇花之中。
男子这才微微一笑,抬起头来。
果然是丹希的样貌,与行幽当初口头形容的有七分相似了!
而记忆中的丹希毫无如今的苦涩低沉,目光惊喜地看向记忆的主人,笑容灿烂道:
“鳞染,你来了啊。”
记忆的主人随之爽朗一笑,亲昵自在地靠了过去,笑道:“旁人作画都是自品自赏,你怎么专门画了花草给这些不懂事的牲口吃?小心我告诉老头子去,叫他把你的画笔收了。”
二人打趣之间,真真恍如一对寻常人家的亲密兄弟。
怎能想到现在?
怎会想到如今?
而苏折看着那男子的面孔,又瞅瞅旁边没有脑袋,却“看”得全神贯注的丹希,还有行幽那脸上复杂的神情,心中莫名一酸,当即拿起了画笔,集中精神,往丹希那脖子上一滑一画。
或许是因为梦境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他修为的增长,随着他在空中浅描深画,丹希那不存在的脑袋,竟然慢慢地有了几分形状,再渐渐地多了一层层的色彩、阴影,到最后,竟然真的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孔!
而在他画完最后一笔,收回画笔的那一刹那,那面孔忽的一动,原本闭着的眼睛,竟是大大方方地睁开了。
是丹希的眼睛。
他以无比震惊的目光看向苏折,嘴唇微微颤抖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折心中一酸,眼中一热,只是尽力平复道:“老师,我画完了。”
他让一个已经没了脑袋几千年的人,在梦里又长出了一个脑袋。
而维持着脑袋存在的力量,就来源于他的梦境与灵力。
丹希目光复杂地看向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摸向了自己的面庞和五官,就好像摸索着一些最熟悉不过,却又无比陌生的礼物。
行幽则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沉默地看着他,仿佛是从他身上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的眼里几乎含蓄着难言而浓烈的悲伤。
忽然,丹希眼睛一动。
一行清泪无端端地流了下来。
配合着他苍白到透明的面庞,就连这泪水也像是要消失一样。
他看向苏折,又看了看行幽,最终目光定格到了电视机上的影像,定格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还有那个看不见的鳞染。
“谢谢你们。”
丹希慢慢地,用力地用自己的声音说道。
“你给了我连梦都梦不到的东西,我又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苏折笑着看向了行幽,道:“你的兄弟在问你呢,你想要什么?”
行幽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好像把几千年的爱恨别离,都浓缩到了这短短的一声叹息里。
“你们两个,一个曾经是我的亲人,一个如今是我的爱人,可你们一个不想让我去挑战掌教,一个又不想让我在体内复活咒祖,我还能说什么呢?”
丹希诚恳道:“除了危害画轴山的事,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的。”
行幽想了想,忽的看向苏折和丹希,目光中透出了勃勃的火焰。
“那就办法……帮我复活画祖!”
“如果他能回归,一定能帮我杀了那位不可一世的掌教大人!”

“他看上去已经很信任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丹希离了梦境之后,这是行幽问苏折的第一句话,也是令他回以十足苦笑的一句话。
“他能信任我,也只是因为我是你派去的人,若是旁的细作混入画轴山,那是万万不能像我这般逍遥的。”
这番话把行幽又捧得高了一层,可对方却只是耐人寻味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往沙发上一瘫,五根修长的手指在奶茶杯子的塑料外壳任意揉搓,硬是揉出了一种泡沫板子般的奇怪声响,好像在揉捏一段不可告人的内心戏码。
“说起别的细作……你难道已经把李墨花交给了他?”
苏折一愣,有些被当场拆穿的错愕感,可随即慢悠悠地揣出一丝笑容,道:“李墨花仍在我手里,我是审出了点儿东西,但还没问出全部。”
行幽眼中微微一凛,面容晃动着虚灭的光影。
“你应当知道……你可以把他交给我的。”
盗天宗的十八般手段,魔尊的千万种酷刑,各种离谱而又恶趣味的神通,就是在这个时候为这种人准备的。
苏折对此再清楚不过,可还是微微一笑道:“我若把他给你的话……这人也就彻底废了吧?”
好些个落在行幽手里的妖王修士,不是被他折腾地疯癫欲死,就是被他打击得再无生趣,即便最后问出了什么,也没有半分用处了。
而行幽听到这里,便斜躺着,手托腮,一脸无聊道:“听你的意思,你莫非还想要用一用这人?”
苏折犹豫却没有否认,行幽便把奶茶随手一扔,就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半点不留情地吐槽道:“你想用人的话,我看你身边那个姓冯的,姓叶的,还有姓梅的,这两三个蠢货修士倒是可以一用,可是用李墨花?他和这垃圾桶里的垃圾有什么区别?”
苏折哑然失笑道:“我又不似你这样财大气粗,你手下妖族千万,又有八小妖将,四大妖官……我能驱使的才多少?总得给自己找些能用的人吧?”
行幽把头一转,电视机里投射下的光块儿和暗影儿在他脸上切了又歪,使上面的情绪也变得比往常难读难解了好几倍,他盯了苏折一会儿,忽的伸了穿着牛仔裤的脚,轻轻踢了踢苏折的小腿,其力度就像一只山猫在扑玩野鸟的尾羽。
苏折却故意叫了一声,挤眉弄眼地卖痛道:“你踢我作甚?”
“我踢你这蠢鸟啊。”行幽半嫌弃半无奈,“我是能驱使万妖,可你却能驱使我,以及我手下几乎所有的妖官妖将,你还要去捡李墨花那等垃圾?寒不寒碜,丢不丢人啊?”
苏折笑了一笑,却是认真道:“寒碜,但不丢人。”
“什么意思?”
苏折想了想,随手一指电视,里面就播放起了一些经典的爵士乐,而随着乐声一起,行幽的目光微微一动,这梦境里的空气似乎也和跳动的音符一般轻细欢快了下来。
然后苏折才转过头,意味悠长地笑道:“作为你的副宗主,我才更该有个独当一面的架势,若是连收服手下都要你来赏赐,那我和你掌心的乌鸦又有什么区别呢?”
行幽沉默片刻,无奈地笑道:“有时候,我真喜欢你这股什么都要争强自立的性子,可有时,我又受不了你这副强横性子。”
苏折一愣,像是无法确认地问:“我强横?”
向来只有别人说魔尊行幽强横恣意的,怎么有一日竟轮到了行幽说他强横?
行幽笑着露了一口尖牙:“你是天底下第一个敢当着我的面撒谎,敢摔我东西,敢打我脸两次的妖,你还不强横,那谁还算强横?”
如此劲爆的内容,若换了别人这样说,必定是满含幽恨全带杀气,一字一句都有吞筋吃肉的冲动,可是换了行幽来说,却是半热半冷,半咬牙半无奈,一半是拳头硬了的冲动,一半是狠狠亲下去的欲念。
苏折欲言又止,想伶牙俐齿说上几句,可瞧见他的神情就平添了几分心虚,最后只矜持着转头道:“上次是个意外,若非你瞒了我那么大的秘密,我也不至于失态……”
打行幽两次。
而且都是脸。
做的时候倒是毫无恐惧、胆气包天,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小爽和解气。
可事后一想,确实有那么……亿点点后怕。
行幽吐出了长长一口气,忽的凑近几分,一伸手,五指直接绕到了他苏折的后脑勺,苏折先是一惊,而后惊觉自己的脖颈像被一种温柔月光裹住了,对方指尖所触之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清凉触感,他一抬头,发现行幽的面孔已离他无限近,距离已经接近于负了。
苏折蓦地紧起了心脏,却又努力使自己松弛下来。
行幽却是一笑,靠近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一口鲜活滚烫的话。
“你这次入梦,也很强横啊。”
……到底是谁比较强横啊?
行幽嗤笑一声,嗓音依旧是粗哑而泛着烫意,他盯着苏折的时候,另外一只手已经点上了苏折的胸膛,那五指轻轻一动,就像是用一根烧红了的棍子捅着苏折的胸膛,莫名地点起了无数蔓延的热度。
“你若不强横,怎敢拉着一个情分不明的故人来梦中与我一叙?你若不强横,又怎敢借他的手,他的话,来影响我千年的计划?”
苏折心中恍动几分,有什么难以形容的不安在胸腔升胀了许多,可对方的指尖很快从胸膛滑到了下巴,然后是嘴唇,指尖摩挲之处,落下了一股奇特而又难忘的触觉,好像小小的龙蛇,在他的皮肤上一条咬住一条地游动,对方的指纹像是鳞片一样软而凉地动着,引发的却是苏折脸上的热度。
苏折呼吸一烫,几乎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话了,胸腔里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如一位贞烈之士慢慢陷落于俗世的情念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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