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三个月里,这只是一系列惊人消息的开始罢了。
就在所有人还在消化前一个消息的时候,接着又有一个更加重磅的消息传出——林宿在改投丹希之前,就在下山除妖封魔的过程中遭遇了画祖当年的【未完成作】,以他凡人之躯,竟侥幸吸收了这副作品中的精华颜色,奇经灵脉相当于被重塑了一遍。
因此,他已从二阶之身,一下子蹿升到了四阶!
如果说第一个消息宛如小山坡推入湖泊,那么这个消息,就犹如直接把一整座连绵起伏的山峰都碾碎成千万吨的齑粉,然后直接把一整个湖都给填平了!
二阶的弟子懵了,准备迎接新师弟的三阶弟子们摇摇晃晃,还在苦修的四阶弟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敢相信这消息背后代表着的是什么,
一个二阶,直接蹿升为四阶!?
这是几百年前徐云麒才有的待遇和经历!
可徐云麒在二阶之前还修了十几年的仙道,厚积薄发才能一鸣惊人,他一个刚刚入山门才半年的林宿,竟也能如此?
这完全是破了天才的记录了!
几大居士和许多弟子挨着门地询问徐云麒发生了什么,问得他不胜其烦,到最后不得不闭门谢客,结果询问的人就一个个地奔着冯灵犀、叶清敏、梅洛洛,还有当时下山的其他弟子而去,结果还没问出什么,最后的一个重磅重消息就传来了。
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原定七居士之一的四居士李墨花,触犯门规,勾结外敌,剥夺居士之衔,收夺法印画笔,降阶看押于画轴之中!
画轴山上下都陷入了吓人的死寂。
没有了之前的喧嚣议论,甚至没有了惊叹嫉妒,和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谣言。
在冯灵犀还懵懵懂懂,不知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选择了闭口不语,还有些人也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升阶一降阶,一正名一除名,一前一后地发生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两个不可思议到亘古未有的事情排列组合到了一块儿,就只能说明一点。
画轴山,要变天了。
这天色若是一变,风雨的狂暴势头可就收不住了。
而冯灵犀却不顾天色,不想人心。
他只是想再见到自己的好友一面。
自从那日回山后,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林宿就再未在公众面前现身,甚至连受封典仪都未曾参加,冯灵犀曾去问了别人,也没有别人见过,再去问了徐云麒,发现对方似也不能见到林宿。
入了丹希大居士门下,林宿就像和他的师父一道神隐无踪了。
只有断断续续的重磅消息传出,宣示着这一人依旧鲜活存在。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灵犀清楚地记得,那幅画暴走之时,只有他和苏折苏妖官在场,林宿应该是不在现场才对,怎么就无端端地吸收了画上的精华颜色,难道是在他到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心怀疑惑的人当然也不止冯灵犀一个。
但其中最疑惑的,应当还属三个月前的苏折。
他本以为从二阶升三阶,只需修取神功法诀,或是从储存灵力的炉鼎中吸取升阶的灵力。
可是丹希却轻轻摇了摇脖子,否决了这个答案。
然后他竟将一叠已有千百年历史的上古卷轴拿了出来,摆放在苏折面前,指着它们,要求苏折和吞肉似的把画给吞下去。
这居然也可以?
这可是一卷卷极品的古画,随便摆出去一副都价值连城啊!
这真的不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么?
可出于对这位没脑袋老师的信任,又出□□速升阶的决心,苏折便也咬咬牙,把千金难买的画卷拿了过来。
徐云麒要是在这儿看着,怕是心肝肺肠都得难受得搅作一团。
也幸好他不在,所以苏折得以狼吞虎咽,把满是墨香的纸卷全塞进了肚肠。
文与画下了肚,他顿觉体内翻起了一股巨大的热流,就好像吞的不是一幅幅画,而是一个个小太阳、小星辰,血液喧嚣沸腾之际,宛如成百上千只张牙舞爪的神兽在脉管里横冲直撞,四碰八刺,整个人烫得像是升成了一团儿炎山下滚下来的火。
再这么滚烫下去,林宿的身躯得活活爆炸开来!
苏折疼得在地上咬紧牙关,看向旁边的无首仙人丹希,却发觉他是一阵淡定从容,竟无半点忧虑。
难道这法子当真行得通?
就在这热热赤赤的关头,苏折忽觉得心脏处一阵瘙痒。
原来是那条潜伏于灵魂深处的时间之线,竟从他的掌心处翻了出来,从外表上看,它好似是一条半透明的长虫,探了探脑袋,望了望苏折,看得苏折自己都一阵鸡皮疙瘩翻了起来。
可察觉那时间之线的丹希,却好像放松了许多。
下一瞬,那长虫就囫囵钻了回去,然后从苏折的掌心处一路钻到了臂膀,再从臂膀处翻山越岭般地钻到了脖颈、胸口,甚至路过了心脏,游向了肚腹,它在林宿的身躯里钻来赶去,就好像一条在水缸中随意游戏的鱼儿似的,不断地吞吃着各种四散的热流。
这一小节时间之线……还能帮助消化么?
不多久,随着那透明长虫到处吞吃热流,苏折忽觉得脑海里多了许多陌生的文字和咒印,那些纹路就好像刻印于灵魂一般,竟直接钻入了他的脑子里。
如何从画中召唤神将、神兽,甚至是神灵、如何描绘一副蕴含九天劫雷的天象之图,如何制造一副可以封印天魔的空白画卷,甚至是如何描定一张可以篡改命运的图……
苏折渐觉身上热度退却,脑子里却被亿兆的信息流所塞满,耳边嗡嗡乱作一团,眼中有千万道纷繁绮丽的颜色在闪射无穷,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刻。
再睁眼时,他只觉无穷的知识符箓都在脑海,再看这世间万物,便觉得万物的颜色都可随手一借,阳光截于指尖便是七彩华光。
丹希便拿出几幅残破作古的画卷,摊在他眼前,而苏折随手一瞥,双目洞明之际,竟好像借着这残势颓笔,看出了画卷鼎盛时期的鲜美颜色,然后随手一指,就把上面那一道道模糊消退了的颜色,给一点点地补了回去。
丹希愉悦地挥动手指,写了一句:“恭喜你,此刻你已升入三阶,可算得上是一位‘补彩匠’了。”
所谓的“补彩匠”,顾名思义,是可以以自身灵力补得起画卷上的颜色,只要耗得起灵力,可使一副画卷永保青春颜色,可以召唤多次画中仙灵而不消耗其成色,等于把一副一次性的消耗品,变成了可以反复使用的武器。
如此一来,战斗就得了保障。
可是苏折回味着脑海中出现的那些咒语灵诀,又问道:“如今我可以召唤高等仙灵,比如画中的神将、神兽,以及仙禽了么?”
丹希写道:“你可以试着召唤这些高等仙灵,倘若召唤成功,大概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其实力大概有其本体的三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左右。”
苏折大喜道:“如此一来,徐云麒给我的那些画就能派上用场了。”
丹希想了想,道:“你也可以自己画一些金乌图,日后可用来召唤自己的虚影。”
苏折一愣,道:“啊?”
自己召唤自己?啥个意思儿?
丹希似清楚他心中的疑惑,继续写道:“你可以借由金乌图,制造出自己的分|身,然后在关键时刻召唤。”
苏折眼前大亮:“我可以召唤金乌的分|身?”
丹希又循循善诱道:“召唤自己的分|身仅仅是个开始,以你如今的修为,不过三阶的半仙,即便能召唤也不能维持太久,但若你升到四阶,就等于把这人身修炼到长生不死的真仙之躯,那时你可以长久地召唤维持金乌的分|身,你甚至可以画一副鳞染图,一副丹希图,你可以拿着图召唤他……还有我。”
苏折几乎陷入了目瞪口呆,看向他,不可思议道:“你……你说我可以召唤……行幽?”
丹希沉默片刻,纠正道:“不是行幽,是鳞染。”
苏折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寻常:“什么意思?”
丹希解释道:“当年画祖出事之前,我曾秘密储了一些属于鳞染时期的鳞片,倘若我们能画出鳞染当年的神龙之形,再以这鳞片入画,以一小节时间之线为引,或许能……召唤出几千年前……那条还未被天魔气息侵染的无眼之神龙!”
苏折霍然站起,几乎彻底惊住。
他居然可以……召唤出从前的行幽!?
第147章 当年真相
得了高人指点,又吞了画卷中蕴藏的修仙记忆与咒法,苏折窝在丹希的这一处云山雾殿里默默消化,修为自是一日千里地上升,随手一挥,便可以一抹云雾为画颜,指尖一动,便可截一寸阳光为线条,取了一些破损画卷,竟能将上面颜色一一还原,把一副副破损的神兽图、仙禽录、圣童画,全部修补完成。
丹希每隔七日来查看一次,过了两个月后,终于有一日,与苏折言明道:
“你的修为已涨至三阶末期,不日就要渡劫升阶了。”
苏折惊道:“这么快就要渡劫了?”
所有的仙种当中,一阶到三阶都只是身具仙能的修士,三阶到四阶才是最大的坎儿,等于越过了凡人的生老病死,具备长生的特性。
因此,三阶到四阶,必要渡劫。
且是不同寻常的九天雷劫。
可在这诡异修仙的世界里,凡是来自天外的劫雷都有一定几率沾染上天魔的气息。倘若身中阶雷,无法借由雷光洗涤自身经脉,那便算作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不说,还可能被天魔气息包裹,邪堕丧智,彻底湮灭。
不过,苏折算得上是渡过一次阶的人。
他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从一只小小的乌鸦觉醒了金乌血脉,之后拜在了行幽的盗天宗门下,修的是正统盗仙的路子,从一阶一路到了二阶、三阶,到了四阶的时候,他已被行幽看上,又有白源暗中帮衬,便有惊无险地渡了一趟劫雷。连雷电中的天魔气息,都被在场的行幽挥挥手就收去了。
想来再渡一次画仙的劫,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
苏折闪过这些想法的时候,正在琉璃桌上啃着一道道泛古的画卷,这几个月来他已经习惯了当初啃书卷,这种物理意义上的消化知识,倒是比精神意义上的消化知识要方便快捷得多,如今他脑海里已经映入了接近一千个画仙的法咒灵诀,知识储备甚至不亚于四阶的画仙。
而丹希此刻仿佛看出了他的过分轻松,步伐忽然就不顺了。
他止于几步之外,负手于后,像是把数十年的忧虑紧张都背负在单薄的双肩之上,连身躯僵直如一根浸泡久了的海边枯木。
“你的这次渡劫,只怕比上次要凶险许多。”
看见字样的苏折有些愣住,忽然就觉得嘴里那些泛着陈年墨香的古画卷不香也不甜了,他疑道:“居士为何这样说?”
丹希的顺手写道:“你还叫我居士?”
苏折立刻改口赔笑:“对不住了,老师。”
这声老师倒是叫得真情实意,因为丹希确实对他倾囊相授,也在实际意义上成为了在行幽和白源之后的第三个老师,倒比徐云麒这个塑料老师要强得多。
而丹希受了此声老师,倒也像是受了某种愉悦的认可似的,身躯稍微放松了几分,继续在半空中写道。
“所谓九天劫雷,无非是仙祖为后辈仙孙仙徒而设的考验,而你在成为林宿之前,就已是四五阶的盗仙,如今又吸纳了鳞染的本源之色,实力已然与一般的三阶大为不同,所以冲着你而来的劫雷,也必不同于一般的劫雷。”
苏折面色一凝:“老师的意思是说……这三阶渡四阶的劫雷,或许会比四阶渡五阶的阶雷还要危险?”
丹希又写道:“你若是渡不过去,轻则画仙修为尽丧,重则三魂七魄也有减损,那时就算你能回到金乌的妖身,也镇压不住那几只强悍的远古天魔了。”
苏折无奈地笑道:“竟这样严重?那岂非升阶比不升阶还吃亏?”
丹希继续写道:“你也可以一直停留在三阶,只是我就得帮你压制修为了。”
苏折却道:“我既拜了您为老师,又受了您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古画,哪儿有一直停在三阶的道理?”
他笑了一笑,把琉璃桌上的酒杯直往嘴里灌了一灌,把嘴里的书香墨味儿都压下去了一截,才道:“而且今时也不同于往日,我有了许多法宝灵诀可以使用,不愁渡不过这劫。”
本来开了林宿这个小号,一是为了探清画轴山的虚实,二是为了还这卧底十年的人情债,三是为了博行幽这个乐子人一笑。
可到了现在,受了人家这么多的照顾、托付、信重,交上了一些几乎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他倒是真有些觉得,自己该做的比原来更多一些了。
倘若能成功升阶,真真正正地能在画轴山取得一些话语权,说不定……他还可以见到那个掌教?
一提到掌教,苏折便忍不住问了问丹希。
“可那掌教仙尊乃是堂堂的七阶,即便是在闭关期间也该有一定的神识灵觉,这劫雷若是有异于寻常劫雷……当真不会惊动于他么?”
丹希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写道:“三阶到四阶的劫雷,应当不会……若是四阶到五阶的劫雷,就未必了。”
看来目前还是安全的。
苏折沉默片刻,又道:“老师,我心中一直存着个疑惑,不知当不当问?”
“你若有疑,但问无妨。”
眼见对方如此爽利,犹如一本摊开在眼前的书,苏折也就坦率翻问了。
“当年撕下老师脑袋的人,当真就是这位掌教么?”
话音一出,场面几乎说冷就冷。
原本的融洽和谐,僵止在了丹希那略微板直的躯干里,连同他手中的五指,也未曾再动弹半分,也不能再吐出一个字。
苏折见他反应如此异常,也忍不住低头一叹。
“自我们相识以来,老师待我便极为真诚,您不曾问我与行幽的种种,我本也不该去戳老师的伤心事,只是我心中实在有疑,便不得不问。若是老师恼我鲁莽询问,大可惩罚于我。”
丹希没有动一根手指,可那画桌上摆放着的空白画卷,却无端端地凝出了几个水汽而作的湿字。
“你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苏折疑道:“行幽告诉我,是那掌教撕下了您的脑袋……可后面画祖似乎也出了事,掌教却安然无恙,连您也与他相处和谐,千年下来互不打扰,我便实在有些疑惑……当年的事,当真是掌教仙尊对您出的手么?”
丹希依旧没有动弹,而这也显出了没有脑袋的好处,就是他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可以给人读取,他也不像行幽那样仿佛像个多动症的巨大猫咪,丹希若是不动,身躯就如磐石一般静止,没有任何肢体语言可以叫苏折揣测。
所以,苏折问是问了,爽是爽了。
可他一点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沉默如坟茔处的一道道清虚飘忽的鬼火,死寂似那画卷上将干未干的水迹,如此长长久久地蔓延开来,叫苏折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疑心,心想自己算不算是越了界,问错了话。
毕竟,他和丹希这位大人物相识,也不过几月光阴。
远远比不上十年的行幽。
而就在他越发不安的时候,丹希终于有了动静。
他像是稍稍松弛了几分身躯,竟是原地盘坐下来,青色的下摆便如青莲花般逶迤渐次而开,褶皱层叠如流水,纹路翻飞似行云,不看那没有脑袋的血脖子,只瞧这身姿、这气质,当真是说不清的缥缈神秘、清隽悠远。
“你倒比我想象得还要敏锐,也更要大胆,竟当面问我这样的话?”
有了如此评价,苏折倒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装作无所谓地笑道:“我若不大胆,怎敢先去盗天宗卧底,再来仙门卧底,您说不是么?”
他这番自我揶揄下来,丹希似乎也放松了许多,继续写道。
“我可以写下来,但你若出了这层山门,就要慎思慎想,切莫多想当年之事,你想得越多,越容易引起那位的注意,你可明白?”
苏折小心点头:“我只敢在梦中多想此事。”
丹希这才写道。
“你猜的不错,鳞染只知是掌教撕了我的脑袋,却不知那并非掌教的本意。”
苏折疑道:“不是他的本意,那还能是……”
话到后头,他忽然一个僵直,好像想到了什么极为毛骨悚然的东西,又似乎是兜兜转转到了悬崖边上,多想一步,就是离深渊再近一步。
“难道是……画祖?”
丹希点头:“那时的掌教还不是画仙一道的掌教,若无画祖的授意,他又怎会贸然对画祖的作品下手?”
苏折惊疑不定,霍然站起:“可是为什么?老师究竟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儿,才能让画祖让他……对你痛下狠手?”
他气息翻涌,似乎正在为遥远的受害者鸣着不平,而丹希却慢慢地拉了拉他的袖角,动作温柔地把他劝了下来,重新坐了下来。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触犯天怒的错事,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生性极恶、容不得人的弟子。只是这世上有些事,很难单纯以对错是非而论。鳞染为画祖麾下第一战龙,为他涤荡四方妖魔,立下赫赫功劳,可他求了画祖多次,也未能让画祖为他画下一双龙眼,你可知为何?”
苏折眉心颤动道:“因为若是赐予他一双龙眼,他几乎就是完美的【作品】,那样他的实力就会过于强大?”
丹希点了点头,苏折想了一想,疑道:“难道他那时撕下老师的脑袋,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是为了限制您的实力?”
丹希写道:“我曾经想过许多理由,但这一个,毫无疑问是最有可能的一个。”
“因为我立身之初,为一完整的仙人像,只是颜料涂层略薄于鳞染,他身上的千万鳞片都有足足七层的天材宝料的涂染,唯独一双眼睛是空白,而我身上无一处空白,只是颜料只涂了六层半,虽有差距,但不算大,只需花上几千年,积攒足够的精华颜料,就可以完成第七层的涂染。”
苏折道:“所以,画祖那时已有限制老师实力的想法,却又不忍亲自出手,便示意掌教撕下了您的脑袋,自此以后,就断了您的升阶之路,您就只能停留在六阶,再不能往上一步了?”
丹希晃了晃脖子,好像是在点头。
苏折无奈道:“他如此防备你们,可最后还不是出事了么?”
丹希写道:“那是因为他太过防备自己的作品,却忘了防备自己的弟子。”
苏折听至此刻,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倒灌到了头顶,整个人如遭雷激,战栗着双唇,急切地吐出一句。
“当年画祖出事,果真是掌教下的手么!?”
第148章 遇行幽
丹希一语而发,沉默而认,便犹如一道巨石坠砸汪洋,溅起的水花利如剑戟,直接刺透了苏折之前所有的从容,彻底浸没了他的镇定,叫他惊得一句都说不出,却又恍然顿悟一切,竟觉得之前种种的疑惑困苦之处,都有了一个解答。
画祖出事以后,画轴山非但没有受到牵连,还愈发繁盛正荣,他那时就已觉得不对劲,如今细细一想,也就只有这个答案。
因为画祖出事,根本就是掌教的手笔!
若不是他当年出卖了画祖,焉能留下画轴山一脉?
丹希只问道:“你问的是‘果真’……莫非你早有这想法?”
苏折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只觉口中如含了黏连不断的残血败肉,声音竟是一字赛一字地沉重。
“想要悄无声息地拉下一个创世仙祖,必定有别的仙祖加入围剿,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得万一。既有外敌,也必得有内患,否则这样强横不可一世的仙祖,要如何才能被切割分离,却又无一人知晓?”
丹希写道:“确实如此。”
苏折心中波涛翻涌,口中震声道:“可是为什么?他是画祖的亲传弟子,画祖对他疼爱如亲子,甚至不惜限制你和行幽的实力去保他的地位,他在画仙道的前途几乎是无可限量,为什么还要联合外人,去下这样的狠手?”
丹希没有写出任何字样,苏折便又细细分析道:“而且去围剿一位创世仙祖,也必定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一人出手就罢了,要如何联合得了外人?”
丹希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说他前途无量,可如果……他的前途根本就已经到了头呢?”
苏折原本思路受堵,此刻却觉醍醐灌顶,犹如一张受尘的铜镜被打磨到了极限的光滑,他的眼前瞬间一切清明起来。
“难道画祖也采取措施,限制了他的实力?”
丹希写道:“画祖对他十分疼爱,并没有直接采取措施去限制他的实力……但画祖做的某些决定,却是间接地封死了他的飞升之路。”
他顿了一顿,抹去原有的字样,忽然补了一句浓墨重彩、而又字字千钧的话。
“而且不止是封死了掌教一人的飞升路,画祖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封死了整个修仙界的飞升之路!”
这话一出,就好像用一个天真残忍的笑话,揭开了某种远古神话的序幕,丹希把当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慢慢书写,文字明明悄无声息,却把几千年的惊心动魄,都浓缩到了薄薄的几句话、几个字里,直看得苏折目瞪口呆、却又心惊难抑。
原来当年咒祖被分割为千万碎片,如同星辰碎块儿一般散落于寰宇九天之外,可又化作天魔直降人间,肆虐大地。
各大仙祖曾经也想过各种方法,可咒祖身为创世仙祖之一,自然也是法则的一部分,如今法崩则坏,则颓势大成,末法时代的降临似乎已是不可阻挡,有仙祖尝试带领子弟离开这个破败的仙界,也有仙祖选择同门下弟子一道归隐。
画祖则心系苍生,愿与盗天老祖一块儿,行个妥帖万全的法子,将这分崩乱世画下个一劳永逸的句号。
这份计划,便被称为“换天之计。”
苏折疑道:“换天之计?天还能被换了不成?”
丹希写道:“如果是两位创世仙祖联手的话,确实有可能把天给换了。”
说来是不可思议,但盗天老祖掌握的便是流转道的法则,可使世间一切有生命或无生命之物自他手掌之间流转拨动,其中自然也包括天空!
说他盗天,他还真就能够盗天!
“盗取天空?天空得罪他们什么了?”
苏折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玄之又玄的计划,可又马上醒悟过来。
“等等,他盗取的到底是天空,还是天空中的物质?”
丹希以赞赏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写道:“所谓的盗取天空,就是盗取天之灵壁、云层间的流转神光,这些对于画祖的‘换天之计’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利用天空中的这些灵气,再加入一些咒祖遗留下来的法身碎片,画祖就能把它们转化为颜料,然后借此画出一副天空之图!
这幅图,虽然没有灵气流转,却如铜墙铁壁一般穿凿不透,把它铺在天上,便如同用一个虚假的天空取代了真正的天空,但也借此屏蔽了天魔的侵扰,天魔碎片一来,就会被封印在天空画卷之中,再也无法降落人间、滋扰大地。
苏折听得一愣一愣的:“竟然还能这么干?”
可这样,不也是把所有人都罩在一副假天空下面么?那日出日落怎么办?四时轮转要如何完成?
丹希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若要改变天时天象,画祖只需随手一挥,就能画出阳光雨露、白云狂风,所以这层天空虽是假的,但对凡人并没有太多影响,它看上去与真正的天空并无二致。”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苏折却已明白了个大半。
对凡人没什么影响,可对修仙人的影响就大了。
能够隔绝天魔的虚假天空,也隔绝了大部分的灵力流转,长此以往,天地间的灵气周转不通,势必造成地上的灵力枯竭,对于广大的地仙门派、还有地上的妖族鬼灵来说,再想修炼可就难于上青天了。
沉睡派的法子,是断送了一半虚弱人口的性命。
画祖的这法子,倒是没有断送弱者的性命,可却彻底断送了众多强者的仙途。
而惹怒整个修仙界、甚至是大部分以灵力供养为生的妖族,即便是强横威严如画祖那样的大人物,也势必要付出极惨痛、极可怕的代价。
苏折面色沉重道:“所以,画祖的这番作为,就引来了几位仙祖的联合围剿,以及掌教的出卖与背叛?”
丹希写道:“他们围剿画祖,便如当年十二仙祖围剿咒祖……而后画祖被切割,被封印,却没有彻底死去,掌教也取代了画祖的地位,保留了画轴山上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折听得此段,心中百转千回,数不清的复杂情绪与思绪汇集到了一处,念来荡去,只荡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画祖尚且如此,那行幽……他当年又如何?”
丹希写道:“我当时才刚失了脑袋,丧神失魂,无力起战,他却是画祖麾下第一战龙,试问画祖遭此劫厄,他又怎可能袖手旁观?”
“那场大战之中,他被剥鳞去爪,拆骨断筋,连牙齿都被打落,那一整条龙身抖擞下来的血,成了浇灌大地的万顷红雨,他从脊背上被拆落下来的那根龙骨,就成了画轴山上那颗仙树的树骨仙基,他被打落的龙牙龙爪,只怕已经被碾作涂粉,化入画轴山的许多古画卷轴里了……”
“那之前,他有整整七层涂染,身上每个部位都凝了画祖这一生的心血精华。”
“那之后,他的颜色几乎被抹去了七成,剩下三成不过勉强维持他的存在本身,却已不能再维持他的龙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