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脸上位后我谋反了[穿书]—— by五枝灯
五枝灯  发于:2024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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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高忽然被这一语惊醒,沉思片刻。
只闻顾濯又继续道:“尚书大人在这位置上待了许多年了,自受忠年间便已任尚书一职,若是做成了什么大事,自然会继续升迁。如今新帝登基不久,要提拔的人很多,不过都是要信得过,而曾经旧臣自然慢慢就会说不上话,甚至被替换下来。”
他喝了口水,“不过像尚书大人这样为朝廷鞠躬尽瘁之人,定会再得陛下重用。”
曾经的北明甚是奢靡,皇宫大殿建的漂亮,园林也建的好,无不参照着北明最好的画师的图,说是照着天宫建造的。那时候的工部才叫一个风光,不仅深受受忠帝重用,也受裴钱重用。裴家那大宅子也是由如今的工部尚书王弼高接手的,以及现在的金庙。
他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绝非儿戏。
曾经顾濯是裴钱的义子,是受忠帝的近臣,受忠帝在位时便是整个北明最风光的人。如今裴钱已死,多少人受其牵连,王弼高能苟活至今,凭借的就是谨小慎微。受忠帝又退了位,按理说没了这两个庇护,顾濯的处境不应该这么好,可他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被新帝赐了宅子,给了肥差。
王弼高在心里琢磨着,在青菜与肥肉之间权衡。
“王某年过半百,早已不求再升,只愿为北明效犬马之劳。若顾大人瞧得起王某,王某便不好再推辞。”他举杯道。
顾濯缓笑,举杯,“尚书大人识大体,来日不可限量。”
“还是顾大人有魄力!若非顾大人点拨,王某至今想不明白。”
“想吃肉的人可不少,这本就是工部的事,为何要让他人觊觎着,倒不如咱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既是肥差,就要做好成败参半的准备。”
“王某手里的事,从来都是成大于败。”
酒饱饭足,两人离别,顾濯独子留在秀春楼里。韩承不解,问道:“陛下既然将这事交给主子,与工部尚书不过公事公办,主子何必要请他?”
“这金庙是他建的,若要直接拆,得到的不过是一推废铁,有了他,便能得到一堆票子文书。”顾濯淡淡喝茶,“黄金万两对裴钱而言不过尔尔,九牛一毛罢了。区区金庙为的不仅仅是牢牢留着这笔金子,更是为了掩人耳目。”
韩承忽然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庙里还有别的?”
“地契、铺子,裴家的产业难道就只有银钱吗?若要留住一家产业,即便身死也不被人搜刮,那便只有那些东西了。他不敢放在惹眼的地方,却也不能藏的太隐蔽,便只能找个足以让人误以为只有金银的地方,且这个地方即便是惹得旁人有多眼红,也丝毫动不了。那便是金庙。”

韩承道:“主子要裴家的产业。”
“你知在帝京最难得的是什么吗?”顾濯淡淡望了一眼窗外, “活着,不择手段地活着。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若这两样都没有, 终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他养我一场,我不要他那点废铁,我要整个裴家。”
李南淮心思颇深,自登基之后, 便暗地里几次三番试探顾濯,派人暗探,若非顾濯晓得他的心性, 此刻怕是已经暴露无遗。
顾濯能想到的事情, 李南淮不一定能想得到, 但是李南淮能想到的, 顾濯一定全都知道。
他虽无所不能,却终归是由顾濯的笔所写。
待夜色降临, 顾濯才起身离开。
夜风缓拂, 冷露无声。
顾濯的马车行至灯火昏黄处, 马匹忽然惊叫一声被拉停。
韩承的声音在外面厉声问:“谁!”
那人影慌张跑进了巷子。
顾濯闻声掀帘望过去, 瞥见了不似寻常人的影子, 对韩承道:“没伤着人吧。”
“那人像是喝醉了酒, 只要他不故意往车上撞,就不会有事。”
顾濯不自觉摩挲了指尖, 又看了一眼那巷子,放下车帘。“走吧。”
李南淮手边的茶水冒着氤氲热气, 望着手中锦衣卫传来的密信。“辜泽宽如今竟混的如此地步了, 没了手臂, 还有一双腿能到处闲逛, 当真快活。”
一旁的王宏与之对坐,“辜泽宽闲职一年,早已将积蓄耗尽,却还是为了体面时常奢靡无度。”
李南淮不自觉发笑,“当初朕砍下他两只手,留他苟活至今,不过是想看他苟延残喘,生不如死,他倒是挺会享受,成了教坊司的常客,竟也有女子肯伺候他?莫不是以为他还如从前那般风光。”
“陛下令其在家疗养,给足了体面,按说一个残废的旧将领不该有此殊荣,旁人自然会觉得他还如曾经那般。”王宏道,“如今他在教坊司犯了事,闹出了人命,陛下还要留他吗?”
李南淮讪笑,“自然是留着,一个何曾风光的将军,没了双臂之后流离烟花柳巷,还让一个小女子救了他一命,说出去是何等的佳话啊!这要是写成话本子,在北明广为流传,朕也会拿来看。”
王宏道:“那陛下便留他一命。”
门外来了人,莫影一进来见着两人,便拱手道:“陛下,裴氏求见。”
王宏起了身,“陛下私事,臣不应插嘴。只是前朝太后,就连受忠帝都不待见,陛下是如何打算的?一众为祸,一人更是祸。裴氏既除,就连天下也变了天,若只留此一人,恐生事端。”
李南淮忽然淡漠了脸色,道:“王叔,朕自有打算。”
寿康宫不复从前,更显清冷,若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囚笼。
人影在脚步迈进宫门的那一刻被拉长,厚重的华服拖着尾,绣着龙纹。
裴诗冉被忽然照进来的日光耀得睁不开眼睛,又被一道阴影笼罩,看清了李南淮的脸色。
她扯着喑哑的嗓音,“李南淮,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南淮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一摆袍子坐了下来。
她忽然冷笑,“你把人都散出去,不怕我杀了你。”
李南淮傲视着她,将袖口里的匕首丢到她面前,道:“你若有那本事,不妨试试。这刀淬了毒,一击致命,不比你手里那东西强?”
裴诗冉藏在袖中的簪子忽然掉了,掷地有声。
李南淮无声的呵了一下,歪头凑近她,道:“裴诗冉,你胆子不是大得很?怎么就不敢杀人了?你是不敢捡,还是要朕亲自送到你手里?”
裴诗冉面色无神,轻抖着手将匕首捡了起来,冷冷地对向李南淮。
李南淮一笑,抱臂看着她,“这才对。”
外面日头甚好,透过窗子照的屋里极其亮堂,似能看见飘浮的尘埃。裴诗冉忽然瞪大了眼睛,“李南淮,你心术不正,谋权篡位!若事情败露,你还能坐稳你的位子吗?是那顾濯助你!我早该料到,他潜在秋玉身边,并非良善,偏偏秋玉被他迷得先荤八素!定是你指使!”
李南淮放下手臂,审视一般看着她,“你如今知道了,又能怎样?你那太监爹给我养了个好帮手,他至死都想不到,自己进了顾濯的局,被自己的义子所害。而你的秋玉,也是因为他,落入朕的手里。”
李南淮的声音有力,似是冒着寒气,“你还想知道什么?朕通通都告诉你,等你全都知道了,好上路。”
裴诗然被这股气焰压得喘不过气,眸子赤红,冷冷盯着那人,道:“该上路的是你。”
李南淮笑出了声,不禁一喝,“对!该上路的是朕!朕就该走这条不归路!朕非善类,是亡命之徒,从受忠帝登基之日起,便一心除掉裴氏,更有心取代你的秋玉。”
“你从那时便有此意,其心可诛!你为何不死在边疆!”裴诗冉粗喘着。
“朕若死在边疆,你的秋玉便疯了。哈哈哈,”李南淮紧握着裴诗冉指向自己的匕首,似要戳向自己的心脏,“若我死在那里,你便好过了吗?你的秋玉就会看你一眼?你是太后啊!是你自己选择了做尊贵的太后,金尊玉贵,做他的母后。你自己心里不干净,想着自己的儿子,罔顾纲常伦理,怎配指责我?”
“是你!”裴诗冉的手颤抖着被引着指向他的心脏,唇齿模糊,“是你痴心妄想,令秋玉一生孤苦无依!你忤逆他,欺骗他,背叛他!你如何对得起先帝!是先帝养育你!”
李南淮眸子冷冽,“他是养育我,还是利用我胁迫我父!威逼青甘!”
他冷哼一声,“你不是觉得是朕耽误了你和你的秋玉吗?朕现在便告诉你,若说曾今对太子的敬意,朕自始至终都有。若说某种不该有的情谊,朕自始至终都没有。”
裴诗冉一怔,长吸了一口气,“不可能。”
“不可能?老皇帝利用朕,将朕关在帝京,朕若不与他的儿子私交,整个帝京哪里会有朕的立足之地?朕从小护他,他是个废物,其次三番身处险境。可朕若不护着他,朕的项上头颅还会在吗?老皇帝早该将朕千刀万剐!”李南淮朗声一笑,“朕的年纪比他小,他是太子,朕也曾是青甘王的儿子!你说朕凭什么在帝京做一个低贱的质子!”
他一摆衣袖,将这锦绣绸缎铺了一地,“朕为他戍边打仗,开疆扩土!可这些都是朕打下来的,不是他谢熠秋!裴诗冉,你凭什么觉得朕一定要对他俯首称臣?”
裴诗冉颤抖的手被捏的刺痛,像是要断了一般,咣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匕首随着泪水一同掉落。
她的眼里冒着红血色,在这张早已骨瘦如柴的惨白脸上增添了一点颜色。
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恨了李南淮一辈子,只知道自己卑微的感情在这三人中一文不值,像一条孤舟一样在汪洋中流浪,最后看到三个不同的感情,原来都是错的。她只从口中冒出几个字。“他在哪……”
李南淮起了身,睨视着她,“他是前朝废帝,你说他该在哪?”
殿门敞开,暖阳照在她凄冷单薄的身子上,裴诗冉跪在地上,忽然从齿间笑出声,缓缓捡起地上的匕首,仰头望了一眼这金丝做就的牢笼。
“秋玉,原来是你会错了情......你误我一世啊……”她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用力自刎,鲜血滑落。
倒在地上之后,不管早已凌乱不堪的华服,强含着最后一口气,笑着说完,“今生,你我一别两宽……来世……再不相遇了……”
滑下的血在地上绽出了浓红泛黑的花,将自己埋葬于权柄相争之中。
顾濯靠在椅背上,不自觉抚着腰间挂着的并蒂莲玉佩,对面的余苗为其斟酒。
“晚辈本欲早些日子寻先生饮酒,却没想到被一些事耽搁了,拖延至今。”
自北明没了“玄师”之后,平常人改口称顾濯为顾大人,唯独余苗称其为先生,时常与他相聚吃喝饮酒。
顾濯一笑,“锦衣卫本就公务繁忙,你更是坐着北镇抚的位置,能腾出时间已是万幸。只是我听闻你前些日子便忙,我倒是想知道到底何事能将你困扰这么久。”
“一些糜烂之事。”余苗捏着酒杯,“是教坊司里死了个乐师。”
教坊司是帝京中数一数二最为奢靡的地方,里面养着许多乐师与妓子,但乐师只是演奏乐曲以取乐,而妓子则是卖身的。北明的教坊司不论男女都可进,里面的乐师与官妓也有男子。只因受忠帝时候人人都称赞受忠帝的品味独特,此后帝京中便流行起了男风。
若说教坊司为何会变得这样普世,不论男女都可以进去享乐,也不论男女都能相合相鸣,其中应该有顾濯的一份功劳。
这也怪不得余苗会说糜烂。
顾濯道:“教坊司可是朝廷的,里面若是无缘无故死了人,确实难办。”
“并非无缘无故,是她替一个人拦了一刀。此事已奏明陛下,只是陛下也还无定论。”
顾濯疑惑,“什么人还需要奏明陛下?”
“是朝中武将,辜泽宽。”
顾濯神思一顿,忽地想起那夜见着的不似寻常人的身影,正是辜泽宽。
他故意蹙眉问:“辜泽宽竟也有别人替他拦刀的时候?他曾是朝中大将,即便是没了手臂,如此……未免令人瞠目结舌,怕是连名声都不好了。”
余苗见顾濯杯空,又为其斟满,道:“他自手臂断后,便一直闲职在家,没了俸禄。先生曾令晚辈调查他,晚辈查出他的财产几乎全部都早已转到裴氏名下,只是不知去向。他要靠裴氏提拔,裴氏要拿稳他,自然要靠这些财物捆绑。如今裴氏没了,财物也没了消息,他虽有意维持,却也无济于事。眼下他在教坊司留了情,因欠了教坊司许多银两而被逼迫,起了口角。他是武将,就算没了手也有余力与那些人打斗,但终究是比不过手里有利器的,险些丧命,幸好与他交好的那个乐师替他挡了这一刀,只是可惜当场身亡。”
顾濯那夜只看见辜泽宽行事匆忙,似乎是慌里慌张,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件事。他放了筷子,拿帕子拭了嘴,“他的钱都在裴钱手里,而如今却不知去向。你可有查到什么?”
“想必是早已被朝廷搜去。”
顾濯淡淡一笑,摩挲着玉佩,道:“不论在何处,对他来说,那些东西已经是身外之物了。将死之人,何必再劳心劳神寻那些废铁。”

“余苗, 我若想要借你几个人,你肯借吗?”
“先生想借多少?晚辈自会挑些身手矫捷的给先生用。”
顾濯一笑,眸子阴冷, “十二三个足矣,不要身手好的,蠢笨些、拖拉些,都可以。”
帝京的秋风逐渐带了寒气, 枯黄的树叶簌簌掉落。
顾濯领着借来的锦衣卫去了裴府,任他们在其中搜寻,自己个找了个地方坐着。这时候韩承过来, 俯在他耳边道:“辜泽宽已经知道了。”
“那便等着。”顾濯扫了一眼这寂寥的庭院, “陛下曾经见他一面只是要他一只手臂, 我不一样, 我会要他一条性命。”
手下的锦衣卫里里外外翻了半天,着重翻了裴府的书房与裴钱的寝室, 顾濯等的乏了, 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靠在椅背上喝着茶。
韩承也实在受不住, 忍不住道:“这些人当真是锦衣卫?主子怕不是被诓了?”
顾濯面无神情, “余苗借给我的还能有假?不是他们不行, 而是裴贼的东西藏得太深。”
顾濯要金庙的建造图纸,裴府一定有, 但若要找定是不容易。可这世上并非只有一种途径,裴府的找不到, 王弼高手里的那张同样有用。
那日顾濯已经与王弼高打了照面, 寻了那图纸过来, 本不需要再在裴府折腾。但他要的不仅仅是那张图纸。裴钱死了, 他就做一次自己口中的“裴贼”。
又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安江南前来回禀,将图纸呈了上来,道:“大人。”
顾濯接了过来,展开瞧了一眼,道:“图纸既得,若要找那金庙里的东西,必然简单。”
安江南惊诧,道:“大人,这是金庙的图纸?为什么不直接拆,寻这东西作甚?”
顾濯心叹,他让余苗给他找几个蠢笨的,果然是没让他失望。
他还未回应,便闻簌簌风声冲进庭院,浮云遮住了碧空。
周遭锦衣卫连同着韩承瞬时感觉到了不妙,顾濯立马起身,手紧紧扣着腰间的刀柄。
红日西落,寒风呼啸,如撕裂的布帛刺激着每个人的耳朵。韩承急护在顾濯身前,“主子退后!”
刀剑出鞘,无数黑影从房檐落下,一道道寒光噌的一声冲出,直直地指向顾濯。
顾濯猛然拔刀,只闻刀刃交错,摩擦出锃亮的火花,韩承立在顾濯身前将来人逼退。
顾濯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这群贼匪,喊道:“来者何人,为何不露面!”
很显然其中并没有一个身残之人,更没见着失去双臂的辜泽宽。
清寒的落叶在脚底被踩作细碎,成了悬在半空的碎末,如鬼影重重。
顾濯的一声喝斥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来者恶狠狠地盯着他,刹那间,一道冷光闪过自己眼前,顾濯急忙后退半步,握刀袭过去。
顾濯手中利刃噌的一声划破了那人的衣裳,瞬时将其激怒。
“你主子不敢露面,叫你们这群废物来!”顾濯面露狠色,“我是此宅旧主之子,新帝近臣!你们敢在这里造次,来日必当提头谢罪!”
雪芒骤现,顾濯手中之图瞬时脱手,自己被来人逼退一尺。待自己退到柱前,刀尖逼到了自己面前几寸,他便骤然上柱,反扣刀柄,噌噌两旋切中了一人的喉咙。
那群人见状,急忙遁走,韩承带人欲追,顾濯猛然咳了两声,跌倒在地,急道:“别追!”
燕雀惊飞,瞬时寂寥。顾濯起身睨了一眼死在院中的那人,道:“去禀告陛下,辜泽宽擅闯裴府,盗取图纸。贼心不死,当诛!”
安江南惊诧地看了一眼韩承,只见韩承抱拳,道:“是!”
顾濯回了皇宫,面见了李南淮。
夜色深沉,将两人匿在了昏黄的烛火下。
李南淮一手撑着头,“辜泽宽盗取金庙的图纸,是想在金庙里找到什么,看来裴钱那老狐狸还留了些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他将东西藏在金庙里,无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辜泽宽有意盗取,定是居心叵测,陛下是否要处置了他?”
李南淮淡淡瞧了一眼他,“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顾濯道:“陛下若要处置他,不妨先留他活几日,他要取金庙中的东西,陛下不知是什么,更不知在何处,若是利用他来找到那东西,拆金庙一事便有有理有据了。且,能有之人,为何不用呢?”
两人商讨之后,顾濯起身离开,李南淮叫住他,道:“衡之,朕本打算今夜去看受忠帝,但忽然身子不适,你替朕去看。”
顾濯被李南淮这一语晃了神,随后淡然道:“陛下若身子不适,不去看就是了,何必劳神走那一遭?”
“他虽为废帝,但该有的体面不能少,否则让人指责朕苛待他,得不偿失。”
璇玑宫里掌着灯,顾濯提着药膳进去,一眼便看见谢熠秋端坐着,似乎没有了前几日那般痛苦的样子,这才心下松了口气。
顾濯静默着将药膳放下,只闻谢熠秋开口:“你是来取朕性命的。”
顾濯眸子瞬时多了几分酸意,只冷冷道:“陛下不认识臣了?”
谢熠秋身子微怔,随后淡然一笑,“朕的侍君,朕的玄师。”
“可惜陛下眼睛看不见了,否则该睁眼看看,臣如今可不是你可以随意侮辱的裙下臣了。”顾濯端着药凑到谢熠秋面前,“天汉帝待臣如宾客,臣对天汉帝也是万分敬重。陛下已是废帝还能苟活至今,不过是因为天汉帝有情有义,对你有几分怜悯,就连这药膳也是他吩咐臣端给你,生怕你死了。”
“他是怕朕死了,辱了他的名声。”
“陛下如今和死有什么区别?”顾濯轻吹了碗里的药,将勺子凑近谢熠秋嘴前,一股苦涩味道扑面而来。
谢熠秋拉直唇线,一声不语,身子也犹如君子一般硬着,即便眼睛被白绫蒙着,却好似有一双厉眸。
“陛下不喝药,眼睛好不了,一辈子都看不见了,若是看不见,便没有机会找臣报仇。”顾濯淡淡道,“更没有办法解你身上的血凌散。”
顾濯的声音细微,却十分有力,“不喝,永远都是阶下囚,一辈子生不如死。”
谢熠秋紧扯着的衣角扭出了皱纹,伴随着轻颤全都映在顾濯的眼里,他冒了冷汗,却一声不吭。
他虽不说,顾濯也全都知道,这是随时随地都会折磨人的蛊毒。李南淮留他活着,一是为了折辱他,二是为了看他生不如死以取乐自己。
顾濯喉结滚动,胸口沉闷,定定地看着他。“陛下,喝药。”
谢熠秋一掌将药推开,砰的一声,洒了一地。
顾濯喉咙一紧,眼冒红丝,抚衣起身,叫人又去熬制一碗过来。
谢熠秋已然瘫倒在案前,战栗的身子告诉顾濯他有多难受,却还是用锋利的言辞道:“你滚出去。”
顾濯用强硬的声音掩盖住微不可察的哽咽,“陛下,臣是为了你好。你身上的血凌散无药可解,可这眼睛不能不治。陛下想要寻死,可臣还没赏够陛下沦为阶下囚的模样。”
谢熠秋被白绫蒙着眼睛,微一苦笑,竟多出几分清冷。“曾经是我辱你,如今轮到你辱我了。”
深秋已至,这清寒的璇玑宫内不曾燃着炭火,空旷寂寥,唯有曾经一君一臣各自想着今非昔比。
“朕的眼睛是瞎的,心也是瞎的,看不透你。”
“不是陛下瞎了,看不透臣一己私心,”顾濯缓缓蹲到他的面前,“是臣从一开始便目的不纯,是陛下偏偏要信臣,偏偏要飞蛾扑火。”
还未说完,谢熠秋便咯咯笑出声,“是朕把你当狗在用,朕就缺你这样忠诚的狗。”
谢熠秋一贯是这样,永远立在别人头上,即便是成了笼中鸟,也决不肯低半分。即使是没了皇位,也永远有刻入骨髓的皇威。
来人端着汤药进来了,顾濯接过手,却闻身后那人厉声道:“朕不喝,端走。”
顾濯淡淡回过身,舀起一勺细细吹拂,送入谢熠秋嘴边,道:“不烫了。”
谢熠秋一把推开,“朕不喜苦味。”
顾濯一顿,随手将碗放到一边,谢熠秋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气息孱孱,微微皱着眉头。
“只此一碗了,陛下不喝,眼睛就再也好不成了。”
“朕不喝。”
忽然,他的嘴被什么堵过来,他紧紧抿着,“滚开!”
他的手脚被人按着,无法动弹,只得用尽力气对那人.拳打脚踢。“顾衡之你放肆!”
“陛下已是阶下囚,放肆这个词最好少说。”
他钳制着谢熠秋的手脚,只觉得还是那般冰凉。
身前那人轻轻颤抖着,他眼睛看不见了,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了,也没有多少力气反抗,只能咬牙隐忍着。
顾濯将事先准备好的糖块送到谢熠秋唇上,只见谢熠秋紧抿着的嘴咬出了血色。
顾濯的胳膊被挠出了红,发出一阵阵痛痒。他见谢熠秋身子愈发颤抖,白绫被浸湿,直到脸颊出现了泪痕。
“陛下,吃糖。吃糖就不苦了。”
白绫愈发泛了红,眼眶中的血色浸了出来。谢熠秋含着糖块,发出哽咽的声音,被顾濯扣着头按在怀中。
曾经的辉煌化作飞烟,多少君臣恩情不复从前。
顾濯的心口不该有疼痛的感觉,他曾经有多么厌恨谢熠秋,多么想设计他,让他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圈套里,如今就多么想一切都是一场不曾发生过的梦。他想自己应该对他没有半分情谊才对,没有恨意,没有厌恶,也没有爱意。
一个从始至终便已注定的亡国之君,是非不由己,生死亦是不由己。便与那从来便是一枚使人操纵的棋子一同沦落,纵使步步为营,难逃一死,最痛苦的莫过于活了一生的半分不由己。不如相互依偎,聊以慰藉这半生孤寂。
牢笼、禁锢、无情,这是顾濯来到这个世界必定要承受的,可他偏偏要打破这个系统给他立的规矩。他与系统讨价还价钻的这些空子,不是系统漏洞,是他内心逐渐开裂的缝隙。
他要改变一切,为了自己不是城门高悬的头颅,为了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世界,也为了自己心中挂念之人。
既然李南淮故意让他过来,看旧日君臣的情谊是否断了。那他便让李南淮看着,这人是他的。
两人分离,谢熠秋被顾濯捏着后颈,仰着面。
只听顾濯从苦涩的口中道:“我要让他看着,你是我的,脏透了,就算死也是我的。”
“别让他碰你。”

第70章
顾濯亲自看着韩太医将谢熠秋的眼睛医治了小半个月, 工部拆庙的日期也已经定了下来,算着与户部交涉拨银子,忙得不可开交。在皇宫中与李南淮商议也算方便。
待什么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主仆才搬回了清宁和晏。
门外大喊一声,只见一叠人那么高的麻纸长了腿,晃晃悠悠地跑进了大院里。
“让开!”
听着误之的声音,院中人急忙让开了一条道, 生怕碰着。
顾濯指示他将东西放下,误之气喘吁吁地一屁股拍下,大叫道:“累死我了!主子要这些纸做什么呀!”
顾濯上下扫了一眼这堆东西, “我都说了让韩承去取, 你若不争着抢着还能累成这样?”
误之闻承色变, 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起了身, 道:“我可没说累,主子若是不够用, 我现在再去一趟!”
“那行, 去吧。”
误之瞬间愣了神, 这时候韩承刚从外面回来, 一进门便道:“主子, 我带人在金庙蹲守, 确实多了些可疑之人。”
顾濯道:“金庙将拆,近日去参拜的人一定只多不少, 人多眼杂,辜泽宽便趁着这个时候去探查。继续盯着。”
“是。”韩承应声, 瞧见地上这一摞纸, 道:“主子, 这是……”
“我让误之去取些纸来, 这些还不够,正好你回来了,那便你再去跑一趟吧。”
误之惊跳一下拦在了韩承身前,猛抬着头傲视着这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这差事是主子给我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你只管盯你的梢吧。”说罢,便率先出去了。
顾濯疑惑,“他平时也这样对你?”
韩承道:“他哪日不这样。”
顾濯没法,只得另外给韩承安排了个差事。“你去一趟北镇抚司,把那日一同去裴府的那几个锦衣卫叫来。想必余苗见着你应该会放他们出来。”
顾濯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袍,衬着他高挑的身量,显得极为有气势,不做武将当真是亏了,不过在一府之上做个一家之主倒是绰绰有余。
一行人进了院中,迎面便是安江南。顾濯从前只觉得他有点眼熟,如今才算想起来,当初李南淮任北镇抚的时候便是他一直在身边。如今北镇抚早已换了主,他倒成了余苗安排过来的“蠢笨的、拖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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