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熠秋轻抚着李南淮的脸,只见李南淮魅色乍现,狠狠将脸覆了过去,策马狂奔。谢熠秋的心险些跳出来,只觉得身下硌得慌,好似有什么在疯狂地撞着自己,嘴上被死死咬着,他便狠狠地咬了回去,听见对方闷哼了一声。
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李南淮停下马,将人给抱下来,才突然笑了,道:“陛下是想咬死臣?”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几乎看不清了周围的环境,谢熠秋还没从方才那股劲中清醒过来,滚烫红润的脸隐匿在了黑夜中,本以为接下来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结果李南淮忽然牵起了他的手,看不清的表情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秋玉,是不是远一些,臣就不必唤你‘陛下’了。秋玉不知临牧的风雪有多刺骨,也不知你继位后璇玑宫有多寂寥。”
“玉衡,朕让你受苦了。”谢熠秋看着心疼,说话时都带着几分哽咽。
“臣被禁足,是因为犯了错,让你置身险地。被派往临牧,是陛下信任臣,让臣为你守国土。这所有的一切,臣都愿意替陛下承受,替秋玉承受。”
“臣在临牧听说一个民俗,两个忠贞相爱之人将自己的血融在一起,便给彼此系上了一条红线,此后就算是死了,到了奈何桥头也能顺着红线找到彼此,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谢熠秋从未听说过这个习俗,或许只是中原没有罢,天下之大,总有很多难以预知的事情,就如现在,他很想在自己身上划下一刀,看血液流淌,与他的至爱之人相融,永远相守。
“玉衡,你带刀了吗?”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箭用完了,没带刀,”李南淮摸着身上,笑笑道,“倒是带了个火折子,不怕天黑了。”
谢熠秋说话像是在试探,又像是斩钉截铁的宣告,“已经走出去这么远了,那今夜便不回去了。”
李南淮突然轻笑,“秋玉不怕裴总管再禁足我?臣也怕旁人说臣狐媚惑主,把你带坏了。”
“朕是天子,不会让他禁足你的。还有,狐媚惑主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朕很喜欢。”
李南淮的眸中闪过一道光,怔了片刻,沉沉开口:“那臣便得寸进尺一下了。”
不远处的山里一旁是个山崖,但山路并不难走,山脚坡度很缓,崖壁上有个洞,夜里可避风。
这地方,谢熠秋能记起那年那日,他与李南淮的一切,沾染着鲜血的石头被丢在一旁,好似见证了一场盛大的野合,在闪着火光的山洞里被照耀着。夏夜的炎热与洞中的寒意交错,露珠顺着石壁滴落。谢熠秋仰着头,想着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能与玉衡在一起了。
只是被石头划破的伤口、与那处的疼痛,在缱绻情意之中更显难忍,他脸上冒出了冷汗,却还是受着这上天赋予他的与玉衡经久不息的热烈。
谢熠秋疼的睁开眼,恍恍惚惚之中,只见一人拿衣袖轻拭自己的额头,腿上划破的伤已经不见了血迹。
他看着那人俊雅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墨色眉宇,缓缓伸手,“玉衡……”
顾濯见他终于醒了,赶忙抽开手,立在一旁,“陛下,臣方才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山路并不难走,只是陛下眼下腿脚不便,要不……臣先去找人?”
顾濯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再与这人呆在一起了,况且谢熠秋这腿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难不成他还要一直陪在这里等死?
见谢熠秋突然顿住的神色,他小心翼翼问:“陛下,您看您能不能委屈一下,在这里等臣?”
谢熠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神瞬间化作冰刃,咬着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顾濯!”
顾濯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他就是想下去找人罢了,怎么还惹怒了他呢?!
谢熠秋嗓音阴沉沙哑,“方才你用哪只手碰朕?”
“两只手……都碰了啊。”
“那朕!”谢熠秋急地咳嗽了两声,“回去……便砍了你的两只手。”
这只受了伤的猛兽,就算是自己离死不远了,也不愿意让人碰他。顾濯照顾他,反而还有罪了?!
“臣……”顾濯严重怀疑自己最近水逆!怕是命犯煞星,好一出农夫与蛇恩将仇报,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就不该跟过来,就不该救他,就应该看着谢熠秋被人谋害、曝尸荒野,而后被野禽野兽啃食!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李南淮干死谢熠秋啊!虽然昨天经历的那些不是他想象中的起兵反叛,但也确实是为了弄死谢熠秋的手段啊!
现在除了后悔,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扇自己一巴掌。但是,晚了,只要谢熠秋一天不死,再后悔也得忍着。
他咬咬牙,直接跪地。
“臣只是担忧陛下,实乃无心之举啊!臣看着陛下疼痛难耐,自己也心如刀割,若这世上有一种灵丹妙药,能将陛下承受之痛苦转移到臣身上,臣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去寻找,恨不能——替陛下承受这一切肌肤之痛。”
肌肤之痛再痛,也抵不上心里的痛。区区顾濯,一个凭借长相到自己身边的人,一个动不动就满嘴谎话的废物,都知道担心他,知道他受了伤,身上疼。那人,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往他身上扎刀子。
谢熠秋都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狠心的人。
他轻哼一声,扭头靠着墙,道:“你去找人吧。”
顾濯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又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出了山洞。
没走出多远,便见到有禁军找到这里来了,顾濯欣喜,终于柳暗花明啊!
不少人守在谢熠秋的营帐外,个个焦头烂额,太医给谢熠秋看了伤,宽慰说:“陛下只是被树枝刮破了皮,又摔了骨头,伤了筋骨。幸好处理的及时,不然怕是会伤风引发感染,阴邪侵体。臣已给陛下开好了方子,陛下只需尽力调养,假以时日,便能痊愈。”
周围大臣听着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吊着精神,还不知道谢熠秋又要怎么发脾气呢,特别是遇到这么大的事。
听闻锦衣卫在林西附近见到了死去的蒙面人,还有逃跑的痕迹,树枝上有刮着的金黄色的布。大臣们听闻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昨日他们的陛下竟被人追杀。
锦衣卫同知魏霄侍候在侧,以及顾濯。谢熠秋冷冷开口,“给朕查查,那些人是何来头,务必找着幕后主使,杀之。”
魏霄应声,“是。”
顾濯不自觉在心里冷笑,这魏霄与李南淮看着不对付,实际上却是相互包庇。谢熠秋派魏霄去查这件事,这不明摆着就是查不到李南淮头上吗?
这倒是件大好事。
“顾濯。”
顾濯的思绪被谢熠秋这一声给拉了回来,他急忙应声,“臣在。”
他突然想到在山洞里发生的一切,自己好像趁人之危对谢熠秋做了不少不好的事情。虽然在他看来是好事,但谢熠秋一直都没领情,而且还说——
“那朕,回去便砍了你的两只手!”
顾濯突然害怕了,不敢直视谢熠秋,却见谢熠秋冷厉的语气硬生生挤出几个字。“让太医帮你看看你脸上的伤。”
看伤……顾濯竟然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伤。
太医应声,“臣定尽心竭力治愈陛下与玄师。”
顾濯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听见的话,急忙道:“臣,谢陛下。”
顾濯出了帐子,身后跟着太医,缓缓舒了口气,见魏霄也跟了过来。
“从昨天开始,顾玄师一直陪伴在陛下身边?陛下受伤,也多亏了玄师照顾,难怪陛下能对玄师这么关心。”
顾濯心说,昨天那人可不是这样的,恨不得吃了他呢。
他却只能故作客套,道:“照拂陛下,本就是臣子该做的。何况,我与陛下之间,本就该互相照顾。”
魏霄道:“也是,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玄师,你可有看清那些刺客是谁?”
刺客是谁,顾濯就算看清了也认不得啊,都是蒙着脸的,都提着刀,都凶神恶煞,这玩意还能看出来是谁?难道不是李南淮的人吗?或许是魏霄为了走个形式,故意来问他一番。
“那些刺客身手矫捷,我与陛下一路逃跑,实在看不清。”
魏霄若有所思,最后拱手离开。
到了夜里,顾濯探访李南淮,见他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李南淮玩笑道:“你不好好养伤,还有心思到这里?”
“小小伤痕罢了。”顾濯坐下,“殿下在我面前不必藏着掖着,昨日之事,我与陛下遭刺杀,可是殿下所为?”
李南淮看了眼他,眸子微微含笑,叫莫影倒了茶。“我可没有藏着掖着,是我做的我一定会承认,不是我做的,你又让我承认什么?”
顾濯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竟一时不知道这个李南淮到底是要做什么。明明是他把谢熠秋引到林西,然后谢熠秋便遭到了刺杀。如今他又说不是他做的,到底是自相矛盾。
“昨日天色已晚,林西险峻阴翳,我便早早出来了。你信不过我?”
李南淮的神情看起来人畜无害,像是真的此事与自己无关一样。
顾濯道:“殿下若说我信不过你,那我真是有一万个冤屈啊。我只是觉得,就算有人厌恨陛下,就这么公然出手,怕是不妥。况且林西虽偏僻,却还还在皇家猎场之内,冬猎时候鱼龙混杂,难免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殿下虽身怀绝技,有高手在侧,却也不得不防啊。”
李南淮轻哼一声,“你确实心思缜密,所以你怀疑这些刺客不是冲着陛下而来,而是冲着我。”
“自然是有这个可能。”
“但是刺杀我一个落魄世子,与刺杀金尊玉贵的陛下,可是完全不同啊。”
“那当然,所以我定会给陛下觐见,严查幕后指示者。”
顾濯拱手离去,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透,静静地放着。李南淮手指把玩这空了的茶盏,道:“顾濯的心思确实不容小觑,怀疑是我的时候,他能闭口不谈,绝不让我与刺客扯上关系。知道不是我的时候,又能看得出来我与那人必有着生死嫌隙。”
莫影道:“所以殿下不必再担心了。”
“我自然是不担心,有这么一个好帮手,我想让谁死,都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你去告诉魏霄,只管去查他那好兄长,有顾濯坐镇,即便皇帝怀疑是不是魏畅做的,他也不得不信。”
“是。”莫影出去了。
待莫影出去一后,李南淮淡淡一笑。那些杀手虽确实不是他派去的,可谢熠秋倒真的是他引去的。
帐子里很是寂静,李南淮静静坐着,见王宏匆匆从外面回来,道:“世子,魏畅上奏陛下,说自己抱病,要回帝京了,马车已经套好了。”
李南淮闻言,立马起身,手上拿了把弓箭,大步流星出去。“那就让他走不了。”
猎场外燃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一个人影钻进了马车,车夫牵着马,魏畅坐在里面,道:“先去裴府。”
谁知下一刻,一支箭射中了马匹,本是以为就这么安静地走了,结果马脱了缰,车夫用劲去拉也没能拉住。
还没出去,魏畅便经历了大的颠簸,狠狠抓着车厢,不知道外面被谁钳制住了马,这才停下来,魏畅惊魂未定,急忙掀开帘子,却见那熟悉的身影在自己面前。
魏畅大惊失色,“魏霄。”
魏霄带着人,一副难看的脸色盯着魏畅,开口道:“将人拿下。”
下一刻,魏畅便被人拉了出来,狠狠按在了地上。
“魏霄,我可是你兄长!”
魏霄冷冷道:“我秉公执法,就算是亲儿子也得拿下。况且,你是二姨娘所出,哪里算得上我的亲兄长。”
在旁人眼里,魏霄这个嫡子一贯的金贵,在魏家便是最受魏父所爱,到了朝廷之上,又受到皇帝的赏识。他品行高傲,但也是实在有资格高傲。
而这个魏畅,虽说是魏家的长子,却不是嫡子,但魏父也是将其好生养着,让这两个二字齐齐在皇宫中谋了差事,做了太子的贴身侍卫。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谢熠秋继位之后,便只提拔了魏霄,而没有提拔魏畅,甚至将其贬官,只做了一个库部员外郎。
如今的情形,就是魏霄亲手将自己的哥哥拿下,毫无人情味。
远处的李南淮站在高处,盯着那地方,见顾濯匆匆赶去,他才离开。
魏畅被按在地上,浑身颤抖,“魏霄!父亲养你一场便是要你这般对我,你的亲兄长!只因你是嫡子,你便可以目无章法,以公谋私?!”
“父亲可从未在意过嫡庶,反倒是你,天天将嫡庶挂在嘴边。当年你通风报信,已经有愧于父亲对你的栽培,如今又偏偏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魏畅大笑,“我何时做过?你莫要信口雌黄!”
魏霄靠近他身边,道:“当年若不是你不顾我劝阻,一昧要回皇宫,陛下怎会现在还受小人监视?世子殿下当年又为何会被奸人所害,禁足、外遣。”
若是当年没人通风报信,裴钱不会知道谢熠秋与李南淮偷偷溜出皇宫才躲过一场宫变,他也不会急忙提早处理了混乱,也不会提前拟好了假的旨意说是先帝托孤,更不会着急将李南淮与外界隔绝。
裴钱虽然手握重权,却没有兵权,唯一的长处便是能近身接近先帝,能派遣锦衣卫。手下还有不少宦官,以及结了集团的官僚,这些人都没有兵权,只有一张能杀人的嘴。
而裴钱将卫景良骗入皇宫,首先便是要杀人灭口,夺取禁军的指挥权,而后杀了太子。他可以留世子活命,但绝对不能让世子与外界联系,因为远在青甘的地方,还有数以万计的青甘军队,他们可以守卫北明的边疆,自然也能杀回帝京。
若没人通风报信,李南淮可以避免他与谢熠秋经历的一切,可以遣书快马传到青甘,他的父亲是前青甘王,是先帝钦封的玄宇将军,可以来帝京护驾。
但是那时候一切都晚了,知道太子没死,又与世子在外面死里逃生回来了,他们当然能知道,卫景良一家被灭门,是锦衣卫干的,当然也能知道锦衣卫是裴钱的手下。
所以裴钱便着急将假拟圣旨,以此控制大权,又将李南淮禁足。
外人只知道,先帝看重裴钱,所以临终托孤,将大权交给了裴钱,李南淮因为私自带太子出宫,犯了错,所以才被禁足。一切都看起来极为平静。
而这些事本不该这样发展,一切都因魏畅而改变。
魏霄眸色凌厉,“你胆小如鼠,一昧求荣,怎会不知陛下为何将你贬官?你做的那些龌龊事,还敢在这里怨天尤人?”
魏畅目眦欲裂,“所以是李南淮指使你的?”
“还轮不到他指示我,你自找的,何故怨恨他人。”
“我不怨他怨谁?自始至终,他都告诉陛下,是我胆小,是我求荣!你们这些英豪,不怕杀身之祸,专门冲着杀人的地方去,我怕短命!我若死了,你母亲,我那嫡母,要如何待我娘亲?魏霄,嫡母待我娘亲不好,我却不能害你,你是魏家的顶梁柱,我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我不能怨恨你,不能怨恨陛下,也不能怨恨远在南海的卫扬,更不能怨恨庇护我的裴总管,我不怨恨李南淮,我还能怨恨谁?魏霄,你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魏霄冷着脸, 厉声道:“将人绑起来!带走!”
魏畅猛地抽了一口气,“魏霄!何不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告诉我!你与那李南淮是何关系?陛下都容不下他了,你却处处包庇他, 就不算卖主求荣吗?”
在一边的顾濯见状不对,让韩承过去,将魏畅的嘴狠狠堵住。
魏畅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魏霄,被拉走时候, 却只见魏霄面无神色的扭过了头。
顾濯道:“你们私下审理就好,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听。只是魏畅身后是否还有旁人, 同知大人还要仔细查查。”
魏霄道:“玄师不必担心, 你只管照抚好陛下, 我们各司其职罢了。”随后带人离去。
顾濯却见这人的背影虽然直挺, 却似乎少了神采。
魏霄就算权力再大,也是锦衣卫的人, 指挥同知之上还有指挥使, 指挥使之上还有东厂, 东厂之上是裴钱。魏霄虽为皇帝做事, 但这事若传到了裴钱耳朵里, 不知道会怎样。
况且, 亲自逮捕自己的亲兄长,任谁, 怕是也难下手。
外面的热闹终于消散,李南淮像是一颗石头坠地, 邀王宏坐下, 道:“此事多亏王叔了。”
王宏道:“世子只对我说魏畅其人不可信, 却从未在意过自己是否受其毒手。好在这些日子我派人打探没有白费力气, 世子当初安迁新府邸,受人暗杀,也是他派人做的。这魏畅果然就是个草包,这次他知道世子一定会去林西,所以便派人在那里守着,却没成想,无心插柳,竟害了陛下。”
“若不是陛下受人所害,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王宏若有所思,“是,旁人不会管世子的死活,怕是陛下也不会管。世子就算是遭人谋害,也只能隐忍不发,唯有此事发生在陛下的身上,才能真正引起重视,将人连根拔起。”
王宏疑惑,“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杀错人?就算是刺客也应该认得北明皇帝。”
李南淮轻笑,“魏畅卖主求荣,跟随裴钱,他能有什么本事?那些刺客不过也都是裴钱的人。那他们怕是正巧见着了顾濯,将人错认了,以为是我。”
王宏也明白了,“他们怕是见到‘你’与陛下呆在一起,也奇怪得很,只是各为其主,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罢了。”
李南淮眼眸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当初我受人所害,王叔教我隐忍,才不至于被人捏住把柄。王叔曾经最是和善,只管授我诗书,教我大义。如今与我一同沦落,指尖也不容得自己了,竟也沾染了鲜血。”
“我不陪着世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世子在帝京受苦?世子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便替世子去做。世子在明,旁人在暗,我便替世子做暗处的眼睛,探一探那蛇鼠窝,世子也好为自己做打算。”
李南淮轻轻一笑,他的打算,早已不在朝夕之间,不在临牧,不在帝京,甚至不在北明。他独独想要的不过是那破碎的青甘,以及,蝼蚁腐蚀的黄金宝座。
若他日改朝换代,上天必会让他坐上那个位子。他想起曾经遭受的不公,在帝京、在临牧所受苦难,不是突如其来的野心,是长久积怨。
以及,蛮人的嘲笑——
“堂堂青甘世子,如今到了临牧,便是连个州丞县令都比不上,还不是要看人脸色?”
“连青甘都回不去的人,又何必瞧不上我们大雪原?”
“一登基便将你抛掷脑后的北明皇帝,此刻怕是正坐拥佳丽后妃,逍遥快活,早就忘了远在临牧还有个你。”
所有记忆涌入心头,犹如一根断了的弦,发出刺耳的声音,却萦绕不绝。
若说皇帝难做,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有多难做。谢熠秋已为天子,登皇位,到底有多少苦衷。为什么他的生死迁移,当皇帝的无法左右。
到底是为什么……要让他受尽苦楚。
他想挖开谢熠秋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是情真意切,是亏欠,还是虚情假意……
谢熠秋像是看见了一个锋利的石头,划破自己的胸膛,他想要挣脱,手脚却被死死地按着,只能安慰自己说,流了血,玉衡便能看见自己的真心了。
可当疼痛真正袭来的时候,他脸上冒了汗,倏然睁开眼睛,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充盈在了帐子里。
守在远处的嵇章德瞬间惊醒,连忙爬起来,见谢熠秋状态不好,小心翼翼道:“奴婢去请顾玄师过来?”
谢熠秋垂着头,修长的手指藏在了如瀑一般洒下的长发中。
顾濯又是被从睡梦中喊起来的,只是随便套上了衣裳,便急忙朝着这边来了。每次来叫他的太监,都让他好生准备一下再去,他每次都是一边穿衣裳一边骂,又不是侍寝,怎么整的好像他还得低三下四低眉顺眼?
就算是侍寝也要派个凤鸾春恩车来接吧?没听说过自己走着去的。
每次半夜去皇帝的寝殿,不是当个摆设供谢熠秋安稳睡觉,就是给谢熠秋当出气筒。他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当初在“谢一秋”手底下干活的时候,他都没受过这委屈。如今起床气都没了。
顾濯进去后,照常行礼拜见,道:“陛下安稳就寝,臣侍候在侧。”
说罢便等着谢熠秋点头,然后让他滚到一边去。
顾濯等了会儿,只闻谢熠秋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过来。”
顾濯虽是一惊,但也觉得不算奇怪,他可能是要过去挨打。他喉结微微滚动,咬咬牙,心说,反正这张脸也挨了不少巴掌了,差不多也够厚了。
他缓缓走进,躬身静等着。
却忽然觉得一股暖意拥在自己身前,他怔怔地,手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心脏停了半拍,仔细确认了一番,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谢熠秋一把将他抱住,此刻威严的天子正趴在他的肩头。
他缓缓坐下,再次触碰到了龙榻。
本是因为勒的脖子疼,他才大逆不道地坐下来了。却没想到这一举动,让谢熠秋抱得更紧了,身前也贴的更紧密,更温暖。
眼下是这个当皇帝的先动的手,该不会一会儿松开手又翻脸不认人吧?顾濯试探道:“陛下,臣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顾濯。”
确实是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在自己耳边,顾濯听的清晰。
“若朕有意将你关在皇宫,永远侍奉朕,你可愿意?”
原本就是被拴在谢熠秋身边的人,这话说了跟没说的区别好像不大?顾濯道:“臣求之不得。”
“好……”
谢熠秋漆黑的眼眸隐匿起来,想着曾经种种。他讨厌阿谀奉承自己的人,身边那些人,无一不是表面阿谀逢迎,背地里狗仗人势、蛇鼠一窝。他为一国之君,又不能不给他们好脸色。
唯独李南淮,从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可后来,却对他百般忤逆。他曾经因为对他有情,所以从不怪罪,如今看来,李南淮对他做的一切,怎令人不寒心,怎让他再忍受下去……
与其备受折磨,还不如他就如李南淮所想的那样。说他是昏君,他便做昏君。说他□□不堪,他便□□不堪。说他脏,他就是脏了,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宠幸谁不要紧,顾濯能让他高兴,懂得察言观色,哪一样不是好过那个罪臣?
“那朕以后,便把你圈在皇宫,你若想出去,朕也能让你出去。你一句话,便是金口玉令。你要什么,朕都给。只是你要想着,是朕给了你所有,朕最厌恨负朕之人。”
顾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这些话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包养了个什么玩意一样。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剧情值+5000,当前剧情值8000
生命值+3000,当前生命值3410】
“?!”顾濯脑子嗡的一声,不自觉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操……”
这是认真的吗?!这是真实存在的吗?!这天杀的狗日的亲爱的敬爱的尊敬的系统是认真的吗!
顾濯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在极力忍耐,但还是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其内心激动的心情无处倾诉,便只能将头埋在那人的肩膀上,手上紧紧抱着。
只感觉谢熠秋似乎怔了一下,顾濯的脸憋笑憋得通红,放松心情,声音也带了几分深沉,道:“陛下千秋,众星拱之,臣只愿,陛下为臣一人之月。臣,绝不负陛下。”说好话谁不会啊。
只觉得谢熠秋缓缓松开了手,顾濯看见一双眼眸含水的眼睛,既柔情又凌厉,丝毫遮盖不住他身为天子的威严。顾濯有那么一刻晃了神,只可惜,谢熠秋是个男子,若是女子,一上来便这么热情地抱住他,说不定他早就把持不住了。
即便是他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见过几个女的,勉勉强强把系统也算进去,但是……他也肯定不会对谢熠秋做什么。这点理智他还是有的。
却见谢熠秋沉默一会儿,眼神从他脸上往下挪,皱眉,似乎是看不上他这身乱糟糟的衣裳。
但也没办法,顾濯心想,乱还不是因为他乱抱?
谢熠秋将手伸过去,一把扯住。
顾濯险些被扒掉一层皮,急忙拉住衣裳,退远一步,惊魂未定地看着谢熠秋,才见谢熠秋那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
顾濯急忙跪下,“陛下!臣……衣裳不干净,恐怕会玷污了陛下。”
谢熠秋跪坐在榻上,细长眼睛微微眯着,显得极其柔和,一头墨发垂下,搭在胸前微微敞开的睡袍上,透过衣缝修饰着骨外冷皮。
谢熠秋微微开口,“你不是说……操?”
顾濯哽住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被谢熠秋误会成这样?
他当然知道谢熠秋有着龙阳之好,也知道谢熠秋与那李南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前尘往事, 可是,即便是他与李南淮长的像,也不至于……
不至于让谢熠秋动了邪念吧?
“臣是说……草……”
塌上那人疑惑地瞧着他,他抬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出现幻觉了,竟觉得有几分清雅动人,少了些凌厉。
顾濯此刻的心里就像进了稻草一样刺挠, 若说他真有什么想法, 那倒也不至于是谢熠秋, 至少不该是个男的。
谢熠秋见他毫无神情, 索性轻轻一笑,道:“朕为难你了。跪安吧。”
身上沾染的暖意未消, 平时被谢熠秋的威势压着, 今日突如其来这么一遭, 他竟觉得恍惚了, 好像不太一样?
谢熠秋何时变得这么……
【温馨提示, 当前剧情值8000, 解锁人设值。为保证宿主在无纲的情况下不将人物引导崩坏,顺利结局, 系统为宿主提供人设值参考,人设值以100为完美基准, 数值越低人设越崩, 越接近100人设越完美, 而超过100则是人设过曝。当人设值达到30以下, 或130以上时,人设崩坏,故事架构崩塌,包括剧情值、生命值、武力值以及金手指、锦囊在内的所有参数全部清零,宿主将永远无法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