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真子死在十几年前一场魔族暗杀中。
圣物消息泄露后,这样的试探数不胜数,那次暗杀只有江秋月和留真子在场,之后师父便宣布闭关,不理门内事务。
连其他弟子都一无所知,直至前几日才知道留真子早已仙逝,没了留真子镇守,攻破云霄山门对魔族而言轻而易举。
江秋月捧着话本,目不斜视,若有人低头去瞧,就能看到她伤怀的眼眸。
“难吃。”她如此答。
三师姐失笑。
老四不满地嚷嚷起来,“门内的伙食都是我负责,觉得难吃你们倒是动手啊,一个个懒得跟鬼似的……”
楚老六:“好嘛好嘛,以后学。”
二师兄:“没有以后了。”
气氛倏然沉寂下来。
老四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一定,说不定濮阳溪对老大情深义重,把圣物不存在的消息提前散播出去,山下那些魔族自然不会再堵我们。”
若没有圣物,围攻云霄剑派则毫无意义。
放出消息,就能挽救江秋月的性命,可放出消息,就违背了江秋月的意志。
濮阳溪怎么选?
楚老六想了一会儿,哼唧唧嘀咕:“我觉得老七人挺好的……”
“这种时候,他人不好才是最好的。”三师姐好整以暇地插嘴。
“他不会说的。”江秋月合拢书册,妥帖地放到贴身小包里,声音尚有些哽咽。
三师姐调侃:“这么相信他?”
“没必要。身为魔族君主,圣物对他而言是隐患,必须攥在手中;可圣物不存在,对他反倒有利,他同样需要真真假假的圣物消息牵制各方首领。”
不是信任,是了解。
他们始终知道彼此是怎样的人。
在戒备中生出的欣赏与爱意,比任何冷铁都坚固。
天快亮了。
二师兄默不作声,把剑刃擦得锃亮,心知此去不回,摒弃了多年的细致不苟,头一回没有锁门。
三师姐问:“秋月,你怕不怕?”
江秋月不语。
“我总是搞不懂你,生的机会攥在濮阳溪手中,你却不肯接,只需一伸手,就能拥有光明灿烂的后半生,不比在此刻戛然而止好吗?”
“这样的后半生,否定了我的前半生。我不愿意。”鱼肚白浮现在天际,护山大阵显出形貌,摇摇欲坠。
数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熹微清晨,留真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当一次救世主,少年们懵懵懂懂,面面相觑,一个接一个地点头。
自此,云霄山再无安宁之日。
那时候与留真子同辈的几位师叔尚且健在,应付那些苍蝇似的刺探虽然烦心,重担却不在他们头上,年轻的弟子们无忧无虑,觉得救世主也不过如此,很好当嘛。
后来先辈凋零,山里的花一夕间落了大半,再没人有时间打理。
老三眼眶微红,江秋月知道她是怕了。
老三爱美又娇气,其实是个很胆小的姑娘。
她执著地问:“前半生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要。”
“不惜殉山,也要让前半生有意义?老实说,秋月,这样好蠢,我们就像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注定死局何必沉沦……”
“这样很蠢,可你为什么坚守在这条愚蠢的道路上?”
江秋月长剑出鞘,面不改色,“即便将这种选择贬低一万遍,山门将破时,你还是会拔剑。我亦如此。”
阵法碎成光点,遥遥听到攻山的呼喝声自山门传来。
他们是一群不会权衡利弊的普通人。
他们只是在坚守一个无人知晓的承诺。
“老三,别怕。”
江秋月对她说:“我走你前面。”」
导演刚喊卡,监视器前的简恒就没能绷住眼泪,捂着脸哽咽起来。
祝心怡揶揄道:“是我们死又不是你死,你哭什么。”
简恒:“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男孩,我承受不了这些……”
喻闻惊叹于他情绪丰沛,好心安慰道:“没事,我们都死光了,但你还活着。”
简恒哽了一秒,抬脸看他,然后哇的一声爆哭。
“更虐了!!”
这时五师兄的饰演者从化妆间走出来,他在上一场戏没有出镜,因为老五在这场戏前领盒饭了。
他妆造没卸完,脸上还带着血浆,跟临死前一模一样。
简恒看了一眼,再度崩溃。
“我不如跟你们一起死了算了!”
几位关键角色的盒饭戏要分开拍,喻闻去化妆间准备血包,出来看到简恒蹲在角落,捧着手机生无可恋地刷视频。
喻闻:“简老师,不去看我们了?”
简恒顶着两个核桃眼回头看他,“导演不许我看,说待会儿眼睛肿得遮不住。”
他忧愁地叹气,说道:“想看看综艺缓解一下心情,但最新这期也太抓马了,看得我更郁闷。”
“什么综艺?”喻闻好奇,凑过去看了眼。
是一个叫《山间小院》的真人秀慢综,节目中规中矩,没有亮点也没有爆点,胜在节奏舒适,细水长流。
节目的宗旨是集结五位嘉宾共同打造农家小院,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连屋子都破洞漏风,通过完成一系列任务兑换物资,渐渐建设起一间小院。
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很有生活气息,有些观众就好这口。
喻闻一眼在屏幕上瞥到两个熟悉面孔,想着暂时没到他的戏,便也蹲下来看了会儿。
五位嘉宾中咖位最大的是楚晗,但热度最大的是席宿。
喻闻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人怎么能凑一起。
简恒指着屏幕解释:“前几期很好看,但有个嘉宾中途退出,席宿顶上了,这几期就不太好看了,没前面的感觉……”
一头张扬蓝毛,玩世不恭的笑容,席宿简直就是冲着搞事来的。
喻闻看了两眼,大概理清了《山间小院》的规则设置。
节目共有五位常驻,偶尔邀请嘉宾,这种节目费力不讨好,没热度没噱头,嘉宾不是每期都能请到,即便请到也是糊糊居多。席宿这样选秀出道的流量正是节目或缺的。
为了表示对嘉宾的重视,每一位嘉宾允许在抵达前一晚向节目提出一个新要求,节目组无条件满足,时限一天。
前几期邀请的嘉宾所提要求多立足于让任务更轻松,节目组会抠字眼增设难度,也就是说,一直以来,在节目中充当恶人角色的是节目组。
而席宿虽是常驻,却是半途加入,也被节目组赋予了一次嘉宾的权利。
他提出了一个跟节目画风截然不同的要求:节目成员两人一组,各自分配任务,以完成任务的时间为第一评判标准,完成最快的组别获得双倍积分,最慢的组积分清零。
积分是节目中最重要的虚拟货币,能兑换大量物资。
这样一来,不仅必然有一位成员落单,还会产生强烈竞争危机,与整个节目的画风格格不入。
放出来的备采中,他玩笑似的道:“动机?就是突发奇想,感觉会很有趣。”
简恒解释道:“这一期播放后他被骂惨了,骂到上了热搜,但是后面一期他又颠覆了观众的认知……”
在第六期,也就是席宿加入的第二期,播出的片段有他吃完楚晗做的炒鸡蛋后偷偷回房间吃过敏药的片段,经大粉爆料才知道他轻微鸡蛋过敏,但他一直没说,恰好那几日鸡蛋富余,顿顿饭桌上都有炒鸡蛋。
后面节目组询问,他才抓抓那头蓝毛,桀骜不驯的五官竟然露出个有些不自在的笑,说道:“我刚来,想跟哥哥姐姐们尽快熟悉起来,炒鸡蛋是楚晗哥做的,每次有人夸他都会很开心……”
这哪是搞事精,这分明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小狗。
而他前一期所提要求,也在节目组再三逼问下,别扭地承认:“我想同甘共苦或许能帮我和同组前辈快速建立起情谊,我看其他节目是这样的……”
认真交朋友、但很容易搞砸的笨拙小狗。
——短短一个星期,网上的风向变成了这样。
挨一个星期的骂,换来全网愧疚。
喻闻要不是在咖啡厅见过他另一幅面孔,说不定也会稀里糊涂。
但现在。
“这演技比我好多了……”他真诚赞叹。
简恒瞪大眼睛,“他是演的?这是剧本?你怎么知道?”
喻闻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我猜的。”
“我觉得你猜对了。”简恒认真道。同为艺人,席宿掌握流量密码他不好批判,但他曾跟席宿合作过,这位私底下跟笨蛋小狗完全不沾边。
简恒道:“我记得他是选秀出道,这类唱跳艺人最重要的是固粉和转型,没有作品傍身,越大的流量越容易招惹反噬,他有点心急了……”
“可能吧。”喻闻捧着保温杯,惬意地抿着热水,“可能迫切想做出点成绩给他爹和他哥看。”
简恒认同地点头,下一秒忽的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的心理活动?”
他连忙上网搜索了下,确认网上没有关于席宿家庭的只言片语。
可喻闻用的甚至不是“家人”这样笼统的词汇,而是精确的“父亲”和“兄长”。
简恒抬头看他。
两人对视。
简恒:“……小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喻闻无辜眨眼,“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路人而已。”
简恒看不出什么,喻闻却因楚晗和席宿同在一档节目,而感到丝丝微妙。
他休息间反复拉进度条,把楚晗和席宿的相处看了几遍,转头给楚晗发了信息:【你当心席宿。】
怎么说呢,《崛起吧!》感情部分略狗血,喻闻不喜欢,但无法否认书中主角楚晗是一个极度真诚的人。而且楚晗压低身价把直播曝光切了一半给他,这才有后面的续约和综艺,不管怎么说,喻闻欠他一个人情。
楚晗没回复,喻闻记得他不怎么上网冲浪,估计是在工作。
等他拍完一场戏回来,正好看到几分钟前楚晗的回复。
楚晗:【什么?】
喻闻:【席宿有点不对劲,你当心点。】
单看席宿玩转舆论的熟练程度,别说楚晗,封承洲来了都得被甩一条街。
他这几日恶补了席宿的出道经历,其中有一套连招,炒CP——拆CP——拉踩——卖惨,可谓百试百灵。
眼下节目的风向已经隐隐有一些苗头了。
楚晗:【……他人挺好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喻闻:【你觉得他人好?】
楚晗:【嗯。】
喻闻:【他是封承洲的弟弟。】
楚晗:【……】
楚晗正跟封承洲冷战,直播续约都不肯松口,这会儿所有跟封承洲沾边的都会被他打上居心叵测的标签。
喻闻看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估计楚晗一时半会儿再难对席宿升起好感,遂放心地放下手机。
场务老师催促他准备下一场,喻闻把手机揣回兜里,没看到楚晗震撼过后,慎之又慎发出来的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中场休息,简恒幽灵一样飘在他身后,凑上来恶魔低语,“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喻闻抱着保温杯,像在看待无理取闹的孙子,无奈得直叹气,“小简,好好拍戏,别一天到晚关注八卦。”
“这不仅仅是八卦!这是惊世骇俗的秘密!如果我不知道,世上就会少一位对抗邪恶的勇士!到时候世界就会动荡,地球就会毁灭!”
简恒忽然想到什么,弯下身来,眼冒精光,“是不是上次直播时知道的,你当时在现场,肯定听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快告诉我,太子爷是不是真心?他俩啥时候认识的?进行到哪一步了?”
喻闻:“真心,可惜太子爷有点缺心眼,两人闹别扭了;应该是这半年认识的,具体哪一天不知道;进行到同居,在卫生间拿对方衣服……”
喻闻及时刹车。
简恒逐字分析,“所以不是炒作,太子爷真是通讯录?认识了大半年……太子爷又不上节目,他们怎么认识的?进行到同居……等等。”
“进行到同居的阶段。”他睁圆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单纯些。
简恒不为所动,眼神迅速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到警惕到如临大敌,“他们在卫生间干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看喻闻的眼神像在看个有偷窥癖好的法外狂徒。
喻闻:“……我不知道,你听错了。”
简恒:“还想狡辩。”
喻闻:“你拨110干嘛?”
简恒:“怀疑你在人家家里装摄像头,我大义灭亲,报警把你抓起来。”
喻闻:“……”
他礼貌地微笑了下,拦住简恒大义灭亲的手指,“简老师,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知道了一些事情,并未亲眼目睹。”
他格外强调了两遍“不小心”。
简恒:“怎么个不小心法?”
喻闻:“不小心……知道了楚晗和封承洲的对话。”
简恒信了七分,镇定地收回手机,“这么说你不是法外狂徒?”
喻闻:“我像吗?”
简恒打量着他。
片刻后,慢慢嘴角勾勒起诡异的微笑。
喻闻:“不管你是谁,速速从简老师的身体里离开。”
简恒:“我没有鬼上身。”
喻闻:“鬼总是不愿承认自己是鬼。”
简恒慢慢握住他的手。
喻闻表情空白,“对不起我恐同。”
“诶,什么同不同的。”简恒不赞同地拍拍他,嘴角快跟太阳穴肩并肩,“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好朋友之间,互相牵手,互聊八卦是很正常的事。”
喻闻懂了。
他把手抽出来,“牵着手聊八卦的话,我们未免有些暧昧。”
“那就不牵。”简恒大手一挥,“只动嘴也可以。”
“现在,把你知道的八卦全部告诉我。”简恒目光灼灼,还补了一句:“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你知道这么多吧?”
场务过来呼叫男主,挽喻闻于水火。
离开前简恒暧昧地朝喻闻wink,道:“记得我们的约定。”
喻闻:……
他叹了口气,搬着小马扎在监视器前看男女主的对手戏。
这场戏拍摄的是男女主的最后一面,濮阳溪赶来时,江秋月倚靠着山门侧的石柱,浑身血流如注,脸颊却干净白皙一如既往,她倚在那里,似乎只是睡着了。
「“你要死了。”濮阳溪低声呢喃。」
他终究未曾泄露关于圣物的只言片语,分不清是足够理智,还是在江秋月和江秋月的意志间,优先选择了后者。
喻闻始终觉得,濮阳溪和江秋月是两个极端。
濮阳溪外热内冷,初看似乎是茂盛葱茏的原野,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朝气,实则原野之下尽是荒芜,他阴郁偏执,在感情方面患得患失,总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爱人。
可江秋月跟他截然相反。
大师姐外冷内热,有稚子般的纯粹与感性,同时也有毅然不动的灵魂。如果说濮阳溪是纸糊的老虎,外表张牙舞爪,内里敏感得一戳就破,江秋月就是长在路边,好奇地看世人悲欢离合,却从不因风动摇的一丛修竹。
他们生来契合,生来相配。
「“我说过,你这样的性格,早晚会把自己送上死路。”濮阳溪擦拭着她指尖,动作细致,长剑无力地掉落在一旁,它的主人已经不再有力气重新执起。
天光大盛,一轮红日灼灼升起,朝阳初生的好时候,人间孕育希望的好时候,江秋月的最后一丝鼻息消失在晨风里。
濮阳溪替她整理仪容,贴身小包里掉落一册翻得卷边的话本。
纸页被鲜血浸透,墨字晕染模糊,但濮阳溪还是凭借寥寥几字辨认出来,这是他曾经为了逗师姐,故意顷情推荐的一册烂俗话本。
“难看。”第一次看,江秋月就如是评价。
濮阳溪故意摆出失魂落魄的嘴脸,“是吗?看来我与师姐喜好并不相同,也是,凡人之好,怎么与天上月比拟……”
江秋月盯他片刻,收回书,让他滚。
看完第二遍,江秋月铿锵有力地告诉他:“难看!”
她素来清冷的嗓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些暴躁。
濮阳溪抓抓头发,低落道:“好吧,师姐不喜欢就算了,不知哪里惹了师姐不快,许是阳溪未曾看过许多书,倒觉得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江秋月被“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二词震慑住,把书收回来,回头不死心地翻看了两三遍。
濮阳溪想,若她还能说话,最后一句遗言定然是“难看!”
这样想着,他将书翻了翻,无意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纸上有两个力透纸背的墨字:“难看!”
再翻一页,江秋月秀致笔迹跃然纸上:“情节烂俗,毫无新意,非三言两语能蔽之,难看至极!”
濮阳溪哑然失笑。
笑罢,难过充斥胸腔,酸涩蔓延四肢百骸,最后涌上眼眶,温热液体在酸意下滚滚不绝。
他握着江秋月的手,额头触碰手背,压抑的哽咽在喉间打转。
世上再没有江秋月了。
想想就让人绝望。
情绪到位,一条过,喊卡后简恒沉浸在悲伤中,眼泪止不住。
喻闻好心过去看他,被他拽住手臂,“小喻呜呜呜呜……”
喻闻拍拍他的肩,“小喻在呢。”
简恒:“呜呜呜呜我要改剧本,我要跟你们一起死……”
喻闻劝道:“全死就是he了。”
简恒:“……这份be非得给我承受吗?”
喻闻:“天将降大任于你,必先苦你心智,毁你精神。”
简恒:“大师我还有救吗?”
喻闻:“扫码998,转运神符送到家。”
简恒:“你他妈个黑心商家。”
简恒说自己身心受创,不堪重负,唯有八卦可抚慰心灵。
喻闻说想听八卦就想听八卦,别整这些前摇。
“那你倒是说啊。”简恒催促道。
喻闻捧着下巴,凝眉苦思,像一只发愁的汤圆丸子,好片刻才闷声道:“想不到别的了。”
简恒笃定他在敷衍。
喻闻被缠得没办法,才道:“好吧好吧,下回听到八卦,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行不行?”
“还有下回?”简恒诧异道:“难道演员是副业,FBI特务才是你的主业?”
喻闻想起家里那份劳务协议,故作深沉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就是天生吃瓜体质,走到哪,瓜到哪。”
他用了一个很离谱的说辞,更离谱的是简恒竟然信了。
“你好,瓜王。”简恒郑重其事,握住他的手,“苟富贵,莫相忘。”
喻闻噘噘嘴。
简恒烦完他扭头就想走,喻闻眼疾手快拽住他,“等下,帮我拍个视频。”
“什么视频?vlog吗?”
简恒接过他的手机,熟练找到光线绝佳的角度,刚点击录像,就见喻闻从包里拿出好几瓶维生素,依次倒出少许,药片在掌心聚成一个小山堆。他对着镜头,摊开手掌示意,“谢老师,我没忘哦。”
他把药片倒进嘴里,就着温水仰头吞咽,末了还有点骄傲地朝镜头比个耶。
喻闻拿过手机。简恒:“……谢老师是谁?”
喻闻:“我的助理。”
简恒凑过去看了眼,看到几句聊天记录,沉默了。
“你不是恐同?”
喻闻:“昂。”
简恒张张嘴,又闭上了。
喻闻:【谢老师谢老师,你看这件卫衣我穿会不会好看?】
喻闻:【复制链接……】
谢鹤语:【这件我有,你要?周末带给你。】
喻闻:【那不好吧哈哈哈,我已经拿了你很多配饰了,再说,你的码数我应该穿不了,大了。】
谢鹤语:【可以穿,现在流行男友款。】
过了五分钟。
谢鹤语:【不是说我是你男朋友的意思。】
喻闻:【鹅笑.jpg】
喻闻:【谢老师,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
谢鹤语:【嗯。】
又过五分钟。
谢鹤语:【谢谢。】
简恒认真分析着这段聊天记录,得出结论:“你压根不恐同。”
你明明喜欢得要死好吧!
喻闻把视频发给谢鹤语,正噼里啪啦打字,没时间敷衍简恒,随口应付两声:“嗯嗯。”
喻闻:【今日份维生素,get!】
喻闻:【有在好好吃饭啦,别听老板的,我知道健康很重要,不会偷懒。】
喻闻:【小猫生气叉腰.jpg】
谢嘉茂勒令谢鹤语每天监督他,不仅如此,还常常打视频电话突袭,俨然把喻闻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幼稚园宝宝。
喻闻颇觉头疼。
他只是挑食,又不是想死,偶尔也会捏着鼻子吃几口,维生素这种必备品更是从没少过。
再怎么不喜欢水果,也会买街边的橘子吃啊。
谢鹤语正值大二,课业繁重,还常常需要给起步阶段的星光传媒打杂,哪有那么多精力分心盯着他。
不懂事的大人们!
对方没有回复,想来正在上课,喻闻切回主页,这才看到楚晗的最后一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
喻闻想,这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解释。
于是他诚实道:【说来荒谬,他看亲子鉴定报告的时候,我在现场。】
回复完所有消息,简恒还在一旁,正抱着胳膊上下端详他。
喻闻后知后觉扭头看他,询问道:“简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简先生推推不存在的眼镜,“真相只有一个——”
喻闻洗耳恭听状。
“你是同性恋。”
喻闻大脑宕机一秒。
“别在这里发癫。”他道。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简恒脱下柯南皮肤,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们谢老师帅吗?”
喻闻刚落定的心瞬间警惕,“干嘛?我们谢老师还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学生,你休得肖想他!”
简恒:“我不搞基……”
喻闻:“那谁知道。”
娱乐圈中同性恋并不罕见,前些年同性可婚的政策施行后,出柜的艺人越来越多。喻闻不歧视同性恋,但他觉得谢鹤语不像同性恋,不能给谢老师带来麻烦。
简恒跟他对视,在他坚定的目光下败阵,放弃沟通。
“行,我换个问法,1到10分你给自己的颜值打几分?”
喻闻想了想。
“七分吧。”
他明白自己外貌不错,但他的外貌并没有长在他自己的审美点上。
简恒:“1到10分你给谢老师打几分。”
喻闻元气满满:“10分!”
简恒:“你们结婚我能坐首桌吗?”
喻闻:“……”
靠着调侃同事获得几分快乐,但很快简恒就快乐不起来了。
接下来几场戏,是他的地狱。
「濮阳溪抱着江秋月的尸体上山安葬,熟悉的面孔陆续出现,那些曾与他嬉笑打闹,厮混惹祸的同门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浸染在鲜血中,像被油彩朱笔勾勒出的僵硬雕塑,无声散发着死物的气息。
云霄剑派无一幸存,这是早能预见的结果。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濮阳溪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天光格外刺眼。
在云霄山潜伏的短短三个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有魔族君主自己知道。
攻上山的人们开始大肆挞伐,意欲将整个云霄山翻过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圣物。唯独濮阳溪安静地收敛故人尸身,为他们整理遗容,要在云霄山寻一处风水宝地下葬。」
每寻回一具尸体,就是一场钝刀子割肉的回忆录。
最后的结局,是众人没有在云霄山寻到圣物的踪迹,濮阳溪顺理成章接手云霄山,将故人埋葬后,派重兵把手。
过了几年,圣物杳无踪迹,一个说法是魔族圣物早毁在仙魔之战中,这些年来皆是烟雾弹;另一个说法却是,魔族君王曾于云霄剑派潜伏数月,如今重兵把守云霄山,不允人入,圣物必然还潜藏在那里,只是难觅行踪。
于是乎,云霄山再度成了众矢之的,濮阳溪成了新的靶子。
他阴差阳错继承了云霄剑派的意志,或许成为了新的救世主。
那位七师弟,真的离开了师门吗?
谁知道呢。
拍完这一场,简恒从服装老师那要来三尺白绫,往树上扬。
喻闻:“简老师,你干嘛呢?”
简老师:“上吊。”
喻闻:“……”
简老师心如槁木,生无可恋,沉着地给白绫打结,脖子一伸,把脑袋搁上去。
喻闻尔康手:“不!简老师!”
简恒悲痛道:“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好没意思,让我们地狱相逢吧……”
祝心怡戏服还没换,站在旁边一边嗦冰棍,一边看他俩对戏。
喻闻好劝歹劝,简恒怎么都不肯听,痛斥道:“你失去的只是生命,而我失去的是你们所有人啊!”
喻闻:“不——”
摄影师眼疾手快,把这一幕拍下来,存放在花絮中。
拍完大结局,喻闻还需要去隔壁片场拍几个关于身世的小片段。对楚之遥的邪门锦鲤人设做一定补充。
被留真子捡回山门前,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后来家乡大旱,亲人接二连三逝去,他便成了流亡的孤儿。
每逢天灾,人们就习惯性求神拜佛,楚之遥家中人人信神,日日祈祷,可惜神明似乎不渡苦厄,从未听到过他们的恳求。
祖母临死前握着他的手,喃喃说着:“乖孙,乖孙,阿嬷要死了,你不要怕,阿嬷会保佑你,保佑我的乖孙顺风顺水……”
亲人在注视他,在保佑他。
神明不眷世人,可世人有挚亲。
当晚,喻闻杀青。
导演送上花束,喻闻流连片场,拍了n张杀青照,他第一次跟组,第一次体会到演员的魅力,一时间还真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