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在翰林院,接到传召后没多久就到了乾清宫。
见过礼后,兴元帝便道:“朕听闻昨日有人闹事闹到了你面前。”
辛柚立刻反应过来,有官员早朝提到了此事,不用说是弹劾她的。
她昨日说不着急行动,就是想看看这人的反应。
如果一国之君没有推行新政的决心,那新政想要推行下去必定艰难。而他的决心,从维护她的力度就能窥见一二。
“是。那人不知从何听来一些歪曲新政的话,跑到书局门口扔臭鸡蛋泄愤。”
“阿柚受委屈了。朕已下旨革了那人生员功名,今日为那人开脱者也受了处罚。以后再有人胡言乱语,你只管对朕说。”兴元帝不喜欢委婉含蓄那一套,对阿柚好,当然要她让知道。
辛柚再次行礼:“多谢陛下。”
顺天府衙门中,书生马吉远被带到了顺天府尹面前。
听到被革去生员功名,马吉远眼睛都直了:“不可能,不可能”
顺天府尹唯恐这人在衙门里疯了,忙道:“把人送出去。”
两名衙役拖着马吉远往外走,马吉远扭着头嘶喊:“你们假传圣谕,万岁爷爷不可能夺去我的功名,我不相信!”
两名衙役一听这人竟敢提及天子,还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忙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门口把人往外一推。
“让我进去!”马吉远掉头往回跑。
家仆就在顺天府外守着,见状赶紧把人拦住:“这可是顺天府,不能在这里闹啊。”
“我的生员功名没了,就因为说了几句”马吉远理智摇摇欲坠,大声嚷着遭受的处罚。
看热闹的人渐渐多起来。
隔了两日辛柚再去青松书局,书生被革去生员功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胡掌柜等人的耳里。
“东家,小人这两日安排人去各酒肆茶楼晃了晃,当众议论您与新政的几乎没有了。”
辛柚并不意外。
重惩之下,公然的非议暂时平息再正常不过。
胡掌柜却有些担心:“那些人私下定会编排东家。时间久了,信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刘舟不以为然:“只要万岁爷爷一直站在东家这边,才不怕他们说。”
“名声也很重要啊。”胡掌柜没有直说,心里的担忧更重了。
要是万岁爷爷哪日不维护东家了呢?
“明日掌柜的安排人打理书局,我请你们去看戏。”
胡掌柜与刘舟对视一眼。
是真的看大戏,还是看热闹?
如胡掌柜与刘舟这样好奇的人有许多。
冬日活计不多,百姓围着街边宽敞处搭好的台子议论纷纷。
“这是要唱大戏吗?”
“大戏不都是在戏园子里,怎么会露天?”
“我瞧着就是唱大戏的台子,我去过戏园。”
“哟,你竟然有钱去看大戏?快讲讲是什么样的。”
但凡花钱的消遣,对寻常百姓来说都是有门槛的。看话本如此,看大戏亦如此。
那人正要讲,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还有一只扛着耙的猪妖!”
“我知道,是孙悟空,猪八戒!这是《西游》里的人物,《西游》你们看过吧”
围观的百姓,有看过《西游》话本子的,有听过《西游》说书的。不知道《西游》的人也很多,但听了这些人兴奋地解释,就了解大概了。
扮成唐僧师徒的四人上了戏台,另有正常人扮相的几个角色。那扮成孙悟空的把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一棒打死了恶霸,迎来一阵疯狂叫好声。
台上演绎的故事十分简单,就是恶霸抵抗新政,被路过的唐僧师徒收拾了的故事,而新政对老百姓的好处也通过这出戏说个明白。
这故事不是《西游》中任何一场,讲新政的文戏远比武戏多,但人们却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对于娱乐极度匮乏的老百姓来说,看到孙悟空、猪八戒这样的形象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新鲜有趣,居然还有剧情!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辛柚从人群中挤出,问同样挤出来的胡掌柜和刘舟:“掌柜的,刘舟,你们怎么看?”
胡掌柜年纪大了足够稳重,刘舟却激动得连拍大腿:“绝了啊!原来孙悟空从话本子中走出来是这样的!”
比起没看过《西游》的人,看过的反而更激动。
无数次翻开《西游》话本时,谁没想过孙大圣要是真的存在会是什么样呢。
其实《西游》话本子中有主要人物的插画,但和亲眼见到活生生的故事人物,那种震撼完全不同。
“东家,这是您安排的?”比起刘舟的激动,胡掌柜猜到了辛柚的用意。
“对,如这样的戏台,东西南北中五城各安排了一处,一个时辰演一场,从早演到晚。”
一出戏不到半个时辰,既能把新政的好处讲清楚,又不会时间太长让观看者觉得无聊,另外半个多时辰留给演戏的人休息,如此循环。
胡掌柜听了由衷为辛柚感到高兴:“这样一来,老百姓就不会误会东家了。”
老掌柜看得明白,那些官老爷、财主老爷们定然不会说东家好话,要是连老百姓也不知道东家的好,早晚要有麻烦的。
“掌柜的,你们先回书局吧,我去别的戏台那里看看。”
辛柚骑着马,小莲、千风与平安跟随左右,从东城到了北城,再从北城到了西城,等到了南城戏台那里时,正碰到南城兵马司的一队官差来驱散人群。
“当街聚集,造成拥堵、踩踏怎么办?散了散了!”
看戏的老百姓最怕与官差打交道,被南城兵马司的官差一驱赶,就吓得往两旁退了退。
小莲不由担心:“姑娘,这可怎么办?”
被这些官差赶上几次,谁还来看啊。
辛柚坐于马背上,目光投向一处临街的茶楼。
此时茶楼一间窗子正对着戏台方向的雅室中,喝着茶水的一名锦麟卫把茶杯一放:“来事了,走!”
七八个锦麟卫迅速下楼出了茶楼,大步走向那些官差。
“兄弟,你们这是——”见一队锦麟卫手扶刀鞘走过来,领头的官差心头一紧。
为首的锦麟卫一点没给这些官差留面子,冷冷道:“这戏台是奉辛待诏之命搭建的。上头早就发下话来,无论何人来此生事干扰,统统送去诏狱。”
一听“诏狱”二字,兵马司的官差眼皮子狂跳。
他们这种兵吏何德何能啊,哪有资格进诏狱。
“尔等还不散开!”锦麟卫把刀抽出一半,疾声厉色。
几名官差纷纷看向领头的队长。
那队长脸色变了数变,从站在面前的锦麟卫眼里看到冷冷杀气,知道这些锦麟卫不是说笑,说了句场面话,一挥手撤了。
领头锦麟卫笑了笑,转身走向茶楼,快走到茶楼门口时被小莲叫住。
“这不是小莲姐姐嘛。”领头锦麟卫曾是去青松书局抓贼的一员,是认识小莲的。
小莲塞过去一个银元宝,笑吟吟道:“我们姑娘请几位大哥吃酒。”
“那代我谢谢辛姑娘。”领头锦麟卫高高兴兴拱手。
等进了茶楼雅室,几个锦麟卫开了口。
“给辛姑娘办事,就是痛快啊。”
“那是。咱们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着茶,有闹事的去喊一嗓子,还有额外的赏钱拿,这种美差可不多。”
一名锦麟卫叹口气:“咱们大人要是能和辛姑娘成为一家人就好了。”
那他们不得更滋润了。
听他这么一说,叹气声更多了。
“想啥呢,大人哪有娶媳妇的钱。”
小莲回到辛柚身边:“姑娘,原来您安排了锦麟卫守着。其他地方也有吗?”
辛柚点点头:“回去吧。”
这一日,满京城的视线都被几处戏台吸引了。
东城那处戏台前,几名国子监的学生看完了一场戏,匆匆往国子监赶。
“快点快点,门禁时间要到了!”
谷玉脚步匆匆跟着同窗跑,脑子里想的还是刚看的戏。
这就是辛姑娘力主推行的新政,原来新政对百姓有这么多好处
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跑进国子监,其中还有孟斐与段云朗。
段云朗激动拍了孟斐一下:“我就说阿柚要做的一定是好事,偏有些人听了些风言风语就信了。”
孟斐揉揉被拍过的地方:“是不是好事,要看站在谁的立场了。我更佩服辛姑娘能想出这么新奇好用的点子。”
国子监的先生们看到时不时有学生从外边跑进来,纷纷纳闷:平日也没这么多监生出去晃到快门禁才回啊,发生什么事了?
“哦,街口搭了戏台,借着《西游》中的人物讲说新政?”孟祭酒听说后,顿时生出好奇心,得知今日最后一场已经结束,只好等明日。
一处茶楼中,看过大戏的官员又是不甘又是无奈:“居然想出这种法子宣传新政,还有锦麟卫配合,再往上更有皇上护着,这还让人怎么搞?”
另一位官员皱着眉问:“你们说,南北两边,也有这样的大戏唱吗?”
那官员问了一句扎心的话。
“永安伯那边不好说,贺清宵与辛柚关系不一般,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法子。”
“这就更麻烦了。”一名官员喃喃。
礼部尚书一言不发啜了口茶。
正如这些人猜测的这样,贺清宵一路南下,等到了试行新政的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搭戏台,第二件事是找了许多乞儿,把新政好处编成的直白易懂的莲花落教给他们传唱。
很快街头宽敞处是热火朝天的大戏,大街小巷则处处能闻关于新政的莲花落。
等开始丈量田地时,就连垂髫小儿都会唱上两句“新政好,新政妙”的词了。
穷苦百姓都明白了新政的好处,开始期盼新政实施。
官绅富户当然不甘心。当官的顾忌头上乌纱帽不敢明着反对,富户则明里暗里各种阻扰。
贺清宵对此只有一个态度,便是强硬。
不怕被骂,不怕杀人。
等到反对格外厉害的富户或抓或杀了几波,阳奉阴违的一些官员也被有“先斩后奏”之权的他丢进大牢,新政的推行就顺利多了。
贺清宵提笔写信,有写给兴元帝的密报,也有写给辛柚的书信。
密报讲究言简意赅,关键是把最重要的事情讲清楚,贺清宵对怎么写密报驾轻就熟。
等到给辛柚写信,如何推行新政要写上,大戏多么受欢迎要写上,满城传唱莲花落要写上想一想,沿途风光也该写上。
不知不觉把想写的写完,贺清宵完成了“一本书”
拿着厚厚一沓信纸想了想,到底不舍得删去某部分,这厚成书册的信最终还是送到了辛柚手里。
这个时候已经进了腊月中,外面滴水成冰,寒风呼啸。辛柚窝在温暖的屋子里,拆开信封慢慢看着。
小莲端了红枣桂圆茶来,一眼瞧见辛柚手中书信,惊喜不已:“呀,姑娘您写了新话本子啊?”
辛柚低头看着厚厚一沓,忍不住笑了:“嗯。”
“那婢子能先看看吗?”小莲忍不住凑过来。
辛柚把信遮住,一本正经道:“废稿,还是废稿。”
这话可打发不了小莲。
那《画皮》、《西游》多好看呐。姑娘写出来的故事,就算还是废稿也不会差。
“姑娘,给婢子瞧瞧呗。废稿也没事,先让婢子过个瘾。”
辛柚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严肃拒绝:“不成,我习惯写好了才给人看。咳,我手有点冷了,小莲你去拿个手炉来。”
“嗳。”小莲忙应了,转身要走时余光扫见压在书卷下的一角信封,虽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觉得哪里有些怪。
等出了里屋,小丫鬟脚下一顿,回过味来了:今日收到了贺大人的来信,那厚厚一沓纸哪是什么废稿,分明就是贺大人写给姑娘的信啊!
想到自己还求着姑娘要看,小莲尴尬拍了拍脑门,而后又有些无语。
贺大人瞧着清清冷冷挺矜贵一人儿,怎么写信跟写书似的?
这也罢了,姑娘还哄她——小莲灵光一闪生出一个猜测,吃惊捂住了嘴。
姑娘哄她分明是不好意思。可姑娘那么坦荡大方的人,有啥不好意思的呢?
破案了:姑娘喜欢贺大人!
窥见了辛柚的心事,小莲一颗心砰砰直跳,走路都飘了。
倒不为别的,一是激动自己的敏锐,再是为辛柚感到高兴。
在小莲眼里,阿柚姑娘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中人。可就是太厉害了,太理智了,常给她一种无牵无挂随时会消失的错觉。
现在,察觉辛柚心意后,小莲莫名踏实了。
辛柚打发小莲去取手炉是个借口,又怕小莲回来瞧见她看信再闹着要瞧瞧,便把书信压好,随便打开一本书坐等。
这一等,就发现比预计中要久。
小莲做事向来利落,今日是怎么了?
“姑娘,手炉。”
总算等到小莲来了,辛柚接过手炉:“你也歇歇吧,我再想想故事怎么改。”
“是,姑娘您慢慢想,有事就喊婢子。”小莲抿嘴笑着出去了。
辛柚这才踏踏实实看起贺清宵的来信。
不得不说,内容丰富就是好,等把来信看完,虽没亲眼瞧见,南边种种却好似亲身经历了一遍,也让辛柚有了许多话在回信上说。
回信才起了个头,宫中就来了人,传辛柚进宫去。
最近京里没人找她事,辛柚不免好奇兴元帝突然传召她的原因。
“阿柚来了,外头冷吧?”兴元帝等辛柚行了礼,笑呵呵问,语气如寻常父亲对女儿一般。
“一路都在车里,还好。”
兴元帝闲话几句,便道:“南边来信了,新政开头还算顺利。”
有个好开头,后面就好办了。
“那就好。”辛柚一猜就是贺清宵传回的密报,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兴元帝简单说了说南边的情况,奈何更具体的信上没说,不能与女儿好好分享,朗笑道:“能这么顺当,离不开阿柚你的功劳啊。”
当他第一次听说了那些大戏,用震撼来形容当时的心情都不为过。
怎么有这么多新奇好用的点子呢,和她娘一样——
以往兴元帝想到辛皇后只有难受。现在再想起,除了后悔、遗憾这些情绪,多了几分自豪。
这时孙岩进来,把一份奏本呈到兴元帝面前。
兴元帝也没避着辛柚,打开奏本看过,啪的把奏本往案上一拍。
辛柚扫一眼被摔在桌案上的奏本,没有吭声。
兴元帝又骂:“这些混账!”
辛柚依然没吭声。
兴元帝憋不住了,主动道:“北边来了奏本,说近千民众堵在衙门口抗议新政,至今只丈量了少许田地就难以进行”说完吩咐下去:“传各部长官前来议事。”
等礼部尚书等人匆匆赶来,看到殿中的辛柚,已经由一开始的难以接受转为麻木。
不麻木也不行,没看皇上的脸很黑吗,显然心情极差,这个时候说些有的没的,很可能就被诏狱收走了。
兴元帝等人都到齐了,把奏本一拍,说了北边的情况。
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礼部尚书等人那个窃喜。
推行新政,本来难啃的骨头是南边。没想到贺清宵作风强硬,杀人见血毫不犹豫,又有大戏民谣使得寻常百姓都站在了新政一方,新政竟推进得顺顺当当。
礼部尚书等人想起来就心头滴血。他们这些人的老家都在南边,哪个不是良田无数,新政一来损失惨重啊。
还好,北边阻力重重,没推动。
虽说新政在北边不顺利改变不了他们利益受损的情况,但不顺利就是大大的利好。
礼部尚书等人已经意识到,新政的斗争是漫长的。此消彼长,推行中困难重重的话,过个几年或许皇上推行新政的心思就淡了,再或许换了新君呢?
到那时,他们吐出来的肥肉照样能吞回去。
总之,新政在北边推进不顺于他们是好消息。
兴元帝心知这些大臣中至少一半反对新政的,但国之大事召集各部重臣商议也是惯例。
“北边双林府上千民众聚集抗议,致使政策不能通达,诸卿怎么看?”
兵部尚书站出来:“臣以为,此风不可助长,应惩戒作乱者。”
礼部尚书立刻反对:“马尚书没听说么,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若动辄以武力镇压,岂不让百姓认定是朝廷暴政?于陛下圣名也会有损啊!”
兴元帝瞥了礼部尚书一眼。
六部尚书中,这老小子是最反对新政的,不过今日这话不算错,武力镇压百姓,民间定会传他是暴君。
要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尤其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兴元帝是开国之君,不拘小节,不怕打仗,可但凡坐上这个位子的人,谁愿百年后落个残暴骂名呢。
若说为了万千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不惜名声,不好意思,兴元帝没这个觉悟。
在他的认知里,这大夏都是他的,他作为大夏之主,想让子民过得好一些,国库的钱多一些,国祚绵长一些,他自己的风评也很重要啊!
户部尚书悄悄观察兴元帝神色,也站了出来:“臣也认为此举不妥。南有海寇,北有胡夷,每年军费开支常有超出,再轻易动兵,国库不堪重负啊!”
说什么新政增加税收,如今一个大子还没见呢,又要花钱?
“若不能武力驱赶镇压,诸位有何良策?”兴元帝问道。
“臣认为应当先安抚百姓情绪,新政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为宜。”工部尚书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兴元帝看着几位赞同暂缓新政的大臣,面上看不出情绪。
这时辛柚站了出来:“臣有话说。”
礼部尚书几人拿眼睨着她,心道你一个从九品的芝麻粒小官,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说?
哦,人家是皇上亲闺女,那说吧。
兴元帝不觉弯起嘴角,示意辛柚说下去。
“当初陛下心系百姓,选了南北两地数城试行新政。南边新政推行顺利,等到明年就能以新政收税,北边进展不顺,或许可以互相交流,借鉴一二。”
兴元帝不由点头。
谢掌院站了出来:“陛下,北地百姓聚众反对新政,是对新政有所误会。臣认为辛待诏先前在各城以大戏的方式让百姓了解新政,效果显着,可以请辛待诏主持此事。”
谢掌院此话一出,礼部尚书等人在心里大骂:竟然推荐辛柚去宣传新政,这老狗是想让他们死啊!
谢掌院的提议令兴元帝面上不由有了笑容。
倒不是别的,这不正说明了对阿柚能力的认可。闺女被认可,哪个当爹的能不高兴?
但高兴归高兴,兴元帝却没有让辛柚亲自去北地宣传新政的念头。
这个时节,京城都滴水成冰,何况再往北,阿柚一个女孩子哪能受这个冷。这不光是遭罪,一个不好会影响身体的。
怕辛柚开口应下,兴元帝轻咳一声,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朕正想说,南边新政推行顺利离不开宣传到位,永安伯去北地没安排人做此事么?”
这其实就是兴元帝要求有点高了。
舆论的力量没人否认,但对当今的大多数人来说并无这个敏锐,等到反应过来不对,往往已错失先机。
“永安伯一个武将,不擅这些。”谢掌院看似贬低永安伯,实则是替他解释。
谢掌院也是后来得知辛柚送了一些人给长乐侯,于是想起那日散朝辛柚邀请贺清宵与永安伯喝茶的事。
看来就是那次喝茶送的说书先生!
谢掌院给永安伯写信提起此事,永安伯的回复不以为然,他没好再多说。
“如今京城三岁小儿都能说出新政的好,多亏了那些说书先生。北地新政受阻,不如送这些说书先生北上,辛待诏你觉得如何?”兴元帝温声问辛柚。
辛柚早就从兴元帝的反应中意识到他不愿意自己北上,对此也不强求,当即道:“陛下圣明。”
这时秀王站了出来:“父皇,臣愿带说书先生北上,为新政出一份力。”
兴元帝瞥秀王一眼,淡淡道:“快过年了,安生待在京里吧。”
被兴元帝拒绝,秀王脸颊有些红,低头应了一声是,退至一旁。
“散了吧,辛待诏留下。”
等众臣离去,兴元帝问:“阿柚,那些说书先生和伶人,你只送了长乐侯?”
宣传新政是以《西游》演戏的方式进行,其中负责解说新政的角色就是说书先生扮的。这些说书先生是关键,扮成孙悟空师徒的是普通伶人,要多少有多少。
兴元帝特意问起,当然不光是好奇心,还有担心。
糟心,好像发现了阿柚稀罕那野小子的证据!
辛柚深深看兴元帝一眼,大大方方解释:“不是啊。那日臣请长乐侯与永安伯喝茶,想送他们说书先生。可惜永安伯事忙婉拒了邀请,就没送成。”
“原来如此。”兴元帝舒心了,叮嘱道,“除夕家宴可不能缺席。”
辛柚沉默一瞬,微微垂眸:“臣知道了。”
等她出了宫门不久,一直等着的谢掌院搓着手走过来。
对这位掌院大人,她是很尊敬的。
谢掌院笑道:“辛待诏,老朽想了解一下宣传新政的一些细节。我那妹夫是个粗人,怕不懂变通影响说书先生发挥。”
辛柚随谢掌院回了翰林院,仔细讲了宣传新政的要点,最后道:“下官这里有一人,伶人要演出什么效果,说书先生如何配合,他都按着下官的想法完成得很好。若永安伯需要,可让他随那些说书先生和伶人北上。”
这个人便是山匪小八。
小八功夫平平,胆子也不大,沟通执行方面却很擅长,这次说书先生与伶人的排戏就是交给他来办的。
“那当然好,老朽代永安伯先行谢过。”
“掌院大人客气了。”
等回到辛宅,对小八说了此事,小八愣了好久,难以置信问:“您让小人率领说书先生去北地?”
辛柚:“”倒也谈不上率领。
“北地寒冷,你若不想去,那——”
小八急忙截住辛柚的话:“小人愿意啊,小人太愿意了!”
他一个土匪出身的,能率一群人去北地为皇上办事,那也算是朝廷的人了,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啊!
“姑娘,什么时候动身啊?”
“比较急,两日后就动身。”辛柚笑道。
小八愿意去,在辛柚意料之中。不过她也有备选,万一小八不想去北边,还能换人。
“两天后?”小八怔了怔,一拍脑袋,“姑娘,今日咱家里没什么事吧?”
“怎么?”
“要是没事,小人想去一趟乌云庄。”小八眼神闪烁,竭力装出淡然模样,“不得和六哥他们告个别么。”
马上去向六哥显摆,一刻都等不得!
“是该道个别,去吧。”
小八眉开眼笑应了,一步一窜往外走,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小莲姐姐!”
小莲端着煮好的甜米酒进来,被小八这声喊吓了一跳。
“那么大声干嘛呀?”小莲白了小眼,进屋后把甜米酒往桌上一放,纳闷道,“也不知小八发什么疯,走个路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提到猴子,小莲突然想起来了:“姑娘,您还记得千樱山那只猴子吗?”
“当然记得。”
小莲叹口气:“也不知道那猴子怎么样了。”
她总觉得那猴子与她们有缘,可惜姑娘不养。
辛柚常四处游历,对这种萍水相逢的缘分远比小莲看得开,闻言笑道:“回到适合它的山林,定然过得不错。”
这边主仆二人聊着家常,小八纵马狂奔,一路赶到乌云庄。
这时候天都有些黑了,六当家一听小八来了心里一咯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等见到一脸喜色的小八,六当家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小八,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来看看六哥!”小八笑得合不拢嘴,“过两日就要出门,还不定多久才回来呢。”
“出门?”六当家一拍小八肩头,“都快过年了,去哪儿啊?”
“六哥听说新政的事了吗?新政在南边推进顺利,姑娘收的那些说书先生可立功了。万岁爷爷就让这些说书先生北上宣传新政,为朝廷出力。”
六当家眼一眯:“你也去?”
“对呀,当初安排那些说书先生的差事姑娘不是交给我了嘛,这次就是我带他们去”
小八眉飞色舞讲着,六当家面上带笑,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哪是来看他,分明是来炫耀的!
六当家第一反应是生气,第二个反应就是嫉妒。
“小八啊,你可出息了啊!”
六当家大手用力拍着小八肩膀,把小八拍了一趔趄。
等他刚站稳,肩膀又重重挨了一下:“给咱乌云庄长脸了啊!”
转日六当家和小起进了城。
等与辛柚见了面,得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六当家瞄了瞄侍立一旁的小莲。
小莲嘴角一撇。
这家伙祟祟狗狗的,这是想把她打发出去和姑娘单独聊?
辛柚冲小莲点点头。
小莲斜六当家一眼,扭身出去了。
“姑娘,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六当家等小莲一走,就叫起了委屈。
他确实感到委屈。
乌云庄日子虽舒坦,可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当然是建功立业才痛快。小八原是他小弟,以后要是混上个一官半职,而他还在庄子里种地,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六哥有心上进是好事,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当真?”六当家眼一亮,反应过来辛柚不是手下那些兄弟,赶紧道谢,“那小人就等着姑娘吩咐了,保证不丢姑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