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白云县的人不会忘了辛公子一样。
再想到辛公子的特殊身份,还有秀王的风度翩翩,赵知县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天高地远,作为一个偏僻小城的父母官,他不清楚也不掺和朝中那些事,只希望辛公子能顺遂吧。
北上的路上,两名锦麟卫悄悄离开队伍,按着贺清宵所说找到了猎户大哥家。
猎户大哥正与母亲一起吃饭。
这边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来月,极大影响了猎户大哥的收益。饭桌上只摆着几个粗面饼,外加一盆稀粥。
“也不知道小贺小两口儿到家了吗。”大娘喝着粥,有些惦记。
“肯定到家了,您就放心吧。”猎户大哥咬了一口饼子,听到了敲门声。
他带着疑惑去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警惕起来:“有事?”
“请问大哥,前几日是不是有两人在你家暂住?”
猎户大哥打量着二人,没吭声。
那名锦麟卫笑着解释:“那是我们公子。公子回去后感激大哥的收留,命我们送谢礼来。”
“儿啊,是小贺的家里人来了吗?”大娘也走过来。
“是呢,说来送谢礼。”
两个锦麟卫在母子二人对话的时候,把两袋米提进来。
大娘见状推辞:“送什么谢礼,谁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
“大娘、大哥收下吧,我们也好向公子交差。”
听锦麟卫这么说,猎户大哥母子没再推辞。
两袋米,收下也行。
大娘要留二人吃饭被婉拒,热情送出门去:“跟你们公子说,好好过日子啊,别太早生娃娃。”
两个锦麟卫听得云里雾里,胡乱点点头离去。
猎户大哥把米袋子往屋子里搬时摸到一个袋子,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娘,他们还留了好多钱!”
清点过后,猎户大哥眼神发直:“娘娘娘,二十两,有二十两!”
大娘也惊呆了:“这么多呀?”
二十两对猎户大哥这样的人家是什么概念呢?反正把猎户大哥家翻个底儿掉,也凑不出一两银子。
当然不是说猎户辛苦这些年赚不来几两银,可是能赚下和能攒下是完全不同的。穷苦人家应付生活已不容易,何况总有许多意外支出。
“儿啊,这么多咱们可不能收啊!”
猎户大哥抓起袋子就往外跑,没多久又回来了,叹气道:“没追上,都看不到人了。”
猎户大哥母子为这二十两谢银发愁,两名锦麟卫追赶大部队的路上,也在迷惑。
“那大娘说让咱们大人别太早生娃娃,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没听懂,大人连个媳妇都没呢。”
“可能就是唠叨几句。大娘这个岁数的都爱说这个,咱们如实传话就是了。”
二人快马加鞭,赶上了队伍。
秀王这次南下带了不少人,因而两个锦麟卫的悄悄回归没引起什么注意。
“大人,已经送到了。”
贺清宵微微颔首:“辛苦了。”
“那位大娘让卑职跟您说,好好过日子,别太早生娃娃。”
贺清宵听了这话,好一会儿没言语。
“大人?”
“退下吧。”
打发走两个手下,贺清宵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辛柚:“猎户大哥和大娘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等将来若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他们。”
“嗯。”
暂时把这段了结,辛柚等队伍停下歇息的时候去找秀王。
“辛待诏有事?”
“进入陵县地界了。先前臣收了一些手下等在这边,想带他们一起回京,来和殿下说一声。”
秀王笑笑:“辛待诏自便就是。”
一个多时辰后,秀王看着两百来个山匪,目瞪口呆。
“辛待诏——”他缓缓侧头,问辛柚,“他们都是你收的手下?”
辛待诏口中的“一些”,是不是有点多?
辛柚淡定点头:“嗯,都是。”
秀王沉默许久,斟酌着道:“小王记得父皇赐给辛待诏的宅子不算大,这些人——”
怎么养?
辛柚微笑:“回京后准备买个大些的庄子,让他们种田去。”
秀王忍下再劝的冲动:“辛待诏有安排就好。京城不比别处,这么多人若不妥当安置,小王担心给辛待诏惹麻烦。”
“多谢秀王殿下提醒,臣记下了。”
队伍再次出发,因拉着十多副棺椁,速度缓慢。
秀王骑马走在辛柚身边,贺清宵与白英跟在后面。
“殿下南下是为了寻臣,臣如今平安回来了,殿下不如带人先走一步,免得时间都耗在路上。”辛柚真心提议。
本来护送娘亲灵柩进京的队伍就有两百余人,秀王带来一百来人,又加入了两百山匪,队伍实在过于庞大了。
秀王未加思索拒绝:“小王南下是为了寻辛待诏不假,但也想为皇后娘娘尽一份心。”
他神情恳切,眼神温柔看着身穿白袍的少年:“还望辛待诏成全小王一片心意。”
辛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殿下这话折煞微臣了。”
秀王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辛待诏不必如此谨小慎微。其实在小王心里,是把你当弟弟看的。”
辛柚听了这话,微微抿唇。
秀王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在他心中,真的对疑似嫡皇子身份的人有兄弟之情?
落后二人丈余的贺清宵和白英也听到了秀王这话。
白英微微偏头,盯着秀王背影。
听起来,秀王对辛公子很友善呢。
她还记得临行前母亲的提醒,关乎辛公子安危,让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母女间心知肚明,主要是指秀王。
半路上雨又下起来,如烟细雨没多久就串成珠帘,挂在天地间望不到尽头。
贺清宵抬头望了望堆积翻滚的乌云,一夹马腹赶到秀王身边。
“秀王殿下,刚刚微臣派去探路的人回报,前边有一座废弃的庙宇,我们赶过去避一避吧。”
秀王看了戴着斗笠的辛柚一眼,点头答应。
辛柚、贺清宵、秀王、白英,加上王公公,带上一些护卫加快了速度。
如此疾行不到一刻钟,一座破庙出现在眼前。
马儿交给护卫安排,一行人走了进去。
庙不大,佛像倒塌,蛛丝晃荡,地上有许多凌乱的泥脚印,可见曾有路过的人进来歇息。
白英指挥着护卫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等到大部队到了,取来扫帚等物仔细洒扫,铺上垫子,供辛柚等人休息。
雨没有停的意思,轰隆一声惊雷,闪电如蛟龙划破如墨长空。
破败的庙宇中弥漫着泥腥气,水滴从屋檐破洞落进来,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秀王负手望向庙门外。
“委屈秀王殿下。”
秀王冲贺清宵一笑:“侯爷说哪里话。那么多人只能在外过夜,小王有瓦片遮雨已经不错了。”
他说着看向辛柚,眼里透着关心:“倒是辛待诏,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今晚要受苦了。”
“多谢殿下关心,臣的身体没问题。”
“秀王殿下,辛公子,贺大人,喝碗姜汤暖暖胃。”白英走在前,两名端着姜汤的护卫跟在后。
当着几人的面,她以银针试过,笑道:“我盯着他们煮的。”
“多谢白姑娘。”辛柚接过姜汤,垂眸喝了一口。
淋了雨又没有条件沐浴,一碗姜汤喝下顿觉舒坦不少,就连破庙中的泥腥气似乎都被辛辣的姜味冲淡了。
夜深了,辛柚等人闭目休息,二十来个护卫留在庙里,分两班守夜。
外面几百人以破庙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驻扎休息,筑起铜墙铁壁的防护。
雨不知不觉小了,庙外鼾声起此彼伏。庙内的护卫换过班,开始后半夜的值守。
在这密不透风的保护下,一条小蛇从破庙某处缝隙悄无声息钻过,扭动着身体灵活游走,翘头吐信停了停后,直奔一个方向而去。
那正是辛柚所在的方向。
第303章 毒蛇
破庙内的桌案上燃着一盏灯,不至于黑漆漆看不清。值守的人分散守在各处,吹着从缝隙进来的夜风抵挡睡意。
这些人有辛柚的,贺清宵的,秀王的,军营的。人不多却分了几方,可见能进庙中守卫的都是忠心能干的。
可在这细雨纷飞的深夜里,处在几百人的保护下,再警惕的人也不认为会发生偷袭之类的事,更不会想到有条小蛇冲着他们要保护的人之一去了。
小蛇很快游走到辛柚身边,盘旋着爬上垫子,速度很快奔着她脖颈爬去。
就在小蛇吐着信子靠近时,辛柚猛然跳起惊呼:“有蛇!”
值守的人闻声涌来,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贺清宵。
他快若闪电伸出手,捏住了蛇的七寸。
“蛇?哪里有蛇?”王公公吓得声音更尖了。
秀王被惊醒,看清在贺清宵手中挣扎的白黑相间的小蛇,脸色发白。
白英虽自幼习武,却天然怕这种软软凉凉的长虫,脸色也难看极了。
“白节蛇。”贺清宵盯着手中活物,冷冷吐出三个字。
白节蛇剧毒,南方地区多见,以贺清宵的倒霉体质,出京办差时遇见过数次。
不了解蛇的人只觉恶心,有所了解的一听是白节蛇,倒抽口冷气:“这长虫有剧毒,还很狡猾,人被咬后甚至感觉不出疼痛,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破败的庙中,夜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听着这话的众人只觉心底发寒,后怕不已。
“辛待诏没事吧?”贺清宵问。
秀王也反应过来:“是辛待诏发现的吗?”
昏黄光线中,少年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我觉浅,感觉有点凉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条蛇冲我吐着信子,幸亏贺大人出手相救——”
她说不下去了,向贺清宵投去感激的目光。
白英懊恼不已:“怪我不够谨慎,应该让他们多检查几遍的。”
秀王苦笑:“这破庙到处漏风,便是检查再多遍,也防不住有虫蛇钻进来。”
“可庙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冲着辛公子去了呢?”白英硬着头皮去看还被贺清宵抓着的小蛇,“小时候听家母说过,野兽虫蛇这些一般不会攻击安静不动的人。辛公子本来在睡觉,庙中还有这么多清醒的护卫——”
秀王神色严肃起来:“白姑娘怀疑不是巧合?”
白英滴水不漏:“臣女只是说出疑点。”
便是对秀王有所怀疑,又怎么敢随便说出口呢。
“确实不是巧合。”男人的声音响起,冷冽干净。
白英霍然看向贺清宵,难掩诧异。
贺大人是真敢说。
“贺大人此话何意?”秀王眼神微闪。
贺清宵没有立刻回答秀王的话,吩咐黄诚:“拿个竹筒把这白节蛇装起来。”
黄诚从行囊中取来竹筒,小心翼翼接过小蛇装进去。
贺清宵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看向秀王。
庙中鸦雀无声,包括秀王在内的众人都等着他解释刚才的话。
“如秀王殿下所言,荒郊野岭中的破庙,有虫蛇爬进来很正常。臣本来也这么想,可刚刚臣发现辛待诏的睡垫上有异味。”
“异味?”秀王不解看着辛柚。
辛柚面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表情,实则恨不得甩贺清宵一个白眼。
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诱蛇粉的味道。”贺清宵一字字道。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就变了。
诱蛇粉是用来做什么的,听名字就足够了。
白英靠近一步嗅了嗅,却没闻到什么异味,干脆蹲下来,几乎贴到辛柚睡过的垫子上,终于闻到了淡淡腥味。
那种腥,与雨后的泥腥味完全不同。
她一言不发起身,又去检查过自己的睡垫,再站起来时已是一脸严肃:“辛公子睡的垫子确实有一股特殊气味。”
辛柚面上惊怒交加,在心里叹口气。
果然还是女孩子会说话,“特殊气味”比“异味”听着顺耳多了。
秀王脸色沉下来:“这么说,有人故意谋害辛待诏?”
白英没吭声,心道真要有人谋害辛公子,那秀王您的嫌疑是最大的。
气氛突然有些微妙。
秀王似乎浑然未觉,一脸坦荡问辛柚:“辛待诏有什么想法?”
辛柚与秀王对视,亦神色坦然:“倘若有人害我,这人要么在护送先母灵柩进京的队伍中,要么在秀王殿下带来的这些人中。”
先不说乌云寨两百来名山匪与她利益一致,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垫子这些物资,更不可能知道她会睡哪一张垫子。
听辛柚这么说,负责护送辛皇后灵柩进京的李将军慌了:“辛公子,这是怎么说?”
王公公揣着手没吭声。
他干的是监军的差事,真要是李将军带的队伍出了奸人,就告到皇上面前去。至于辛公子如何,反正不用他担责任。
秀王扫李将军一眼,冷冷道:“那就查,一个不漏!”
贺清宵开口:“先查进入过庙里的,还有在庙中值守的。”
白节蛇有可能是路上随手抓的,诱蛇粉却必然要提前准备。就算下手的人听到动静悄悄丢弃,这么短的时间身上还有残留的可能性极大。
很快贺清宵提到的人就被聚在一起,其中夜里值守的二十二人,进来洒扫铺垫子的八人,送姜汤的二人。
三十二人中有千风与平安,还有四名锦麟卫,贺清宵先查了洒扫铺垫子送姜汤的十人,再搜身值守护卫。
“大人,没有可疑之物。”
搜出来的东西零零碎碎,没见诱蛇粉的影子。
这时黄诚快步走进来:“大人,在庙外草丛中发现了这个!”
众人定睛一看,黄诚手中捧着的是一个小竹筒。
李将军疑惑:“这不是黄百户刚刚装蛇的竹筒吗?”
“不是,装蛇的竹筒在这里。”黄诚拿出另一个竹筒。
“这是怎么回事?”李将军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英轻轻撇嘴:“这有什么想不通。白节蛇有剧毒,动手的人提前抓了蛇,放在竹筒里随身携带,等到了时机便把毒蛇放出,怕人搜查就悄悄把竹筒丢掉了。”
贺清宵开口:“黄诚,把后半夜在庙外值守的人也带进来。”
几百人的队伍围绕破庙驻扎,真正靠近破庙值守的也就二十人。
这二十人同样分两班,负责下半夜的有十人。
毒蛇是在后半夜被放出来的,贺清宵推测,嫌疑最大的除了庙中护卫,便是这庙外值守后半夜的十人。
一番搜身后,又搜出一堆零碎,没见什么特别的。
不,在众人看来没什么特别之物,在贺清宵眼里却不是。
庙中早就添了几盏灯,可谓灯火通明。贺清宵盯着搜出来的一堆物件,从中拿起一把匕首,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疑惑不解。
匕首有什么特别吗?
别说值守的本就是侍卫,就算寻常百姓也有用匕首防身的。
大夏禁私藏甲胄,但不禁刀枪。
贺清宵放下匕首,又拿起另一把,如此拿起放下,把庙里庙外护卫身上搜出来的几柄匕首全都检查过,指着一柄匕首问:“这是谁的匕首?”
众护卫互相看看。
其中一名护卫低着头站出来。
“是小人的匕首。”
贺清宵语气淡淡:“你是——”
“小人名叫周明,来自京营。”
白英对周明有些印象:“贺大人,他有问题?”
白英虽是这次南下这些京营禁军的领队,但与这些人算不上熟悉。
“我想知道,你的匕首上为什么有竹屑残留?”贺清宵盯着周明,淡淡问。
周明脸色紧张:“行路时有竹枝碍事,小人用匕首斩过。”
“哦,是斩过碍事的竹枝,还是为了制装毒蛇的竹筒呢?”贺清宵摩挲着黄诚在草丛中发现的竹筒。
周明立刻跪下:“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辛公子,请贺大人明察!”
“这竹筒是新制的,还很粗糙。”贺清宵把竹筒举起,引无数道视线落在竹筒上,“我刚刚检查过竹筒,发现有的竹刺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说明接触过它的人很可能被划破了手。”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眼神如冰盯着周明:“你能伸出双手,让我看看么?”
周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爬起来转身就跑。
早有准备的锦麟卫飞扑上去,把周明按倒在地。
一双皂靴停在他眼前。
周明艰难仰头,狼狈看着面冷如霜的男子:“大人饶命——”
贺清宵半蹲下来,面无表情问:“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是——”周明眼神闪烁,内心挣扎不已。
一旦说出来,他动手的罪名就坐实了,再无脱身的机会。可他刚刚没沉住气逃跑,就算不承认,落在锦麟卫手里同样生不如死。
周明正准备说出口时,破空声传来。
贺清宵抬手去接,白英先一步把要收割周明性命的暗器以手指夹住。
“谁!”她厉声一喝,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那里站着好几个负责庙中后半夜值守的护卫,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嘴角缓缓淌出血迹,向前倒下。
“王鹏——”认识这名年轻人的其他护卫震惊喊出他的名字。
黄诚快步走过去,俯身检查后回禀:“大人,他口中藏了毒。”
贺清宵默默盯着王鹏的尸体。
显然这人在周明暴露后就咬破了毒牙,如此果断决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这样看来,周明知道的恐怕不多。
饶是如此想,贺清宵还是捏开周明的嘴一番检查。
“你与王鹏是什么关系?”
被大力捏过的双颊又麻又疼,周明被王鹏的死吓傻了,哆哆嗦嗦道:“我,我们是朋友”
“朋友?”贺清宵冷笑,“他让你用毒蛇杀辛待诏,你就杀了?”
周明激动喊道:“大人明鉴,小人是被他骗了!”
“你且说清楚。”
周明下意识看向辛柚。
身形单薄的少年还未长成,一双黑眸平静如深潭,处在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中丝毫不显势弱。
周明委屈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小人根本不知道王鹏要害的是辛公子啊——”
白英怒气冲冲走过来,一脚踹在周明脸上:“给我说重点,没人想听你哭嚎!”
好几方人手,行凶的却是她带领的人。还好辛公子没事,要是有个什么,让她如何向母亲交代。
秀王震惊看着一身戎装的少女。
原来这才是白姑娘的真性情。
他不由去看其他人反应,发现辛柚与贺清宵一脸平静就罢了,就连李将军都没什么反应。
李将军心道白将军都敢在朝堂上一拳把言官打趴下,有其母必有其女,白姑娘踹犯事禁卫的脸算什么。
秀王皱眉。
难不成是他见识少?
他的视线扫过王公公,在王公公脸上看到了同样震惊的表情,这才有些许安慰。
还是有人与他一样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与一个太监一样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秀王默默把注意力转回周明身上。
周明脸上的泥脚印分外鲜明,老老实实道:“王鹏对我说,他要弄死钱大,让我帮忙。我一开始拒绝了,可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给的实在太多了!
“钱大?”贺清宵挑眉。
好几个护卫看向一个青年,显然就是周明提到的“钱大”。
钱大忙跪下了,看着周明的目光茫然又愤怒:“我和王鹏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我?”
周明眼神呆滞:“他说你勾搭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胡说!我去哪儿认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
白英冷冷瞪钱大一眼:“激动什么,不是王鹏骗周明的么。”
钱大一下子安静了。
周明继续说下去:“我一听,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口气确实不能忍,当朋友的是该帮一把。我担心误伤几位贵人,王鹏说他会把诱蛇粉撒在钱大身上,到时候毒蛇只会奔着钱大去。钱大被咬后他就在第一时间装作发现毒蛇,把毒蛇处理掉,不会伤着贵人们,这样的话他还能立功。”
白英不可思议:“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听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话?就算他想害的是钱大,毒蛇毕竟是活物,你就不怕有个闪失最终害了自己甚至家人?”
周明后悔不迭:“小人一时糊涂——”
贺清宵淡淡开口:“一百两确实不少。”
为了几两银子杀人夺财的都有,人为财死,从来不能杜绝。
第305章 辛柚回京
从周明口中再问不出什么了,而王鹏的身体已冷透,查找幕后真凶看起来陷入了僵局。
贺清宵依然淡定:“有谁知道王鹏的来历?”
先开口的是白英:“我看过名单,王鹏是接的叔父的差。”
这种有传袭的一般会认为身家清白,靠得住。
“他家具体情况呢?”
周明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思,抢着回答:“王鹏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婶生活,他家住榆钱街”
“都记下了吗?”贺清宵侧头问黄诚。
黄诚拱手:“大人放心,卑职记下了。”
“天一亮,你就带人先行一步,把周明与钱大押送京城,彻查王鹏的情况。”
“是。”
叫钱大的那名侍卫想喊冤,慑于锦麟卫的威名,嘴唇嗫嚅着没敢吭声。
贺清宵看向秀王:“秀王殿下,臣这次出门带的手下有限,不知能否调用一些人手,与黄诚他们一起押送嫌犯?”
“当然可以。”秀王从随行的队伍中选了十人,一脸严肃叮嘱,“若是出了差池,唯你们是问。”
白英看看贺清宵,再看看秀王,心思微动。
贺大人这个法子好,倘若秀王有问题,让秀王的人负责护送,秀王一方反而不好乱来。
而秀王答应这么痛快,半点看不出来心虚,是秀王城府太深,还是真的与他无关?
白英微微皱眉,只觉如一团乱麻,扯也扯不清。
果然她还是喜欢直接动手,而不是费这些脑筋。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庙里的人却再难入睡。
庙外驻扎在外围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靠近破庙的也没了睡觉的心思,悄悄议论着。
“六当家,我打听到了,庙里进去了毒蛇,险些把咱们公子咬了!”小八从里边挤出来,挨着六当家坐下。
两百来个山匪,占了这支进京队伍的小半,六当家作为领头的带着这些山匪露宿在破庙一侧,没有进庙内休息。
“公子没事吗?”
“没,公子恰好醒来看到了,毒蛇被贺大人抓住了”小八把打听到的情况小声道来。
六当家随着小八的讲述神情不断变化,喃喃道:“我的老天爷,这些贵人过日子的风险比咱们土匪还高。”
小八猛点头:“可不是呢!”
“不管怎么样,公子没事就好,你以后也别叫我六当家,叫六哥。”
天刚蒙蒙亮,以黄诚为首的一支小队押送周明与钱大低调离开。再过一会儿,驻扎在庙外的队伍也热闹起来。
数百人的队伍,光吃饭就是一件大事。能赶上驿站或进城还好说,赶路途中就是吃干粮喝冷水解决。
当然,这不包括秀王这些人。
队伍中有专门的厨子,也有拉锅碗瓢盆和食材的车马,让贵人们吃一顿热乎饭还是能够的。
没多久,米粥的香味就飘起。
热水送进庙中,供秀王等人洗漱。辛柚简单洗漱过,走了出去。
天放晴了,湛蓝高远,晨曦挥洒下来,给广阔的山野披上一层轻薄的金色纱衣。
雨后草木清香钻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昨夜破庙中的脏污与杀机随着朝阳的升起仿佛不曾存在过。
“山野清晨的美景,辛待诏见过许多次吧?”秀王在辛柚身边站定,温声问。
辛柚看着换过衣裳的男子。
柔和的眉眼没有位高者的锋锐,反而有种沉静柔和的气质,如春风细雨,很难令人心生戒备。
秀王的目光落在远处峰峦上,语调清缓:“小王没什么机会见,还是这次出京来找辛待诏,才见识到。”
“秀王殿下若想,不缺见识美景的机会。”辛柚淡淡道。
秀王这才侧头看她。
一夜没怎么睡好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憔悴,却眼神清明,神色淡然,并没有因为他的亲近而表现出受宠若惊或其他情绪。
“昨夜的事——”秀王顿了一下,说下去,“辛待诏心中是不是怀疑小王?”
辛柚静静看着秀王,没接话。
秀王突如其来的挑明,令人意外。
秀王知道得不到答案,对辛柚的沉默并不介意。毕竟没人这么傻,对一位皇子说没错,我就是怀疑你。
秀王笑了笑,眼神深邃,令人很难看清其中情绪。
辛柚听到他说:“不论辛待诏信不信,小王很高兴你的到来。”
没等辛柚回应,秀王转了身,走向破庙。
辛柚望着秀王颀长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脚步声靠近,贺清宵停在辛柚身边。
与刚刚秀王离着辛柚有一定距离不同,此时的二人站得很近,说起话来也更方便。
辛柚低声把秀王的话说给身边的人听。
贺清宵沉默片刻道:“这件事应该不是秀王下的手,这于他来说得不偿失。”
秀王主动请缨南下寻人,人平安回来了,却在破庙被毒蛇咬死了,皇上知道了不迁怒秀王才怪。
要知道兴元帝可不只秀王一个儿子,就算庆王被废了,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对于正值壮年的帝王来说,皇子年纪小些甚至不算缺点。
“王鹏出身京营,家人也在京城,深查下去定会有所发现。”贺清宵担心辛柚为此多思费神,低声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