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没想太多,六当家察觉老兄弟们的反应,对要做的事多了一些信心。
“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当家他们都死了!”
六当家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五当家箭步过去,揪住六当家衣领:“大当家他们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大当家和四当家带着一些亲信去陵县玩乐,二当家几人都是清楚的,等大当家他们回来,就换二当家他们去享乐了。
此时山寨中领头的就是二当家、三当家和五当家,加上回来的六当家。
“咳咳,弟弟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五哥你快松手啊!”
“老五。”
随着二当家发话,五当家松开了手,脸色铁青盯着六当家。
六当家咳嗽两声,说起来:“前日我带着兄弟们打劫一支商队,不料后头来了许多骑者,那些人竟然带了弓弩,一来就射杀了不少兄弟。我们见形势不妙赶紧撤,没想到最后只跑了我一个”
讲起与辛柚一行人的交锋,六当家虽然言语上扯了谎,脸上的恐惧与慌乱却再真实不过。
二当家皱眉问:“既是前日的事,你为何才回来?”
六当家平复了一下气息:“我被那些人追赶,慌乱之下走岔了路,花费了好大功夫绕出来,发现离陵县不远了。”
六当家拍拍身上,苦笑:“我想着也不进城,就在城外茶摊歇歇脚垫垫肚子再回山寨,没想到——”
说到这,他脸皮颤抖,一副死死克制恐惧的样子。
二当家等人也不由屏住呼吸,等他说下去。
“我竟然又看到了那些人!”六当家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是抖的,“他们穿着威风凛凛的官服,每个人的马背上都横着一个人,大哥、四哥、小七”
六当家每说一个名字,脸色就白一分。
二当家面上乌云密布,眼神冷厉:“后来呢?”
“我悄悄混进了城,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一路到了县衙,那些人亮明身份,为首的竟是锦麟卫北镇抚使!”
听到是锦麟卫,厅中山匪一阵喧哗。
“都闭嘴!”五当家呵斥。
厅中恢复了安静,等着五当家继续说。
“那县老爷出来迎,竟然被锦麟卫一刀砍掉了脑袋,说县老爷与大当家勾结,收受了大当家好处才不剿匪”
二当家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打通官府关节是大哥与他们商量后定下的,没让乌云寨原来的人知晓。也是因此,他们才放心轮流去城中享乐。
老六能说出这个,可见是真的了。
“那锦麟卫直接砍了县老爷脑袋?”二当家还是难以置信。
知县可是一县之长,朝廷命官,锦麟卫竟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亲眼瞧着县老爷的脑袋飞起来。那些锦麟卫中有一位辛公子,有御赐金牌!”
御赐金牌?
二当家心沉了沉,生出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六当家道:“他们说要去调宁山卫,踏平乌云寨!”
厅中人脸色大变。
“二当家,咱们该怎么办?”
面对众人的发问,二当家神色沉沉,没有回答。
“二哥,宁山卫过不了多久就会赶到。兄弟们如何应对,你要早些拿个主意啊。”六当家催道。
二当家皱眉看着一张张慌乱的面庞,沉声道:“先不要自乱阵脚,明日各队兄弟暂停下山,到时再好好商议。”
话虽这么说,等众人散了,二当家、三当家与五当家却悄悄聚在一起商谈。
“二哥,咱们怎么打算?”五当家问。
“老六毕竟是原来山寨的人,他的话不能全信。明日我与老三在寨中安抚大家,老五你悄悄下山一趟,进城打探情况。”
转日一早,五当家悄悄下山去了。
寨中有头有脸的聚在一起,有人问:“五当家呢?”
三当家叹气:“老五与大哥感情最深,夜里吹了风发热了。咱们先议,让他多歇歇。”
六当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为辛公子那些人的预测感到服气。
二当家果真派人去城里打听消息,可见信不过他。
这也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兄弟们与二当家这些人走不到一块去。
乌云寨的议事厅中,气氛沉重。
六当家一副不安的样子:“那位北镇抚使说了,最迟七八日就能把宁山卫调来。二哥,兄弟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老六有什么看法?”二当家眼神闪了闪。
“当然是和他们拼了!”六当家一拍桌子,“咱们有这么多兄弟,又占着地利,他们想把山寨打下来就要拿命来填。咱们三四百人,他们至少要上千人才有取胜的可能。”
“六弟的意思是死扛到底?”三当家问。
六当家诧异看三当家一眼:“乌云寨就是咱们的家,人家都要把咱们家毁了,不拼死抵抗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没错,和他们拼了!就是死也不让他们好过,咱们死一个,他们要死三个!”六当家这边的人激动附和。
二当家点点头:“稍后清点一下能作战的人数,制定个计划。”
等没了六当家这些人,三当家冷笑:“可笑,别人死多少有什么意义?咱们的命可只有一条!”
二当家一抬手:“一切等五弟回来再说。”
入夜,五当家悄悄回来了,因特意换了自己人守门,不必担心会传到六当家那些人耳里。
一见五当家脸色,二当家心里一沉:“城里情况如何?”
“很不妙!”五当家把他进城后看到听到的说出来,“据说会调两千宁山卫前来攻打乌云寨!”
“他们能调来这么多人?”三当家难以置信。
和乌云寨那些山匪不同,他们出身京营,见识要多得多,深知调来两千兵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位锦麟卫北镇抚使手里有兵符。还有那位辛公子,身份可不简单,我塞了些钱向一个衙役打听,说那位辛公子贵不可言,锦麟卫此次出行且带着兵符就是为了保护他。而要剿灭乌云寨,也是那位辛公子一力主张”
二当家与三当家对视一眼,皆神色凝重。
“县衙那些人呢?”二当家问。
五当家脸色更难看了:“我一进城就看到郑知县的头颅挂在城墙上。听衙役说,那位王主簿也被关起来了,如今县衙做主的是杨县丞。那狗东西比那些锦麟卫还积极呢,召了不少衙役整日操练,还雇佣了不少民力做杂事后勤。”
把问题一一问明,二当家陷入了沉默。
五当家是个急性子:“二哥,你们今日怎么商量的?乌云寨那些人怎么说?”
三当家把商量的情况说了,也看向大当家:“二哥,你不会也像老六那些人一样,誓要与乌云寨共存亡吧?”
“老三你怎么想?”
都是自己人,三当家就直说了:“乌云寨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选中这里,是为了有个避风湾好好享乐。如今这避风湾不能避风了,重新换一处就是了。”
五当家点头附和:“我也这么想。乌云寨那些人面上和咱们称兄道弟,还不是因为咱们杀了他们几个当家的,震慑住了他们。他们心里说不定还怨咱们呢。官兵要打乌云寨,就让他们打好了,咱们一走了之,官兵去哪儿找?”
二当家也是这么想的,见两个兄弟意见一致,仔细商量起撤离计划。
山路险峻,夜里撤离肯定不行,可要是白日,被六当家发现端倪难免一番撕扯。三人商量后,决定把六当家还有乌云寨原来有头有脸的那几人灌倒。
转日山寨中大大小小的人物齐聚议事厅
二当家举杯敬众人:“恶战就在近前,咱们不说丧气话,兄弟们好好喝一场,等打怕了那些狗官兵,咱们再喝个痛快!”
“好!”
众人痛快喝了,再次举杯。
如此喝了几杯,六当家身体一晃,手中杯子掉在了地上,人也趴倒了。
冷眼瞧着乌云寨这几人陷入昏睡,二当家面无表情起身:“走!”
乌云寨有战力的山匪两百来人,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一大早就去了后山操练。二当家这边一百余人分成几波撤离,加之守寨门的是自己人,十分顺利就离开了山寨。
就在这时,本来陷入昏睡的六当家睁开了眼睛。
“醒醒。”
他拍了拍两个提前服下解药的弟兄,剩下几个不善伪装的是真的被迷药撂倒了,一盆冷水下去也清醒了。
“他们真走了?”
“嗯。”
问话的山匪抹了一把冷水,恨恨骂:“狗娘养的!”
“六当家,你说得对,这些狗东西和咱们寨子里的兄弟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平时你好我好,关键时候第一个向咱们捅刀子的就是他们。”
六当家神情狠戾,再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所以咱们也不必客气了。”
没过多久,安排好的暗哨来报:“六当家,他们走过平安坡了。”
平安坡是乌云寨的人对那段山路的称呼,那段特殊地形正是令乌云寨这么多年高枕无忧的依仗。
听到二当家等人过了平安坡,六当家大笑着吩咐下去:“挂起红绸传讯。”
大红绸布被挂到了高高的杆子上,在青山褐土间分外显眼。
走过平安坡的二当家一行人中,有人无意间回头,看到那抹迎风招摇的红色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二当家回头一看,脸色突变:“不好!”
他话音才落,无数利箭便破空而来。
惨叫连连,这一阵箭雨收割了十多条性命,无情又轻松。
“快退,退回山寨!”
尽管意识到不对,二当家的第一选择还是退回乌云寨。埋伏的人有多少是未知数,退回去占据地利才有生机。
一百多人前前后后挤在山路上,听了二当家的号令忙转身往后跑,数不清的石头从高处滚滚而落。
“啊——”
惨叫声四起,有人滚落一侧险坡,有人当即被砸得血肉模糊。惊恐之下有人继续往回跑,更多的人选择往山下冲,这么一来更混乱了,落石箭雨之下这段被称为平安坡的山路成了人间炼狱。
眼看身边兄弟一个皆一个惨死,还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二当家再无抵抗的勇气,大喊道:“我是乌云寨二当家,我投降!”
落石与箭雨一停。
二当家下意识松口气,瞳孔一缩。
一支利箭在他眼中骤然放大,正中眉心。
随着二当家的尸体轰然倒下,辛柚提着弓走了出去。
走在辛柚身边的是贺清宵,身侧是千风与平安。
山道两侧,一个个手持弓弩的衙役站起,乌压压数不清。
幸存的叛军把武器一扔,跪下去喊饶命。
辛柚微微抬头,望向那段堆满了尸体的上方。
六当家从一边滑跳下来,无视身后震惊的喊声,跑向辛柚单膝跪下:“公子,杨五幸不辱命!”
他这一跪,许多提着弓箭的衙役不由看向杨县丞。
尽管他们被告知有乌云寨原来的山匪里应外合,把这些叛军堵在这里围杀,可亲眼见到山匪头子对辛公子俯首称臣,还是觉得不真实。
山匪一脸横肉,五大三粗,辛公子瘦瘦小小,像个小姑娘似的。
辛柚看着单膝跪地的六当家,眼里浮现一丝笑意。
这位六当家,粗中有细,也是个聪明人。
他当众向她跪拜,既是试探官府这方是否会履行承诺,亦是一种施压。私下里的约定摆到明面上来,若是毁诺,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爱惜名誉的人即便想反悔也会慎重考虑。
辛柚不反感这种小心思,更不吝于在双方还没建立信任的前提下给对方吃一颗定心丸。
“辛苦了,不必多礼。”
六当家起身走向辛柚,被千风与平安一左一右拦住。
辛柚示意二人退下,看着六当家谨慎的样子,笑问:“还有什么事吗?”
六当家不由扫四周一眼。
入眼的有锦麟卫,有衙役,有幸存的叛军,还有自家兄弟人还怪杂的。
“都是自己人,你直说便是。”
少年平静深邃的目光令六当家心头一动,反应过来:在场的人员这么杂,以他山匪头子的微妙身份若是悄悄与辛公子说话,还不知会在这些人心里引起什么猜测,确实直接说是最好的。
他不再犹豫:“自大当家这些人来了山寨,打劫过几次大的商队,收获不小。这些银钱除了少部分分给我们,大头都在他们手里。今日二当家他们弃寨离开,定然把财物都带在身上了”
听六当家说完,辛柚看向贺清宵。
贺清宵吩咐下去:“去搜一搜。”
锦麟卫过去一番搜寻,在六当家的指点下,重点就是几个领头的,没过多久就搜出了一堆财物:银票千余两,两袋银元宝约莫百两,一袋子金银首饰,还有一枚代表着万两白银的小小铜章。
“大人请过目。”
贺清宵面色平静看过,问辛柚:“辛公子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些财物?”
“贺大人比我有经验,贺大人安排吧。”
辛柚这话一出,有几个对自家大人明显帮辛公子挣名声而感到不服气的锦麟卫彻底没了怨念。
贺清宵没有推脱,略一思索道:“凡参与者一人奖十两银,衙役中十名小队长额外奖银五两,捕头再加五两。其余财物充公专作日后缉捕剿匪支出,由杨县丞监督使用。杨县丞觉得如此安排可行?”
杨县丞拱手:“贺大人安排周到,下官佩服。”
而那些衙役听说至少能得十两银子,已忍不住欢呼起来。
十两银,都够家里人吃喝嚼用一两年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参与的衙役百来人,人人喜气洋洋,心道这次剿匪可太值了。
接下来官府这边人开始善后,六当家则守在辛柚身边,眼巴巴等她安排。
“六当家先回山寨,问清楚愿意跟我的人有多少,但有一点要对他们说清楚,山匪肯定是不能当了。朝廷剿匪的决心你也看到了,若有人想着占据地利以后继续从事老行当,就别怪我们无情。”
“是,是,回去我就对他们讲明利害。”六当家能在大当家那些叛军手中活下来,是个有眼力劲的。
剿匪大事已成,辛柚对六当家吐露几分真言:“我们此次南行需轻车简从,不方便带你们归顺的人同行。你们暂且在乌云寨等待,返程时再与我一同回京。”
六当家面露担忧:“不知公子何时回程?”
“往南水患频发,还不好说。快的话十天半月,慢的话一个多月都是有可能的。明日我们便从陵县出发,你可挑一些可靠的兄弟随我去,人数控制在十人以内。”
听辛柚这么说,六当家放心了。
“回城喽!”清理完毕,捕头劲头十足喊着。
这次召集的衙役有百余人,几乎没有损伤,要么背着叛军尸体,要么控制着幸存叛军,等到了提前藏好板车的地方把尸首往板车上一扔,浩浩荡荡向陵县而去。
等这庞大的队伍赶到陵县城门时,已临近傍晚了。
守城门的小卒一脸震撼,恍恍惚惚让开去路,街上百姓看着一车车尸体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追随着队伍热烈议论。
走在最前头的捕头一敲铜锣,卯足力气高喊:“乌云寨山匪已经被剿灭了,乌云寨山匪已经被剿灭了——”
原本在屋中的百姓全都涌了出来,争相观看。
“不是说还要过几日吗,怎么就剿灭了?”
“是啊,没看到大批兵马来咱们陵县啊。”
有衙役忍不住解释:“多亏了辛公子和贺大人妙计,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山匪全都剿灭了。”
“辛公子和贺大人真是咱们陵县老百姓的救星啊!”越来越多的百姓对着辛柚与贺清宵的方向作揖。
之后杨县丞把剿匪一事写成奏疏传往京城,至于大当家等人全都关在县衙大牢中等候处理,贺清宵这边也写了密信送往御前。
一切安排妥当,转日一早辛柚一行人便向杨县丞辞别。
杨县丞坚持送出城去,贺清宵婉拒:“我们急着赶路,杨县丞就不必送了。”
杨县丞也不争辩,意味深长一笑。
等走出衙门,辛柚望着聚在衙门前的无数百姓,一时愣了。
“感谢辛公子、贺大人为我陵县除去匪患!”
百姓们呼啦啦跪了下去。
饶是辛柚见多了大场面,面对如此情景也有些慌,连连呼喊人们起身。
一行人被百姓簇拥着前往城门,本来骑马只用一刻多钟,这次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去,辛柚与贺清宵都出了一身汗,赶紧策马狂奔,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
他们纵马离去没有回头,杨县丞却率领着陵县百姓对着那一片滚滚烟尘深深作揖,久久没有直身。
六当家望着骑马而来的队伍,兴奋招手:“公子,我们在这儿!”
转眼到了近前,辛柚一勒缰绳停下来。
六当家身后站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正对她露出腼腆的笑容。
“这是咱们公子,还傻愣着干什么,行礼啊!”
四人齐齐拱手:“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辛柚往后看了看,“只有他们四个吗?”
“五个。”六当家一指自己,“还有小人。小人也陪公子去,省得他们粗手粗脚不会做事。”
就算信得过辛公子回程时会来找他们,他也不能在乌云寨傻等着。
他得跟着去,这泼天的富贵必须接住了!
六当家要跟着,辛柚当然不会说什么,笑道:“要是准备好了,就启程吧,马匹有多的。”
见辛柚与六当家说完话,小八激动不已:“六当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热情冲过来的小八,六当家一巴掌呼过去:“怎么说话呢!”
“我是以为我要被砍脑袋,再也见不着兄弟们了。没想到辛公子还记得把我从大牢提拉出来。”小八都要掉泪了,感激看了辛柚一眼。
这大起大落,死生转换,他一个小土匪可承受不住。
“喊公子。‘辛公子’是给别人的称呼,咱们是公子的人,和他们不一样。”六当家提醒。
小八连连点头,冲辛柚拱手:“公子。”
千风与平安也就罢了,贺清宵带来的那些锦麟卫听了这话,莫名觉得不爽。
这山匪怎么说话呢?
有了六当家等人的加入,原本十四人的队伍变成了二十人,一行人快马加鞭往南而去。
几日后兴元帝收到陵县这边的消息,群臣面前狠狠表扬辛柚一番,捎带夸了贺清宵两句,之后该查的查,该押送京城的押送京城,把杨县丞直接提了知县,种种细安排不必多说。
回到寝宫,兴元帝从袖子里抽出杨县丞的的奏疏,翘着嘴角又看一遍。
候在一旁的大太监孙岩悄悄抽了抽嘴角。
“孙岩。”
“奴婢在。”
“你说辛木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气运在?本来只是路过,顺道剿个匪,没想到把在逃的叛军一网打尽了,也算为朕出了一口恶气。”
作为开国之君,兴元帝就不是能受气的人,对犯上作乱的格外恼火。
“是,辛待诏神清目秀,一看就是有福运的人。”孙岩还能说什么,只能附和。
“你别小看这一百多叛军。他们占山为王,暗暗发展,遇到灾年百姓流离,抓住时机很容易就拉起一支队伍来。随着队伍越滚越大,说不准就成动摇我大夏根基的大患。”
“陛下说得是”
“也不知他们到云湖了吗?”兴元帝的话变得格外多。
他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就是想和人聊聊。
聊什么?
当然是聊木儿剿匪的事。
陵县的事在百官勋贵中很快传开,听到的人心情各异。
昭阳长公主抚掌叫好,谢掌院溜溜达达去待诏厅逛了一圈,甚至让占卜待诏给他摇了一卦。
谢掌院一走,词待诏就笑了:“几位兄长发现没,咱们待诏厅热闹起来了。”
而这,是辛待诏来了后的变化。
几人不由期待起那个少年的归来。
段少卿听闻了剿匪的事,把自己往屋子里一关,猛灌了一杯茶。
主动去剿匪,不眨眼杀了一百多叛军——那丫头竟是个女魔头,亏他以前还妄想弄死她。
段少卿一阵后怕,吓出一身冷汗。
章府上,几位文臣凑在一起,议论的也是这件事。
“这位辛待诏,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平叛军,剿山匪,这是百官勋贵共同的立场,往浅了说有家国情怀,往深了说,大夏稳定与他们这些贵族的利益是一致的。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懂得为自己谋功造势。”说话的是章首辅的族侄章玉忱。科举入仕,如今官职虽不算高,却早已是章氏一族这一辈的梁柱。
在场之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之人,立刻想到了不久后辛皇后的灵柩进京。
辛公子有了令人不容忽视的名声,对他们要反对的事来说可不妙。
“却不想,是个麻烦的”有人叹了一声。
辛柚这边已经到了云湖,与护送辛皇后灵柩进京的队伍会和。
本来因为接连降水导致路面涨水难行,这支队伍在云湖停了有些日子了。恰好这两日路终于通了,辛柚一行人顺利进了城。
这支队伍有两百来人,主事的有两位,一位是京营将领李将军,另一位是行监督之权的内侍王公公。
对于辛柚一行人的到来,二人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都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辛公子,如今路终于通了,咱们尽快启程吧。”王公公尖声道。
王公公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本以为南行一趟轻轻松松挣个功劳,却不想步步难行,处处受困,人都要在这没完没了的雨天里发霉了。
辛柚一身白袍,对着辛皇后的棺椁慢慢跪下。
“娘亲,启程了。”她低声喃喃,没有让眼泪流下。
脱下朱色官服换上玄衣的贺清宵也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一片肃穆中,十多副棺椁被车马拉着离开了云湖。
官路泥泞,队伍只能缓缓前行,其中艰难不消多言。如此走了三四日雨又下起来,队伍不得不停下。
这样的天气与路况,马车拉着的又是先皇后棺椁出不得半点差错。作为此次任务的负责人,李将军提议道:“再往前不远就是白云县了,趁着路面还没积水我们抓紧时间过去,暂时在城中停一停。辛公子、贺大人觉得如何?”
辛柚戴着斗笠微微抬头。
天空青灰,雨水如线而落,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尽管十几副棺椁都罩着一层层油布,想到冰冷的雨水打在其上,她的心还是微微抽疼。
见辛柚与贺清宵不反对,李将军大声吩咐下去:“都注意点,把马车护好!”
无边无际的雨幕中,两百多人的庞大队伍却如渺小蚂蚁,慢慢来到了白云县城外。
随着亮明身份,辛柚一行人顺利进城。
白云县要比陵县小一些,这么一支队伍只有县衙最适合安置。知县姓赵,领着衙门上下忙里忙外,唯恐怠慢了这些大人物。
雨不大不小,下了两天都不见停。辛柚站在廊下,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发呆。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贺清宵在她身边站定,也望进雨幕里:“辛待诏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不用再掩饰身份,“大哥”、“二弟”的称呼自然就没有了
“是有些无聊,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动身。”辛柚没有侧头看停在身边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她太多秘密,随着相处越久,她在他面前会有一种放松的懒散。
“就当休息了。”贺清宵看着她弧线流畅的侧颜,语调清缓。
是秀气少年的样子,可投进他眼里的却是少女明媚鲜妍的模样。
细雨斜斜飞进来,有一部分打在辛柚衣袍上。她并不在意,冲贺清宵笑笑:“贺大人说得是,就当休息了。”
明明是在重复他的话,可被这双盛着浅浅笑意的眸子看着,贺清宵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要不要下棋?”他问。
二人被安排入住的是相邻的两间客房,棋具是现成的。一局棋还没下完,就听到隐隐喧哗声。
声音被雨声遮掩不少,对自幼习武的两个人来说却听得分明。
辛柚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把棋子往罐中一丢,站起身来。
“不知发生什么事了。贺大人,我们去看看吧。”
贺清宵也起身,顺手拿起放在门边的竹伞。
二人匆匆赶过去,就见赵知县神色凝重,正披上蓑衣往外走。
“赵知县,发生什么事了吗?”贺清宵问。
“有个村子地势低,被水淹了,下官带人去看看。”
自打进了五月,这种情况断断续续遇到好多次了,赵知县虽担忧,却并不慌乱。
“赵知县,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辛柚定定看着赵知县,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紧。
赵知县闻言一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雨都没停,路也难走,辛公子与贺大人还是在衙中好好休息吧。”
其他人不说,这位辛公子要是有个闪失,那他可承担不起。
“这两天一直休息。我们随赵知县同去,也许还能帮上忙。”贺清宵开口道。
赵知县见负责保护辛公子的人都这么说了,没再拒绝。
一行人乘车出行,走到一半改为步行,赶到那个村子。
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避到地势高的地方,望着那片错落房舍唉声叹息。
“贼老天见不得人好,这雨下个不停,积水都灌进屋子里了,糟蹋了多少东西啊!”
“唉,人没事就好。”
“父母官来了!”
很快村民们把赵知县一行人围住,争相说着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