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相对愁了一阵,段少卿叹气:“母亲让弟妹约束着家里人少出去,儿子也多留意着,但愿这场祸别殃及咱们家。”
晚晴居中,王妈妈来到辛柚跟前禀报:“姑娘,如意堂那边的金钗悄悄传话,说大老爷一回来就去了如意堂,脸色特别难看。老夫人把伺候的都打发出去,说了挺久的话。”
老夫人身边有两个大丫鬟,玉珠与金钗。
为何如意堂的大丫鬟会给晚晴居通风报信,就不得不提王妈妈与李嬷嬷了。
辛柚搬出少卿府时留下这二人守着晚晴居,后来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钱
王妈妈和李嬷嬷得到的打赏也越来越多,二人又都是爱显摆的,很快就成了府中下人羡慕的对象。这些下人很乐意来套近乎,王妈妈就对辛柚提了。
辛柚一想也不是坏事,干脆给了一笔钱专供二人交际。
没成想,一个不留神就把比起玉珠稍稍没那么受看重的如意堂大丫鬟金钗给“收买”了。
先前王妈妈向辛柚邀功说如今少卿府下人大半都向着晚晴居时,辛柚都惊呆了。
少卿府的人是不是太好收买了些?
听完王妈妈的禀报,辛柚道一声辛苦,走出了屋子。
院中芳菲无尽,草木葳蕤,有彩蝶翩翩飞舞。
辛柚一夜睡不安稳带来的困倦散去,望着如意堂的方向默默思索:朱姑娘告状的事应该传开了。
那个人会怎么做呢?
夕阳已快要坠落,竭力在天际燃烧着彩云,前边来了人禀报:“表姑娘,青松书局的伙计来了,说有事找您。”
辛柚没有耽搁去了前边。
刘舟等在小厅里,一见辛柚就赶紧把茶杯放下站了起来:“东家。”
辛柚请倒茶的小厮退下,问刘舟:“什么事?”
刘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先前帮咱们书局杀过宵小的一位锦麟卫送了信来,说是给您的。”
先前有宵小夜里潜入青松书局谋财,贺清宵派去了五十个锦麟卫帮忙,后来这些锦麟卫时不时就往书局跑,一来二去刘舟也就和这些人熟悉起来。
辛柚把信接过,抽出信纸来看。
她看得很快,看完又仔细看一遍,把信纸抓紧。
“东家,有什么事吗?”刘舟担心问。
辛柚露出个笑容:“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书局吧。”
刘舟愣了一下神。
好像从没见过东家露出这般明朗的笑容。
“怎么了?”辛柚问。
“东家看起来心情不错。”刘舟突然生出几分警惕,试探着道,“肯定是回了家舒坦些,小人瞧着这少卿府的人对东家可周到了。”
万一东家觉得待在少卿府更好,不回书局了可怎么办?
辛柚被伙计的小心思逗笑了:“你才来就知道少卿府的人对我周到了?”
“那可不。从门人到上茶的小厮,对小人一百个客气,这不都是看着东家面子,可见东家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听了这话,辛柚又想到了王妈妈和李嬷嬷无心插柳收买了大半个少卿府。
见辛柚神色有异,刘舟挠挠头:“小人说错了吗?”
“也不算错。回去和胡掌柜说,让书局的人这几日不要到处跑,安心做自己的事,再住些日子我就回去了。”
一听辛柚很快回去,刘舟放下心来,高高兴兴走了。
辛柚回到晚晴居,叫小莲拿来一个脸盆,把信烧了丢到盆中。
小莲并不问烧的是什么,手脚麻利把残灰收拾好。
于辛柚来说,事情顺利,终于有了一个好心情。可于淑妃来说,就是晴天霹雳了。
乾清宫中,内侍小声道:“陛下,淑妃娘娘跪了一个时辰了。”
兴元帝眼里闪过深深的厌恶:“对她说,要么跪死在这里,要么滚回去。”新
殿外,淑妃身体抖个不停,腿脚几乎没了知觉。
明明夕阳落了,只剩残存的几缕霞光,可她却觉得跪在了骄阳下,浑身都受着酷刑般的炙烤。
听到脚步声,淑妃眼一亮,对着走过来的内侍迫不及待问:“皇上要见我了吗?”
“淑妃娘娘,您还是回去吧。”内侍劝了一句,到底不敢乱改传话,“皇上说了,您要么跪死在这里,要么滚回去”
淑妃身体一歪。
跟来的宫人一左一右扶住淑妃,小声劝:“娘娘,回去吧。”
传话的内侍头也不回进去了,淑妃直直盯着殿门的方向,眼里有恨有怨。
她一直清楚皇上对她没有情爱,可她好歹陪了这个男人二十载,到头来连亲情都没有几分吗?
这个男人为何如此无情?
可再多的恨,再多的怨都没有用,她凭怨恨救不回兄长,也帮不了儿子。
想想兄长的惨死,淑妃用力咬唇。
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儿子被关进了宗人府,至少人还在,她还有努力的机会!
“扶扶本宫起来”太久没受过这样的罪,淑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宫婢把淑妃扶起,搀着她往菡萏宫的方向走,走出去一段距离就听淑妃道:“去慈宁宫。”
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劝动皇帝,便是太后了。
当然,还有一个人的话或许比太后更管用,可那个女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想到辛皇后的死,淑妃勾起唇角,突然又有了力气。
“太后,淑妃求见。”
太后正在吃樱桃。
白瓷碗中堆着玛瑙般的红樱桃,令人望之垂涎。
樱桃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也是稀罕物,太后胃口好,一口一个吃个不停。
吃樱桃的兴致被打断,太后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淑妃进来了,是被宫女扶着进来的:“妾见过太后。”
一瞧淑妃的狼狈模样,太后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淑妃扑通跪了下去:“太后,求您救救熠儿吧!”
对淑妃的死活太后其实无所谓,一听宝贝孙子有事,当即坐直了身子:“熠儿怎么了?”
“熠儿,熠儿被关入宗人府了”淑妃双手掩面,痛哭不已。
太后狠狠一拧眉:“发生什么事了?熠儿为何会被关入宗人府?”
“具体妾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妾去乾清宫求见,跪了许久也没能见到皇上的面”
淑妃当然是清楚的,她好歹掌管后宫十多年,这点人脉眼线还是有的。反而是太后,有子有孙万事足,好吃好喝享不尽,对宫外的八卦还有些兴趣,于朝事不懂也不关心,加之兴元帝发过话不得随便扰了太后清净,这些消息一般不会传到太后耳中来。
“太后,求您救救熠儿吧。熠儿进了那种地方,还不知受多少苦”
淑妃一顿哭诉,太后心疼孙子,摆驾去了乾清宫。
“陛下,太后来了。”
听了内侍传报,兴元帝微微皱眉,忙起身去迎。
“天都黑了,母后要见儿子叫人传话就是了。”兴元帝伸手搀扶太后,扶着太后的宫婢默默退到一旁。
太后素来知道儿子的孝顺,也不绕弯子:“哀家听说熠儿被关进宗人府了,有这回事吗?”
兴元帝点头承认。
太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熠儿好歹是皇子,怎么能把他关到宗人府去?”
兴元帝一猜就知道是淑妃告状了,压下心中火气,好声解释:“他去定北赈灾,犯下了大错。”
“去赈灾那么辛苦,能犯什么错?熠儿不还带了万民伞回来?”
兴元帝本不想把这些说给太后听,见太后没有罢休的意思,只好道:“这混账贪墨灾银,还有屠戮百姓之嫌。”
太后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兴元帝趁机劝:“都这个时候了,母后早些回宫休息吧。”
太后压根不接这话:“皇帝,哀家有些不明白。”
“母后哪里不明白?”
“这大夏不都是咱们家的,熠儿辛苦一趟得了些银钱,那不也是咱们家的钱吗?”
自家的钱,怎么能叫贪墨呢?
太后理所当然的语气令兴元帝胸口一堵
但凡换个人说这话,他都不犹豫就命人推出午门乱棍打死了,奈何说这话的是他年近七十,大字不识的老母亲。
兴元帝只好用最浅显的道理劝:“比如您管着家,咱们家有个农庄烧了,您从公账上拨出银钱重建,结果去办事的人把这钱贪了。农庄没建,庄户们冻死饿死,地也荒了。就算办事的人是咱们家的,难道不该受惩罚吗?那以后人人效仿,咱们家不就败了”
太后有些被说动了,迟疑道:“那关到宗人府也严重了吧?”
“又不会对他用刑,只是暂时不得自由,哪里严重了。”
“那行吧。”临走前,太后不放心叮嘱,“你也别太气了,父子间哪有隔夜仇。”
“儿子知道了。”
等送走太后,兴元帝一张脸沉下,命内侍前往菡萏宫传话。
菡萏宫中,淑妃不安踱着步。
太后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吗?
“娘娘,乾清宫那边来人了。”
淑妃快步走了出去。
来传话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随侍太监。
“传圣上口谕,淑妃教子无方,即日起在菡萏宫反思己身”随侍太监传完口谕赶紧走了,仿佛菡萏宫是洪水猛兽。
淑妃呆了许久,抄起桌上一个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上。
宫人们噤若寒蝉,只有一名老嬷嬷敢凑过来劝:“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要沉住气啊。”
“本宫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帝王绝情至此。
后面的话淑妃没有说出口,抓着老嬷嬷的手喃喃:“乾清宫这么快来人,说明太后很快回去了,太后说动皇上了吗?”
老嬷嬷温声安慰:“皇上对太后最是孝顺,太后能这么快回去,正说明她的话皇上听进去了。娘娘放宽心,等皇上气头过了,庆王殿下就没事了。”
“但愿吧”淑妃觉得没这么简单,又忍不住对太后抱着希望。
天色彻底黑下来,新月伶仃,静静挂在半空,往日风光无限的菡萏宫陷入了夜的沉寂中。
转日小雨淅沥,辛柚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少卿府。
昨日刘舟送来的信上说了朱姑娘拦轿告状后发生的一些事,还提到了贺清宵今日会动身前往定北。
风云涌动之际,她和贺大人不便见面详聊,却忍不住在街上走一走,看一看有没有变化。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依旧,其实是没什么变化的,京城仿佛永远是这般繁花似锦的样子。
辛柚收了伞,随便走进一家茶馆。
其实也不算随便,这茶馆在顺天府衙附近,辛柚坐下喝茶时,就听一些来茶馆消磨时间的人议论起昨日的事。
“昨日那小姑娘被关入大牢了吧?”
“你们说是真的吗?那些赈灾钦差不但贪污,还杀人?”
“肯定是假的,我有个亲戚就在平城,前些日子来信了,说官府发了好些米粮呢”
一听有人亲戚在平城,不少人问得更仔细。
“这么说,那小姑娘胡说八道啊!她这是图啥呢,不怕杀头么?”
“也许是脑子有问题。”
辛柚懒得再听,结了账走了出去。
细雨纷纷,无边无际,身后茶客们的议论不再清晰。
“姑娘,您别听那些人的,他们都不动脑子的。”小莲贴心劝道。
辛柚一笑:“确实如此。”
天子脚下的人还算知道多的,一些偏僻山民甚至不知年号几何,谁做皇帝。庆王等人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敢无恶不作,蒙蔽世人。
前方有一队车马,往北而去。
“姑娘,是贺大人!”小莲忙拉了拉辛柚衣袖。
辛柚一眼就望见了高头大马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这个时候,贺清宵恰好回头。
街上有许多举着袖子遮雨的人匆匆跑着,撑着伞的人则从容许多,一朵朵伞花在细雨中幽幽绽开。
贺清宵坐于马上,也看到了撑着伞的少女。
手下顺着贺清宵视线望去认出了辛柚,低声请示:“大人,是寇姑娘,需要卑职去传话吗?”
“不必了。”贺清宵很快转过头去。
一队车马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姑娘,贺大人好像看到您了。”
“嗯。回少卿府吧。”
二人是步行出门,回去时小莲叫了路边一辆马车。
这时的少卿府,迎来了一位令人头疼的客人。
“我要见寇姑娘。”戴泽一开口,就把设想了无数可能的老夫人给听愣了。
固昌伯还没出殡,庆王被关进了宗人府,还在热孝中的固昌伯世子跑来做什么?
本来热孝中就不该登别人家的门,可老夫人也知道这位固昌伯世子是个混不吝,要是在府外闹起来,一心想在最近这些是是非非中隐身的少卿府可就麻烦了。
“找谁?”老夫人再次确认。
“我找寇姑娘。”戴泽一脸麻木,只有提到寇姑娘时,眼神是亮的。
老夫人的脸色控制不住难看起来。
她以为,这纨绔子登门最大的可能是担心少卿府悔婚,结果他以准孙女婿的身份来找外孙女?
“世子回去吧,我们家的女孩儿不便见外男。”
虽说戴泽因为父亲的死看似稳重不少,实则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改好。
戴泽一听不让见,就跳了起来:“老夫人这话不对,我不算外男,我是她表姐夫!”
辛柚一脚踏进如意堂时,正听到戴泽的叫喊。
辛柚走进来,语气淡淡问:“戴公子找我什么事?”
“我——”戴泽看老夫人一眼,完全没有刚刚的放肆,“能借一步说话吗?”
辛柚冲老夫人欠欠身:“外祖母,我带戴公子去偏厅谈一谈。”
老夫人面沉如水,挤出两个字:“去吧。”
就刚刚固昌伯世子闹腾的劲儿,她要再拦,还不闹得人尽皆知。
偏厅中,辛柚示意小莲去门口守着,这才看向戴泽。
也不过十几天,那个嚣张肆意的纨绔子就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形容憔悴的少年。
他的眼睛却雪亮,一眨不眨盯着辛柚:“我父亲的死果然与庆王有关。寇姑娘,你都说对了!”
表哥被关入宗人府,说明犯了大事,父亲就是被连累的!
“那戴公子找我是——”
戴泽眼神热切:“寇姑娘,你帮我看一看,我会出事吗?我不能出事的,我娘听闻庆王被关入宗人府都吐血了,我要再出事,她定然受不住的”
说到后来,少年眼泪流下来。
辛柚紧紧抿唇,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观相,只能看出近期福祸,再远就看不出了。”
“你的意思是我近期没事?”
辛柚微微点头。
“多谢。”戴泽露出个笑,很快又消散,扯下装钱的荷包往辛柚手里塞。
辛柚怎么可能收这钱:“戴公子早些回去吧,你热孝在身,到处跑会让人议论的。”
再去了老夫人面前,戴泽就规矩多了:“今日叨扰了,请老夫人不要怪罪。”
老夫人哪敢说什么,赶紧走人比什么都强。
等戴泽离开,老夫人屏退伺候的人,面色沉沉看着辛柚:“青青,你和固昌伯世子是怎么回事儿?”
辛柚一脸坦荡:“他有求于我。”
老夫人第一反应是不信:“他能求你一个小姑娘什么?”
“那外祖母觉得呢?”辛柚弯唇,“难不成比起有求于我这个原因,外祖母更相信固昌伯世子与我有私情?”
老夫人猛吸一口气:“青青!这是一个闺阁少女能说出口的吗?”
辛柚一脸无所谓:“能在心里想,有什么不能说?”
“外祖母不是这么想,是怕别人闲言碎语,有损你闺誉。”
“只要少卿府的人不说,外人又不知道固昌伯世子登门是来找我。”
老夫人气个倒仰。
合着要是传出去,还是少卿府的错了。
“您不要杞人忧天啦,比起固昌伯被杖杀,庆王被关进宗人府,这都是芝麻大的小事。”辛柚笑吟吟安慰。
老夫人一阵窒息,确实被“安慰”到了。
缓了好一会儿,老夫人留意到了辛柚的穿着:“你这是出去了?”
“嗯,出去逛了逛。”
老夫人张嘴想说教,最后放弃了。
辛柚离去后,老夫人让管事嬷嬷去训斥了门人。
明明发过话府中人等闲不许出门的,怎么表姑娘出府连个风声都没?
门人老老实实认了错,转头就把这消息送去了晚晴居。
辛柚再次体会到了不小心收买了大半少卿府的“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百官勋贵风声鹤唳,时时探听着朝中动静。
而市井间突然有了一个传闻:之所以不见松龄先生踪迹,是因为松龄先生不打算给青松书局写书了。青松书局的东家寇姑娘把松龄先生秘密关了起来,除了写书哪里都不许去。
小莲说起这个传闻时,好气又好笑:“这也太离谱了,亏一些人编得出来。”
辛柚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应该说,从突然有了松龄先生是失踪多年的皇后娘娘的人这个传闻起,就有些不对劲了。
到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传闻是有计划散布的。
这幕后的人是谁?
以庆王为中心的利益阵营,还是另有其他势力?
“去跟外边的人说,多留意着传闻。”
看来这少卿府,还要住下去。
而此时的兴元帝,与朝野猜测不同,他最急切的不是京营统领伍延亭的叛逃,也不是贺清宵一行人对定北的调查。
这些都看得见,摸得着。
他最着急的还是松龄先生至今杳无音信。
后宫并没有可以贴心说话的人,兴元帝在大太监孙岩面前忍不住吐露心声。
“难道朕猜错了,松龄先生不在京城”
要是不在京城,天下之大,一个人有意躲起来,哪还能找得到人呢。
孙岩神色有些异样,欲言又止。
“怎么?”
孙岩犹豫了一下:“如今宫外有个关于松龄先生的传闻,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说。”一听与松龄先生有关,兴元帝严肃了神色。
“说寇姑娘为了逼松龄先生写书,把松龄先生关起来了”
兴元帝听完,只觉可笑:“荒唐。”
先不说一个能为灾区捐五万两银的姑娘不大可能做这种事,还有锦麟卫呢。
青松书局与松龄先生关系紧密,就在锦麟卫眼皮子底下,真要有这种事能瞒过去?
“奴婢也觉得传闻有些离谱——”
看出孙岩话未说完,兴元帝皱眉:“莫非还有别的传闻?”
“奴婢还听说,长乐侯与寇姑娘私交甚笃。”
再多的话,孙岩就不好说了。
兴元帝目光一下子沉下来。
当帝王的大都多疑,兴元帝也不例外。
贺清宵与寇姑娘有私交,那迟迟找不到松龄先生,会不会与此有关呢?
对兴元帝来说,没有比找到那个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微一沉吟,他发了话:“传锦麟卫指挥使冯年进宫。”
冯年很快进宫来:“微臣见过陛下。”
“朕先前交代贺镇抚使一件事,如今贺镇抚使前往定北,朕担心此事会受影响。冯卿可有暂时接手的人选推荐?”
冯年识趣没有问具体差事,想了想道:“臣觉得南镇抚使萧冷石可以暂时接手此事。”
锦麟卫机构庞大,主要职责是护卫仪仗,其下又有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掌侦缉刑狱,南镇抚司掌本卫刑名军匠。
威风骂名皆属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萧冷石接到此任务,很快带亲信进了北镇抚司。
第230章 来者不善
贺清宵接管北镇抚司不过一年多。萧冷石一来,既带了亲信,又重用亲近原北镇抚使的人,闫超等心向贺清宵的人一时敢怒不敢言。
“你们去一趟青松书局,把寇姑娘请到衙门来。”
随着萧冷石发话,两名锦麟卫去了青松书局。
“我们东家回少卿府了,不在书局。”
等两名锦麟卫一走,刘舟凑到胡掌柜身边:“今天来的这两个锦麟卫都面生,看着也有点凶。”
胡掌柜捋着胡子思索:“或许是和那个离奇的传闻有关,锦麟卫想要找东家了解情况。”
“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居然还问到书局来。”
刘舟一想有个喝多了的读书人跑来抓着他的手,求他交出松龄先生,就想骂娘。
这种话也信,读书读傻了。
二人聊着这些,想着贺大人是书局的熟人,没太担心。
两个锦麟卫回去禀报后,被萧冷石骂了:“既然说了在少卿府,不会去少卿府请?”
挨了训的两个锦麟卫再次出了门,去少卿府的路上其中一人表示担忧:“看萧大人的态度,对寇姑娘恐怕不会太客气啊。听说寇姑娘与贺大人交情不错,等贺大人回来不会怪罪吧?”
另一人冷笑:“你要怕贺大人怪罪,早早就该投过去,可人家贺大人从没正眼瞧过咱们这些人呐。”
先开口的那人脸色有些难看。
另一人劝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县官不如现管,现在是萧大人当家做主,咱们就听萧大人的。萧大人要是把今上交代的事办好了,贺大人回来还不一定去哪呢。咱们好好表现,说不定就有造化了,总比以前坐冷板凳强。”
“也是。”那人彻底放下了纠结。
到了少卿府,二人下马拍门。
很快露出门人的脸:“二位差爷——”
“寇姑娘在贵府吧?”
“我们是北镇抚司的,麻烦寇姑娘随我们走一趟,我们大人有事要问。”
“哦,哦,二位稍等。”
门人忙去传话。
等消息传到晚晴居,辛柚想了想,叮嘱小莲:“我今日若没能回来,你就回书局去,明日就让胡掌柜他们发售《西游》第三册 ”
辛柚一番细细交代,小莲越听越担忧:“姑娘,您这次去是不是很危险?”
“不必太担心,未雨绸缪罢了。”辛柚平静宽慰小莲,对此行却有了心理准备。
来者不善。
两名锦麟卫等在花厅里,见辛柚进来,立刻站了起来。
“寇姑娘吧?我们大人请你去一趟衙门。”
“不知是哪位大人?”
一名锦麟卫面露不耐:“寇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辛柚肯定了心中猜测,不再多问。
老夫人心惊肉跳:“二位差爷,老身的小孙女还只是个小姑娘,许是有什么误会——”
一名锦麟卫打断老夫人的话:“寇姑娘是以青松书局东家的身份被请去问话的。”
老夫人被这话堵了回去,只好示意心腹婆子给二人塞钱。
“还望二位差爷多关照些”
得了银钱,两个锦麟卫态度好了一些,带着辛柚走了。
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忍不住骂:“这个死丫头,当初不开书局,哪来这么多麻烦!”
“老夫人别急,表姑娘肯定没事的。”
老夫人想想还是不踏实,打发人去给段少卿送信。
这不是辛柚第一次来北镇抚司了。上一次来,一路遇到或面熟或陌生的锦麟卫,收到的是善意的笑或好奇的目光。
而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一名去过书局的锦麟卫对她使了个眼色,暗示此行有麻烦。
越是如此,辛柚面上越平静,终于见到了要见她的人。
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长脸细目,气质冷厉。
比起风华无双的贺大人,这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北镇抚司的长官。
“大人,寇姑娘带来了。”看在银子的份上,那名锦麟卫提醒,“这是我们镇抚使萧大人。”
“民女见过萧大人。”辛柚屈膝行礼,猜测此人来历。
北镇抚司只有一位镇抚使,而这人也被称为镇抚使,那应该来自南镇抚司。
萧冷石也不开口,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行礼的少女。
礼数是周全的,气度也不凡,不愧是把书局开得红红火火,名扬京城的女子。
“早就听闻寇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大人谬赞。”
萧冷石特意等了等,不见辛柚主动问,暗道一个小姑娘倒是沉得住气。
“今日请寇姑娘过来,是想了解一下松龄先生的事。”
“先前这里的大人问过。”
萧冷石一笑:“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
“那萧大人问吧。”
“寇姑娘第一次见松龄先生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
面对萧冷石的一连串问题,辛柚有条不紊回答:“民女第一次见松龄先生,是去年六月,在从少卿府回青松书局的路上,那时书局贴出告示,重金求书稿”
“最后一次见松龄先生,是去年十一月”
萧冷石听得很仔细,从中寻不出破绽。
“也就是说,见过松龄先生的只有寇姑娘了?”
辛柚听出这话不怀好意,冷静道:“其他人见没见过松龄先生,民女并不知晓。民女也只是因为书稿,与松龄先生有了生意上的来往。”
萧冷石定定看着神情镇定的少女,突然一笑:“寇姑娘聪慧伶俐,萧某佩服,不过——”
辛柚等他说下去。
萧冷石身体微微倾过来:“不过萧某不信寇姑娘对松龄先生的下落毫不知情。”
辛柚垂眸:“萧大人不信,民女也没办法。”
“呵。”萧冷石嗤笑,“寇姑娘也是这么对贺大人说的吗?可惜贺大人会怜香惜玉,萧某可不会。”
他死死盯着神色镇定的少女,仿佛盯着入了网的猎物,还有那将要踏上的青云。
萧冷石知道寇姑娘得了昭阳长公主青眼,也风风光光进宫见过贵人,但他可不会因此畏手畏脚。
皇上对寻到松龄先生的迫切他能感受到,只要办好了这件差事,小小为难一下一个小姑娘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