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柚一路走,收获了无数惊讶的目光。
也不怪旁人震惊,在清一色穿着朝服的命妇中,一身常服的少女委实显眼了些。
这些夫人频频交换眼神,低声议论着一群诰命夫人中为何混进一个小姑娘。
这就是捐了五万两银的那位寇姑娘?
知道少女身份后,夫人们神色更复杂了。
虽然老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皇家不至于吧?
接下来按着仪程给太后拜了年,给淑妃拜了年,等到宴席开始,夫人们稍稍放松下来,借着歌舞乐声的遮掩能好好议论一下了。
“太仆寺少卿段家老夫人可在?”太后坐在最上头,眼睛往下扫。
举箸的夫人们手一顿,低语也停了。
一旁宫人忙道:“回禀太后,段家老夫人的坐席在大殿门口处。”
京中五品以上诰命有资格在元旦这日进宫朝贺,段少卿是四品官,老夫人便是四品恭人,没坐到大殿外头去已经不错了。
“请段家老夫人带她外孙女上前来。”太后道。
随着宫人传报,老夫人带着辛柚一步步从殿门处走向大殿的最里端,激动拜倒:“臣妇见过太后,祝太后百事如意。”
往年的正旦朝贺,太后也会与一些夫人叙话,但她这种快要坐到大殿外头去的别说有这种机会,能看清太后的脸就不错了。
今年是沾了外孙女的光?
“老夫人不必多礼。”太后对老夫人没什么兴趣,视线落在辛柚身上,“这就是寇姑娘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第194章 恶意
摆满了席面的大殿中,这一刻针落可闻。有资格出席宴会的嫔妃,朝服赴宴的外命妇,穿着崭新红衣的宫人,都怀着或好奇、或审视的心思,看向低着头的少女。
极少数见过辛柚的也就罢了,这些绝大多数没见过的,都在想:寇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在京中做出这么多引人瞩目的事来。
这其中,首辅夫人朱老夫人睁大一双眼,瞧得最仔细。
自从朱老夫人怀疑孙儿可能喜欢寇姑娘,就打发人去查探。这一查可了不得,国子监那些学生居然坚信寇姑娘是神算,问就是不世出的那种,只有他们知道。
这姑娘不仅把钱不当钱,还装神弄鬼!
朱老夫人自持身份,不好去青松书局,今日正好有机会看一看。
万众瞩目中,辛柚抬起了头。
太后看清辛柚模样,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竟然真的和昭阳很像!
短暂的惊讶后,太后并没有因为眼前少女与女儿长得像生出爱屋及乌的情绪,反而因为昨日淑妃的话,很有些膈应。
又是开书局,又是捐款赴皇子主持的宴会,一个小姑娘这是想干什么?
若是放在乱世,是不是也要像那个女人一样不懂顺,不懂孝,只知搅风搅雨了?
在太后看来,这样的女子委实可恶。
“真是生了好模样。”太后笑笑,视线转向老夫人,“令外孙女多大了?”
老夫人忙道:“过了这个年,十七了。”
“十七岁,那也该谈婚论嫁了,不知有没有说人家?”
老夫人心里一沉,不敢扯谎:“还没有说亲。”
夫人们交换着眼神,心道莫非太后要给寇姑娘做媒?
太后给挑的亲事定然错不了,这位寇姑娘还真是青云直上啊。
“这样啊。”太后笑眯眯看着辛柚,“哀家瞧着这孩子就喜欢,既然尚未说亲,回头哀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儿郎。老夫人觉得如何?”
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谢恩:“多谢太后恩典。”
辛柚跟着拜倒。
“老夫人落座吧,等会儿菜该凉了。”
老夫人再次拜谢,带着辛柚向殿门口的坐席走去。
老夫人来的时候满心激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开满鲜花的春径上,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却越来越沉。
被太后点名召见的风光终是虚的,打乱了她对外孙女亲事的安排,才是结结实实的打击。
有太后这番话,她就不能做主青青的婚事了。
老夫人心里难受,却有不少命妇羡慕不已,特别是品级低的。
那些国公府、宰相府的姑娘就罢了,没有太后垂青也不愁嫁。她们这种四五品官员家的姑娘,往门当户对中找也就这样了,怎比得了太后做媒。
少卿府真是好运啊。
一片羡慕中,昭阳长公主默默留意太后,心渐渐沉了。
尽管和母亲合不来,可知母莫若女,母后对寇姑娘根本没好感。
母后说这番话是什么目的?给寇姑娘指一门糟糕的亲事?
母后在这种场合发了话,要是指的亲事不好,扫的是自己的面子。
那是想做什么呢——昭阳长公主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想到了一种可能。
母后在这些外命妇面前说了这话,以后就没有府上去向寇姑娘提亲了,因为太后发话要给寇姑娘指婚。
可要是母后“忘了”呢?
少卿府老夫人平时没有见母后的机会,朝贺这种场合也不可能问出口,这么拖上三年五载甚至更久,别说没人敢问到母后面前来,真要有人问起,母后说一句年纪大了忘了,谁敢质疑?
而寇姑娘就被耽误了。
昭阳长公主想到这一层,心中恼火。
母后这样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太过分了。
再想到当年母亲不顾她死活,执意要把她嫁给一个年纪不小的土财主,昭阳长公主自嘲勾了勾唇。
还是寻常妇人时对亲女儿尚且如此,何况成为了养尊处优的太后,对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小姑娘呢。
昭阳长公主决定等忙完过年这几日,请寇姑娘过府聊聊。
淑妃发现昭阳长公主的冷脸,开心笑了。
这个寇姑娘命不好,虽然长得像长公主,可在京城搅风搅雨的能耐很像那个女人呢。
偏偏太后最不喜欢那人。
太后的“恩典”,寇姑娘慢慢享受吧。
回去的路上,再看到外孙女的脸,老夫人就有些难受了。
原本那六十万两,在她心里早晚要回到少卿府的。现在可好,不但回不来了,因为太后指婚,还要准备一份格外丰厚的嫁妆。
老夫人闭了眼,心烦又心疼。
辛柚也垂着眼睛,琢磨太后用意。
太后当众问起她的亲事,难道真有当媒人的爱好?
总觉得没安好心。
暂时不明太后心思,辛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少卿府,由段少卿率领着众人拜过先人,小辈们又给长辈拜了年。之后男丁出门拜年,女卷招呼来客,小一辈倒是可以享受一下过年的悠闲了。
段云华却只感到心酸。
去年的时候,母亲已经叫她旁观管家了,耐心教导她将来会用到的本领。
可是如今祖母无视她,二婶冷澹她,三妹怠慢她,这个家待着越来越没意思了。
段云华随意走着,突然听到了谈话声。
“含雪,你去求绛霜给你说情,回到表姑娘身边,她答应了没呀?”
含雪冷哼一声:“人家攀上高枝,看不起咱们这些人了。”
“那真是可惜了。表姑娘多大方呀,老夫人发的小金鱼儿转手就赏给了晚晴居的人,你是没瞧见王妈妈她们多得意——二姑娘!”
两个小丫鬟看到段云华,赶紧行礼。
“老夫人发的金鱼儿?”段云华一字一顿问。
都知道二姑娘与表姑娘不对付,小丫鬟忙道:“是呀,老夫人给表姑娘的压岁钱,表姑娘拿回晚晴居就赏人了”
段云华气得手抖。
给她的压岁钱换成了碎银,给寇青青的却是金子,祖母可真是偏心啊!
段云华知道不能去找老夫人闹,胡乱闲逛消火,看到了四姑娘段云雁。
第195章 管“闲事”
这个时候少卿府上下都在忙过年的事,二太太朱氏管着家,更是忙得团团转。
段云雁带了一个小丫鬟,才从戏台那边逛过来。
灌木旁堆积着残雪,两只家雀儿蹦蹦跳跳。
段云雁凑过去,两只家雀儿呼啦飞起,站上高枝。
“绿樱,你去取一些谷子来。”
“姑娘要喂家雀儿啊?”绿樱笑盈盈问。
“嗯。快去呀。”
“那姑娘不要跑到别处去,就在这里等婢子。”绿樱叮嘱一声,转身走了。
没有婢女在身边,周围也没人,段云雁对着家雀儿招招手,嘴里学着鸟叫:“叽叽,叽叽”
朱氏管家后,府中下人对四姑娘态度恭顺了许多,段云雁也明显感到了气氛的轻松。
红袄红裙的女童脸上是健康的红晕,一派天真烂漫。
这份烂漫,刺痛了段云华的眼。
“叽叽,下来呀,喂你们吃东西”
“吵死了。”段云华神色狰狞,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
“你干什么?”
随着一声呵斥,听到动静的段云雁扭过头来,看到辛柚拽着段云华手腕,一块碎石掉在地上。
“放开!”段云华色厉内荏对辛柚喊着,心里又慌又悔。
她是怎么了?刚刚在做什么?
她只是嫌段云雁吵,想让她闭嘴
看着表情变换的段云华,辛柚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久前,小辈们给长辈拜年时,辛柚看到了新画面,是关于段云雁的。
一身红衣的女童仰头望着枝头的家雀儿,笑容甜美,可很快飞来一块石头,正巧砸在了她太阳穴上。
最后的画面,就是段云雁仰躺在地上,鲜红染过残雪。
画面中没看到凶手的身影,无法判断飞来的石子出自何人之手。
辛柚很快通过画面中段云雁的穿着判断出事情就发生在今日。
没有充足的时间查出谁对段云雁如此仇恨,她只能悄悄留意段云雁行动,当段云雁停下的地方与画面重合后,根据石子飞来的方向发现了段云华。
有那么一瞬,辛柚感到不可置信。
“二姐,表姐,你们在干什么?”段云雁走了过来,好奇问。
“没什么——”
辛柚毫不客气打断段云华的话:“她刚刚想用石块砸你。”
段云雁低头看看地上的石块,惊恐望着段云华:“二姐——”
这一刻,段云华反应特别快:“四妹别听她胡说,我们连架都没吵过,我砸你干什么?”
段云雁年纪虽小,却不是那么好哄的:“那二姐拿石头干什么?我刚刚看到了,青表姐抓住你的手,石头才没丢出去。”
段云华脸色微变:“我是看你一直喊树上的家雀儿喊不下来,帮你赶家雀儿下来。四妹,你不会真的相信寇青青的胡话吧?”
段云雁抿着唇。
其实她只看到了石头在地上,没看到二姐拿着石头。
“姑娘——”取了谷子的绿樱赶回来,看到辛柚与段云华,投来疑惑的眼神。
段云雁看看段云华,再看看辛柚,拉住绿樱的手:“我不玩了,我要去找母亲。”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对辛柚欠了欠身:“多谢青表姐。”
段云华一听恼了:“四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信了寇青青的话,真以为我会拿石头砸你?”
绿樱眸子猛地睁大。
拿石头砸姑娘?刚刚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云雁微微偏头:“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向寇青青道谢?”
小姑娘看着段云华,慢条斯理道:“就算二姐是用石头赶家雀儿,也有砸到我的风险,所以我要谢谢青表姐。绿樱,我们走吧。”
眼看着段云雁带着丫鬟走远了,段云华狠狠看向辛柚:“寇青青,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要砸四妹?我把石头丢出去了吗?”
段云华表情扭曲的样子令辛柚摇摇头:“我只是把看到的事实告诉四表妹。至于四表妹相不相信,你承不承认,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而段云雁的反应,让辛柚觉得这次“多管闲事”很值得。
“你故意坏我名声!”
“你要这样想,那我们可以去找外祖母说说。”
“谁有工夫和你扯。”段云华冷哼一声,快步走了。
就算寇青青口说无凭,一旦传开来,怎么想的人都有,对她可没好处。
段云雁找过去时,二太太朱氏正招待固昌伯府的人。
许是少卿府与固昌伯府结了亲的缘故,来拜年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一些素日没什么来往的人家也打发仆从送了拜帖来。
见母亲忙得团团转,段云雁乖巧等着。
朱氏得了空隙问女儿:“雁儿,怎么不去玩儿?”
“母亲,我有事和您说。”
看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朱氏忍不住笑:“什么事啊?”
“我刚刚在园子里看枝头的鸟儿,二姐举着石头被青表姐拦住了。二姐说她想帮我赶家雀儿,青表姐说二姐想砸我”
朱氏脸色登时变了:“伤着了没有?”
“没有,石头掉地上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瞧清楚了吗?”
段云雁摇头:“我没看到。母亲教导过,不确定的事不要轻易和人争论,我就回来找您了。”
“雁儿做得对。”朱氏抚了抚女儿的头,强压着怒火忙完手头的事,去了晚晴居。
辛柚早就料到朱氏会过来。
“二舅母。”
“青青,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二舅母就直说了。二姑娘拿着石头,究竟想干什么?”
辛柚也没藏着掖着:“我在园子里闲逛时正好看到她们,当时段云华一脸戾气拿起石头,不像是打家雀儿的样子。我与段云华早有嫌隙,这话可能难让人信服,也不会把这事闹到外祖母面前去。信与不信,二舅母可以自行定夺。”
“我信”朱氏眼神沉沉,声音很低,“我信”
那是她的宝贝女儿,别说表姑娘本就是聪慧可靠之人,就是抱着万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对女儿的安危掉以轻心。
“四表妹得罪过段云华吗?”辛柚问出心头疑惑。
朱氏笑了:“青青得罪过你大舅母吗?”
人的心歪了,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了。
朱氏郑重向辛柚道了谢,一脸平静离去。
没到晚上,朱氏就病倒了。
对大夏人来说,出了十五才算过完年,特别是初六以前,出去拜年,招待来客,杂七杂八能让一个大家庭的女主人从早忙到晚。
朱氏这一病,事情就只能落到了老夫人头上。老太太只忙了两日就眼前发黑,脚底打飘,觉得自己老身板要受不住。
段少卿也因为府上忙乱,本该安排好的车子出了差池,耽搁了一次出门。
“母亲,大夫怎么说啊,二弟妹还没好吗?”
老夫人嘴里起了燎泡,被儿子一问,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当大伯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段少卿忍着郁闷道:“这不是家里事情太多,儿子心疼您嘛。”
老夫人气顺了些,才道:“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谁知道是怎么了,一起来就头晕。”
老夫人甚至怀疑朱氏是装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这是朱氏第一次主持着过年,不好好表现,就不怕丢了管家权?
朱氏确实没老夫人想的那么在乎管家权,等到初四,就对老夫人说了:“儿媳这病来得蹊跷,总觉得不对劲,昨晚悄悄请了仙姑来看,仙姑说儿媳与二姑娘相冲,不宜常见”
老夫人听得眉头紧锁。
和华儿相冲?
这么多年不相冲,突然就相冲了?
朱氏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靠着床头:“二姑娘是娇客,没有让二姑娘避讳的道理。儿媳想着,不如我们二房搬出去吧。”
老夫人眼里闪过精光:“你的意思是要分家?”
朱氏挣扎着坐直了些:“儿媳怎么会想着分家。只是先搬出去暂住,等二姑娘出阁我们再搬回来。”
“这像什么样子!”老夫人不假思索否定,“好端端搬出去,岂不要让外人揣测你们两房不合?还是说,要让让外人知道你和华儿相冲?华儿今年可就要嫁到固昌伯府去了。朱氏——”
老夫人还没说教完,就见朱氏眼一翻,昏了过去。
丫鬟们一阵手忙脚乱,朱氏才悠悠醒来,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老夫人忍着厌烦安慰两句,回到如意堂想了想,回过味来:二丫头这是得罪了朱氏?
想一想朱氏病倒的时间,老夫人叮嘱心腹嬷嬷红云去调查。
少卿府说是朱氏管家,真正掌握着根本的还是老夫人,红云嬷嬷没太费劲就问了出来。
“有个小丫鬟无意间听到了二姑娘与表姑娘的争执,当时四姑娘也在”
听完心腹嬷嬷的回禀,老夫人气得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这个死丫头!”
既气段云华的惹是生非,又气朱氏的不识大体。
气过后,老夫人没有把辛柚找来问清楚,也没和段云华提这个事,只是把她叫到如意堂来叮嘱:“固昌伯府和咱们家不同,等你嫁进去少不了和皇家打交道。祖母请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好好教导你,省得将来出岔子。你呢,这段时间就安心学规矩,好好备嫁。”
听着这满心为自己的打算,段云华温顺应了,等到后来发现出自己的院子都难,就是后话了。
听闻二姑娘闭门不出学规矩,朱氏的病好了起来。
二老爷段文柏有些担心妻子:“你就不怕老夫人让你立规矩?”
朱氏笑笑:“家里一摊子事还忙不过来,老夫人没这个闲心的。”
“就怕等大哥续弦,老夫人秋后算账。”
朱氏冷笑:“那时候再说那时候的事。我只知道现在若一声不吭,对不住我的雁儿。”
段文柏揽住朱氏的肩:“都是因为我,委屈你和孩子们了。”
“老爷别这么想,出身不能选择。大哥在朝中为官,家里产业大多是你在打理。老夫人需要咱们替大哥分担,对我再过分也有个度。”
段文柏点头。
“也要感谢青青”
辛柚听闻段云华被拘着不得出院子,为段云雁感到高兴。
有母亲护着的女孩儿,总归要幸福一些。
“青表姐——”
辛柚看着靠近的小姑娘,露出温柔的笑容:“四表妹有事吗?”
段云雁把一条手帕放在辛柚手上:“母亲说,得了人的帮助就要有回报,这是我的谢礼。”
辛柚展开手帕,看到绽放的梅枝上站着一对鸟儿,难掩惊讶:“这是四表妹绣的?”
“嗯,我绣的喜鹊登梅。梅花开了,春天就来了,会有好运的。”小姑娘一脸郑重,“我现在绣得不好,等以后绣好了,再给表姐绣一条漂亮的。”
“这条手帕就很漂亮了,多谢四表妹,我很喜欢。”辛柚仔细把帕子叠好收起。
收了这条帕子,直到初七回到青松书局,辛柚的心情都是好的。
“东家过年好。”刘舟和石头抢着给辛柚拜年。
辛柚给书局众人发了丰厚的赏钱,书局的人里里外外忙着收拾洒扫,为明日开门做准备。
正月初八是个好天气,青松书局开门的时间比这条街上的商铺稍稍晚了些,能听到外头的鞭炮声响个不停,好不热闹。
刘舟和石头各提了一挂鞭炮,准备开门去放。
刘舟一拉门,吓得飞快关上了。
辛柚带着胡掌柜等人正往外走,见此投来询问的目光。
“东家,外面好多人!”刘舟一脸紧张,“手里好像都拿着东西,不知道要干什么。”
公然打劫?不会这么猖狂吧?
“我看看。”
“东家——”见辛柚上前,胡掌柜忙喊了一声,“让刘舟看吧。”
真要遇到闹事的,让年轻力壮的顶着,他带着东家走后门。
“不用。”辛柚笑着把门打开。
书局这么多人在呢,要是真有什么倒霉事,她早就“看到”了。
门外,乌压压站着一群人,辛柚一眼看到了站前边的谷玉。
“你们——”
谷玉上前一步:“寇姑娘,托你的福,街坊邻居们才有这个新年过,才有这个团圆年。今日街坊们每家来了一人,给你拜年。”
少年说完,来的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齐齐向立在青松书局门前的少女行礼。
“寇姑娘,过年好!”
辛柚狠狠怔住了。
她以前四处游玩,有时看到太令人遗憾的画面会委婉提醒,但她于那些地方是过客,几乎不会与被提醒的人再相遇。
这样热烈的,盛大的感谢,是她从不曾经历过的。
愣过后,辛柚忙回礼:“大家过年好。”
谷玉递过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这是我娘做的酥饼,她最拿手的,叮嘱我一定带给寇姑娘尝尝,还望寇姑娘别嫌弃。”
他年少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过年时吃不起肉,这加了猪油的酥饼就是难得的美味了。
“多谢。”辛柚伸手接过,唇边带着笑,“我喜欢吃酥饼。”
“寇姑娘,这是我媳妇儿做的葱花卷儿”
“寇姑娘,这是老汉编的竹灯笼”
北楼坊的街坊们争先恐后举着手里的东西。
这一张张面庞,有眼熟的,更多是眼生的。
他们侥幸躲过大难,失去了栖身的屋舍,又经历了难熬的重建,种种不幸没有磨灭他们心底的感激,在年后青松书局开门的日子,把他们目前最能拿出手的东西递到寇姑娘面前。
辛柚突然湿了眼。
小莲已经忍不住捂住嘴,眼泪流下来。
“刘舟,你们先替我把街坊们带来的礼物收好。”辛柚知道这是街坊们的心意,没有推辞。
青松书局开门放鞭炮,出来的不光守着书厅的胡掌柜几人,印书坊的赵管事带着几个大师傅,杨队长带着一些护卫都来了,自然不缺人收礼物。
交代完刘舟,辛柚低声吩咐小莲几句。
小莲喊上杨队长,没多久杨队长就抱着一个箩筐出来,里面是一串串用红绳串起的铜钱。
不多,一串十个铜板,也就是十文钱。
杨队长抓起铜钱散给街坊们,街坊们连连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是来给寇姑娘拜年的,怎么能再收寇姑娘的钱!”
杨队长也是个会说的,声音洪亮劝道:“街坊们快收下,这是我们东家给街坊们家中娃娃的压岁钱,驱邪避祟的。”
一听这话,街坊们就舍不得拒绝了。
孩子们沾沾寇姑娘的福气,定会平安长大的。
来拜年的街坊一人得了一串铜板,围着辛柚说了不少吉祥话才散去。
谷玉落在最后,向辛柚深深一揖:“寇姑娘,先前是我无礼了。”
辛柚侧身避开:“谷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谷玉直起身,神情有些尴尬:“早该来向寇姑娘道歉的,只是家里房屋重盖,一直腾不出时间”
北楼坊受灾,虽有朝廷安置灾民,分发建屋物资,各家也是要出力气的。谷玉家只有母子二人,为了早早住进自己的家,母子二人忙个不休。
辛柚也发现了,受灾前书生气颇浓的少年看起来粗糙了,也结实了。
“房子建好了吗?”
提到新屋,谷玉不禁露出笑容:“建好了,虽然不及原来宽敞,胜在是新的。”
没有这场大灾,再过上十年北楼坊这些街坊也没钱盖新房。
“那就好。祝谷公子以后一片坦途。”
谷玉再次冲辛柚弯腰行礼,这才离去。
“放鞭炮喽——”刘舟心情飞扬喊了一声。
虽说东家施恩不图报,可亲眼看到受了恩惠的人知道感恩,还是不一样的,让他觉得那几日的辛苦没白费。
很快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与街头巷尾的爆竹声连起,碎红撒落一地。
街上的小童捂着耳朵嬉笑着跑远,沿街商户与行人脸上皆挂着笑容,议论着北楼坊
受灾的人来给寇姑娘拜年的事。
“寇姑娘是个厚道人啊。”
“是呢,咱们的铺子开在这里,与寇姑娘做邻居,将来要是有个什么难事,说不定还要靠寇姑娘帮衬呢。”
“咳,青松书局开门了,我去看看买本书。”
有些人出于对寇姑娘的钦佩,也有人存着混个脸熟将来万一能用上的心思,这些本来没有看书习惯的商户纷纷走进青松书局,竟成了书局开门后的第一批客人。
这意料之外的生意把胡掌柜惊呆了。
书局是卖书籍笔墨的,而读书人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依往年的经验要出了元宵才有生意做。
老掌柜望着辛柚,心中感慨:东家总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生意,真是经商的奇才啊。
眨眼便到了元宵节,京城老少心思都放在了逛灯会上,书局就更不见几个客人了。
辛柚坐在书厅中与胡掌柜闲聊,戴泽与章旭走了进来。
胡掌柜一见纨绔子一号和纨绔子二号结伴前来,警惕心大起。
“二位公子要买些什么?”
“我们找寇姑娘。”戴泽隔着胡掌柜把头一歪,冲辛柚露出个大大的笑,“寇姑娘过年好啊。”
辛柚起身走过来:“戴公子与章公子找我有事吗?”
“寇姑娘今日有空吗?”章旭问。
辛柚没回答,目露询问。
有没有空,当然要看这二人想干什么。
戴泽扯了章旭一下,章旭道出来意:“今天不是元宵节嘛,寇姑娘要是有空,我们想请你看花灯。”
“咳咳咳——”胡掌柜剧烈咳嗽起来。
两个少年齐齐瞪着老掌柜,面露不满。
辛柚神情古怪,心情一言难尽。
是什么给了这二人错觉,和她熟悉到能一起看花灯了?
章旭且不说,戴泽虽不知他们之间的血债,他可是与段云华定了亲的人。
所以说,这些纨绔子都是随心所欲,反正名声对他们无所谓,给女子造成的影响对他们也无所谓。
“寇姑娘——”见辛柚不语,戴泽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