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帝登时来了兴趣:“施粥的是什么人?”
兵部尚书卡了壳。
京城多富户,每到贫苦百姓日子难过的冬日,大户人家施粥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听过后就没再问。
看兵部尚书答不出来,兴元帝投去的眼神暗藏不满。
这个马有才,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这时孟祭酒站了出来:“陛下,臣知道这位施粥人的身份。”
“哦,是什么人?”兴元帝立刻问。
“是青松书局的东家寇姑娘。”
兴元帝大为意外。
又是那位寇姑娘?
“朕记得寇姑娘尚未出阁,还是个小姑娘,她怎么会想到去北楼坊施粥?”
莫非是段少卿的支持?
兴元帝对任太仆寺少卿的段文松本来印象不深,因为寇姑娘,倒是在他这里挂上名号了。
兴元帝这个问题其实有些为难人。
这些讯息是一层层传上来的,到了兵部尚书这里,能知道施粥人身份已是难得,谁还会去问施粥原因呢。
兵部尚书刚才没回答上来,面上无光,暗暗等着看孟祭酒笑话。
孟祭酒清清喉咙:“臣听说,寇姑娘是为了感谢北楼坊的街坊帮她找猫”
兵部尚书惊呆了。
孟祭酒这老家伙为什么连这个都打听了?
兴元帝听完,也震惊了:“为了感谢帮她寻猫,就施粥赠肉四日?”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富有吗?
想想因为各项支出经常捉襟见肘的国库,兴元帝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施粥救人的事,孟祭酒对辛柚好感暴增,听了兴元帝的疑惑顺口说起好话:“寇姑娘很有经商头脑,她接手青松书局后,为了求得好故事千金买马骨,这才挖掘了话本大家松龄先生,从此门可罗雀的书局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兵部尚书斜眼看着滔滔不绝的同僚。
这老家伙知道的也太多了!
兴元帝听着点点头:“确实有头脑。”
这位寇姑娘聪明能干能喝酒,若是个男儿,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兴元帝闪过可惜的念头,蓦地一怔。
女儿身也是能有一番成就的,比如他的皇后。
随后他摇了摇头。
这世上,又有几个欣欣那样的女子呢。
几个大臣看着皇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皇上这是怎么了?
兴元帝很快回神,询问起北楼坊灾民的安置情况,得到满意的答桉脸上刚有了笑容,就有急报传进来。
定北一带昨日发生剧烈地动,其中北安县最为严重,整座城成了一片废墟,死伤难以统计。此外定北多地受到影响,通行受阻。
看完急报,兴元帝脸色铁青,扶了扶额头。
“陛下——”
兴元帝抬抬手,压下翻滚的情绪强作镇定:“传京营统领伍延亭进宫!”
定北受灾严重,道路不通,要赈灾就不只是派赈灾大臣的事了,还需要大量兵将前往。
至于负责赈灾的钦差大臣,兴元帝指派了二人,一是户部侍郎裴左,另一人是二皇子庆王。
第182章 神
户部侍郎裴左也就罢了,派户部官员去赈灾本就是常例,庆王成为钦差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在场的大臣都是人精,猜测着皇上是要给庆王立功的机会,为以后做打算。
兴元帝确实抱着磨炼庆王的心思。
要说起来,还与寇姑娘有关。
庆王在昭阳长公主生辰宴上与寇姑娘拼酒,兴元帝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这样轻佻,他很难放心将来把江山交给这个儿子。
兴元帝对庆王并不是那种宠着疼着的慈父,之所以对庆王与其他儿子不同,主要是觉得合适。
兴元帝不喜长子秀王,其他皇子又太小,那就只有庆王了。
庆王被召进宫来,得知自己被任为赈灾钦差明日就要赶往定北后,去了涵萏宫。
淑妃并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见庆王来了还有些意外:“熠儿怎么这时候进宫了?”
天都要黑了。
“父皇传儿子进宫,让我明日就随户部侍郎裴左一同前往定北赈灾。”
淑妃愣住了:“赈灾?定北怎么了?”
“昨日地动,据说定北受灾严重,有的县整个成了废墟”庆王说着才听来的消息,眉头死死拧着。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么冷的天却要出远门,还可能会看到好多缺胳膊少腿的死人庆王这么一想,就烦得不行。
“整个县都成了废墟?”淑妃难以置信,脸都白了。
庆王点头:“传来的急报,应该不会有假。”
淑妃抓住庆王手腕,黛眉紧蹙:“明日就要启程?这也太急了,之后会不会有余震?”
“儿子哪懂这些。”庆王甩开淑妃的手,烦躁揉了揉脸。
看父皇那样子,要不是快天黑了,恨不得他即刻启程。
儿子的烦躁反而让淑妃冷静下来:“熠儿,你父皇这是看重你。”
去灾区走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回来后也有了说得出去的功绩。
“我知道。”庆王也不傻,在兴元帝面前听到这个消息后还表现得很积极,到了淑妃面前才不用遮掩,“就是想着这么冷的天出门,有点烦。”
“是要当心些,一切以安全为重”淑妃殷殷叮嘱。
庆王嫌她啰嗦,赶紧走了。
秀王听说后,独自在房中待了许久,第二日若无其事与其他人一起为赈灾队伍送行。
定北离京城不算太远,昨日已有一队轻骑先去打探情况,今日的队伍就庞大多了。
京城百姓见此情景,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多官兵?”
“我听说定北那一带发生了大地动,好多城镇村庄都成了平地了!”
“当真?”
“谁会拿这种事乱说啊,没看连皇子都出门了。”
“定北离京城有两百余里吧,难怪连京城都感觉到了晃动。”
“唉,这要死伤多少人啊。还是咱们京城好,都没什么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北楼坊一带的屋舍全塌了,幸亏寇姑娘”
消息落后的人一听,抬脚就往青松书局的方向走:“寇姑娘这么心善,我去买本话本子支持。”
“我也去。寇姑娘阴差阳错救下这么多人,可见福泽深厚,我去沾沾寇姑娘的福气。”
于是有去支持的,有去蹭福气的,更多是出于好奇去看看的,胡掌柜险些被涌进来的人挤到书局外边去。
这些人大多都不是为了话本子去的,但来都来了,一本书不过两百文,顺手买上一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胡掌柜很快忙得晕头转向。
秀王站在街边,望着人头攒动的青松书局,出了好久的神。
一次远在定北的地动,让二弟有了捞政绩的机会,也让寇姑娘心善有福的美名远扬。
而他什么也没做,有些东西就离他更远了。
秀王牵唇笑了笑,转身欲走,就见一辆马车在书局门口停下,下来两名女子。
辛柚是从制衣坊那边过来的。
寒冬腊月发生这样的灾难,御寒衣物再多都不会嫌多。
“怎么这么多人?”小莲陪在辛柚身边,一起往书局走。
辛柚也是见书局人山人海,担心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下车的。
有眼尖的人发现了辛柚:“是寇姑娘!”
随着这声喊,书厅里的人齐齐向外看去。
“姑娘,他们好像是冲着您来的!”
辛柚也反应过来了,眼看这些人有扑过来的意思,提起裙摆就跑。
“咦,寇姑娘人呢?”先冲出来的人茫然四顾。
不远处秀王目瞪口呆,随后陷入沉思。
寇姑娘跑起来的速度,不像是寻常闺秀能有的。
街两边残雪堆积,路面已扫得干干净净,秀王走过去,弯腰捡起一朵珠花。
青松书局的热闹好几日才恢复,一个说法在国子监悄悄流传开。
“你们知道吗,寇姑娘能救下那些人其实不是巧合,是因为寇姑娘是神算子,算出了谷玉有血光之灾!”
“咳咳。”
听到孟祭酒的咳嗽声,聚在一起的监生赶紧问好:“祭酒大人。”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
“嗯?”
一个机灵的学生忙道:“学生们在聊这次月考的情况。”
孟祭酒见问不出来,板着脸走了。
别以为他年纪大了耳背,这些臭小子分明在聊寇姑娘。
寇姑娘会看相?
孟祭酒好笑摇摇头。
腊月二十这日,国子监放旬假,月考成绩出来又得了倒第一的章旭回到家,磨磨蹭蹭去见祖父、祖母。
“旭儿回来了。”章旭的祖母姓朱,把宝贝孙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抱琴,把炖着的羊肉羹给公子盛一碗。”
羊肉羹虽美,可章旭还为向祖父汇报月考成绩悬着心:“祖母,祖父呢?”
今日也是官员休息之日。
朱老夫人叹口气:“朝廷为了定北地动的事焦头烂额,你祖父身为首辅哪能得闲。”
章旭睁大了眼:“祖父不放假了?”
“是啊,就直接歇在阁房了。”
“太好了——”反应过来这么高兴不合适,章旭急忙住口,随即神情一震,喃喃道,“真的太神了!”
朱老夫人没听明白:“旭儿你在说什么?”
他答应替寇姑娘保密的,可不能告诉祖母。
几口吃下一碗羊肉羹,章旭待不住了:“祖母,孙儿有事出去一趟。”
朱老夫人错愕:“这大冷的天,怎么刚回来就出门?”
“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午饭前——哦,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不回来吃午饭,我打发人和您说。”
章旭急匆匆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冲朱老夫人露出大大的笑容:“祖母,您身上有零钱吗?要是有借孙儿用用,我就不回院子拿了。”
朱老夫人让婢女取了钱给他:“多带几个人,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孙儿知道,您放心吧。”章旭快步走了。
朱老夫人皱皱眉,吩咐下去:“跟着大公子,看他去什么地方。”
对唯一的孙儿,朱老夫人可不敢疏忽。
章旭很快上了马车:“去青松书局。”
他要请寇姑娘吃饭!
马上就要过年了,定北一带的大地动对京城绝大多数百姓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该访亲问友的访亲问友,该置办年货的置办年货,街上还是那么热闹。
青松书局很快到了,章旭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进去。
“请问寇姑娘在吗?”
胡掌柜定睛一看,是二号纨绔子。
老掌柜近来在心里默默给有觊觎东家嫌疑的年轻人们排了号,戴公子是纨绔子一号,这位章公子是纨绔子二号。
此外,贺大人与孔公子是一起排号的,还有寒门子这个分类,暂且有谷玉一人。再就是奔着东家财富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统统归入路人甲这类。
没办法,胡掌柜年纪大了,算账数钱已经费了大半脑力,奈何东家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太让他操心,这样分类方便记忆。
“章公子找我们东家啊?”胡掌柜笑呵呵问。
“对。寇姑娘应该有空吧?”
“真是不巧,我们东家去少卿府了,可能要在那边住下。”胡掌柜说着这话,皱纹都是笑的。
“那不早说。”章旭没好气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马车就停在路边,章旭兴冲冲来扑了个空,也没了去别处玩的兴致,吩咐车夫直接回家。
悄悄跟过来的下人回到章宅,向朱老夫人禀报:“大公子去了青松书局找寇姑娘。”
“找寇姑娘?”朱老夫人对少卿府的这位表姑娘有所耳闻,听了下人的回话,心里打了个突。
旭儿该不会对寇姑娘有意吧?
寇姑娘施粥救人的事,朱老夫人也听说了,她承认这姑娘心地不错,可仅仅为了感谢别人帮她寻猫就漫天撒钱,这作风可不适合他们家。
晚饭的时候,朱老夫人试探问起:“旭儿,你知道寇姑娘吗?”
章旭一脸警惕:“怎么了?”
莫非是寇姑娘会看相的秘密暴露了?
朱老夫人心一沉。
旭儿这个样子,看来她的担心没错了。
“祖母听闻了寇姑娘施粥的事迹,又听说寇姑娘开的书局就在国子监附近,好奇问问。”
“哦。”章旭松口气,“孙儿当然知道寇姑娘,不过我们不熟。”
“这样啊。”朱老夫人没再多问,转头叫来一个精明能干的管事媳妇,命她明日去青松书局会一会寇姑娘。
少卿府这边,老夫人对辛柚施粥的行为表示了赞赏:“你娘年轻的时候也心软得很,见不得人受罪。”
她是要把外孙女留在家里的,施粥花上几个钱为少卿府换来好名声还是划算的。
至于段少卿,自是一万个不愿意,只恨外甥女又成了人们热议的话题,不好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妇人们操心着子孙辈的儿女亲事,兴元帝与一众大臣的精力全放在了赈灾上。
定北的奏报接二连三传来,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张张纸,却如一块块石头压在君臣心头。
灾区的情况比一开始得知的还要严重。
这几日如水的银子从国库流出,各种赈灾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定北,到这时朝廷不得不面对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没钱了。
大夏幅员辽阔,也就不可避免要面对一个问题:全国各地,南北东西,各种天灾是断不了的。
就在今夏,因为南方水患国库支出了不少,又因为春旱影响了收成,如今定北发生大地动,国库就空了。
从何处挤出钱来,几位大臣争论不休,章首辅熟练打着太极,兴元帝太阳穴突突跳,很想把龙桉掀了。
龙桉是不能掀的,损坏了物件又是一笔开销。兴元帝捏了捏眉心,不觉想到一个人。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每当为难时,总是忍不住想到出走的皇后。
那时候,前程难测,困难重重,她总是能冒出新奇又实用的办法来。
如果欣欣还在,一定能为他分忧,而不像这些老家伙,只会踢皮球。
兴元帝在臣子争论声中苦苦思索,想到了一个办法:“号召京城富户捐银吧。”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紧张起来。
捐多少?怎么捐?他们也要捐吗?
“朕听闻青松书局的东家寇姑娘,一间小小书局都财源滚滚,可见天下财富有不少藏于富商之手。如今朝廷遇到了难处,富贵之家若都能舍出一些钱财,就能帮定北灾民渡过难关了。”
章首辅在几人眼神逼迫下开口:“陛下,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谁说没有,当年——”兴元帝话一顿,脸色沉了下来,“就这么定了,不然你们立刻给朕拿出办法来。”
“陛下,如果直接以朝廷的名义,恐怕不合适。”
兴元帝眼神古怪看着章首辅:“何须用朝廷的名义。诸位爱卿的夫人、公子,或是哪位仁商,朕相信心善之人大有人在,定会有人主动捐款,并号召大家的。”
众臣:“”
兴元帝扫众人一眼,澹澹道:“这样吧,到时设善人宴,凡捐银千两以上者邀请赴宴,秀王代朕款待这些善人。”
众臣交换一下眼神,齐齐拱手:“陛下圣明。”
皇上可真“疼”秀王殿下啊。
离着过年没几日了,定北地动带来的话题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多了。
街头巷尾,酒肆茶楼,都在热议定北的惨状,听得人心都揪起来。
“这也太惨了。”
“是啊,听说有不少一家人都被埋了,只活了一个孩子”
“这都过年了,却遇到这种事,唉!”
有人走进茶肆,眼神兴奋:“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位茶商向朝廷捐了五千两银子,请求朝廷能把这笔钱用在定北赈灾上。”
“竟有这样的仁商?”
“这有什么奇怪,先前青松书局的寇姑娘还施粥赠肉呢,也没少花钱。咱们京城这么多富户,心善的肯定有不少。”
刚走进来的那人听了这话,一拍手:“这话说得没错,那位茶商捐了银子后,又有几位仁商捐了钱。朝廷感念他们的仁义,定在腊月二十八在荷园设宴招待呢。”
再过不久,又有消息传出来:荷园设宴,秀王殿下会亲自出面款待。
这对一些富商来说,可就很有诱惑了。
定北赈灾正是京城上下都瞩目的时候,捐款能赢得好名声不说,还能参加皇子款待的宴席,这都能在族谱上记上一笔了。
捐,必须捐!
捐款之风很快就在京城富户中刮起,之后一些官吏也陆陆续续捐出薪俸。当然,大多官吏捐的不多,毕竟他们薪俸少,只有家底厚的或***能多捐点。
一些官宦勋贵家的夫人、太太也有了行动,大方捐出脂粉钱。
专门负责接收捐款的户部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精神却是亢奋的,算盘珠打个不停。
一名锦麟卫走了进来,被记账的官吏认出:“闫副千户。”
京城官员多如牛毛,同朝为官也不是都认识的,但锦麟卫比较特殊,百官敬而远之的同时,对锦麟卫中有头有脸的也会努力记住。
不努力不行啊,认不出来不小心得罪了怎么办。
闫超把一百两银票递过去,示意官吏记下。
官吏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心中暗暗纳罕:真没想到,锦麟卫中一个小千户也有捐钱的自觉。
闫超等官吏把账记好没有离开,从怀中又取出一沓银票:“这是我们贺大人的一点心意。”
官吏接过数了数,眼中闪过惊讶。
竟有两千两。
不过很快他就不觉得奇怪了,锦麟卫想捞钱还不容易,何况这位贺大人还是一位侯爷。
“贺大人真是仁心啊。”官吏随口称赞着,把银票收好,递过去一张荷园赴宴的帖子。
闫超不是多话之人,收好帖子便要转身。
“请问给定北赈灾捐银,是在这里吗?”一道女声传来。
闫超听着这声音耳熟,转头看去。
“寇姑娘。”
辛柚看到闫超有些意外:“闫副千户也在。”
闫超心思一转,替贺清宵说话:“贺大人让我替他送捐款来。”
如今北镇抚司不少兄弟以帮贺大人娶到寇姑娘为目标,他也不例外。
咳,倒不是着急他们大人老大不小,主要是寇姑娘太有钱。
辛柚眼中闪过惊讶:“贺大人捐了钱?”
她现在已经了解贺大人的财务状况了,居然还有钱捐?
闫超心头升起迷惑:他们大人捐钱,让寇姑娘这么意外吗?
“是。我们大人对定北灾民很是同情,只是这几日太忙,所以让我替他跑一趟。”闫超视线落在小莲手中抱着的匣子上面,“寇姑娘也是来捐财物的吗?”
如今捐赠之风盛行,不少女子会捐出珠宝首饰。在闫超看来,小莲抱着的匣子中应该就是金首饰了。
这一匣子金首饰怎么也值大几千两银吧,不愧是寇姑娘。
“是的。小莲——”
小莲上前,把捧着的匣子放到负责核对登记的官吏面前。
本来闫超该走了,但他好奇寇姑娘捐多少,于是没有动。
官吏这几日收多了财物,早已心如止水,一脸淡定打开了匣子,随后直了眼。
竟是满满一匣子银票!
“一百,两百,三百”数完后,官吏倒抽一口气,声音都抖了,“五万两!”
其他官吏早就围过来,得到结果震惊望着辛柚。
“寇姑娘,你当真要把这些都捐了?”数钱的官吏不可置信。
辛柚颔首:“定北受灾,我们尽些绵薄之力。”
绵薄之力——
瞠目结舌的户部官吏对上目瞪口呆的锦麟卫副千户,这一刻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寇姑娘到底有多少钱!
众人因太过震惊而失声,辛柚正色道:“麻烦记清楚,寇青青。”
官吏回神:“寇姑娘请放心,一定记清楚。啊,寇姑娘等一等。”
记账的官吏和手下交代一声,飞奔去见上峰。
专门负责此次捐款事宜的是户部侍郎张简。
六部侍郎以左为尊,户部两位侍郎,左侍郎裴佐,右侍郎张简。都说裴侍郎名字好,才压了张侍郎一头。
这一次定北地动,裴佐领的是赈灾的差事,将来论功绩自是比负责后勤的强。
记账官吏把寇姑娘捐银五万两的消息报给上峰,上峰又急忙去报张侍郎。
张侍郎正在认真翻阅这几日的捐赠名册,凡捐银超过千两的就记在一份名单上,作为荷园宴请的名单。
这次筹款皇上重视,皇子作陪,名单漏了人就麻烦了。张侍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不敢马虎。
“大人,有件事要报您知晓。”
“什么事?”张侍郎揉揉眉心,有些担忧,“今日来捐银的人少了?”
回头把账目名册报上去,毫无疑问筹来的财物越多,皇上越高兴。
皇上高兴了,对他们的差事自然就满意了。
“刚刚青松书局的寇姑娘过来,捐了五万两银。”
“多少?”张侍郎以为听错了。
“五万两——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张侍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人中,才没激动昏过去:“确定吗?”
“寇姑娘还在——”
张侍郎顾不得听完,就冲出去了。
张侍郎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跑起来可不慢,快到门口才赶紧停下,理一理衣冠走进去。
“寇姑娘,这是我们侍郎大人。”官吏提醒辛柚。
辛柚屈膝问好。
张侍郎朗声一笑:“寇姑娘不必多礼。张某早就听闻寇姑娘美名,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辛柚视线从张侍郎人中上的指甲印上掠过,客气笑笑。
张侍郎热情打招呼时,也在暗暗观察辛柚,见她一派从容,观感更好。
“听他们说,寇姑娘要为灾区捐银五万两?”张侍郎之所以跑过来,就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不是他沉不住气,实在是寇姑娘捐的太多了。
辛柚颔首。
张侍郎下意识想问少卿府知道吗,余光扫到那匣子银票,及时闭紧了嘴巴。
段少卿知不知道关他什么事,反正银子已经在这里了。
“寇姑娘真是大仁大义,张某替定北百姓谢过。”张侍郎拱手。
辛柚福了福身子:“张大人折煞民女了。”
“不,张某是真心觉得寇姑娘当得起。”张侍郎正色道。
辛柚观其神情,对张侍郎生出不少好感。
张侍郎如此,至少说明他是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的,分量不一定很重,但只要有,就比许多官员强多了。
这样的话,她对捐出的银钱也能放心一些。
“秀王殿下于二十八日中午在荷园设宴,代今上款待心系定北灾民的善人。”张侍郎把帖子递上,没有说“还望寇姑娘赏光”这种客气话。
这话放在什么宴请上都能说,唯独皇上宴请不能说。皇上请客,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啊。
辛柚双手接过帖子:“多谢张大人。张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民女就先走了。”
“寇姑娘慢走。”张侍郎亲自把辛柚送出门去,一转身看到了闫超。
张侍郎努力维持的严肃表情险些没绷住。
什么时候来了个锦麟卫?
“张大人。”闫超行了一礼,也走了。
张侍郎一瞪下属:“那个锦麟卫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们怎么没提醒本官一声?”
他刚刚没和寇姑娘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吧?
被问到的下属一脸一言难尽:“大人,那位锦麟卫副千户比寇姑娘来得还早些。”
“是么?”张侍郎想了想,还是没印象,话题又回到寇姑娘身上,“咳,寇姑娘果然如传闻一般大气,不卑不亢。”
下属嘴角微抽。
他要是能轻描淡写捐五万两银子,他也能不卑不亢。
闫超回到锦麟卫,把偶遇寇姑娘的事向贺清宵禀报。
“寇姑娘捐了多少银?”
闫超看向贺清宵的眼神格外复杂。
大人确定想知道吗?
贺清宵微微扬了扬眉梢。
闫超垂了眼,不忍看自家大人听了后的反应:“回禀大人,寇姑娘捐了五万两。”
五万两。
贺清宵居然不觉得意外,淡淡道:“辛苦了。”
闫超错愕抬头。
大人是不是过于平静了?
不是说寇姑娘捐得多,别人就该尴尬,可大人不一样啊就没有一点点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吗?
或许是他误会了,大人并不心悦寇姑娘。
闫超反思一下,问:“大人,这两日要不要留意一下青松书局那边?寇姑娘捐银五万两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来宵小觊觎。”
“为定北灾区捐银是今上关注之事,若有人因捐银被宵小打劫,定会引天子震怒,彻力查办。到时诛杀满门都是轻的,一般宵小不会冒这个险。”贺清宵理智分析。
闫超连连点头。
大人说得没错,宵小也不是傻子,有钱人那么多,抢谁不是抢,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打劫寇姑娘划不来。
贺清宵语气一转:“不过还是派人留意一下。”
闫超:“”大人总是在他认为大人对寇姑娘无意时,又让他知道想错了。
不出贺清宵所料,负责捐款事宜的官吏并没有为寇姑娘隐瞒的意思,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好吸引更多人踊跃捐款。寇姑娘为定北灾民捐银五万两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
段少卿听闻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实在忍不住去青松书局找辛柚。
“舅舅来了。”书厅中人不少,辛柚客客气气向段少卿问好。
感受到许多道目光投来,段少卿忙道:“舅舅找你有点事,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