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里可不只没打到粥的人,先前打到粥的大部分压根没走。
他们早就听最开始来的人说施粥要持续几日了,当然要留下听听情况。更何况一位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了感谢街坊帮着找猫就来施粥本就是新鲜事,哪怕留下纯看热闹也不亏。
“小哥,你们明天真的还来吗?”
“还来,我们姑娘说了,要施粥四日呢。”
“什么时候来啊?”
“还是一大早。”刘舟笑呵呵说出辛柚交代过的话,“街坊们明日早点来啊,咱们的米粥和烧肉都有限,先来先得。”
这话一出,人们互相看看,都暗下决心明日早早过来守着,免得像今日跑空的倒霉蛋一样。
么在外头站着。”
谷玉娘温柔笑着:“估摸着你快到家了才出来的,快进来吃早饭。”
“娘,我在国子监吃过了。”
不是所有监生放假都能回家,放旬假的日子国子监里也是管饭的,谷玉都是吃饱了才回家。
等进了屋,看到摆在桌上的一块红烧肉,谷玉愣了一下。
“我去热一热。”
谷玉娘很快把肉热了,一同端来的还有热好的粥。
“娘?”谷玉满心疑惑。
莫非是等着他回来过腊八?可往年腊八节也不吃肉的。
谷玉娘一边给儿子递快子,一边滔滔不绝说起来:“前几日来了位姑娘”
听母亲说完,谷玉皱眉:“那位姑娘姓寇?”
“对,都叫她寇姑娘。”
“娘能不能说说寇姑娘长什么样子?”
听完描述,谷玉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青松书局那位寇姑娘无疑了。
她为何跑到他家附近施粥赠肉?
若说是巧合,谷玉一万个不信。
谷玉见识上受限于家境不如那些贵公子,却是个聪颖的,直觉寇姑娘此举与他有关。
难道就因为那日他不信她的话?
可这与她跑来施粥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早就是最后一次了,正好玉儿你回来了,咱们可以领两份。”
谷玉下意识道:“我一早就要赶回国子监。”
“来得及,寇姑娘每日来施粥都很早的。玉儿,你快尝尝这红烧肉,等会儿该凉了。”
“娘,您吃吧,我在国子监不缺肉吃。”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又辛苦。”
母子二人一番推让,最后分着吃了。
转日天还没亮,谷玉就被母亲喊醒了。
“玉儿,快起来,再晚了就分不到了。”
谷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去领寇姑娘赠的红烧肉啊!”
谷玉一下子清醒了,利落收拾好和母亲一起出了门。
他倒不是为了红烧肉,而是疑惑寇姑娘的做法。
待走出家门,谷玉愕然发现许多街坊邻居揣着碗往外跑。
“快点,快点,昨天来了好多其他地方的人,今天说不定更多。”
“真是不要脸,寇姑娘明明是感动咱们的帮忙才来施粥的,其他地方的人凭什么来?”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又分不了这么清楚”
谷玉随着人流跑过去,排到队伍中往前望了望。
“娘,哪有人赠粥?”
不等谷玉娘回答,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就笑道:“寇姑娘还要一会儿才来呢。”
谷玉吃了一惊:“张大嫂,这么冷的天你抱着孩子出来了?”
“没办法,粥和烧肉都是见到人才给的,不分男女老幼,不来的人就没有。”
“来了,来了!”人群骚动起来,排着的队伍却丝毫不乱。
谷玉望去,走在最前头的果然是寇姑娘。
“寇姑娘早啊!”街坊们纷纷打招呼。
“大家早。”辛柚含笑回应。
谷玉面露思索之色。
寇姑娘莫非为了求名?
人太多了,辛柚环视一圈,不确定谷玉在不在其中。
从时间上推断,谷玉应该是在离开家回国子监时变故发生的,离现在还有一些时间。
可这点时间究竟是一刻钟,两刻钟,还是更久,谁也不知道。
假如谷玉每次出门的时间都差不多,那通过他应该能判断,这也是辛柚刚刚下意识寻找谷玉身影的原因。
她很快放弃了众目睽睽之下把谷玉喊上前来询问的打算。
这世上偶然太多,一个人固定的行为也会突然有变化,到了这一步,还是自己靠得住。
辛柚侧头,对刘舟微微颔首。
刘舟喊道:“街坊们排好队,开始打粥喽。”
排在第一个的人接过装好粥的碗,眼睛直往其他大桶里瞄:“那个今天没有烧肉了吗?”
刘舟声音更大了些:“这不是一连几日大量买鸡买肉,菜市场那边供应不上了嘛。我们姑娘特意从庄子上订的,结果送晚了,我们出门时肉刚处理好,再过一会儿就送来,大家多等会儿啊。”
“那还要重新排队啊?”排在第一个的人有些不愿意。
当然这不是对寇姑娘这些大善人的不满,而是对在风雪中等待的怨念。
刘舟笑呵呵安慰:“今日是最后一天赠粥赠肉,保证每个来排队的人都能分到。”
那人一听,确实被安慰到了。
既然肯定能分到肉,那就再等等吧。
好在这两日因为一直下雪,大家都有经验了,条件好一些的提着有盖的木桶,条件差一些的提个竹篮,就是免得雪落进粥碗。这样等一等,除了冷一点也没什么。
辛柚默默瞧着,没有人分到了粥就离开,都选择重新排队等着红烧肉。
她悄悄松了口气。
连续三日施粥赠肉,已经建立起了这些人对她的信任。他们相信能分到烧肉,又尝过了肉香,自然愿意花些时间等待。
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对绝大多数老百姓而言,时间是最不值钱的。
“寇姑娘早啊。”轮到谷玉娘,热情与辛柚打招呼。
她是真的没想到,那日只是帮着这位姑娘找猫,就得了这么大实惠。
“大婶早。”辛柚眼波一转,落在谷玉身上,露出惊讶来,“谷公子和大婶是一家人吗?”
“寇姑娘与玉儿认识?”谷玉娘一脸惊喜。
辛柚微笑:“我在国子监附近开书局,见过谷公子几次。”
“玉儿是我儿子。”谷玉娘看辛柚更亲切了,用胳膊肘一杵儿子。
这孩子,怎么不知道打招呼呢!
谷玉客气问好:“寇姑娘。”
“我表哥就在国子监读书,我记得国子监旬假是昨日,谷公子是不是要回国子监去?”辛柚自然而然问起。
“是。”因一直猜不出辛柚用意,谷玉不想多说。
谷玉娘却是个话多的:“平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出门了。托寇姑娘的福,能吃上一口热粥”
这个时候——
辛柚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抬眸望了一眼天。
大雪昨晚才停下,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洋洋洒洒,无边无际。
哪怕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她依然能感觉到风雪的冷。
轻微的摇晃感传来,辛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心一下子揪紧。
谷玉娘端着碗的手晃了一下,粥洒出来一些,以为自己没拿稳,心疼得不行。
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要么以为是错觉,要么以为犯了头晕。
“不对!”谷玉脸色大变,“是地动!”
这话一出,人群哗然。
地面又轻轻晃动起来,这下人们都发现了。
“地动,地动来啦!”有人惊慌喊叫,拔腿要跑。
也有有些阅历的人大喊:“趴下,快趴下!”
更多人没有被这轻微的晃动吓住,甚至还在怀疑中。
巨响突然传来。
“快看!”
“塌了,房子塌了!”
有失去理智的人下意识往家里奔,被旁边的人死死拽住:“不要命了!”
惊恐在蔓延,人们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望着家所在的方向。
那片区域,一座接一座的屋舍瞬间坍塌,积雪飞溅,又与落雪一起把断壁残垣遮盖。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扑通跪下,伏地痛哭:“全塌了,全塌了!”
哭声四起,心痛失去了栖身之所。
一个年轻男子却抱住了妻子,后怕又庆幸:“孩儿他娘,幸亏你和孩子也出来领粥了,不然——”
被男人拥住的年轻妇人怀中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嗯,幸亏出来了,幸亏——”
她的声音勐地顿住,望向辛柚。
如果不是寇姑娘来赠粥,还要求按人头分肉,她一定不会带着孩子大雪天出门,那她和孩子——
低头看看懵懂无知的幼儿,年轻妇人冲着辛柚的方向跪下去:“寇姑娘,多谢你救了我一家性命,救了我的孩子”
年轻妇人的话让人们反应了过来。
是啊,要是没有寇姑娘在这里施粥,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他们还在被窝里躺着,那不全要被砸死吗?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去。
“恩人啊!”
“多谢寇姑娘啊!”
谷玉娘也跪了下去,却发现儿子还直直站着。
她用力一扯,拽着谷玉跪下。
谷玉整个人都是懵的,哪怕被拉着跪下,也是直挺着上半身,一眼不眨望着辛柚。
因为正轮到他们母子打粥,那个少女就在他眼前。
她穿着狐裘大衣,帽兜与衣领一圈雪狐毛,只露出巴掌大的脸。
那张脸冻得雪白,衬得一双眼眸如墨玉,黑而纯粹。
那日少女的话在他耳畔响起:我观谷公子将有血光之灾,且是在发生在回家时——
他当时怎么做的?
他以为她拿他这种穷学生寻开心,把她当成那种喜欢戏弄人的顽劣少女,转身就走了。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寇姑娘跑来施粥赠肉的目的。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可更大的疑惑升起:寇姑娘怎么知道这里的屋舍会倒塌?难道真的是看相看出来的?
谷玉脑中乱极了,晕晕乎乎就要爬起来。
谷玉娘手疾眼快,把儿子死死拽住。
这孩子在街坊邻舍都跪着的时候想干嘛啊!
“街坊们快起来,先吃口粥垫垫肚子,暂时不要回家。”
辛柚说完,刘舟又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遍。
人们陆陆续续爬起来。有些人刚刚因为受惊把篮子甩了,更多的人下意识护住东西,粥还在。
但这种时候大家哪有心情吃粥,茫然环顾,议论起来。
“刚刚是地动吧?”
“应该是,我感觉到地动了动。”
“可为什么只有咱们这一片的屋舍塌了,你们看那边,都好着呢。”有人指着远处。
那里看起来毫无变化,只不过越来越多的人从家中走了出来查看动静。
“我知道了!”一名年轻人指着坍塌的屋子大喊,“是雪,是被雪压塌的!”
“竟然是雪!”
安静了一瞬后,人群中不少人痛哭出声。
“老天爷啊,我们本来就穷得活不下去了,还要把栖身的房子夺走”
“呜呜呜,越穷越不让我们好过”
几辆拖着木桶的马车缓缓驶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压痕。
烧肉的香味随着木桶盖子揭开飘散开来,人们闻到肉香,哭声一缓。
“街坊们,人在比什么都强,先吃肉!”刘舟大声道。
或许是长期的贫苦让这些人见惯了伤心事,磨炼出了坚韧心性,短暂的情绪失控后他们很快就接受了事实,熟练排好队等着分肉。
“多谢寇姑娘。”
“谢谢寇姑娘!”
每个领到烧肉的人都对辛柚由衷道谢。
谷玉站在人群里,看着万众瞩目的少女,忍住了去问她的冲动。
他在国子监读书,她在国子监附近开书局,之后有很多机会去问。
对了,国子监!
谷玉脸色一变,对谷玉娘道:“娘,我要先回国子监告个假。”
国子监有规定,无故旷课会扣分,达到一定次数会被退学。
“快去吧。”
谷玉不放心,再次叮嘱母亲:“娘,我告了假立刻回来,您先不要急着回家翻东西,等我回来再说。”
“娘知道,你快去吧。”
谷玉拔腿就跑,从成了一片废墟的家到鳞次栉比的店铺,越是往繁华的地方跑越是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谈论着刚才地面轻晃的事。
国子监中,师生们也在议论此事。
“谷玉,你今天回来晚了啊。”一名监生见到匆匆跑来的谷玉,很是稀奇。
在监生们眼里,谷玉可是从不迟到的好学生。
“请问温监丞在何处?”
有见到温监丞的人给谷玉指了去处。
谷玉跑过去,发现除了温监丞,还有孟祭酒等人。
孟祭酒正在交代温监丞几人:“你们安抚好学生,我去打听一番。”
刚才的地动虽然轻微到让人觉得是错觉,孟祭酒却神情凝重。
他虽没经历过,但读过的书让他知道,当他们只是感受到轻微晃动时,必然有地方山崩地裂,人间地狱。
谷玉向孟祭酒几人行了礼,走到温监丞面前:“先生,学生谷玉,想请个假。”
“为何请假?”温监丞温声问。
国子监对事假自来比较严格,学生请事假大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
谷玉低头道:“今早地面出现摇晃,学生家那一片的房屋全被积雪压塌了。”
孟祭酒听了这话勐然
转身,大步走到谷玉面前。
“你家住何处?”
“学生家住北楼坊一带。”
“你是从家中过来的?那伤亡如何?”孟祭酒问出这话,心头如压了一块石头。
谷玉迟疑道:“可能没什么伤亡。”
“怎么可能!”在场的几个先生不由摇头。
孟祭酒神色古怪:“没有伤亡?”
“学生也不确定。”谷玉微一犹豫,还是把辛柚所做之事说了出来,“屋舍坍塌时街坊们都在等烧肉,没见有人回去但也可能有没出门的,学生就不清楚了。”
孟祭酒脸色好看多了。
如果这学生所言属实,就算有人没出门,那也是极少数。比起大量死伤,这已是极好的结果。
“那位寇姑娘可是青松书局的寇姑娘?”
“正是。”
孟祭酒替温监丞给谷玉批了假,坐上马车随谷玉一同去了北楼坊。
待见到一片废墟,孟祭酒惊住了。
房屋坍塌成这样,如果当时人们都在家中,会死多少人不敢想象。
“寇姑娘呢?”孟祭酒认出了青松书局的小伙计刘舟,问道。
“东家先回去了,交代我们留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孟祭酒点点头,沉默望着那片倒塌的房子。
在等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发生地面摇动后,街坊们已经回到自己的家,开始从废墟中翻找可用之物,几乎都是徒手在翻。
孟祭酒没有停留太久,进宫去了。
此时进宫的还有不少大臣,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时候凑在一起,议论着今日的异动。
兴元帝见臣子时表情也极为严肃,立刻安排各衙门去了解京中情况。
而这个时候,国子监的学生们还意识不到清早那点小小晃动有什么打紧,随着谷玉请假的事传开,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这里。
“听说了没,谷玉家那一片的房屋都塌了,幸亏寇姑娘在那里施粥,才让许多人躲过了一劫。”
“寇姑娘怎么会去谷玉家那边施粥呢?”
“这谁知道呢”
“段兄,你不是寇姑娘的表哥吗,知道寇姑娘为何在那里施粥吗?”
被团团围住的段云朗一脸茫然:“什么施粥?我不知道啊。”
而在一间号房里,章旭勐拍大腿:“我知道啊!”
几个小弟赶紧问:“为什么啊?”
章旭激动得声音发抖:“你们忘了寇姑娘怎么说的了吗?”
“她说谷玉要有血光之灾——”
“对啊!你们想想,谷玉要不是因为寇姑娘施粥,那时候还在家里呢,房子一倒肯定就被压下面了!”
“嘶,那岂不是没命了!”
“这么说,寇姑娘去那里施粥就是为了救谷玉?”
“这不重要!”章旭才不在乎谷玉死活,“重要的是,寇姑娘真的会看相!”
“老天爷,寇姑娘真的会看相!”
“这也太神了,不但看出谷玉有血光之灾,还看出了他是怎么出事的!”
“你们不觉得寇姑娘为了救谷玉去施粥,这手笔太大了吗?”
这得花多少钱啊!
几人都看着说这话的监生。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一名监生托了托险些惊掉的下巴,喃喃道,“原来传闻寇姑娘巨富是真的。”
章旭咳嗽一声:“不要扯远了。我可答应给寇姑娘保密的,你们没和别人说吧?”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游移。
章旭急了:“你们告诉别人了?”
原本说就说了,可寇姑娘是真的会看相啊,他还想和这种高人打好关系呢!
“谁说出去了?”
面对章旭的质问,几人纷纷否认:“我没说!”
章旭站起身来。
“章兄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去看寇姑娘啊!”
眼瞧着章旭往外走,剩下几人互看一眼,也跟了出去。
他们也想看看神算寇姑娘!
此时的辛柚,正安排护卫们把棉衣、鞋袜等保暖衣物装车,运往谷玉家那边。
这些衣物是前几日陆陆续续买到的,因为时间急,数目上还有不小缺口,好在寇姑娘名下就有一间制衣坊,已经安排缝工加紧赶工。
寒冬腊月,短时间的少吃少喝还能撑着,没有屋舍庇护少了御寒之物是能冻死人的。
“路面积雪厚,车子行慢点。”辛柚送出书局,叮嘱杨队长。
“东家您放心,保证按您交代的把这些棉衣送到那些街坊手里。”杨队长拍着胸脯保证。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寇姑娘是救命之恩的感激,现在又多了深深的钦佩。
东家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啊!
街道两边店铺的人和来往行人看着一辆辆装满物资的马车驶过,也感叹不已。
“难怪寇姑娘能把青松书局经营得这么红火,这是善心有福报啊!”
“是呢,谁能想到一个小姑娘有如此胸襟。”
“听说了吗,北楼坊那一片的屋子都被雪压塌了,幸亏寇姑娘在那里施粥,人们为了领粥都在外边,这才逃过一劫。”
“真的?”
“这还有假,国子监的好多监生都在说呢。”
“这可是功德无量了。”
这些议论辛柚没有听到,转身要回书局时听到了一连串喊声。
“寇姑娘,寇姑娘——”
辛柚转过身来。
“章公子?”
章旭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寇姑娘,我都听说了!”
辛柚默了默,等对方说出来找她的目的。
章旭发现街边人还不少,压低声音:“没想到你真的会看相!”
辛柚嘴角微抽。
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来说这个。
“咳咳,寇姑娘,你那日说我近日比较顺遂,是真的吗?”
辛柚仔细看章旭一眼,微微点头:“嗯。”
章旭露出了轻松笑容。
马上就要月考了,一般来说他每月会挨一次揍,这次居然能躲过?
辛柚还有不少事要安排,没时间与这种纨绔子闲聊,一扫跟在他后边的几个监生,低声问:“章公子替我保密了吧?”
章旭笑容一僵,忙道:“寇姑娘你忙,我回国子监上课了。”
不等辛柚再开口,章旭飞快走了。跟着他来的几个监生冲辛柚笑笑,也走了。
“姑娘,这个章公子肯定把您会看相的事说出去了。”小莲皱眉道。
辛柚一笑:“不管他。我们回去理一下账,再打发人去制衣坊那边问问进度。”
辛柚手上有三份账,一份是青松书局的,书局盈利她可以随心支配;一份是寇青青的那十几家铺面,这些铺面交给了方嬷嬷打理,是给寇青青留在世上的最亲近两个人的依靠;还有一份账记的是寇青青那些真金白银。
这笔钱早就征询过小莲意见,会用在救助灾民上。如今谷玉家一带受灾,正是把钱用到了该用的地方。
而除了那一片,京城定然还有受灾之处。至于京城之外,就不敢想象了。
辛柚做不到救所有人,只能尽力而为,不辜负自己特殊的能力,也不辜负寇青青这笔家财。
快要走进书局时,辛柚听到熟悉的喊声,转过身去看到了一身朱衣的贺清宵。
他带了不少手下,腰间挎着长刀,看起来只是路过。
“贺大人。”辛柚走过去。
“北楼坊那边的事,我听说了。”贺清宵其实有几日没见过辛柚了,但对这几日青松书局的动静是清楚的。
身在他这个位置,许多事哪怕不特意打听,也会有人把消息报到他面前来。
“刚刚看到不少拉货的马车,是书局送去那边的吗?”
辛柚点点头。
“我正要去北楼坊那边,寇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可以对我说。”
辛柚有些意外:“贺大人要去北楼坊?”
“今上在宫中也感觉到了地动,吩咐各衙门探查京城受灾情况,及时安置灾民。根据目前得来的消息,北楼坊一带屋舍坍塌是最严重的,我带手下过去与其他衙门配合,先把灾民暂时安置到养济院去”贺清宵说起朝廷的安排。
屋舍的重建需要时间,如果任由灾民大雪天露宿,那没被砸死也要被冻死了。
辛柚一听朝廷的安排,为谷玉娘那些人松口气:“也没有什么。贺大人要是方便,帮忙盯一下棉衣发放,不要造成哄抢。”
棉衣对普通百姓来说可不是便宜物,贫穷些的人家每人拥有一件棉衣都是奢求,更别说这种受灾的时候。
“好。”贺清宵点头,深深看辛柚一眼,“寇姑娘太客气了。”
目送贺清宵带着一队手下匆匆离开,辛柚又忙碌起来。
北楼坊那边,气氛有些低沉。
“砸坏了,全都砸坏了”有人心痛抹着眼泪。
“等入了夜可怎么办啊?”
“娘,我挖出一件厚衣裳!”
“我穿着袄子呢。快给小宝围上,孩子小,受不得冷。”
“你们看,好多马车!”
离得近的人围过去,问清楚后激动大喊:“是寇姑娘送来的棉衣,是寇姑娘送来的棉衣!”
“老天保佑寇姑娘长命百岁!”
贺清宵赶到北楼坊时,看到的就是分到棉衣的人翻来覆去感恩寇姑娘的场景。
第181章 施粥者何人
贺清宵与其他衙门协作安置好灾民,已是暮色沉沉,皑皑积雪在零星灯火下折射着冷冷光辉。
他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走上了青松书局所在的长街。
青松书局的灯果然还亮着。
贺清宵立了片刻,默默转身。
“贺大人。”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贺清宵转过身去,看着辛柚走过来:“这么晚,寇姑娘还没休息吗?”
“把账理一下,还有些明日的安排。”辛柚看着一身狼狈的男人,“贺大人刚忙完吗?”
察觉辛柚目光拂过之处,贺清宵低头看看。
朱衣鲜艳,却沾了许多脏污,是他帮那些街坊搬运东西时蹭上的。
原本他并不在意,可此刻在少女如水目光注视下,却突然生出几分尴尬来。
“那些街坊都去了养济院吗?”辛柚没有发现贺大人的尴尬,含笑问。
杨队长他们发放完棉衣就回来了,后面的事有朝廷接手,没再参与。
提到这个,贺清宵恢复如常:“都去了。之后朝廷应该会有重建房屋的对策,寇姑娘可以放心。”
“那就好。”
对于灾民,朝廷是有一套救助措施的,特别是天子脚下。
辛柚不打算越俎代庖。
贺清宵想了想,提醒道:“这次地动,京城只有轻微动静,受灾最严重的恐怕就是北楼坊这一片。这里的街坊因为寇姑娘施粥逃过一劫,想必寇姑娘的事很快就会传到今上耳中了。”
“多谢贺大人提醒。时候不早,贺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对于救那些人,事先辛柚没有想过会不会传到皇帝耳中。事后,也不惧传到皇帝耳中。
她有心理准备,早晚会与那个人见面的。
“寇姑娘也早些休息。”贺清宵要走,想想还是解释一句,“刚刚路过,看到书局的灯还亮着。”
辛柚莞尔:“我知道贺大人是路过。”
贺清宵拱拱手,大步走了。
这一夜没有下雪,转日京城街头时不时有官兵走过,惹得不知情的百姓议论纷纷。
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昨日那点轻微摇晃只是为懒洋洋的冬日增添了一些谈资罢了。
等到下午,京城各处受灾情况被摸得差不多了,大臣们聚到了宫中。
“京中情况如何?”兴元帝问。
调查受灾情况的主力是五城兵马司,而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其他各部负责协助。
兴元帝发话,兵部尚书站了出来:“回禀陛下,经统计,五城共伤亡三十二人,其中亡十四人,伤十八人,皆因屋舍倒塌或重物掉落所致”
这个伤亡数字,令兴元帝微松口气。
这比他预计要少不少。
“等一等。”听兵部尚书报到屋舍倒塌数目时,兴元帝觉得不对,“北城有这么多屋舍倒塌,为何只伤亡三十余人,且这些人是分散五城?”
兵部尚书暗暗庆幸。
还好他得到这些讯息时也觉得奇怪,特意问了下属,不然就要被皇上问住了。
“回禀陛下,倒塌的屋舍集中在北楼坊一带,据说是有善心人在那里施粥,因而当变故发生时人们都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