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牙揪住斑鬣的衣领,咬牙切齿:“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差点害死了所有人知不知道!”
钱曼文和赵林木一人一边,费劲拉着冲动的蛇牙不停劝架,可脸上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先前费慎被卢通喊去办公室,蛇牙本想追上前,却被斑鬣擅自拦下了。
斑鬣支支吾吾的,说什么“现在去也是添乱,不如在这等”之类的话。
他的表现一反常态,顿时引起了蛇牙的疑心。
蛇牙拉上斑鬣,要单独出去问话,谁知后者反射性一躲,碰撞间口袋掉出了什么东西。
他面色慌张地去捡,被蛇牙先一步踢走。
听见动静,赵林木钱曼文也停下了说话声,齐齐看向这边。
斑鬣急着想藏起来的东西,是枚小型引爆器,从完好的开关薄片就能看出,引爆器没使用过,还是新的。
在场谁也不是傻子,此次任务出发前仔细检查过装备,引爆器只有一个,用来引爆栾河道的燃烧弹。
开关没使用过,燃烧弹启用不了,唯独能说明,邵揽余的车压根不是他们拦下的,现场还有其他人。
身为爆破手的斑鬣,在事情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没选择第一时间告知队友们,反而强行将任务执行下去,导致局面险些无法收拾,这和直接卖队友没区别。
蛇牙越想越气,若非事先留了一手,最后成功紧急撤退,大家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阎王殿报道。
一拳头挥在斑鬣鼻梁上,蛇牙将人踹倒,指着他鼻子骂:“不说是吧?行,你这么喜欢找死,我现在就送你去死!”
他挣脱劝架的赵钱二人,扑上去又哐哐给了此人几拳。
斑鬣被打得鼻血乱飚,心里那股怒气也冒上来了,涨红了脸,一个翻身压住蛇牙,边还手边喊:“是!我找死我不要命!你们懂什么?懂个屁!没有钱活着比死了还可怕!命算什么,我要钱,我要钱啊!”
蛇牙脖子被压在胳膊下,暴脾气不甘示弱,两人赤手空拳,打得难舍难分。
钱曼文和赵林木又是拦又是拽的,可惜用尽全力,如何也扯不开两头发疯的公牛。
费慎回到休整室,看见如此混乱的一幕,阔步上前,直接拽住斑鬣头发,不由分说把人往后拖开。
蛇牙挂了一脸彩,短暂喘息过后,爬起来要继续教训斑鬣,被赵钱两人合力抱住了。
斑鬣嘴里仍在骂骂咧咧,脏话难听得不堪入耳。
费慎抬脚踩上他喉部,压住了声道,居高临下说:“以为只有你缺钱?来公司卖命的哪个人不缺?”
斑鬣发不出声,被迫闭嘴,挣扎着想要扭断他脚踝,被费慎用力踢开。
“双倍违约金我付了,”他垂下眼,不带感情说,“你再发疯,我拿你一条腿当利息。”
场面陡然安静,大家花了好半天才理解过来,刚刚kin说了什么。
——双倍违约金我付了。
我付了。
双倍违约金,不是一百两百,那可是几千万。
几千万的钱kin说付就付?一个人全付??
赵林木目瞪口呆,钱曼文张大了嘴,蛇牙表情呆滞,连斑鬣也恍惚了起来。
先前费慎说的那句话仿佛跃于眼前,耀武扬威地嘲笑他们——来这卖命的哪个人不缺钱?
有啊,你不就是。
“kin,”钱曼文难以置信,“你认真的?不是被老板骂太狠,刺激到了吧?”
“假的,”费慎松开斑鬣,走去一边接水喝,“哄你们玩,大家一起完蛋。”
这句摆明是玩笑话,惊讶渐渐平复,赵林木亦步亦趋跟过去,踟躇说:“哥,任务失败大家都有责任,也不能你一个人全承担了。”
蛇牙附和:“没错,大不了我不要这张老脸了,再去求求卢总,看能不能跟买家商量商量。”
费慎吊儿郎当说:“你们觉得可以,那就去,出了事别找我。”
纵使费慎说得直白,可大家心里边门儿清,出任务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和阎王抢来的。任务失败,拿不出钱陪,就只能偿命。
身为雇佣兵的每一秒,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气氛略显沉重,钱曼文半开玩笑半认真说:“kin,你那样嗜钱如命,这回岂不要去掉了大半条命?”
赵林木立马用眼神谴责:“你回去好好学学普通话吧,不会用词别随便用。”
尽管赵林木制止了,可其实钱曼文说得没错。
选择来雇佣兵公司卖命的人,大多把钱看得比命重要。然而费慎的爱钱程度,几乎超过了在场每一位。
他的代号叫kin,kin是如今通用货币的单位,简称为K。
如此行径,无疑是直接把“爱钱”俩字刻脑门上了。
记得某次出任务,目标人物是个驯蛇佬,为躲避雇佣兵追杀,逃了三天三夜,最后躲进了全是毒蛇的洞穴里。
当时双方都已到了强弩之末,弹药物资几乎全消耗完了,再追进去很大几率会丧命。
费慎偏偏不怕死,只身一人闯蛇穴,非但干掉了目标人,还把蛇窝一锅端了。
至此,再也没人自诩比kin还缺钱。
是以这回任务失败,队员们还感到些许意外,按照kin以往的行事风格,怎么也不该放弃才对。
对于大家的担忧和疑问,费慎并未坦言,换下作战服后离开了公司。
回公寓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想着明天该回费家一趟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第二日天刚亮,他接到了一则通讯。
是由卢通从公司发出,通讯不长,只有短短几行字。
——kin,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你,违约金已经有人替你支付,无需再管。下午来公司一趟,顾客指名道姓要见你,你大概又需要接任务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后天休息,周五更新。
以后就不在作话提醒了,但凡是没更新也没提前请假,就是周二周三休息的日子。
眼前这份通讯,令费慎陷入了沉思。
毒刺公司作为雇佣兵集团之一,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默默无闻,是出了名的便宜。
近几年由于kin的出现,任务成功率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尤其kin的个人水平,几乎从无败绩。
毒刺得以名声大噪,在科谟及太平洋洲际崭露头角,获得了一席之地。
从最便宜到天价雇佣金,买家们不减反增,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匿名而来。
好比上次,点名要邵揽余人头的买家,交易时将自己身份藏得滴水不漏,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同样,对方也不清楚执行暗杀任务的人员具体信息。
买家与卖家不碰面,双方身份信息保密,是这个行业里心知肚明的规矩。
然而今日这份通讯,对方在明知上一次任务失败的前提下,不仅交付了全部违约金,甚至指名道姓要见他,此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
再看卢通话里话外的意思,新雇主多半是个有身份的,并且来头不小,否则卢通不会这么痛快答应让他露面。
费慎注视那几行字,将通讯关掉,重新蒙头睡起了大觉。
回笼觉睡到中午,起床热了个“早饭”吃,费慎才不紧不慢走出家门。
今日天气转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不太想开车,将外套自带的兜帽戴上,徒步朝电车站台走去。
科谟位于北方,常年难得下几次雨,大家都没有带伞的习惯,站台里挤满了躲雨的人。
费慎站在最边上,查看通讯消息,总共十几条,其中有十条是卢通的提醒和催促,生怕他迟到耽误了时间。
手指屈尊降贵一动,弹了个“哦”回去。
电车达到站台,没选择和大家挤,费慎等到最后一个上车。
狭小的空间塞满了人,黑压压的却异常静谧,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麻木。
而今什么都靠争抢的时代,没人有多余的心思停下来留意风景。
电车中间设置了横式投屏,滚动着一条又一条新闻推送。
费慎随意扫了眼,看见“首领费兆兴病情不明,正在秘密疗养”一句话,眼神未见停顿,事不关己般收了回去。
他抬起手臂,拂掉了肩上残留的雨滴。
到达公司,刚好下午三点整。
没碰见小队其他人,应该都回自己家了,费慎赶到卢通办公室门口,依旧不敲门,径自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是卢通,手中拿着盒茶叶,绘声绘色向自己对面的人介绍,跟做什么诈骗推销似的。
对面是个年轻男人,年龄看上去不超过三十,一身老练圆滑的气质,带着礼貌笑容倾听卢通自卖自夸。
开门声一响,两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扭头看向这边。
卢通横了来人一眼,将适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这盒茶叶十分具有收藏价值,还拜托秦先生交给……那位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亲自上门拜访。”
看着眼前哪哪都小家子气的老板,费慎打心底觉得丢脸,差点没忍住掉头走人。
但是那位“秦先生”,却不得不让他站住了脚步。
秦一舟无视掉卢通的茶叶,视线投向费慎,问道:“想必这位就是kin本人了?”
不待费慎开口,他直接迎上前,十分有礼节地率先伸出右手。
“您好,久闻盛名,敝人姓秦,全名秦一舟。”
费慎眉毛微扬,坦然接受了对方的示好,象征性握了握:“秦先生好。”
这边氛围和谐,那边卢通尴尬地放下了无人问津的茶叶,摆出笑脸招呼:“秦先生坐吧,别客气,坐下说。”
两人依言落座,都离卢通有些距离,卢通脸色瞬间精彩起来。
仿佛一见如故的知己,秦一舟热络又不失分寸地同费慎聊起天。
言语中既不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也闭口不提违约金的事,好像只是单纯来唠嗑的。
费慎不露声色,偶尔点头回应,开口应付两句。
双方一来一回的闲扯,看起来交谈甚欢,实际上半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纯粹白聊。
卢通插不上嘴,酝酿许久终于找到机会,迫不及待说:“秦先生,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早点进入正题吧?”
秦一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哟,看我这什么破记性,差点忘了重要事,真是多谢卢总提醒。可能是因为K先生,太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朋友了,所以忍不住多聊了几句,抱歉抱歉。”
费慎无动于衷笑笑:“叫kin就行。”
秦一舟面容和善,眼神里却藏着探究,暗自端详面前肩宽腿长的男人。
费慎大大方方任由他看,还特意问了句:“秦先生又想起你那位朋友了?”
“那倒没有,”秦一舟感叹似的说,“只不过觉得……K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费慎谦虚说:“过奖。”
卢通不明就里,没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神情欲言又止:“那个……”
“冒昧问一句,”秦一舟出声打断了他,“K先生现在最高佣金是多少?”
卢通正想回答,话到嘴边又被费慎堵住了。
“没上限,看我心情。”他说。
秦一舟放出筹码:“三亿。”
费慎哂笑,堂而皇之表达出不屑的意思。
秦一舟面色自若,将话补充完:“我们先生想亲自见您,三亿,只买一个见面的机会,至于后续完成任务的钱——”
他离开会客沙发,整理有些发皱的衣面,“就看K先生的意愿了。”
语毕,秦一舟冲傻了的卢通颔首示意:“今天就先聊到这,我还有事,失陪了。”
步子才迈开,一条休闲裤裹住的长腿,横过来拦住了去路。
费慎偏头,嘴角是不明意味的笑,状若无辜问。
“你们那位先生的脑袋,好像也挺值钱的,你觉得,我会不会更想要他的命?”
秦一舟沉默着,侧目与他对视。
卢通面色紧绷,心瞬间吊了起来,想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来一棒槌,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
“开个玩笑,”费慎移开腿,踩在地上,“你可以走了。”
医生细致地处理完伤口,贴上纱布绑好绷带,想再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跟前的手收了回去。
“护具不用戴了。”邵揽余拒绝说。
医生兀自拿出手托护具,劝道:“戴着恢复快,也能避免二次损伤。”
邵揽余走离床边,活动肩膀:“就这么点小伤,没必要。”
医生额角一抽,追在身后絮絮叨叨:“前后打了个对穿,再偏一点就能废了你整条胳膊,你管这叫小伤——哎!别动你那肩膀了,昨天才做了手术,还想不想好?”
邵揽余的手肘被医生抓住,不让他乱动了。
“关医生,你是不是上年纪了?还挺啰嗦。”邵揽余抽回自己的手,不甚在意,“活动活动,恢复快。”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关述将护具塞进他怀里,命令说,“快套上,别废话。”
邵揽余没什么诚意地敷衍:“嗯,等会儿戴。”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瓶药,倒两粒进手心,喉结滚动,直接干吞了下去。
关述没和他继续纠缠,眼睛凝视药瓶,神色蓦地严肃了起来。
“你这药还没停?多少年了。”
邵揽余无视口腔里浓烈的苦味,答了个数:“八年。”
关述怔愣,叹了口气,动嘴想说些什么,房门忽地被推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人。
“老大,你怎么不事先——”
话音戛然而止,见到房内的关述,秦一舟硬生生憋住了后面的话,改口道:“关医生,这么巧。”
关述十分自觉:“药换完了,你们聊。”
他提上医疗箱往外走,出门前又指指搁在桌上的护具,提醒某个极难伺候的病人:“戴上啊,别犟。”
房门关闭,邵揽余瞟都没瞟护具一眼,移动到窗前,慢悠悠活动肩膀。
“事情办好了?”
秦一舟权当没听见,语气无奈又心烦:“你要换路线这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得知邵揽余被埋伏的消息,他当真吓了个半死,私以为是身边出了内鬼走漏消息,连夜将所有参与行程的人抓起来,准备严刑拷打。
然而后面从小田口中获知,是邵揽余主动换了路线,才在栾河道遭遇伏击的。
当时那群士兵包围他们后,什么也没干,只带走了邵揽余一人,随即中途换车,把人完好无损送来了科谟。
秦一舟语气咄咄逼人,邵揽余却没有为此感到不快,反而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
秦一舟确实满腹疑问而且不爽,但对方这样一说,他立即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越界了。
老板做什么,不需要向下属解释,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抱歉,刚才是我太急了,语气不好。”秦一舟深呼吸,恢复平日沉稳的模样,“您的伤口怎么样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维冈。”
邵揽余的声音响起,秦一舟愕然抬头,不仅为内容惊讶,也为对方主动解释的行为感到诧异。
时间过去太久,他似乎有点忘了,在他们还不是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自己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需要顾忌。
因为是朋友,所以表达关心的方式可以随心所欲。
可忘了从哪天起,他开始需要注意分寸、语气和态度,主动淡忘他们曾经是朋友这件事。
按捺住即将发散的情绪,秦一舟迅速调整好心情,着重眼下最重要的事。
好歹跟了对方这么多年,他思维转得飞快,马上默契地明白过来。
“所以,栾河道的人是您安排的?但小田说现场至少有两拨人。”
“如果我没猜错,另一批是毒刺的人。”邵揽余说。
“毒刺?”
秦一舟皱眉,提及这家公司,便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那个kin。
邵揽余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答道:“是他。”
能将误差控制在分毫以内的阻击手,毒刺公司找不出第二人。
“费——”那个名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被秦一舟硬着头皮咬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愚蠢。
雇佣兵公司的狙击手执行暗杀任务,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钱财两字。
邵揽余心平气和,半点没表现出发怒的模样,甚至还欣慰一笑:“小孩子长大了。”
秦一舟神色复杂,心情一时难以形容,不理解老大这股子欣慰从何而来。
好几年以前,他曾经调查过太平洋洲际境内,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雇佣兵集团。
那时毒刺的老板卢通,还是个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压根排不上名号。
直至三年前,毒刺半路杀出来一个kin。
卢通就跟踩了什么狗屎运一样,从此一路顺风顺水,用最短时间爬到了现今的位置,飞黄腾达,跃身成为三区第一雇佣兵集团。
秦一舟一时兴起,派人前去调查这位神秘的kin,谁知此人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查到的信息全是造假的。
又过去两年,出自邵家人之手的稽查网系统研发试用,kin的真实身份才被挖出来——如今科谟首领费兆兴的亲侄子,费慎。
秦一舟第一时间,便将此事上报给了邵揽余,后者却没表现得多惊讶。
不过他一向如此,情绪永远不轻易外露。
彼时邵揽余随口说了句知道了,将资料扔去了一边。
未曾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两人就正面交上手了。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又绕回来,秦一舟询问:“您改变线路不去维冈,是要中止和段家的合作吗?”
邵揽余不置可否,话语中饱含言外之意:“段家搅混水搅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付点利息了。”
站得有点累,肩膀产生胀痛感,他又走回床边坐下。
秦一舟没吭声,心底隐约明白了什么。
大脑思考着别的事,身体下意识跟随移动,没察觉到自己膝盖已经碰上了床缘,秦一舟整个人向前趔趄,猛然回神,差点一跟头栽进床里。
邵揽余问:“你也要休息?”
“……”
秦一舟往后连退三步,摊手道:“您请。”
邵揽余掀开被子,盖在腰间:“出去吧。”
秦一舟目光落在他明显活动不利的左肩,担忧道:“肩膀真的没事吗?”
之前听关医生助理说,昨天做完手术,邵揽余强制要求用了特效药,并表示一周内必须恢复,关述还为此发了脾气。
邵揽余闭眼,嗯了声,不欲多说。
秦一舟没再打扰,关上门离去。
邵揽余没有睡着,或者说根本无法入睡,特效药带来的副作用,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如同往骨髓注射了烈性毒药,每一根血管和神经都被扯动撕裂着,使血肉溃烂。
汗水打湿了被褥,浑身黏腻,邵揽余按响呼叫铃,吩咐人过来换掉床单被套。
下了床,走一步停三步,几分钟后终于挪到了餐桌边。
刚喝第一口水,门铃响了。
疼痛让邵揽余不想再费劲走动,捏着纸巾盒砸到门把手上,电子开关响应,门锁开启。
大门自内向外打开,一道很高的黑影落在地面,不是来换被单的佣人。
邵揽余目光陡地一沉,玻璃杯放回餐桌,发出一声轻响。
黑影悄无声息向前移动,逐渐没入光源,展现出了实体。
秦一舟四肢僵硬地进门,颈侧抵着一把幽黑冰冷的枪,眉宇间满是懊恼愤怒。
房门随即关上,费慎的脸出现在他背后,一脸肆无忌惮的笑。
“邵先生,想着帮你省钱,所以我主动来见你了,感动吗?”
第10章 恶性谈判
秦一舟强忍怒气,说道:“kin,我们以礼相待,你这样私闯民宅,有点不尊重人了吧?”
费慎用枪口点了点他颈动脉:“我没教养,你多担待。”
倒还挺有自知之明,嘴上说得谦卑,要挟的事一件没少干。
秦一舟活了二十八年,头回吃瘪成这样。
费慎注视邵揽余,说:“要进你们这可不容易,我千辛万苦跑一趟,邵先生连杯水都不给喝?”
邵揽余脸颊与额头挂着密密麻麻的汗,唇色泛白,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痛苦之色。
他转身拿了只干净的玻璃杯,倒入三分之二的水,放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你拿枪指着我的下属,恐怕不太方便喝水。”
费慎说:“你送过来不就行了。”
秦一舟声音冷下去:“你别太过分,我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邵揽余若无其事笑着:“我这人被伺候惯了,几步也懒得走,麻烦你自己过来拿。”
费慎揉了揉耳朵,有点为难地说:“你这下属话太多了,吵得我头疼,我心烦气躁的,万一不小心误扣了扳机,那就不好了。”
邵揽余表示赞成:“我也觉得吵,你让他出去,我们俩单独聊。Kin的名号如雷贯耳,既然大驾光临来了,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
“好主意。”
费慎当真收了枪,秦一舟屈肘欲图攻击他肋骨,却被一根极细的透明丝线缠住了手腕,随即整个人被野蛮地拖出房间,绑在了门外走廊上。
过程不超过五秒,手腕割得生疼,秦一舟毕生的修养在此刻消失殆尽,出口成脏的瞬间,拳头大小的绷带塞住了嘴。
费慎拍拍他额头,送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关门进去了。
秦一舟:“……”
费慎没有停留地走向邵揽余,端起那杯白开水,毫无防备意识灌进了喉咙。
“不怕我下药吗?”邵揽余将他动作收入眼底,觉得有趣。
还剩半杯,费慎缓了缓,抿掉唇上的水珠:“啊,好怕。”
邵揽余一弯嘴角,左肩似乎没先前那般疼了,他挪动餐厅吧台边的高脚椅,单腿坐上去。
“怎么找过来的?”
剩下的半杯水喝完,费慎拉开旁边一张椅子,也坐了进去。
“你那位脑子不太聪明的下属,一路都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若是秦一舟在这,估计又要气得抓狂了。
邵揽余从善如流道:“普通人要和专业狙击手比,有点强人所难了。”
费慎奇怪道:“他很普通吗?”
两人仿佛熟识多年的故交,相互之间既不见生疏,也没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就如此你来我往,一人一句毫无芥蒂地叙旧,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邵揽余摇头,眼底浮起淡淡笑意,没回答这个问题。
屋内单开了一盏灯,暗橙色的,照明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两人离得近,邵揽余能将费慎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他脸上表情丰富,要么是目中无人的笑,或者满眼好奇的样子,有时还带着叫人牙痒的无辜。
不像行业里大多数人那样,总给人一种冷漠的杀戮机器感觉,他似乎格外鲜活,却也格外捉摸不定。
比起八年前,费慎的身高可谓是变化最明显的,比邵揽余高了将近半个头。
邵揽余一米八出头,对比之下,他少说也有一米九了。
五官倒是改变不大,仍旧留着年幼时的特征。
一双难以掩藏情绪的大眼,因为祖上有外国人血统,瞳仁是少见的木灰色,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从前邵揽余觉得,幼时的费慎和家养小犬很像,对待敌人喜欢挥舞没磨砺过的爪子,无论如何也抓不伤人。
如今再看,变化翻天覆地,三言两语已形容不出来了。
邵揽余定定凝望近在咫尺的人,走神得有点久。
费慎屈起手指,一下一下叩击桌面,另一手撑着太阳穴,偏过头。
“邵老板,我脸上有花?能让你盯这么久。”
他换了个称呼,从先生变为了老板。
邵揽余拉回思绪,话题也扯到了正处:“你千辛万苦跑一趟,想必不是看我无聊,来陪我聊天的。”
费慎抬起一只手,毫无征兆捏住了对方受伤的左肩,表现出关心的样子。
“听说邵老板最近身体不适,我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缝合的伤口遽然一疼,仿佛重新撕裂了般,邵揽余神情瞧不见任何变化,甚至能对答如流:“多谢关心,不过你的消息可能有误,虽然不如以前年轻了,但我身体还不错。”
费慎哼笑一声,收回了手,话音一转:“你出那么大价钱,任务目标是谁?”
尽管时隔多年,费慎的习惯似乎没变,总喜欢突如其来问出重要问题。
邵揽余迎上他目光,单独扔出一个字:“我。”
费慎扬起眉毛。
邵揽余说:“六天后,乌勒海海岸会停靠一艘游轮,你跟着我上去。”
“然后?”
“凡是靠近三步之内、对我有威胁的人,直接射杀。”
费慎表情犯难:“可是比起别人,也许是我更想要你的命,怎么办?”
邵揽余胸有成竹:“你最想要的东西,不是我的命,是钱。”
费慎一锤定音:“十五亿,讲价我现在就杀了你。”
邵揽余蓦地起身,远离了吧台几步,看着他说:“我给你二十亿。”
空气霎时静止,费慎掏出腰后的枪,一个旋身,砰砰冲房门开了两枪,随即快步奔向窗前。
大群人破门而入,秦一舟在最前方,手腕被鲜血覆盖,冷声吩咐后面的保镖:“打残了抓活的。”
费慎撑住窗台,双腿起跳,闯入了窗外浓重的夜色。
“邵揽余,下周见。”
他嚣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枪声响起之时,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秦一舟立马扑向窗台,窗边不知何时多了只三爪钩。
费慎双手缠住三爪钩绳索,敏捷地滑下十二楼,稳稳落地后,果断打掉绳子,身影融入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