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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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的画面是几段拼接起来的视频,拍摄得不太稳定,转场迅速,视觉上颇显混乱,不过结合录音来看,要了解到其中的关键信息也不难。
邵揽余半躺在沙发上,阖着双眼,似乎正处于熟睡当中。
虚拟屏投射的黯淡光芒,使他脸周浮上一层透明光晕,修饰出线条流畅的脸型轮廓。
偏薄的嘴唇略微泛白,眉眼间透着疲惫,被那层不算明亮的光一照,倒显得更没血色,好像累极了。
视频重复播放,到了第四遍,有只手虚虚一抬,关掉了播放器。
邵揽余缓慢掀眼,残余的光源里,眼神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倦怠,反而十分清明。
他没有急着坐起,放松了身体躺得自在,一脸沉思的表情,摸不清在想些什么。
叮地一声,明光来得突然。
天花板镶嵌的大灯打开,整间房立刻无比亮堂,邵揽余瞳孔一缩,反射性闭了眼。
“老大呢?老大在吗?快让我见见他,我这相思病都快犯了。”
一阵咋咋呼呼的动静闯入耳内,秦一舟手持小型立体通讯器,步伐稳健地出现,将通讯器冲邵揽余面前一怼。
“老大,有人吵着要——”
话语戛然而止,秦一舟看见沙发上斜躺的邵揽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似乎……打扰到老板休息了?而且刚才也没敲门。
秦一舟顿时心虚得想溜,但显然来不及了,邵揽余快速适应好光线亮度,抬眼问:“什么事?”
“那个……”秦一舟清清嗓,自发忽略掉刚才大不敬的行为,解释说,“何潭说要见您。”
无需他多费口舌,通讯器自带的4D成像仪开启,房间内多了一个“人”。
何潭衣衫褴褛,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两条裤腿破了好几个洞,脚上草编的鞋也沾满了泥土,活像是外边逃难要饭的。
他抓了抓头发里乱七八糟的泥,语气抓狂:“老大、老板、老爹!我叫您爹了成么?您就让我回来吧,看看我这过得都是什么非人的日子。”
越说越辛酸,何潭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拎着衣服作势擦眼角,眼下立刻多了一道黑痕,满脸的脏污叫人不忍直视,原本俊朗的五官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过不下去、真过不下去。”他摆摆手,沧桑叹气,“这儿的日子苦就算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是熬不住——主要我想念柏苏啊,想念柏苏的兄弟们,想念舟哥,更重要的是,我想您啊!老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过去几百几千个秋了,您就体谅体谅我的相思之苦吧。”
何潭要死要活的耍宝,冲眼前俩人大倒苦水,像是再多待一秒就能要了他的命。
邵揽余不紧不慢撑身坐起,喝了口水问:“谢掩风呢?”
“他死了!”何潭没好气说,“被我一枪崩了,死得很有归属。”
秦一舟忍不住插嘴:“那你这相思之苦找谁解去?一个人更寂寞了。”
何潭瞪着眼:“那正好,干脆让老大把你也发配过来,我特别想你呢。”
秦一舟礼貌笑笑,不吭声了。
邵揽余润完嗓子,心领神会道:“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何潭立马不客气打小报告:“谢掩风那小子,平日里狼心狗肺我勉强忍了,现在倒好,蹬鼻子上脸越来越变本加厉!居然骗我遥奶奶家掉了头猪,让我帮忙去找,更过分的是中途偷袭我,害得老子摔进了粪池!那他妈是粪池啊!”
何潭一肚子怨气,烦得又想掏枪崩人。
他已经搓了好几遍澡,可还是能闻见那股可怕的味儿,快要被折磨疯了。
秦一舟嫌弃地后退一步,被何潭瞧见,赶紧给自己澄清:“我洗干净了!从来没这么干净过,只不过挖土又弄脏了,你别给我一副那破表情啊,小心我回来揍你。”
兴许是被“粪池”俩字震住了,邵揽余半晌没发言。
三年前,他将何潭和谢掩风打包扔去了边境,上千个日日夜夜下来,这俩确实吃了不少苦。尤其是何潭,在何家娇生惯养出来的一身傲气,已经磨得丁点不剩。
他没谢掩风心思那么重,不懂什么弯弯绕绕,肠子比鸟还直,待在边境三年,养猪、种田、锄地什么都干过,只差没睡猪圈了。
刚去的时候,那边通讯设备不行,很难联系上柏苏,他觉得自己马上要得抑郁症了。现在终于能联系了,几乎每月都要打回来诉苦,顺带痛斥唯一的难兄难弟谢掩风,是个泯灭人性的怀种,心思不正卑鄙无耻,每日尽变着法折腾他。
“要不是遥奶奶拦着,我早一枪解决了他……”
何潭自顾自念叨半天,发现对面许久没出声,还以为是自己太吵,惹得老大不耐烦了,刚想说点别的什么缓和一下,邵揽余悠悠开了口。
“再过一个月,你想回就回吧,让谢掩风自己待在那。”
喜讯来得猝不及防,何潭生怕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什么什么?您再说一遍,我刚没听清。”
邵揽余笑笑,秦一舟在旁边补充:“老大说,你下个月就能回家了,马上就能做回你的何家大少爷了,开不开心?”
何潭愣是发了半分钟呆,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老大你果然会心疼我,行行行,别说一个月,就算是还有半年,我也会好好干的,我现在就去干活!”
他高兴坏了,手忙脚乱关掉通讯。
立体画面闪了闪,身影消失前两秒,在何潭喜庆的哼歌声中,夹杂了一道冷郁的嗓子。
“何潭,过来吃饭——”
4D成像仪关闭,连带着令人头疼的噪音也没了,房间霎时恢复安静。
秦一舟思索片刻,问道:“您真打算让掩风一个人待在那?”
邵揽余双腿交叠,背往后靠,左手臂搭上沙发:“你想去陪他?”
秦一舟一本正经:“我什么也没问。”
“我看你挺闲的,还有时间和何潭瞎聊,”邵揽余不打算让他好过,考虑说,“既然这样,不如去那边充实充实自己,学点本事回来。”
“老板我错了,我一点也不闲,”秦一舟努力维持表情,力挽狂澜,“下次一定不拿这种无聊的事打扰您,并且进门前一定先敲门,待会儿回去立马写份检讨交上来。”
对方认错态度良好,邵揽余这才满意,揭过此事另起话题。
“行程安排得怎么样?”
玩笑归玩笑,秦一舟在正事上从不含糊。
闻言,他指尖敲了敲小臂背面,激活体内芯片,眼前展开一方虚拟面板,调出一张方形表格,上面罗列了具体的计划安排。
“后天早上八点,出发去维冈与段家正式签订合约,二十辆车从四条不同路线出发,其中有四辆是跟随您的,走最安全的那条路,中途可能会遇到巡城军,但您放心,人员都已经打点好了。”
秦一舟井井有条汇报着,安排得仔细又周密,业务能力十分突出。
邵揽余没有听得太认真,偶尔颔首以表赞同,待对方全部说完,他开口:“后天你不用跟着去了。”
秦一舟卡了下壳,面露费解:“有其他安排?”
以往但凡是重要或危险的行程,为了安全起见,他必然是要跟在身边的。
此次动身去维冈谈合作,也算是比较凶险的行程了,尽管准备充足,可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邵揽余直截了当:“你替我去一趟科谟,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具体什么事他没有提前透露,只道出发前再说。
秦一舟虽感疑惑,但毕竟跟在身边不少时日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明白对方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点头应下后,将芯片关闭,他补充道:“那到时我让小田跟着您。”
邵揽余揉了揉眉心,顿觉身体疲惫,语气沾了些许懒意:“没什么事出去吧,让人把药备好。”
“好的,这就去。”
秦一舟往外边走,轻手轻脚关门时,里头休息的老板又发话了。
“检讨记得交,否则扣工资。”
秦一舟:“……”
一天天的,真他妈过不下去了!
偌大的坪院中,齐整停放了二十辆车。
每辆车型一模一样,清一色的纯黑轿车,车身用精密特殊材料制成,具有防弹功能。
小田仔细数了三次,确认好第十八台车的位置,深吸了口气,迈步上前。
他跟着秦哥干活有四年了,但今天还是头一回,需要独自面对邵先生。
单独和老板待在一起,压力总是在所难免。
站在副驾外,小田又深呼吸了几秒,充分做好心理准备,伸手去按感应开关。
按钮响应,车门自动打开,他弯腰想和老板问声好,谁知后排空无一人。
与司机面面相觑片刻,小田问:“邵先生呢?”
“去前面了,”司机好心指了个方向,“应该在那辆车。”
小田心生疑惑,昨天秦哥交代得很清楚,自己也认真核对过好几次,邵先生今天就是要坐第十八台车的,然后走第四条路线出发,怎么会忽然改变计划?
着实令人奇怪,然而启程时间快到了,他不敢多耽搁,道完谢立马前往司机告知的方向。
邵揽余换到了第八辆车上,小田着急忙慌坐进副驾,回头面带恭敬问候:“邵先生好。”
邵揽余正用虚拟面板查看文件,没太分出注意力,随便一点头:“嗯。”
小田欲言又止,特别想问为什么改变计划,却没那个胆子打扰老板工作,最终只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默默系好安全带,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要是秦哥在该多好啊。
八点整,轿车准时出发。
二十台车井然有序,一辆接一辆,往既定的路线驶去。
四条路线小田统统背得滚瓜烂熟,具体到沿途会经过哪些路牌都一清二楚,是以刚出发没多久,他便恍然大悟,此刻乘坐的编号为8的车,并未改变行程,依旧朝着原定的第二条路走,邵先生不打算走第四条路了。
一个问题解决,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总共四条路,第四路线要经过柏苏的中心区——息川城。
期间虽然会碰见巡城军,但相对来说最为安全,此时走的第二条路却是最凶险的,路上会途经不少高山险地,极可能遇见突发状况。
小田心事重重,朝后视镜看了眼。
后座邵揽余收起虚拟面板,开始闭目养神,整个人表现得颇为放松,好似对后面的路程完全不担心。
小田心情更沉重了。
按照原定计划,第二条路在离开柏苏管辖范围后,会进入一条长约二十公里的山道,名为栾河道。
栾河道说不上狭窄难行,可路面坑坑洼洼,经过时会十分颠簸。且两边伫立着陡峭的黄石高山,地形复杂,海拔差异大,若遭遇暴雨天气,十有八九会发生泥石流。
最重要的是,这条路线设置出来,本就是为混淆视听,等过了栾河道便要绕路返回柏苏,根本没打算进入维冈。
因此小田极为不理解,邵先生为何要选此条路线。
轿车平稳驾驶了快两小时,邵揽余睡了一觉,前座的小田却丝毫不敢懈怠,精神始终紧绷着,密切注意沿途事物,生怕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出现。
栾河道近在咫尺,三分钟后,五辆车逐一匀速驶入,车底碎石乱崩,座位立马颠簸起来。
小田抓稳车内扶手,双眼炯炯有神,宛如一惊一乍的猫,全程万分戒备地盯着道路前方。
邵揽余悠悠转醒,看见异常紧张的小田,关照了句:“不舒服就下去走走。”
小田:“……”
“邵先生,这里路段凶险,您千万小心,”小田想了想,说,“若待会儿发生什么意外,我一定尽全力保护您。”
或许是不想打击年轻人的工作积极性,邵揽余罕见发了回善心,淡笑道:“行。”
小田今年本命年,前几个月就感觉自己诸事不顺,现在到了下半年,不仅诸事不顺,还顺带附赠了一个乌鸦嘴。
他上一刻说完,获得老板赞赏,心里还没来得及高兴,耳边忽地炸开一声巨响,紧接着四个车轮同时凹陷。
车辆急刹,安全带险些拽断,万幸司机技术好,稳住了方向盘,没雪上加霜地翻车。
旋即,车底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火势剧烈,很快烧上了车门。
小田掏出随身携带的枪支,踹开车门喊:“快下车!先生小心!”
邵揽余用纸巾擦了擦手,捂住鼻尖,动作从容地打开车门,避开火舌下了车。
其余四辆车也都遭遇了同样的情况,车上跟随的保镖们训练有素,各自扛好装备下车,统一向邵揽余所处位置聚集。
车轮不会平白无故被烧,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周围有人埋伏,只不过对方此刻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小田将邵揽余紧密护在身后,周遭环境地势险要,好在视野并不开阔,有不少障碍物可以用来藏身。
众人形成严密的包围圈,一同向旁撤退,远离燃烧的车辆以防爆炸。
邵揽余被安全围在中间,左眼有一瞬的模糊,他突然抬头,极其敏锐地朝某个方向望去。
蓦地,有什么从视野范围里穿梭而过,肩膀狠狠一痛。
“先生!”
小田惊呼的刹那,邵揽余左肩被一颗子弹神不知鬼不觉打穿,身上白衬衫立时绽开血花。
身体让惯性带得向后退了一步,小田紧张地扶住他,掌心按住伤口:“掩护!”
保镖们听命开火,左右大范围扫射。
邵揽余眼神发沉,目光凝视,找准了真正的方位。
视线不断向远处延长,顺着一条笔直的距离,延伸到了对面几百米开外的黄石高山——
最终浓缩成一个单独的点,变为幽深的枪口。
一杆长长的黑色狙击枪后,埋伏了一双岿然不动的眼睛,灰色瞳仁暴露出来的情绪,让人无端联想到野外凶恶扑食的野狗。
沉默、耐心、执着——以及对猎物的嗜杀成性。
“kin,”身旁观察手口吻迟疑,“……你打偏了?”
刚才那枪,本该一击毙命的。
与此同时,耳麦里也响起某个粗声粗气的嗓音:“你他妈昨晚喝多了吧!这也能偏?!”
抱着狙击枪的男人,随意活动了下手指,好像对自己的失手不怎么在意。
“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眯眼看倍镜,再一次瞄准猎杀目标。

十分钟前。
栾河道,黄石高山上,一颗巨石底下堆积的渔网动了动,一只除了指甲、其余地方全是黑色的手伸出来,摘了根干枯的草叼进嘴。
“到底来不来?”说话人操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埋怨道,“我们在这蹲守一天一夜了,再继续下去,我能被蛇子咬死了!”
“那叫虫子,”观察手赵林木,隔空在耳麦里提醒,“钱曼文,都来这边几年了,你普通话怎么还没进步?”
钱曼文不服气:“胡说八道!我认识全部字好吗。”
“你俩安静点,执行任务呢。”队长蛇牙出声阻止,“我听见轮胎声了。”
赵林木闭了嘴,身体趴着不动,眼珠子朝旁边瞟。
左手边纹丝不动的男人,和自己穿了同样土黄色的作战服。记得昨天钱曼文还在抱怨,这次的衣服实在太丑了,他本来就是个黑人,穿上这该死的土黄色后,看着简直比咖啡还黑。
赵林木十分赞同,若非为了更好地隐蔽身形,他也不乐意穿。
然而同样的衣服,穿在眼前这位身上,气质却完全不同。
别人是黄土高坡,他是器宇轩昂,即使脸上涂满了油彩,照旧挡不住骨相出色,再加上连掩体都没法全部遮盖的大长腿,方方面面彰显了提拔身材的优越性。
“发什么呆?”架着枪一动不动的男人,忽然发问。
赵林木回过神,犹豫说:“kin,我有点紧张。”
名为kin的阻击手,抬手摘了耳麦,没什么语气说:“这不是你第一次出任务。”
“我知道,”赵林木羞愧起来,“可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次好像……预感不太好。”
“你俩聊够了没!”蛇牙对着通讯器吼了句,恼火道,“没聊够干脆滚下去聊,冬青你今天话很多啊,信不信我回去削你?”
被点名的赵林木立马噤声,揉了揉耳朵,队长这嗓门真不是盖的。
再看向半点不受影响的kin,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果然有先见之明。
等蛇牙教训完,kin又将耳麦戴了回去,回应先前赵林木说的话:“每次任务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失败率,最好别抱期待。”
两人聊天的间隙,万籁俱寂的栾河道入口,前后驶来了五辆外观相同的车。
钱曼文手持望远镜,屏气凝神:“兔子在哪辆车上?”
兔子,此次任务的目标代号。
“管他在哪辆车上,老子都要炸,”蛇牙敲敲耳麦,压低嗓音,“呼叫斑鬣,准备好了吗?”
一道很沉的声音回应他:“嗯。”
“倒数三秒,3……2……1!行动!”
蛇牙下令的同时,巨响炸开,道路中间五辆车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消片刻,车内人全部被迫下了车。
目标人物出现,赵林木在身旁报点。
Kin全神贯注,表情却显得过于平静了。
瞄准镜里出现了不少人,他移动狙击枪,用倍镜放大,锁定住其中一人。
那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样貌斯文年轻,姿态从容,在严阵以待的人群中尤为显眼。
Kin嘴角微扬,眼神中隐隐暴露的鲜明杀意,出卖了他风平浪静的表象。
随后,他打开了远程红外线,直直照入邵揽余左眼。
赵林木咋舌,被他作死的行为震惊了,这和直接告诉敌人自己位置有什么区别。
“kin!你他妈脑子坏了发什么疯?!”
蛇牙在耳麦里破口大骂,kin充耳不闻,红外线虚虚扫过邵揽余心脏位置,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颗子弹悄然射了出去。
单枪打出,邵揽余受伤,也很快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Kin想趁机再来一枪,蛇牙在通讯器中呼叫:“斑鬣!准备再次爆破!钱曼文跟我突进,兔子今天必须死在这!”
“蛇牙!”沉默已久的斑鬣猝不及防喊出了声,语气充满慌乱,“撤退,快撤退!情况有变,附近不止我们,还有一队人马!”
“你说什么?!”蛇牙端枪的动作刹住。
话还没落地,一架便携式防空导弹,被人扛在肩上,轰隆一声,尖刺形的导弹直冲山体而来!
在此期间,kin打出的第二颗子弹,直接被空气热浪冲碎,连渣都不剩。
赵林木敏捷爬起,想要去拉kin,后者并不比他慢,撑身直立双腿,一把扛上狙击枪:“走!”
钱曼文边撤退边叫:“要死了!要死了!!他们哪儿来的导弹?!”
回答他的,是导弹击中半山腰,响彻山谷的爆破音。
山上五人同时被冲得向前摔出去,半山腰陡然炸开,山体震动,大量碎石如洪流般滚落,隐有坍塌之象。
邵揽余等人找到掩体躲避,大幅度动作让伤口进一步撕裂,肩膀不断渗出鲜血。
他按住左肩,失血使唇色发白,表情倒一如既往的淡然。
小田又惊又骇,刚才他确实打算反击山上埋伏的人来着,武器都准备好了,是架轻型追踪弹,不料却被那枚导弹抢先一步。
凭空冒出的导弹,让小田头皮止不住地发凉,周围还埋伏了第三波人,来历不明,且实力不凡。
“先生,怎么办……”
终究是缺乏历练,不够沉稳,还没到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小田便已慌了阵脚。
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邵揽余没有责怪,只问:“怕死吗?”
“不怕。”小田回答很快,“我是怕您……出事。”
邵揽余用没受伤的手拍拍他:“放心,死不了。”
老板的安慰并未起到多大作用,小田左看右看,实在看不明白当前的局面,哪里能称得上“放心”两字。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山体震动才渐渐平缓,滚落的碎石也减少了许多。
两辆硕大的军用防弹车,从前方弯道拐了出来,旁若无人地朝中间地带驶来。
防弹车降速,一个接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下,好像事先就清楚邵揽余等人的藏身地,径直举枪呈包围式靠近。
钱曼文灰头土脸,最后一个从山间索道滑下,双腿发软险些就地瘫痪。
“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去见神仙了。”
“那叫阎王,咱们这种人见不了神仙。”
即便处于马上虚脱的状态,赵林木也不忘身为语句纠错师的职责。
钱曼文有点崩溃,不禁怀疑要是等哪天真嗝屁了的时候,冬青还是会提醒他——“你应该说我死了而不是我亡了”。
蛇牙摘掉头盔,拍了拍一脑袋碎石屑,喘着粗气说:“走,直升机在前面接应。”
Kin用衣服擦干净狙击枪,伸出一只手,递到赵林木跟前。
赵林木一把握住,晃晃悠悠站起身,然后将钱曼文也拉了起来。
一行五人,各有各的狼狈,马不停蹄赶往直升机等待的方向。
“检查装备,有缺漏记得上报,受伤的去医疗部,回去后写份任务报告,最迟后天交。”
毒刺公司的休整室里,同以往流程一样,队长蛇牙熟练地向队员们下达指令。
“是!”队员们齐声回道。
蛇牙拍拍手:“原地解散。”
解散的命令一出,钱曼文和赵林木立刻瘫在了床上。
“上帝啊!玉皇大帝啊!我此生最恨的就是写报告,我与报告不共戴天。”钱曼文仰天长啸。
“每次要写报告, 我的指甲就会被我啃秃,才长好没多久呢。”赵林木同样欲哭无泪。
Kin转着三棱刺刀柄,踢了脚钱曼文小腿。
“之前怎么不冲上去把兔子毙掉,你就不用写报告了。”
钱曼文翻白眼:“是,不用写报告了,我长眠了。”
蛇牙清点好剩余装备,一脸愁容:“好好想想怎么和卢通交代吧,那么多雇佣金,他估计要活剐了我们。”
钱曼文接话:“左右不过一死,被老板骂死总比被导弹炸死好。”
大家坐在一块儿,有开玩笑有发愁的,唯独斑鬣一人,独自待得远远的,神情沉重,好像有什么心事。
注意到沉默不语的斑鬣,蛇牙正想开口问问,休整室的门让人用力撞开,发出噪耳的钝响。
说曹操曹操到,前一刻还在讨论话题里的卢通,此刻出现在了眼前。
怒气冲冲的模样,脸黑得跟块炭似的,平素脑门上那颗闪闪发亮的光头,今日都黯淡了不少。
钱曼文和赵林木嗖得一下,从休息床上弹起,结结巴巴说:“老、老板好……”
还是蛇牙反应快,凑上前笑着客套:“卢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怎么有空过来?”卢通阴阳怪气地冷笑,“再不来看看,恐怕你们哪天把我公司搞破产了都不知道!”
闻言,角落的斑鬣脸色更难看了,蛇牙神情也有些尴尬:“这次任务确实——”
“行了!”卢通打断他,粗鲁地指着kin,“你!到我办公室来。”
一通脾气发完,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弄明白卢通单独点名是什么意思。
蛇牙严肃说:“kin,我和你一起去。”
三棱军刺插进刀鞘,Kin面色自若:“不用,你只会添麻烦。”
蛇牙:“……”
他阔步朝外走,中途衣袖被人扯住,赵林木面带担忧:“哥……”
Kin不轻不重拂开,反手拍了下他后脑勺,带着安慰的意味,随即头也不回走了。
没敲门,kin直接进了办公室。
光头卢通坐在办公桌后方,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差了几分,抓起桌上物件冲来人砸去。
“你现在越来越狂妄自大!”
Kin肩膀偏了偏,巧妙躲开甩来的金属烟灰缸,语气新鲜:“怎么说?”
不知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对这个“狂妄自大”的评价感到好奇。
卢通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谴责:“我训练了你多久、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心力,才把你培养成如今的狙击手?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才过几年就全忘了是吗!连最基本的东西都能失误,不能干就给我滚蛋!”
对于老板的怒骂,kin瞧不出任何反应,好像还笑了一下:“卢总,你消息真灵通。”
他们回来不到半小时,卢通连现场执行任务的情况都能一清二楚,用“消息灵通”来形容,恐怕还远远不够。
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卢通,他狠狠一锤桌子,吼出了kin的真名。
“费慎!别忘了你的身份!”
Kin——也就是费慎,听见这俩字喊出来的瞬间,表情立刻阴沉下去。
雇佣兵集团里,所有人用的都是代号和假身份,不仅为了减少麻烦,也为了保护身边的家人朋友,以免被恶意报复。
Kin的真名和来历,仅仅只有老板卢通一个人知道。
“任务失败,支付双倍赔偿金,”费慎淡淡说,“钱我一个人付了,你不用找他们。”
卢通都快气笑了:“这是钱的问题吗?我警告你费慎,再这样目中无人下去,以后的任务你都不用参加了!”
费慎弯腰,捡起脚边的烟灰缸,缓步靠近卢通。
烟灰缸放回原位,他慢条斯理开口:“卢总,我知道你很急,急着控制监视每一个人。看在这几年关照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凡事过犹不及,小心点,别翻船了。”
此话一出,卢通面色控制不住地变了,目光里满含冷意。
费慎表情无害冲他笑笑,离开了办公室。
休整室里,几个人气氛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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