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慎扫一眼他们仓促的背影,不动声色收回目光,走向那栋高一点的办公楼。
办公楼共有五层,一楼不见接待员,费慎看着贴在墙上的指引牌,直接往楼上走,去找三楼的人力资源部。
不知是来得不凑巧,还是因为大部分工作人员在车间里,这栋楼显得格外冷清,路过好几个办公区域,压根看不见多少上班的人。
费慎略过外间员工工位,走到一间关了门的办公室前,抬手重重拍了拍。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一句:“进来。”
费慎闻声推门,办公室不算大,窗帘也没拉开,视线黑漆漆的,观感上有些压抑。
里面只有一个中年啤酒肚男人,肥头大耳地中海,一看就是油水富足,生活滋润得过头了。
男人双眼几乎窄成了一条缝,投射出来的眼神算计又油腻,让人极其不舒服。
他咳了咳粗厚的嗓子,问:“你哪位啊?”
费慎蓦地顿了顿,当狙击手这几年,他的五感已经锻炼得比寻常人灵敏许多。
是以对方刚开口,他很快辨认了出来,这是那条录音里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
垂了垂眼皮,遮住思考的目光,费慎看见桌上名片写着“王志能”三个字,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现出讨好的表情。
“王总,大老板,我来找工作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招聘单,弯腰递过去:“你们这里包吃包住,还有工钱, 我就想来干活。”
说话时故意带了点口音,不出意料,果然在对方脸上看见了鄙夷的神情。
看着眼前脑子不太好使的农村人,王志能高高在上说:“我们工厂早就招满了,你不知道吗?这招聘单都多久以前的了。”
费慎啊了声,很着急的样子,赶紧道:“那纸上也没说招满了啊,大老板,能不能通融通融?我一个乡下养猪的,这世道不好猪肉难卖得很,真没法子了,得养家糊口啊,您行行好,我能干活的,力气大,干什么都行,你看看我这膀子和这身腱子肉,村里人都说我力气莽……”
“行行行行——”王志能推开伸到自己眼前展现肌肉的胳膊,烦躁地说,“你站远点,别凑过来,身上一股味儿。”
费慎表情悻悻,后退两步,踟躇说:“大老板,那……”
王志能勉强道:“本来我们这是不要人了的,但看你又高又壮,是个能干活的,这样吧,最多包吃包住,先试用一段时间,能干就干不能干走人。”
“没工钱啊?”费慎犯难,想争取一下,“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
“再讨价还价马上滚。”王志能说。
耳内监听器忽然响了,邵揽余悠声提醒:“别玩了,抓紧时间。”
“好好好,”费慎卑微又木讷,“我不说了,不说了,大老板别生气。”
耳蜗里,能听见邵揽余很轻地笑了声,像羽毛拂过平静的水面,漾起少许波澜,挠得人心口有些发痒。
费慎咳嗽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努力压制住这股心猿意马。
便见面前王志能拿出一张安排表,啪地盖了个红章,然后叫了个年轻小伙进来。
安排表扔给小伙,王志能说:“把人带去第二车间,先熟悉熟悉环境,再安排一张宿舍床位出来。”
小伙应下,对费慎道:“跟我来吧。”
第二车间就在办公楼左边,费慎跟随小伙进去,发现是生产橡胶手套的车间。
流水线匀速运作,每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脸和表情,周围环境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小伙在前面带路,熟练介绍车间环境和具体工作内容,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封闭的空间有回声,传遍了车间各个角落。
然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投来好奇或打探的目光,全都在麻木机械地干着重复的事情。
无论对方说什么,费慎都点头应好,暗地里却一点不落地,将车间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观察了个遍。
只可惜毫无发现,这里和普通工厂几乎没有区别。
不过这样也算正常,自己一个刚来“务工”的外地人,哪怕工厂里真藏有什么龌龊,也不可能立马接触得到。
两人从头走到尾,将环境大致看过一遍后,小伙说:“差不多就这些了,你先做着吧,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再和主管说,等下带你去宿舍看看。”
费慎问:“主管是刚才那个王总吗?”
“不是啊,”小伙否认,奇怪地瞥他一眼,“王部长是生产部的,你不是他介绍来的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生产部部长,却坐在人力资源部门办公室,还有权将人招聘进来。
费慎眼观鼻鼻观心,没回话,冲对方傻笑了一下。
小伙不屑撇嘴,很是不待见他这个傻样,摆摆手:“走吧走吧,去宿舍。”
费慎跟着他的步伐又往回走,经过旁边一段段流水线,设备运作的响动一刻不停在耳边轰隆,释放出磨人的噪音。
对于费慎这种五感敏锐的人来说,一时间听得他很想捂耳朵,也不知道常年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人,听力饱受摧残,会不会年纪轻轻就双耳失聪了。
他抬起手,刚想揉一揉,聒噪的设备音里突然多出了一道异样的动静。
费慎猛地停下脚步,眼神一凛,立刻锐利起来。
尽管只有一句,而且非常微弱不清晰,但他依然很确定,有人在喊救命,而且似乎是从脚底的地板里发出来的。
费慎并未感到惊喜,反倒心底当即升起了怀疑。
不管刚才那句求救是谢掩风他们,或者别的人喊出来的,都不该在这个时间点以及这个位置出现。
如今的世道,很难有人蠢到把“实验品”关押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露馅。
产生怀疑的同时,耳内监听器也响了,邵揽余语速很快:“外面来人了,立马撤退。”
费慎快速扫一眼周围,计上心头,忽然大声哎哟了句,半弯腰撑住旁边的墙。
前边小伙回头:“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费慎面色痛苦,捂住腹部,“要拉出来了。”
小伙皱眉远离两步,还用手背把鼻子堵上了,一指车间厕所方向:“快去,洗手间在那。”
费慎转头就走,大步流星赶到洗手间门口,反手将门锁上。
好在洗手间里安装了窗户,他一把拽开推拉玻璃,刚想翻窗跳出去,未料不远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费慎陡地刹住动作,心脏沉下去。
第二车间外,居然悄无声息埋伏了一批荷枪实弹的人,看那阵仗,估计就等着他出去瓮中捉鳖。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要和大家说一件事,因为三次元突然的工作变动,一下增加了很多工作量,相当于原来的两倍,连周末都没了,也直接导致我码字时间大幅缩减,做不到一周五更了
这件事是领导临时通知决定,现在本人也是非常懵逼烦躁的状态,原本想着只剩最后十万多字,争取每天多写点,能在一月份前完结,可现在不仅想法泡汤,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让我整个人又累又心烦
已经私底下骂过很多次,但不解气也不管用,每天都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可又因为太多原因跑不了,只能无能狂怒
向大家说一声抱歉,对不起,没能实现你们的期望,暂时只能隔日更了,也就是今天这章之后等周日再更,抱歉
最后说一句,我决定后面某个反派炮灰就用领导的名字。
费慎快速闪到一旁角落,借着视野盲区,隐蔽了自己的身形。
他单手按住左耳监听器,压低嗓音:“厂房外面围了人,暂时出不去。”
监听器里脚步声响起,邵揽余似乎正在赶来的路上,冷静交代:“你先待着别动,我想办法引开他们。”
“不用,你保护好自己。”
费慎说了这么一句,往前挪动几步,视线环绕洗手间一圈。
洗手间面积很小,右边是狭窄的过道以及单人洗手池,左边一共三个厕所隔间,门都是虚掩着的,最里面那间门口边放了个维修的牌子。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设施了,更没有能用于逃跑或脱身的地方。
费慎将隔间门一扇扇推开查看,前两间蹲便器使用频率高,卫生脏乱差,空气中泛着诡异难闻的气味,粗略扫一眼立马关上了。
来到第三间,费慎原本也只打算随便看看,谁知一开门,里面干净得像是崭新的,垃圾篓里一张纸都没有。
心里下意识起了怀疑,哪怕暂时处于维修状态,以旁边两间厕所的卫生程度,估计是清洁工很长时间才清理一次,想做到这么干净不太可能,除非从未使用过。
再看蹲便器里那个排放洞,黑黝黝的好似深不见底,仔细一瞧,里面却是实心的,分明早已灌了水泥,压根不能用。
费慎将蹲便器上放着的“禁止使用”黄牌拎开,蹲下身观察周围地面,未曾想发现了地面瓷砖拼接处有几条整齐的裂缝。
指腹触摸裂缝探查片刻,费慎当机立断,直接用手指撬动空隙,随即捏住瓷砖边缘一把掀开。
蹲便器那一块正方形的区域,宛如水杯上的盖子,忽然被整个抬了起来,里面果真别有洞天。
展现在眼前的东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洞,恰巧能容纳一人左右。
空洞下方衔接着水泥砖楼梯,楼梯深不见底,能一直通往地下。
费慎对邵揽余说:“厕所有个地下入口,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费慎,我说了别冒进。”邵揽余口吻严肃,不容置喙道,“我现在过来了,两分钟后车间会引起人群骚乱,你趁机逃出来。”
“放心,我看一眼就出来,相信我。”
费慎不听劝,反手锁住隔间门,一意孤行踏进了空洞里的楼梯。
少顷,用于伪装的蹲便器缓缓在头顶合上。
视野里是成片融化的墨色,周围寂静得如同真空一般,鞋底踩在地上,像外来者闯入隐秘的死穴,诡谲又阴森。
费慎走了没几步,前方道路完全看不清,激活芯片打开照射灯,眼前景象顿时清晰明亮了不少。
一股幽森的冷气从周围飘到了后颈,如同某只冰冷的触手附着在皮肤上,费慎猝不及防看见,宽敞静谧的地下楼层里,摆满了一张张医疗床。
灰白阴暗的景象,看得人心头猛地一跳。
但与之前照片里所呈现的不同,医疗床旁没有任何设备及输液袋,床上也不见骨瘦如柴、看起来即将濒死的人,这里早被提前清空了。
心底咯噔一声,费慎陡然意识到,这是个完完全全的陷阱。
埋伏在车间外的那些人,压根不打算在上面动手,为的就是将他引到此处来,斩断退路,封死最后一点逃走的可能性。
费慎扭头往回赶,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大量震聋欲耳的脚步声迅即靠近,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另一批真枪实弹的人从其他入口下来,形成严密的集火圈,前方出路登时被满满的人群包围。
费慎面容紧绷,眼神发沉地盯住跟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他后退几分,面前包围圈便跟着步步紧逼几分,十几把枪口齐刷刷对准身上各个要害处,轻易就能被射成血洞筛子。
后退了不到两米,嘭得一声,楼上突如其来传出一道重响,费慎刚才进来的厕所入口,被人用什么东西镇住了。
与此同时,面前人群里也喝出一句:“站住!再动开枪了。”
只是这样一句,费慎当即明白,对方想抓活的。
心中多了几分胜算,他很识相地站住脚步,慢慢举起了双手,说:“我跟你们走,各位兄弟,别冲动。”
有人冷嗤了一声,嘲道:“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话落,队伍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将身上挂着的冲锋枪挪到腰旁,径直往费慎跟前来,似乎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胸有成竹。
费慎纹丝不动注视男人的脸,对方前进一步,他心中便计算一秒。
数到第七秒时,楼上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比起刚才那声大了不知多少,在耳边形成几道回音,连地下楼层都隐约震了震。
紧接着,混乱的脚步和尖叫声交替传来。
离费慎仅一步之遥的男人,很明显停顿了下,皱眉朝天花板上看,就在这时——
“费慎,屏住呼吸。”
邵揽余沉稳的声音在耳内响起,随后一个什么东西楼上入口滚下来,滚进了包围圈那十几个人中间,嘭地一下炸开,浓郁呛鼻的烟雾瞬间大范围溢散。
费慎应声而动,抬手熄掉照射灯,眼前立即陷入浑厚稠密的黑暗当中。
他感觉到有人贴身而来,意图出手擒拿自己,肺部屏气的同时快速回击,简单与对方过了两招,那人速度与力气明显不如自己。
费慎格挡掉袭来的拳头,一把揪住对方身上的枪带,反面勒住颈脖交叉一扭,令人牙酸的一道咔嚓音起,男人瞬间颈断身亡。
一脚将人踹开,冲锋枪落到自己手上,旋即有更多的人摸黑靠近。
为防止暴露位置,费慎没开枪,矮身轻巧滚到一旁,抱起某张医疗床用力甩过去。
连续几道碰撞,伴随痛呼声,又有几人接连倒地。
没被砸中的人立马朝着床扔来的方向开枪,但费慎早已利用时间差,利落滚去旁边躲掉了袭击。
子弹带着火光在黑沉沉的空气里乱飞,对面已然顾此失彼,乱了阵脚。
几次交手中,双眼适应了黑暗,费慎抓住机会,用激烈的枪声掩护自身动静,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另一个入口。
然后举臂一抓入口处边缘,撑身爬了出去。
光线倏地大亮,他被刺得眯了眯眼,方才始终是屏气的状态,一番跑动与打斗后,这会儿肺部胀得发疼。
陡然间呼吸畅通,费慎腿脚晃动竟有些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歪了歪。
倒下之前,一只胳膊垫在了腰后,将他身体扶正。
“没事吧?”
问话在耳内及耳边同时响起,产生了些许回声,费慎转过头,朦胧模糊的目光里,是邵揽余那张让人心安的脸。
“没事。”
费慎站直双腿,往旁边移了两步,不太自在的脸色,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那一下的眩晕感到丢脸。
邵揽余没太在意,又往入口处丢了几个烟雾弹,然后推了块不知从哪来的大石头将其堵住,对费慎说:“快走,先出去。”
这个入口离第二车间有点远,两人一路隐蔽身形,马不停蹄赶往工厂大门的方向。
只是车间里引起的那阵骚乱,没能拖住上面那批人马的步伐太久,很快便有人追了出来。
他们每人手上都拿了可以一击毙命的武器,而费慎这边只有一把。
再者,越是靠近大门,道路宽敞不见障碍物,能用于躲避的掩体就越稀少。
此种情况下,两人赤手空拳的跑动,几乎和人形靶子没什么区别了。
双方追赶和逃跑速度不相上下,后面一直传出枪响,费慎分心留意着邵揽余的安危,回头开了好几枪,都没打出什么效果。
反而被人步步紧逼,又得留意其他方位的情况,十分束手束脚。
两人在枪林弹雨和数人的追赶中狼狈逃生,就在即将靠近大门之时,那一道自动伸缩门突然开始徐徐关闭,如同悲剧降临前的号角。
更令人绝望的是,门外又出现了一群同样来抓捕他们的队伍。
周围已经找不到任何能用于躲避的物体,好像所有逃出生天的希望都被掐灭,两人逼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费慎离邵揽余很近,微微侧对的姿势,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危险,他至少可以第一时间替对方挡下。
前后包围圈快速夹击,自动伸缩门即将挤掉最后一丝空隙,岌岌可危之际,工厂大门外突然来了一辆大型面包车。
面包车门拉开,出现三架高火力重型机枪,不由分说冲着人群一百八十度疯狂扫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上秒还围在前方的队伍,就如此眼睁睁倒了大片,四肢血肉横飞,场面无比的惊险血腥。
费慎反应极快,立马扑向邵揽余,双双卧倒在地。
又是连续两次悍然扫射,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倒了一大堆,危急的局面霎时间反转。
面包车上有人跳下来,先杀保安室里守门的人,然后粗鲁地将伸缩门一脚踹烂,冲这边大喊了句:“不想死就过来!”
邵揽余被费慎护在怀里,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随即默契地从地上爬起,避开满地的尸体血泊,义无反顾跑向那辆从天而降的面包车。
哗啦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两人成功上了车。
只是虽然上了车,脱离了刚才差点被射成筛子的危险,但眼前状况似乎也不算太安全。
除了横在中间的那三架重型杀戮武器,车里还有四个人。
前边一个司机,一个方才下来接应他们的人,再加上另外两个,全都是陌生面孔。
费慎扫了一圈后车厢三个人,视线定格在座位最里面,那个姿态懒洋洋脸上还戴了墨镜的男人身上,戒备道:“你们是谁?”
“救你们的人呗,还能是谁。”下车接应的男人回了这句话。
“为什么救我们?”费慎又问。
“救了就救了,哪那么多问题,干脆再给你写个说明报告要不要?”
尽管这几人救了他们,但如此一幅施舍的态度着实令人有些恼火,费慎微微沉了脸。
“哦,那谢了,停车。”他淡声道。
男人嗤道:“你以为这车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啊?别那么多废话——”
“小五,”戴墨镜的男人忽然出声,阻止了他,“安静点,别吵。”
小五悻悻哦一声:“知道了,易哥。”
费慎全神贯注盯着那个名为“易哥”的男人,正想说话,邵揽余抢在他前头开口:“感谢你们出手相救,但容我问一句,各位现在是准备带我们去哪?”
面包车离开工厂大门后,便一直朝着某条路开,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离先前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易哥”把墨镜摘了下来,仿佛刚刚睡醒似的,活动了几下脖子,向邵揽余递出右手,自报家门道:“易绛,你好,贵姓大名?”
费慎一把握住了那只手,微笑道:“陈盛。”
易绛的目光划过他二人,很轻地一勾嘴角,收回手说:“你们不是本地的吧,怎么跑到边境上来务工了,还找个那样的地方。”
“知道你们边境乱,没想到这么乱,”费慎像模像样地搭腔,“想找个正常地方混口饭吃,谁知道里面还带枪。”
“正常地方?”易绛强调了这四个字,眼神略带打趣,“能把这定义为正常地方,你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费慎明白对方这是话里有话,表面上调侃,实则暗指他的身份来历。
其实仔细想想,即便再如何伪装,落到明眼人手里仍是一看便知,他压根不可能是什么来务工的乡村青年。
就如同他看易绛一样,只需要打个照面,立即就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也是这个圈层里的。
只不过究竟是忏摩还是其他组织里的人,那还有待考量。
“三瑞里所有工厂都是这样?”邵揽余问。
“那倒不是,别人谋财,他们家害命。”易绛说,“专骗你们这种外地人,骗进去基本别想活着出来,要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俩今天就交代在里面了。”
费慎故意抬杠:“那你们路过得真巧。”
易绛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补充说:“准确来讲,我们隔三差五就会守在附近,如果有人能幸运地逃到工厂门口,基本都能救下,就像你们刚才那样。”
“做慈善啊?”费慎继续抬杠。
小五忍不住了,呵斥道:“你别太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们做了你口中的慈善,你还想有命在这跟我们叫嚣?”
“不想我叫嚣也行,”费慎吊儿郎当道,“放我俩下去,你们还能马上返回去多救几个。”
“现在恐怕不行。”易绛不咸不淡道,“我们几个也是听命行事,做不了主,既然救了人,就得先去见一见我们先生再说。”
费慎与邵揽余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费慎懒懒说:“你们先生又是何方神圣啊,弄得这么神秘,还怕见人?”
邵揽余也跟着道:“你们先生让你们救人,救了人又必须去见他,我想,你们应该给个合适的理由。”
易绛礼貌拒绝:“抱歉,暂时不太方便透露,或许等见了面,你们可以当面问他。”
话说到这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费慎邵揽余两人心有灵犀闭了嘴。
方才交谈的间隙,已经赶了大半段路程。
不消片刻,面包车逐渐降速,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山道丛林附近。
几人分别下车,费慎习惯性先观察周围环境,发觉前方已经有人在等待了。
一共三辆车,全是价值不菲的豪车,车内车外站守了不少身穿作战服的人,各个强悍凌厉,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能有的阵仗。
而一群蓝灰色作战服中间,有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格外显眼。
那人相貌年轻,个子高挑,费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亦是属于经常锻炼的那种,仪表堂堂往那一站,倒是十分有气场。
不过在场这么多男人,没有哪个是身材不好的,因此也不算特别突出。
只是对方手腕间戴了一串暗红佛珠,在白色西装袖口处,显得有些突兀。
兴许是费慎太敏感,不自觉便联想到了三瑞里忏摩组织,传闻中那位信奉佛教不杀生的头领。
但若说一来就遇到叛乱组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留下小五等人,易绛独自上前,走向了那位白西装男人。
双方快速交流几句,男人目光隔空投来,先是看了会儿费慎,然后落去了邵揽余身上。
画面静止了好半晌,费慎非常确认,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在盯着邵揽余看,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呆了一般,全程动都不动一下。
费慎心中顿感不悦,朝旁边挪一步,想用身体把邵揽余挡在自己后面。
然而白西装男人却迈开步伐,径直走了过来。
距离逐渐拉近,男人模样变得清晰起来。
高眉骨直鼻梁,面部结构饱满而立体,浓眉压深眼窝,分明是深邃到带了攻击性的五官,脸上神态却有种逆向的柔和。
这种面相上的不一致,非但没让人觉得此人性情温和好相处,反而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怪异感。
他站定在离邵揽余一米远的位置,表情讶异中又带点喜悦,不太确定道:“阿时?”
这句“阿时”一出口,邵揽余忽然愣了愣,面上显现出些许恍惚来。
费慎则立马皱起了眉,对方呼唤的名称令他感到疑惑,其中亲昵的语气又让他烦躁。
直到男人又说了一句:“阿时,真的是你,你收到我的信了?我这些天一直在等回信,还以为你没收到。”
无声片刻,邵揽余喊出了一个名字:“席未渊。”
闻言,名为席未渊的白西装男人,嘴角现出了一抹弧度,像是松了口气,面色比起刚才更愉悦了些许。
“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原本担心这么多年不见,你早就忘记我这个人了。”
邵揽余忘没忘记他不知道,倒是费慎,估计从此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心中的醋坛子伴随着不耐烦,在一句句莫名其妙的对话中,仿佛被人连踹好几脚,推波助澜打翻得尤为彻底。
但他向来会演戏,也明白此刻不适合闹情绪,面上不显山露水,也没开口插嘴,只是身体更靠近了邵揽余一些。
邵揽余客套着说:“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谁寄的信,所以没回复,抱歉。”
“那你怎么……”席未渊话音微顿,想起什么似的,“听易绛说,你在工厂遇到了危险,怎么会想到去那种地方?”
“意外。”邵揽余简明扼要答道,礼节性地寒暄,“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来之前没想到会在三瑞里碰见你,还被你的下属给救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席未渊看了眼时间,提议道,“咱们也别光站着聊了,十二点半了,不如先找个餐厅吃午餐,还能顺便叙叙旧,你来三瑞里一趟,我想好好招待你,怎么样阿时?”
邵揽余无可无不可,说:“我都行。”
席未渊点点头,差遣身后的易绛去安排,回过头扫见了费慎,像是才发现面前还站了个大活人,问道:“这位是?”
“朋友。”
“贴身保镖。”
邵揽余和费慎同时答出了口,两个毫不相干的答案混在一起,听起来有种无形中的微妙。
席未渊没表现出太多好奇,笑容不变道:“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去吧。”
几人各自乘车,前往席未渊订好的餐厅。
邵揽余特意没和席未渊坐一辆车,费慎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但由于周围人多眼杂,两人在车上并未有过半句交流。
一路无话,漫长的十五分钟后,几台车到达了一所休闲山庄外。
虽说是山庄,但里面那些郁郁葱葱漂亮的植物,很容易看出是来自人工之手,只能充当点缀的作用。
毕竟是位于边境,环境自然比不上柏苏或科谟来得舒适。
不过他们一下车,山庄的工作人员们便穿戴整齐,一排排站在门口贴心迎接。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山庄十之八九是席未渊的产业。
席未渊和邵揽余走在最前头,费慎与易绛一左一右,各自跟随在自家老板身侧,其余的人则继续留在外面等候。
论起当私人保镖,费慎看上去还是很有经验。
只是身上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就与在场众人有些格格不入了,跟哪里来的流浪汉一样,路过门口的服务员时,还会遭到异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