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by鸦无渡
鸦无渡  发于:2024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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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话里话外暗指的情感,邵揽余并非不明白,可就是因为明白,他更加不知该用哪种方式,合理地去面对这份感情。
费慎给了他太多意外,让他数次打破自己坚守的原则底线,以及许多个不曾预料的“第一次”。
这回也是一样,不同于以往的果断,邵揽余罕见地有了几分踟躇,下意识想先往后退几步,将事情放一放再说。
于是他什么也没讲,在费慎问出那句话后,选择挂断了通讯。
那晚一通不明不白的电话过后,尽管费慎还算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可当真正要实施起来时,他却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早上起床,激活芯片一看,邵揽余还没上线。
他往里边发了句早安,又觉得太生疏客套了,后面接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点击发送,下一步又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发了好半晌呆,费慎去卫生间洗漱,正想找有恋爱经验的蛇牙取取经,对方的消息就心有灵犀来了。
【蛇牙】:人找到了,在地下赌场里,情况不太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蛇牙】:[地址]
费慎没多加思索,穿上外套直接出门。
赶到赌场的时候,斑鬣仍旧不省人事,醉得像一滩稀释过的烂泥。
此刻是白天,赌场里不见几个人,暗沉逼仄的环境里,满室乌烟瘴气。
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烟头、垃圾和口水渍,桌椅站的站倒的倒,歪七八扭脏得不成样子。
里面的气味就更不用说了,像馊了三天的酸菜汤闷在炎热的厨房里,苍蝇乱飞闷臭扑鼻,加上无处不在的潮湿空气,闻起来让人几欲作呕。
费慎捡了根铁棍,用纸巾包着拎在手心,撩开赌场外脏兮兮的布帘,手背堵住鼻子走进去。
斑鬣躺在一张黑黢黢的沙发上,衣服皱成一团咸菜,脸颊两坨不正常的潮红,睡觉张着嘴巴呼吸,口水淌出了嘴角,看上去极其的邋遢。
蛇牙守在他身边,一脸烦躁加不忍直视。
看见费慎来了,他踢踢沙发边那些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咬牙道:“几十瓶了,怎么不他妈喝死他!”
费慎伸出棍子,用另一头挑起斑鬣睡出红印子的侧脸。
“都快酒精中毒了,还待在这干什么,怎么不送医院?”
“我倒是想送啊,这王八蛋赌钱喝酒玩失踪就算了,还他妈欠人家赌场的钱,一百多万啊,谁当冤大头替他还?”
费慎不着痕迹拧眉,按理说凭斑鬣以前赚的那些佣金,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不至于连一百多万都还不上。
除非是短短几天内全输光了,又或者拿去干了什么其他事。
棍子敲了敲斑鬣侧脸,兴许是铁棍温度太低,神志不清的斑鬣眼皮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目。
见他醒了,蛇牙冷笑一声,刚想训人来着。
谁知斑鬣仿佛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身体疯狂抖动起来。
一会儿嘴唇发颤表现得很冷,一会儿扯开衣领又表现得很热,他胡乱把自己仅剩的那件单衣脱掉,不停地用双掌搓动双臂。
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十分急促,嘴唇连带着面颊一起,发出不正常的颤抖频率。
斑鬣嘴里重复喊着“给我、给我”,连滚带爬趴到地上,抓起那些酒瓶子往嘴里倒,只是瓶子里的酒早喝光了,他一滴也没倒出来。
斑鬣大叫一声,十分痛苦地抓住自己头发,蜷缩着身体在地上打滚。
费慎和蛇牙齐齐后退几步,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的目光里看见了凝重的眼神。
赌场老板从休息室走出来,摘下嘴里半截烟头,眯着眼说:“怎么着啊,商量好了没有,想把人带走就还钱,没钱我就砍了他手脚,芯片挖出来好歹还能回点本。这样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把赌债还了就行,那五十瓶酒就当赠品送你们了。”
盯着地上痛苦蠕动的斑鬣,费慎问:“他怎么回事?”
光是喝醉酒,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表现,更像是沾了什么成瘾的东西了。
老板不屑道:“吸.毒呗,这衰鬼样还能是什么,吸.毒把钱花光了就跑来赌,结果又欠一屁股烂债,我看你们还是直接走人得了,这种垃圾死了也不可惜,花那冤枉钱去救一个瘾君子,没必要。”
闻言,费慎倏地沉下了脸。
黄赌毒三样,其中最严重最无可救药的就是毒了。
单论起花费,赌债或许还能借借补补勉强还上,可一旦沾染了毒.瘾,那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这辈子基本上没救了。
斑鬣身为拿命吃饭的雇佣兵,更是丁点碰不得这玩意儿,否则像现在这样,无疑是和自杀没区别。
费慎垂眼,活动了下手腕,重新拎起铁棍。
他面无表情扬起棍身,砰地砸在斑鬣脑袋上,磨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斑鬣再次昏了过去。
在老板略带吃惊的眼神中,费慎说:“我没打算救他,要弄死还是弄残随你们便,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点私人恩怨没解决,得先让他清醒再说,你要派人跟着还是拿什么东西抵押,都随便。”
经过一番商量,老板最终决定派一车人跟着他们,等事情办完后再把斑鬣带回去。
一行人加上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驱车到了离赌场最近的医院里。
看完急诊,护士先给斑鬣输液醒酒。
大约半小时后,酒虽然完全醒了,但同时毒瘾也开始发作,比刚才在赌场里那一次还要严重。
他四肢抽搐不停,嘴里发出惨烈怪叫,双手抖得厉害什么都抓不稳,血压也跟着急剧下降。
医生立马开了大量镇静和止痛剂,肌肉注射药效起效后,斑鬣又一次睡了过去。
蛇牙都无语笑了:“总不能今天要一直重复这个过程吧?他姥姥的……”
费慎没吭声,表情陷入了沉思当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匆忙的步伐进入病房,医生手里拿着几张单子,问道:“斑鬣的家属在吗?”
蛇牙扭头:“这里,你有什么跟我们说就行。”
医生神情异常严肃,将手里的单子递给他。
“这是刚才病人的各项检查结果,他有严重的贫血,而且肝肾功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病人以前生过什么病吗?”
蛇牙还在回想,费慎直接道了出来:“吸.毒。”
医生脸色变了变,回想起什么般,说道:“难怪……我以前偶然接触过这类病人,毒.瘾发作时,他们会感觉到全身剧烈疼痛,双手颤栗不止,头晕眼花出现幻觉,整个人都非常痛苦,刚才的尿液分析也检验出了一些化学成分,基本可以确认是吸.毒无疑了。”
“尿检结果有吗?”费慎问。
“有,”医生指指蛇牙手里那叠单子,“就在第三张。”
费慎把第三张拿到自己手上,一目十行看下去。
其中附加区域那块,是检测出来的异常物质,大部分是些甲基苯丙胺、氯胺酮、可卡因等,这类常见的毒.品化学成分。
视线扫到最末尾,目光忽地一凝,费慎看见了一抹十分熟悉的字眼——去甲苯胺酚。
此化学物质的名称,他曾经见过无数次,是冷啡片的主要成分之一。
冷啡片,又是这个玩意儿。
费慎脸上一点温度都没了,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有些瘆人。
检验单还回去,只听医生无奈道:“抱歉,这个病人我们医院无法收治,能做的最多也是给他打镇静和止痛,但这不是长远的办法,你们恐怕还得找专业的治疗机构才行。”
“麻烦医生了,多谢。”
蛇牙将医生送出病房,瞥了一眼守在病房外,那些赌场里跟过来的打手。
他走回去,压低声音对费慎道:“真不管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啊?”
“怎么管?”费慎淡淡说,“帮他把债还了,然后一辈子养着他供他吸.毒?”
蛇牙无话可说,即便是出生入死的队友,也没有为对方人生负责的道理。
费慎去到病床旁,抓起斑鬣的左小臂,摁了摁内侧植入芯片的位置。
毫无反应,大概率是强制关机了。
看着门外凶神恶煞的打手们,费慎说:“联系冬青,准备干活了。”
一句简单不过的话,蛇牙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给赵林木发消息。
雇佣兵的芯片里,都会存有过往执行任务的记录,如若真的传播出去了,虽不至于影响公司,但多少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格式化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拜当初的卢通所赐,毒刺公司里每个人的芯片都归那台智脑掌控,智脑能做到远程监控和销毁记录,绝不会被人察觉出异样。
赵林木那边回复收到,蛇牙朝费慎比了个ok,两人一道走出病房。
“我让冬青备份了,如果顺着追查下去,说不定能查清他从哪买的货。”
离开医院后,蛇牙说道。
“查不了。”费慎语气笃定。
蛇牙反问:“你怎么知道?”
“你猜他芯片为什么关机?”
正常情况下,芯片是无法强制关机的,只能处于休眠或屏蔽状态,除非是对方有特殊处理器,才可以干扰芯片信号强制其关机。
斑鬣平白无故消失好几天,八成是和买毒吸.毒的事有关,卖货的有备而来,他们就算有心想查,也早就来不及了。
一经提醒,蛇牙自然也联想到了这层,但偏偏他不甘心。
“去公司找冬青看看再说,我就不信了,芯片里那么多东西,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费慎却说:“你去吧,我还有事。”
话落,他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上哪儿去啊!”
蛇牙在背后大喊,费慎充耳不闻,脚下步履生风。
双手颤抖、身体疼痛、精神不振还有神出鬼没的冷啡片,这些东西同时出现,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了另一个与之相关的人——邵揽余。
当初在边境线上,邵揽余意外停药后,也出现了相类似的症状。
彼时他未曾放在心上过,可是现在……
费慎脸色控制不住地难看,上了自己的车,将油门一踩到底。
作者有话说:
本文所有涉及到的病理相关内容,均为虚构杜撰,没有任何科学参考依据,请勿当真。

费慎努力回想着,邵揽余吃的那些药片的样子,包括每日服用的剂量和次数。
药片是乳白色的,很圆很小的颗粒片状,可能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大,一天服用三次左右,几乎每天都要吃。
而停药差不多半个月后,邵揽余出现了比较明显的症状。
说明对方服药的时限应该比较长了,此药并非短效药物,邵揽余滴酒不沾大概也跟这个有关。
以上这些是费慎脑子里,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线索。
他带着满腹心事,在车上便提前联系了温回,简单讲述了一下情况后,让对方立刻帮忙去找这种药物。
温回沉吟了会儿,说道:“这种情况可能得去药品局问问才行,若是没上市的,还得去研究所调查。”
费慎说:“你先过去,我两小时后到,别惊动其他人,拿上你自己的工作证就行。”
“好。”
通讯挂断,费慎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道路,车速再次提高一个度,快要突破了极限值。
两小时后,越野车准时到达热都药品局大门。
与温回一碰面,对方条理清晰地讲述了刚才得知的情况——
“这边工作人员说,他们一般只负责药品安全监督管理,具体关于药物的治疗作用和药效之类的事,恐怕得去问研究所,为了节省时间,我已经提前问过研究所的人了。”
温回道:“他们给出的回复是,神经抑制类和拮抗剂类的药物,目前市面上有几百上千种,光凭那一点描述,他们无法给出准确答案,不过我们可以先过去一趟,和他们实验室负责人详细聊聊,也许会有发现。”
费慎点了点头,半句废话没说,重新开车上路,和温回一起赶去了研究所。
实验室负责人是位中年女性,为人很是热情专业,一听是和追查毒.品流通案件有关,立马把他们带到了仓库管理室,指了指墙上那块电子大屏。
“实验室所有研究出来的药物,不管上没上市,药品型号和效用都储存在系统里了,你们有需要的话可以在这查看。”
费慎说了句感谢,上前打开电子药物系统,一个个药慢慢辨认起来。
好在负责人比较肯帮忙,在他们赶来之前,先将那些不符合描述的药物统统剔除掉,缩小范围后,只剩下了一百多种。
费慎一张张图片辨认,仔细观察着药片大小和形态,努力往记忆里的样子去靠。
通过分析对比,一小时后又剔除了七十多种,现在还剩下最后五十种。
这五十种药物光从外形上判断,肉眼几乎分不出区别,其药效也有相似之处,而成分组成虽然不同,但并不能作为区分的依据。
盯着屏幕太久,费慎眼睛有些胀痛酸涩,捏了捏眉心,很想在这时候来根烟。
只是地点不合适,他忍住了。
温回和实验室负责人,两人在后面轻声交流着,所有声音过耳不入,费慎思绪逐渐游离,继续回想曾经与邵揽余有过接触的日子。
邵揽余双手握不住枪,一用力就会发抖,触碰也有疼痛的表现,那几天还会食欲不振……
费慎忽然眯了下眼,出声问:“如果主要功效不是降低中枢神经兴奋,而是缓解和治疗手臂神经症状的药有哪些?”
负责人话语一顿,快步上前来,划拉了三张图片到眼前。
“这三种。”她道。
“药片带一点甜香味的,有没有?”费慎再次补充。
负责人思考了片刻,指向中间那个:“它。”
费慎视线跟随移动,定睛一看,药物名称叫作环诺噻酮。
负责人说:“这个药还没上市,虽然已经研发了有八年多,但因为药效不稳定,副作用太多,所以一直没面向大众使用,目前还停滞在考虑重新升级的阶段。”
八年,又是这个带有特殊含义的数字。
直至离开研究所,费慎脑海里仍在不断重复这件事,他低眉垂眼,看着手里临走时拿的那瓶环诺噻酮,耳边回荡起负责人说的话——
“这个药的主要治疗作用,其实干预戒.毒没有太大关系,它更偏向于身体神经受到损伤后,帮助其缓解后遗症的效果,并不是为了抑制毒.瘾发作,而去拮抗神经受体的。”
换句话说,邵揽余是因为神经受损才吃这个药,而不是为了要戒.毒。
没来由的,费慎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
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多年时光将其掩埋,直到如今才有所察觉。
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费慎心脏跟被什么抓挠了似的,心急如焚,想立马给邵揽余打电话,想听见他的声音,想和他说话,想要确认这个人现在是安全的。
可不知为何,他转头望向车窗外的半空中,由日落渲染出的成片紫色余晖,迟迟不见动作。
随着日间太阳落下帷幕,天边紫色晚霞一点点变淡,由深紫渐变为霞粉,再到很浅的一层橘色,最后被浓重的黑夜肆意吞袭。
邵揽余在房间阳台待了一下午,坐在躺椅上,久违地睡了一个惬意而宁静的午觉。
睁开眼时,恰好最后一点夕阳在远处散尽。
躺椅旁的小桌上有佣人摆放的茶水点心,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会儿还不是很饿,便坐着没动。
以往在邵家时,邵揽余就格外喜欢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这样独自一人静坐。
静坐不光可以磨性子,使人耐心沉稳,还可以清醒大脑,让思维变得更加清晰,有利于他更好地锻炼头脑逻辑,从容应对每一次危机。
此刻静坐在阳台上,窗外微风略带一丝凉意,将他睡得有些迷蒙的大脑轻轻吹醒。
环境舒适,气氛安逸,能够很好地静下心来,慢慢去思考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其中最“大”的事情,大概要数费慎前几天莫名其妙地犯病了。
嗡——嗡——嗡——
尚未开始进入正题,酝酿好的思绪蓦地被打断,邵揽余芯片震动,通讯响了。
弹出虚拟屏一看,来电人正是那位犯病的主角。
等了约莫四五声,邵揽余才堪堪接起。
“喂。”
两边同时道出了第一个字,只不过对面的嗓音更沉,声线更低,完美将邵揽余声音覆盖了过去。
不待他开口,费慎接着道:“你现在在哪,榕宁还是息川城?”
邵揽余有些头疼,指腹揉了揉太阳穴。
“这大晚上的,又怎么了?”
费慎说:“我不是提前问过你了吗,能不能开始打扰你。”
“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没答应。”
“但你也没拒绝。”
邵揽余语气立马淡了下去:“费慎,现在不是耍无赖的时候,以后没什么重要事,尽量别联系。”
“是我那晚说的不够明确吗?”费慎丝毫没有退缩,迎头而上,“行,那我现在再说一次。邵揽余,我喜欢你,喜欢得满脑子都是你,吃饭睡觉工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惦记了你八年,八年里每一天都要想你几千几万次,我没对别人有过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我算不明白了,总之我想听你的声音,想见你,想亲你,更他妈想操.你。”
费慎泛着冷意的声音里,有种义无反顾的决心:“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男人,反正我喜欢,我是个gay,是个觊觎了你三千多天的同性恋,你讨厌也好恶心也行,无论如何,我看上你了,我看上的东西看上的人,就算得不到,也得尝尽兴了再说。你要是喜欢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狗,如果讨厌我,那我就追到你不讨厌我为止。所以我不是在耍无赖,我就是赖上你了,听明白了吗邵揽余?”
一番不带停顿的话语结束,听筒里久久没人出声,费慎缓了几秒,再次开口。
“我看见你房间的灯了,坐在阳台上是吗?我现在就在你别墅楼对面,要是没听明白,我翻墙上来,当着你的面再讲一次。只不过等到那时候,我不保证,会不会和你再来一次合情合理的正常社交。”
邵揽余面无表情,直起双腿离开躺椅,腹部靠近阳台围栏边,略一俯身,胳膊搭住玻璃架。
果然看见费慎穿了一身显眼的蓝白色,独自伫立在黑夜的路边,远远望着别墅楼的方向,眼神冷静而执着,充满了势在必得。

第75章 怀柔手段
费慎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邵揽余却始终不给回音,唯独盯着路边那个一意孤行的人影,沉默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吃晚饭了吗?”他忽然问。
从科谟开车到榕宁来,加上穿越边境线过关卡的时间,怎么着也得三四个小时去了,现在是晚上九点,对方多半是错过了晚餐时间。
“没吃的话上来吧,”邵揽余自问自答,“我也没吃,一块儿让佣人做了。”
最后一字讲完,他利落结束了通话。
费慎在路边怔愣了好一会儿。
实话实说,在将那番告白宣之于口前,他早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威胁说要翻墙也只是想用行动证明,他不是闹着玩玩的。
毕竟虽然认识了不短的时间,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够了解邵揽余,也很少看懂过对方。
费慎不清楚邵揽余对自己是否有感觉,他只知道,如果不多努力往前迈几步,恐怕这辈子再也无法靠近对方。
然而当他选择迈出那步后,发展的局面却更看不懂了。
邵揽余既没让人将自己赶走,也没明确表示愿意接受,永远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可现在又主动邀请他进门吃饭。
费慎糊涂了。
在楼下盘桓片刻,他大步穿过夜深人静的马路,走入提前为自己敞开了大门的别墅楼。
这是第多少次来这个地方了,费慎已经记不太清,但今天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他名正言顺自愿地走进来,对方积极主动自愿地邀请他。
进到第二扇门后,邵揽余刚好从楼上房间下来,坐在了位于左手边的餐厅里。
轻车熟路换好鞋,费慎也走过去,在邵揽余正对面坐下。
两人面对面方向,从进门起,他的视线便未离开过邵揽余一秒。
对方今晚没穿衬衫西裤,换上了一套浅色的丝绸睡衣,光滑的面料不仅没增加他的年龄感,反倒将身上独一无二的松弛气质,体现得更为温润矜贵。
强大平和的眼神,外加缺乏攻击性的优越五官,着实叫人难以轻易移开眼。
费慎尊崇内心的想法,大胆地盯着对方看了半晌,说:“我原本没胃口,不打算吃晚饭了,但你说要一起吃,我好像饿得比谁都快。”
邵揽余:“……”
好歹经历过不少大场面,邵揽余模样还算稳重,冷静道:“不会说情话,可以不用逼着自己说,别把你以前和人交往的那套方法用在我身上,用处不大。”
“我说的都是实话,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费慎不以为然道,“还有,我没有过恋爱经验,也从来没喜欢过谁,你要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不好听,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我认真学学。”
一句话换来对方一通输出,邵揽余索性转移话题,不在这个上面纠结。
“这么突然地跑来柏苏,又有什么事情了?”
正巧佣人端着榨好的果汁上来,一人跟前放了一杯,邵揽余提醒道:“凉的,没吃东西,饭前最好少喝点。”
费慎瞥了眼自己面前那杯,是自己最喜欢的水果,牛油果加鲜奶榨出来的浓稠果汁。
“当然是来追你,目前这是我最大的事了。”费慎面不改色回答完上一句,而后道,“邵揽余,你到底知不知道,对追求者这么贴心,是一种很不道德的默许?”
邵揽余用布巾擦了擦手,微微一弯嘴角:“沉瑱,或许你把我当成了情感上追求的目标,但从身份上来讲,你依然是我的晚辈,而长辈需要照顾晚辈,这是礼节,更是不变的事实。”
听完这一席话,费慎总算明白,自己心底深处那股,落不着实处的彷惶是从而何来了。
被无情拒绝不可怕,被驱赶责骂也不要紧。
最让人无奈的,便是邵揽余此时这种,把他当成小孩子为了玩具在胡闹一样,施以怀柔政策,包容对待宽厚处理,实际上压根没认真听进去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费慎好笑又好气,心里那股倔劲立马翻了上来,也学着对方的态度,无所谓道——
“那行,你照顾你的,我追我的,咱俩互不干涉。”
厨房做好了晚餐,两碗意面、鸡肉沙拉以及蘑菇汤和炸腿排,一碗碗被佣人端上桌。
见状,费慎挑着眉打趣一句:“邵老板大半夜吃这么丰盛,也不怕身材走样?我记得你很久不锻炼了吧,小心发福。”
其实两个大男人,吃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但他就是心里不得劲,想挑刺想撩闲,想惹得邵揽余冲自己发脾气。
谁料邵揽余只拿走了那碗意面,其余的全推去了费慎跟前。
“都是你的,没人抢,慢慢吃。”
费慎:“……哦,谢了。”
本以为这顿饭会食之无味,费慎都做好了硬塞下去的准备。
可大概是由于邵揽余坐在对面,斯文的吃相让人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能慰以相思,屋子里缭绕着淡淡茶香,环境亦是十分的怡然。
一顿饭下来,费慎空荡荡的胃被填饱,心情也跟着不知不觉好起来了。
饭后,没等费慎反应,邵揽余叫来一位佣人,差遣说:“给这位先生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就二楼那间吧。”
佣人应下后,赶紧去忙了。
费慎老大爷似的,一只胳膊搭住身后的椅背,目光定定注视邵揽余的脸。
“你对你每一个晚辈,都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
“那倒不是,”邵揽余浅浅迎上他的目光,对视一秒后又移走,“对晚辈不需要,但是……”
“但是”后面那句话,邵揽余说得极轻,从耳边一晃而过,费慎没太听清楚。
前者却已离开餐厅,往楼梯的方向走了。
刚踏上第一层阶梯,邵揽余又停住脚步,侧过半边脸,视线划过费慎正在喝的第二杯果汁。
“少喝点,担心拉肚子。”
云淡风轻叮嘱完,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那一刻,费慎竟鬼使神差回忆起,邵揽余刚才后面那句话是什么了。
——对晚辈不需要,但是小狗需要。
在客厅里等了没一会儿,佣人过来告诉费慎,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有准备,直接入住即可。
费慎道了句谢,走上二楼,去到了自己的那间客房。
刚一进入房间,费慎蓦地被眼前熟悉的景象,勾起了脑海中掩埋已久的记忆。
梨木雕花屏风、单人小沙发、柔软的大床、放着香盒的床头柜……
这些寥寥无几又独特的摆设,与八年前他第一次住过的那间房,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摆放的位置角度都完全相同。
不,这就是他原本那间房。
左边第一个床脚有个凹陷的小圆坑,十分不起眼,但费慎记得格外清楚。
只不过房间里的家具早已换了一批,外观与之前看上去像罢了。
毕竟当初苏琅为了害他,往沉香里偷下冷啡片,导致这个房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住人,那些家具也都在第一时间搬出去扔了。
费慎坐进沙发,放松了四肢,目光逐一扫过房间各个角落。
内心极其怀疑,邵揽余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安排进这间房,想让他回忆起小时候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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