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她头一回有了点真正高兴的情绪,想着都到这时候了,主动缓和一下夫妻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欣喜地跑去告诉费惕,以为会换来对方的笑脸,谁知费惕却完全黑了脸。
跟得知了什么噩耗似的,整个人气压低得可怕,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不行!不能生!”
丈夫异常的表现,让天生性格敏感的安娴,立马嗅出了几分不对劲。
再联想到婚后费惕的种种态度,她越想越奇怪,简直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于是借着外出产检的机会,安娴私底下花钱雇人,跟踪了费惕好一段时间,结果查到了一个让她觉得天打雷劈的消息。
她和费惕两人,竟然有着同父异母的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费惕真的是安向的亲生儿子,只不过是私生子而已。
这件事费惕知道,安向知道,就连安同坤和安夫人都知道,唯独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愚蠢到家的傻子。
她嫁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并且怀上了孩子,而帮凶是她所有的至亲。
那一刻,安娴二十年以来认知的世界,陡然天塌地陷了。
她气到先兆流产,被送进医院做完手术后出来,家里人包括费惕,全都来看她了。
安向当众扇了费惕一耳光,理由是他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可安娴很清楚,安向这巴掌,打的是费惕让她怀孕这件事。
虽然进了医院,但估计这会儿大家心里都在庆幸,庆幸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没留住。
安娴一言不发,对自己前几日得知的事情,半个字都没透露。
她心底深处藏着恨,藏着无法言说的滔天恨意,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就如此压抑了四五年。
五年后,一场游轮赌宴,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
在费惕身边蛰伏五年,安娴知道了很多有关费安两家的事,可惜费惕看她看得太紧,半点自由都不曾给过。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将主意打去了库珀身上。
库珀是大西洋声名显赫的贵族,一言一行都带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影响力,又娶了穆家的女儿为妻,与科谟这边有了关联,是安娴那时候能想到的最佳机会。
她计划着利用穆筝的死,让库珀向科谟施压,令大西洋成为费家的敌对势力,使得安穆两家反目成仇。
然后再想个办法从游轮上逃走,彻底脱离掉费惕的掌控,以此重获自由。
而那场意料之外的爆炸,也在冥冥中助了她一臂之力。
“当时我不知道你也会上游轮,无意中把你牵扯了进去,抱歉。”
讲了许多话,安娴嗓音有些哑了,神情间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费慎却对这句话持保留态度。
若说对方不知道他会上游轮,费慎完全相信,可要说是无意中牵扯进去,那他就不这样认为了。
安娴当时想报复的,恐怕不只有费惕和安家,应该还包括费家其他人。
在她看来,自己这一辈子都被自私自利的两家人毁了,大好的人生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不可能不恨。
只是由于中间发生了诸多意外,出于无奈,只能放弃一部分计划。
但无论如何,至少现在她最主要的目的都达成了,恨的那些人也都遭到了报应。
如今物是人非,费慎没打算揪住不必要的东西不放,从善如流回复。
“答案听完了,谢谢安小姐的解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祝愿安小姐以后的生活,能一帆风顺。”
“多谢。”
安娴舒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起身向费惕道别,而后一个人走出了凉亭。
她从侧门离开祖宅,踏上了某条隐秘的小道。
道路尽头有个分叉口,停着一辆私家车,安娴走过去,司机下来打开了后车门。
她微微弯腰,对着车内的人恭敬称呼道:“邵先生。”
邵揽余一点头,安娴坐上了车。
“事情都办好了,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她说。
邵揽余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放在安娴手边。
“身份卡、电子金还有居住证都在里面,等你过去,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安娴将东西仔细收好,真心实意道:“多谢邵先生。”
“不用谢,”邵揽余神色温和,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做了自己该做的,这是你应得的报酬,我还得感谢安小姐愿意出面帮这个忙。”
安娴微微摇头,顿了顿,说道:“青叔那边……我就不过去了,拜托邵先生替我向青叔问一句好,辛苦他前段时间的照顾。”
游轮爆炸当晚,安娴义无反顾从房间窗户跳出去,在燃烧的烈火中坠了海。
她很幸运,靠着曾经学过的游泳技能,没被溺死冻死,也没被爆炸的余波伤及。
在海水里飘了几个小时,侥幸遇到了一条小渔船,最后成功在东边上了岸。
但安娴不敢耽搁太久,害怕费家或安家的人找来,亦或是撞见边境凶神恶煞的叛党组织,上岸后一头扎进复杂的山林,直往偏僻的小道走。
她每天只睡三小时左右,饿了就捡些路边的野果吃,没找到野果就喝水充饥。
艰难险阻的环境下,漫无目的地赶了五天路,不知不觉进入了雾镇村落附近。
到了第七日,她终于体力不支,再加之碰上磅礴大雨,虚弱的身体失去意识,昏迷在了一座贫瘠的山坡边。
等醒来后,安娴躺在了一张破烂但干净的铁床上。
外出拾荒的青叔路过,好心将她捡了回去,并在安娴的恳求下,答应暂且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安娴在青叔家生活了一个多月,没有什么能报答对方的,只好每天多干些家务活,以此减轻青叔的负担。
尽管生活质量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但在村子里的这段时日,却是她近几年来过得最舒心和充实的日子。
一个多月后,邵揽余出现了。
对方直接道明来意,表示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她隐姓埋名,离开太平洋洲际远走高飞,以后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不受打扰,也无需担心被别人认出来。
唯一的要求是,她必须在某日去到费家祖宅,并且替安家向费老爷子“求情”。
安娴本不想掺和任何事,就算一辈子都需要躲躲藏藏,也不想再多看费惕他们一眼。
可邵揽余认识青叔,为了报答青叔的救命之恩,她还是选择答应对方,重新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我会告诉青叔的,”邵揽余颔首,应下安娴的请求,“祝愿安小姐一路顺风,以后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找那边负责接应的人,他们会帮你解决。”
事情嘱咐完,他与安娴正式道别,从侧边下了车。
轿车携着一缕尾尘渐渐远去,带走了藏在人们心底深处,过往的那些难堪和不愉快,独留了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浅浅涟漪,只待消散。
邵揽余走往与之相反的方向,在刚进入巷子路口时,碰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费慎背靠斜墙,唇边叼着一根细烟,没点燃。
半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微雨,清凉地飘在脸上。
他头顶罩着卫衣自带的兜帽,吊儿郎当躬着上半身,没骨头似的,垂下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地面,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偏过头,移动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不经意对上眼神,神色却司空见惯,丝毫不惊讶于会在这里看见彼此。
邵揽余继续迈步,目不斜视,经过对方位置的那刻,被伸出来的一条腿挡住了去路。
“你可真够闲的,一天到晚四处跑,比我对费家的事都上心。”费慎淡淡说。
邵揽余从容道:“受人所托,不得不为。”
费慎拿下嘴里的烟,捏在手里玩,语气不冷不热。
“你让安娴露面,现在她被我那个曾伯公盯上了,一不小心就会没命,邵揽余,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邵揽余稀罕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会关心安娴死活这件事,感到很是意外。
“放心,有你和你二叔在,”邵揽余莞尔,“费老先生是没心思去关注别人的。”
费慎唇缝微抿了一下,眼神深切地望着面前人,面容笼罩着浮沉的光影,猜不透在想什么。
邵揽余却好像轻易瞧出了对方内心的想法,蓦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从费慎手里抽掉那根没被点燃的烟。
香烟卷纸被邵揽余一点一点剥开,细碎的烟草从他明晰的骨节指缝中掉落,落在费慎的脚尖处。
“沉瑱,有时候很多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找不出答案的,”他说,“不妨尝试着多点信任,去问问身边人,或许他们也正在等你开口。”
先前费老在时,祖宅外的那场对峙并未出现人员伤亡,枪响也只是起到了一个警戒的作用。
据带队埋伏在祖宅附近的赵林木等人报告说,当时除了科谟政府军和他们自己,周围还隐藏了第三队人马,其数量应该与政府军不相上下。
并且那批人也是经过军事化训练出来的,但是比起正规军队,似乎更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倒是和毒刺的雇佣兵性质有点类似,只不过他们是私人“雇佣兵”。
但是不清楚为什么,在那阵交错的枪响过后,原本趁势要冲进祖宅的人马,突然无缘无故中止了行动。
而后没过多久,又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总而言之,分别守在祖宅外的三拨人,除去放了几响空包弹,甚至于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莫名其妙平息了暗地里涌动的危机。
听完报告的费慎,估摸着此事多半和费兆兴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些想法都藏在心里,口头上只吩咐赵林木带人撤出祖宅附近,别的不要管,先去与蛇牙他们汇合。
费慎本想等费兆兴一起离开,对方却始终不见人影,又继续等了一会儿,外面的政府军也迟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直至一天一夜过去,费兆兴仍是没有露面。
而费慎大概是被邵揽余那句话所影响,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也没选择离开。
愣是在那座空荡沉寂的祖宅里,自己一个人待了几十个小时。
第二日下午,费慎用井里打上来的清水,简单洗漱干净。
随即终于不再坐着干等,去到后院里,推开了祠堂那两扇木门。
祠堂里的香火旺盛依旧,空气里缭绕着浓郁的檀香味,闻的时间一久,让人内心不自觉安定起来。
供奉台侧面的角落,影影绰绰的烛光阴影中,颓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衣衫不整,下巴生出了胡茬,模样十分随意地窝在角落位置,双眼闭阖,也不知道睡了还是没睡。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对方好像与先前判若两人,狼狈地不修边幅。
费慎一开始就猜到了费兆兴在这,可是他没来找,硬是在外头浪费了许久的时间。
关上祠堂门,费慎走到香炉边,拿出三根新香点燃。
随后手握那三根香,跪在蒲团上,朝着供奉台上的黑色牌位拜了三拜。
这三拜,拜的不仅是费霄,还有他逝世已久的母亲。
香炉里添了新香,檀香气似乎瞬间更浓烈了,费慎站在自己父亲的牌位跟前,目光静静注视上面刻着的字。
“小慎……”
倏然,一道带着少许沙哑疲倦的嗓音,在火烛芯子噼里啪啦燃烧的动静中,缓慢传进耳内。
“将来有一天,等我走了后,你不用给二叔立碑,就把二叔的牌位放在你父亲右边,行吗?”
费慎没有立即接话,沉默须臾,才道:“二叔考虑得太久远了,我记性不好,恐怕到那时候早就忘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费兆兴没从角落里出来,只是睁开眼,换了个姿势。
他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换上不以为意的口吻。
“自从当了这个首领,我每天都做好了随时可能没命的准备,也确实差点没命了,所以不远啊小慎。”
费慎转动身体方向,目光从费霄的牌位,挪去了费兆兴脸上。
“可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以后也很难再有生命危险,不是吗?”
“是大哥一直保佑我,我活下来了。”费兆兴说,“可是我累了,这么多年,我太累了。”
费慎沉沉凝视着对方,脑海里不断回想起邵揽余说的话——“有时候很多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找不出答案的,不妨尝试着多点信任,去问问身边人,或许他们也正在等你开口。”
鬼使神差,费慎步伐一点点靠近,走到了离费兆兴最近的位置。
他蹲下身,如炽的目光,像一柄刀尖看进对方眼底。
“二叔,你告诉我,我父亲当年到底怎么死的?”
原本的设想中,费慎以为费兆兴可能会对此避而不谈,或者直接转移话题。
可未曾料想,对方竟然万分平静地道出了答案,不带一丝犹豫。
“自杀。”
“他为什么要自杀?”
“为了你。”
噔地一下,宛若有人在耳边重重敲击钢片,费慎大脑生出嗡嗡的回音,紧跟着尖锐嘈杂的耳鸣突起,如同拉了警报似的,从头到脚席卷而过。
“什么?”他下意识问出口。
这一刻,以往随和宽厚的费兆兴仿佛化身为了索命恶鬼,残酷无情道:“大哥为了你,为了你不被人挟持,为了你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在费慎呆滞的目光中,费兆兴颤抖着手扶上供奉台,想去触碰费霄那被人护理得干净崭新的牌位。
他沙哑的嗓音中隐约出现哭腔,一瞬间听着苍老了许多。
“是费于成……费于成害死了大哥,可是我没用,我没本事,直到今天为止,还是不能替大哥亲手杀了那个禽兽不如的老东西——”
作者有话说:
这部分剧情太多了,就分成了两章写,下章继续揭开费兆兴背后的秘密。
费家的事情基本快告一段落了,还剩些零碎的事情需要交代清楚,就差不多要解决完了。
这一卷后面剩下的章节,主要是围绕费邵两人的感情展开,其余就是与下卷的衔接了,终终终于写到了这部分(喜极而泣)
下周加个更庆祝一下吧,周三晚九点加更,到时候咱们准时见,么么么
第67章 十年生聚
费兆兴深恶痛绝说着,每一个字都如同高速发射的子弹,带有不可阻挡的推力,强势钻进了费慎脑子里……
费老先生本名费于成,是科谟分区独立后的第十二任首领。
当初他年纪虽轻但魄力十足,又有着非同寻常的见识与能力,在任十几年,铁血手腕将科谟治理得井井有条,刚好那几年也正是科谟发展速度最快的时期。
可饶是他如此有能力,也仅仅比上面的前辈多在任了两年,最后迫于政府制度以及民众的压力,不得不退居幕后。
费于成卸任后,下一位首领就是董鑫越了。
董鑫越参与选举时才二十几岁,比当初的费于成还要年轻一些,他没有强劲的家世背景与后台人脉,完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普通人。
曾经在地方政府任职期间,也是费于成十分看重的后辈,多年来没少受到对方的帮助提携。
而董鑫越并未辜负老前辈的看重,凭借自身的努力实力,一匹黑马冲出重围,获得了众多投票者的认可。
而后更是力压当时同为竞争对手、被众人看好的费霄,成为终期票数最高的候选人。
这些在当年的热都里,是众所周知的事迹,也成了风靡一时的前后辈佳话。
然而他担任首领仅仅一年多,还未来得及大展拳脚实现自己的抱负,就猝不及防溘然长逝,令人遗憾唏嘘。
他去世后,上一届惜败的竞选人费霄,重整旗鼓再次参与了选举。
这回他比两年前成熟稳重了许多,终于得到一干人的鼎力支持,成功当选首领。
以上这些,是迄今为止流传在科谟民众之间,以及被记录进新闻要纪里的版本。
可鲜少有人知晓,实际的情况却是,董鑫越是费于成一手提携上来的后辈没错,但费于成并不想要他成为首领,他真正期望的首领人选是费霄。
费于成尽管早已退居幕后,但宝刀未老壮志未酬。
他不能再明面上决定科谟的事务,索性就出手干涉首领的选举,安排自己信得过好拿捏的人,让中央政府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仍旧像从前那样,处于自己的掌控范围当中。
他敲得噼里啪啦响的盘算里,是费霄当选首领,董鑫越则成为副首领。
两人同时听命于自己,无形中还能互相制衡,是尤其完美的搭配。
只可惜事与愿违,那个自己一手提携上来的后辈,竟选择了背叛他。
费于成失策了,他不知道的是,董鑫越和费霄两人,是早在上学时期就认识的好友。
工作后为了避嫌,也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双方明面上从不来往,连私底下偶尔碰面,都是传达什么机密情报一样偷偷见的。
董鑫越内心十分清楚,费霄对什么首领地位之类的东西,压根提不起兴趣。
从小到大,家族给他太多的压力了,众人的期望如同高耸的大山一般,重重压在他背上一天都没卸下过,令他丝毫喘不过气来。
费霄志不在科谟,只想带着自己的妻儿脱离费家,远渡大西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董鑫越恰恰与他相反,从小过惯了捉襟见肘的苦日子,他充满无限的斗志和抱负。
并在内心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爬到最高的位置,用自己的能力让科谟真正强大起来,使民众们再也不用过那种忍饥挨饿的生活。
两人互相理解互相欣赏,一拍即合。
他们背着费于成私下密谋合作,在最后的选举会上,顺利实现了各自的目的。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一年多后,通过费于成的安排,董鑫越英年“病逝”了。
是当时还未成为家主的安向,亲自带人动的手。
而正准备带着妻儿前往大西洋的费霄,也突然间被打断了计划。
他的妻子让人劫走了。
费霄明知道是费于成干的,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派出去的人也没找到妻子下落。二是仅凭自己目前的实力,压根动不了费于成。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能任人宰割。
与此同时,费霄偶然间得知了对方一件惊人的秘密——费于成手里有支私人军队,军队正是来源于科谟政府军的分部。
这支军队按照军事报告上所说,本应该在曾经与伏罗党的某场战役中,遭遇敌军埋伏惨烈牺牲,无一存活下来的。
可谁料真正的情况,是被作为首领的费于成暗箱操作,一手将其贪掉了。
费于成贪得无厌利欲熏心,光是掌控费家和中央政府,已经满足不了他贪婪的欲望。
他想要的是整个科谟,想让首领选举变为费家世袭制,妄图自己成为科谟的王。
费于成利用费霄妻子威胁他,又让当时已经身染重病的费父出面,拿自己时日不多的性命“劝说”费霄,逼迫他不得不点头,答应再一次去竞选首领之位。
经此一事,费霄彻底失去反抗的机会,陷入了无休止的掌控与监视当中,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
成为首领六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紧绷的神经没有一天放松过,清醒地沉沦,无时无刻不在麻木而痛苦着。
然而控制欲极强的费于成,对此依旧感到不满足。
他见费霄在任的时间只剩下四年了,便将主意打去了费慎身上,甚至想把人接到自己身边养着,方便从小开始洗脑,以免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此举彻底激怒了费霄,最后一丝希望被残忍剥夺,妻子的早逝也令他心死如灰。
费霄将所有事情,一点不落地告诉了弟弟费兆兴,随即在半个月后,策划了那起枪杀爆炸案。
他榨干自己仅剩的生命价值,拼死将儿子送去了邵
并且让费兆兴和邵揽余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成功有了联系。
那支以交易名义送出去的军队,是费霄隐忍多年最后的底牌,更是拜托邵揽余,护住自己儿子安危的谢礼。
而费兆兴,在哥哥惨烈身死后,一夜之间大梦初醒。
他放弃了从前贪图安逸与不问世事的生活,代替费霄,开启了一场长达八年之久的报复征途。
“我不是费于成心里认可的首领人选,但苦于当时费家没有其他人能出来担任,他也怕我坏他的事,所以退而求此次选了我。”
费兆兴神情哀切,嘲弄着说:“只是没过多久,他发现我没有表现得那么窝囊,不好糊弄,就开始为自己挑选下一任好控制的傀儡了。费于成先是逼我结婚,失败后又硬是把费惕塞到了我手中,让我收他为养子,只可惜费惕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无论我怎么教导劝说,他依然不懂得见好就收,以为别人真拿他当继承人培养,实际却连傀儡都算不上,就是颗能随意丢弃的棋子而已。”
费惕的到来,更让费兆兴明白,这个家里早就不是安全的栖息之所了。
出于无奈,他不得不收起对费慎的关心和照顾,当起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费慎年幼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一个对他嘘寒问暖的长辈,经常还会遇见生命危险。
费兆兴护不住他,又怕辜负了哥哥的托付,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用最冷漠的方法把他逼走,让费慎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他知道费慎会怨恨误解自己,说不定经此一别,以后再没有见面的可能,可他别无选择。
费慎离开的那些时日,费兆兴一边如履薄冰地与费于成周旋,一边分神担心着远在海外的亲侄子。
惦记着对方是不是冷了饿了,降温有没有加衣,独自在外会不会受人欺负,年纪那么小,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可是这些他统统不能问不能看,唯有将牵挂藏进心里,暗中嘱托邵揽余替自己多关照费慎一点。
费兆兴数年来的愧疚深埋于心,难以言状,变为一把辛酸泪湿润了泛着皱纹的眼眶。
“是二叔对不住你,那时候忽略你的感受,也没管过一天你的生活,对不起……”
其实不仅仅是对费慎的歉疚,他更后悔自责的,还有当初费霄在世时,自己成天吃喝玩乐纸醉金迷,不思进取只顾着享受眼前的生活。
总觉得这个家有大哥顶着,他便可以不顾一切,专注干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了。
如今想来,他那会儿如若不那样自私,哪怕稍微考虑一下大哥的处境,或许局面就不会变成后面那样,说不定费霄可以活下来,费慎也还能个有自己的
只可惜当他彻底醒悟后,时间早就来不及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费兆兴诉说的事情真相,横冲直撞跌进费慎心底,宛如狂风暴雨席卷过境,掀起了一阵阵饱含血腥味的惊涛骇浪。
他险些控制不住破门而出,想立即追去费于成跟前,手刃杀父仇人,要了那个老匹夫的命。
然而费慎同样明白,如此冲动地将事情闹大,非但会让费兆兴多年谋划功亏一篑,更会打草惊蛇,使得科谟动荡,再让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乘虚而入。
他已经隐忍蛰伏了这些年,再痛也不差这一会儿。
凝望费兆兴追悔莫及的神色,费慎眼球悄然爬上了红血丝,极力平静问:“您是因为愧疚,所以才在自己的寿宴上,为我和其他人牵线的吗?”
“不,不是的。”
费兆兴揩去眼角的泪,忍痛长叹一声,说道:“我是想着,能在卸任之前再帮你一把,这样以后不管是谁当选首领,你都不至于过得太难受,这是二叔唯一能帮你做的事了。”
“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费慎话里有话道。
费兆兴微愣,不由自主想起对方之前带过来的,那些冒充城警实力卓群的佣兵们。
他并未挑破,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目露欣慰道:“你能让自己过得好,是安全的,二叔也就放心了。”
费慎却缓缓摇头,不赞同道:“二叔,您还没到真正放心的时候,您能帮我的,也不只有那一件事。”
费兆兴略感不解,欲开口询问,而见对方抓起了自己的手,在手背上写下了一个“穆”字。
费慎眼底有着外人不可揣度的心绪,神情高深莫测,徐声将话语道出。
“豺狼未除,大局没定,这出戏依然需要您来登台。二叔,您还不能退位。”
作者有话说:
昨天犯蠢了,一不小心把66章放到第二卷去了,所以大家看到有更新但却看不了,是因为它在上面……
抱歉抱歉,我的失误,已经放回了原本位置,现在能看了,没看的宝子直接往前翻就行,sorry(长跪不起)
费慎与费兆兴在当天便离开了祖宅。
叔侄二人一起吃了顿和和气气的饭,随后好像无事发生般,分头去干自己的事了。
费慎一共吩咐蛇牙带了十支佣兵小队来热都支援,在副首领追悼会那日,分成了ABC三队行动。
蛇牙带领A队跟着费慎救人,赵林木带领的B队则由中央政府转移去了祖宅,而殡仪馆附近,潜伏的是钱曼文带领的C队。
费慎从祖宅出来后,钱曼文就将当时殡仪馆内外发生的情况,事无巨细报告给了他。
冒充费兆兴的男人进去后没多久,殡仪馆后门外的一条小巷道里,就多了几辆灰扑扑的面包车。
车上下来几个蓬头垢面的混混,中间抓着一个黑布蒙住头脸的男人,看身材与费兆兴有点相类似。
他们从后门偷溜进去,没几分钟又出来,唯独那个蒙住头脸的男人不见了。
面包车迅速离开现场,不消片刻再来了一辆商务车,是安同坤带人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