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
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叶知秋的名字,疲倦颓唐的内心仿佛被灌注了能量一般,重又慢慢升起了强烈的希望与浓烈干劲儿来。
在这样难熬的人生低谷中,好像,也只有叶知秋能给他带来最后一点点希望了。
而另一侧,叶知秋挂断电话,无比冷漠地将手机扔到了副驾上,专心驾车。
之前他那条信息起了作用,叶铮和叶知夏回来了。
这会儿,连同叶洪宪一起,全都在医院里看望陶若晴。
李家的私人医院条件很好,叶知秋为陶若晴新请了金牌护工,连菜单都换着花样地为她订制。
这态度,可谓是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陶若晴最近过的却并不舒心。
之前,好不容易安抚下的唐乐,在高文烨和叶知夏出事几天后,开始频繁地电话骚扰她。
大概在他眼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也或者是,他只是不敢面对现实,想要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于陶若晴,他是软硬兼施,格外疯狂。
陶若晴开始隐隐有些后悔。
当时只看唐乐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孩子,本以为他比大部分人都容易拿捏打发。
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心机和野心。
而且,光脚的向来不怕穿鞋的……
陶若晴被他搞得心烦意乱,虽想出千百套说辞来,但无奈这一次,唐乐却油盐不进。
这个节骨眼上,为了让叶洪宪消气,可以原谅并重新接纳叶知夏,陶若晴这边是万万不能出事儿的。
因此这几天,虽然被人格外精心地照料着,陶若晴还是迅速憔悴了下去。
倒真的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
而叶知夏经历了感情事业上的双重巨大变故,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里去。
更不用说,为了让叶洪宪心软,他这次连妆都没化,一张脸苍白中透着病恹恹的黄气,看起来格外萎靡。
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形容惨淡,一见面不由地悲从中来,忍不住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叶铮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如此光景,也不由地悲从中来。
他站在窗边摸了摸烟盒,想到这里是医院,又勉强压了下来。
只叶洪宪满脸不奈,不断地责骂叶知夏,骂他让他丢了大脸,骂他让他在客户朋友间抬不起头来。
说得急了,好几次还抬脚欲踹,还好被叶铮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病房里一片混乱,叶铮烦躁地拉开窗户想要换一换新鲜空气。
他视线往不经意下一瞥,恰恰看到了住院部楼下叶知秋的身影。
年轻人的黑发被风吹得微微扬了起来,白T黑裤,身姿修挺,只一闪,就踏上台阶,进了住院部大厅。
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叶铮心头终于舒服了些许。
不过三五分钟,病房门被敲响,叶知秋推门而入。
他手里拎着个果篮,里面是新鲜的草莓,一个个又大又红,看起来新鲜香甜。
叶知夏最爱车厘子,而陶若晴则喜食草莓,这两样水果,也是王叔最常买的。
叶知秋无声地将果篮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不动声色看向了正抱头痛哭的那母子二人。
见叶知秋进来,叶知夏的好胜与自尊心再次升腾而起,他抹抹泪,从陶若晴怀里退出来,坐直身体。
本以为叶知秋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针对自己的机会,叶知夏瞬间竖起自己身上的尖刺,满心戒备。
只是,叶知秋却并没有理他,而是笑着看陶若晴:“您觉得好点儿了吗?”
“怎么能好?”陶若晴仍自呜咽,“弟弟这个样子,我只要看一眼心就痛死了。”
“回来就好。”叶知秋微笑,“他还这么小,将来干什么学什么都有的是机会。”
“呵……”叶知夏身上的刺终于闻风而动,“别装得你很好心的样子,我出事儿的时候,可没见你,和你娱乐圈那些朋友们为我说过哪怕一句话。”
“小夏。”闻言,叶铮眉心微蹙,出声喝止。
叶洪宪更是忍耐到了极致,一脚踹过来将叶知夏踹倒在了病床上。
“混账玩意儿,老子当初怎么说的,那个姓高的不行,你跟屎糊了脑子似的非他不可,寻死觅活,你自己作的,还指望别人为你说话?”他骂骂咧咧,“要不是你,公司业务能这么大幅度滑落吗?”
叶知夏还想辩驳,叶铮却已经恶狠狠地看过来,阻止了他继续发声。
见状,陶若晴一边掀叶知夏的上衣检查有没有受伤,一边再次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叶洪宪烦躁地来回踱步,“丧气。”
“爸,”叶知秋不动声色地看向叶洪宪,“公司最近怎么样?”
闻言,叶洪宪的眉心更是拧了起来。
还是叶铮向叶知秋解释:“云开那个新技术一出来,其他公司都忙着降价,咱们公司已经没有什么优势……”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低落,“咱们公司业务量和客户留存率,已经去了十之八九。”
这是他下机之后,来医院的路上,打电话去公司,助理汇报给他的大体数据。
一个公司,业务量和客户量,已经去了十之八九,可想而知,现在有多艰难。
闻言,陶若晴一愣,也顾不得哭了。
这个数据,让她心头下意识地一寒,一瞬间安全感尽失。
“那咱们……”
“什么咱们咱们,”叶洪宪烦躁地打断她,片刻后又咬牙,“那个云开,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怎么好像次次都在针对叶鼎?”
事实上,叶铮也有这种感觉。
他愁眉不展,一时没有说话。
现在,叶鼎的处境真的太艰难了。
刚买了没几个月的电池设备在新兴技术的强势挤压下,已经相当于彻底废了。
而他们,还欠着银行几千万。
最重要是,就算现在想重新出手,他们也已经无法找到下家了。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叶铮和叶洪宪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一声,是邮件进来的气泡音。
叶铮先点开,不过看了片刻,他的脸色就白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不对,叶洪宪也点开屏幕,进入邮箱。
他脾气一向暴躁,不像叶铮那么能忍耐,当即便举起手机欲摔。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又没有摔下来。
“他妈的,”他气得颈间青筋暴起,“这个云开简直是欺人太甚,如果让我知道他们幕后是谁在搞鬼,看我不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不用看叶知秋也知道,章冕应该刚刚向叶鼎发送了正式的收购意向书。
他垂眸,浓密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与讥诮,唇角不动声色地微微翘起。
“就算是收购这条件也给的太差了。”叶铮也凝眉,片刻后说,“确实有点欺人太甚了。”
“听说过阵子,云开和锐意正式谈判后,会举办一场发布会,”叶知秋缓缓抬眼,意味不明地看向叶洪宪,“到时候,您不如去好好求求人家,说不定这件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不跟他同仇敌忾也就罢了,还让他向人屈膝求饶?
商场之上,如果求饶能换来一定的利益,其实算不上可耻。
可云开这一步步走过来,从最初和叶鼎争抢霍家厂房的租用权,到后来进入隔膜生意,将叶鼎的支撑产业挤压到仅够生存。
如若不然,叶鼎也不会这么急迫地考虑转型,靠贷款买入巨额二手电池设备,以期寻求新的出路,却最终换来现在的绝境。
如果说之前一切都是巧合,那么现在,在国内新能源行业这么广袤的前提下,云开怎么就偏偏向叶鼎发来收购意向通知书,还以这种羞辱人的条件?
说不是故意的,叶洪宪绝不相信。
现在是他们在被人这样恶意针对,在被人一点点挤压掉生存空间……
叶知秋不说帮忙,不说安慰体恤他一句,却一开口就让他求饶?
本就满肚子憋屈邪火无处发泄,此刻叶洪宪更是气极,他怒而抬脚,一言不发地踹向叶知秋。
只是,根据过往经验明明该是很准的一脚,不知怎么,叶知秋只不动声色偏了偏身就闪了过去。
鞋底轻飘飘地蹭过叶知秋雪白的T恤下摆,叶洪宪一脚落空,狼狈前扑,差点摔跌在地。
作为父亲的威严被挑战,一时之间,他更是气急败坏,紧追两步冲叶知秋抬起手来。
还是叶铮眼疾手快,忙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小秋。”叶铮拦在叶洪宪身前,忙着冲叶知秋使眼色,“你下午还上课,先回去吧?”
“你让开。”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让他心梗,叶洪宪气得跳起高来,“看我不打断这小兔崽子的腿。”
比起叶洪宪的气急败坏,叶知秋却只云淡风轻地垂眸笑了笑。
他抬手掸掉身上叶洪宪鞋底蹭上的灰尘,握起车钥匙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他微笑对病房里的人说。
没等任何人的回应,他拉开房门,将叶洪宪的暴喝声关在了门后。
乘电梯下楼,走出住院部大厅时,手机在背包里震了一下。
叶知秋先没管,直到上了车子,系上安全带,他才将手机摸了出来。
屏幕上有几条消息通知。
而最上面那条,则是微博刚刚推送进来的头条娱乐新闻,配图是崔宣和高文烨的照片。
从出道至今,严格来讲,崔宣只上过两次真正意义上的热搜。
一次是高文烨事件曝光,他卖惨背刺高文烨获得大众同情时。
而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高文烨那条反击视频一出,原新烨内部部分员工,外加相关合作方,也有不少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开始匿名爆料崔宣借着和高文烨关系,在公司里狐假虎威霸凌其它员工的事情。
根据时间线以及网友整理出来的证据链,崔宣彻底被锤死。
因为之前背刺高文烨炒作出来的热度和人气,崔宣已经搭上了另外一家娱乐公司,如今程序已经走了大半。
只等重新签约,就可以借着之前的人气扶摇直上,在娱乐圈里重新起航。
只可惜,程序还没走完,他就被捶得连底裤都不剩。
而新公司也见风转舵,立刻发了声明,表示终止与崔宣的合作计划。
两次热搜,一次扶摇直上,获得了万千网友的同情与支持。
而这一次,不过是数日之隔,他又重新彻底坠落下去,在娱乐圈再无立足之地。
叶知秋垂眸点进这条推送,看着屏幕上网友们一条条评论。
或嘲讽,或因为之前的欺骗而愤怒辱骂,又或者厌恶诅咒……
这让他情不自禁想到了,上一世那些已经许久没有想过的事情。
上一世,高文烨和叶知夏往齐鑫床上送了很多人。
但只有崔宣曾那样无耻而洋洋得意地对他进行羞辱过。
想起上一世,崔宣沾沾自喜春风得意,再看如今,他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落魄至极……
叶知秋垂眸一笑,随即他将手机息屏,发动了车子。
相对于齐鑫,陶若晴,叶洪宪,以及叶知夏夫夫,他对崔宣,其实说不上有多么浓烈的恨意。
只是,上一世受到的屈辱和伤害,这一次他必须要一一亲手讨回来。
之后,他才能真正走得安稳,走得心无旁骛,与过去彻底诀别。
那是他们欠他的,必须要还,一分都不能少。
叶知秋心里有一杆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路疾驰,车子抵达学校时,叶知秋眼底的冷意终于略略消散了些。
他抬手弹开安全带,刚要下车,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大约叶洪宪已经离开,对面安静了下来,陶若晴在电话里关切地问他,叶洪宪那一脚有没有受伤。
叶知秋垂眸笑了笑,说没有。
他当然不相信陶若晴会真的关心他。
明明他在病房里激怒叶洪宪那一瞬间,虽然极隐晦,但她和叶知夏相视一眼,彼此都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多时,陶若晴便将话题转到了唐乐身上,旁敲侧击地问他,知不知道唐乐最近状态如何。
正常情况下,唐乐的事情早已翻篇,以陶若晴的为人,也绝不会再多问一句他的动态。
除非……
唐乐还在持续性地威胁她。
能让陶若晴如此忌惮,想来,唐乐手里应该握了不少东西。
“他啊,”叶知秋微笑,如实道,“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上课了。”
又说,“不过,听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说,他最近状态不太对,同学还劝我要小心一点,怕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来。”
“怎么?”陶若晴语声一变。
“听说他最近不怎么专注学业了,反而对刀具比较有兴趣,经常刀不离手,连同学都不敢去他住处找他了,”叶知秋说,语音里有着隐隐的忌惮,“要不是最近就要期末考,我就继续和学校请假了。”
听着对面呼吸声一窒,叶知秋唇角勾起一缕冰冷的笑意来。
“那……那怎么办啊?”好一会儿,陶若晴才问,嗓音微颤。
“没关系的,”叶知秋微笑,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无,“考完试放假就好了,这几天我会注意点的。”
陶若晴哪里是关心他?
她是怕唐乐会来找自己。
万一他的希望落了空,要找个垫背的呢?
想到之前唐乐用跳楼威胁叶知秋的事情,陶若晴心底一阵发毛。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我出来时问了您的主治医生,说您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安神静养即可,”对面叶知秋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关切问,“您最近有考虑出院吗?”
陶若晴回神,立刻拒绝。
家里哪里有医院里安全?
先不说唐乐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就算真的摸了来,又或者自己因此受了伤,在医院里救治也更方便快捷。
“不,”她说,嗓音重新虚弱起来,“我还是想再观察观察。”
怕叶知秋起疑,她又勉强笑了笑:“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的,与其回去和他吵架,不如暂时避开他一段时间为好。”
“嗯。”叶知秋赞同地笑了下,挂断电话。
只是,陶若晴并没能再在医院住上多久。
因为叶洪宪回去后不久,就一声不响地带人来家里看了的房子。
当初购买设备的贷款,是以叶鼎整个厂区作为抵押才顺利办出来的。
如今,面对云开步步紧逼的收购计划,叶洪宪已经再无其他的办法。
随着市场竞争的白热化,叶鼎目前已经是半停工状态。
就连仅存的几家客户,最近也频繁和云开有过接触。
叶洪宪心里明白,如果任由这种状况继续发展下去,不久之后,叶鼎极有可能会被彻底拖垮,进而全面停工。
停工容易,可想要复工就难了。
多坚持一天,工厂保住的几率说不定就可以越大一些。
叶洪宪不敢停。
都说旁观者清。
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样的困境,叶家不可能再继续撑下去。
也因此,叶洪宪之前那些所谓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们,最近一个个都对他避如蛇蝎,生怕他会开口向他们借钱。
至于银行,就更是审时度势,一分钱都不能再贷出来。
叶洪宪需要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他必须自救。
而除了卖房子,他再想不出第二种办法来。
叶铮其实也苦苦劝过他。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房子可以以市场价卖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不用说,因为急用钱,叶洪宪还报了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
更是捉襟见肘。
只可惜,他的话叶洪宪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如果叶鼎倒了,他将再无一分脸面。
而房子是陶若晴的命,得到消息,她不得不火速出院。
叶家被闹到鸡飞狗跳,陶若晴和叶洪宪两人时有撕打,不是你脸上多了血痕,就是她脸上多了指痕。
叶知夏烦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叶铮也因此苦恼得夜不成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公司的事情迫在眉睫,外加叶知夏始终关在自己房间里没有露面,叶洪宪倒没有急着处理他。
只是,任陶若晴如何激烈反对,如何哭天抢地,因为叶宅属于叶洪宪的婚前财产,法律上她并没有处理权。
所以很快,房子还是被一个外地人定了下来。
过户手续十分迅速,不过几天,就已经办理妥当。
不过对方十分好心,大约看叶家也算家大业大,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在外面找房搬家。
当晚,章冕就驾车来到叶知秋的住处,将刚刚打印出来的大红色房本放进了他的手里。
房本其实很轻,但接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叶知秋将它抱进怀里,安静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从书桌抽屉里取出蓝月的相册,叶知秋安静认真地翻阅,又小心翼翼地合拢。
随后,他将房本和相册紧紧压在一起重新锁了起来。
垂眼看着那道锁扣,许久许久,再抬眼时,叶知秋的眼睫已经透湿。
时隔那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把他们的家拿回来了。
房门被人极轻地敲响,秦见鶴推门而入。
知道他已经将章冕送走,叶知秋没抬眼,只微微转身,将脸埋在他身上。
他贪婪地嗅闻秦见鶴身上浅淡的木质香调,直到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
秦见鶴没说话,只一只大手紧紧扣在他脑后,拇指指腹安抚地在他发根处按揉。
“我很想去看我母亲。”良久,叶知秋终于发声。
“我陪你。”秦见鶴低声,“我们现在就去。”
“买纸钱,买鲜花。”他说。
可叶知秋又摇了摇头。
“不,”他轻声,“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
发布会之后,恩是恩,仇是仇,那笔血债他要一点点收回来,才有脸去见蓝月。
第115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叶洪宪卖房的钱犹如掬在手中的沙一般,就算握得再紧,也还是不可控制地飞速流淌了下去。
只是,钱耗了下去,叶鼎却并没有丝毫的起色。
不仅客户飞速流失,就连上游供应商也受了影响,已经被云开彻底截流。
在商言商,为了利益,叶洪宪也曾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
但这样决绝到堪称狠毒的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身边的收购案,无论多难谈,无论为了达到目的需要怎样在背后施压,但明面上,双方的关系至少还是过得去的。
像云开这样不择手段,甚至带着恶意凌迟意味的针对性举动,叶洪宪还是第一次见。
他也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发生在叶鼎身上。
说实话,这已经不像是收购。
倒像是云开和叶鼎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对方连一点退路和活路都不准备给他们留。
也因此,叶洪宪更加确认,云开幕后藏着的那个人,一定曾和叶家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他暗中筛选了几个可疑的竞争对手,但通过查访,又无奈一一排除。
中旬,锐意和云开进入正式谈判阶段。
这一次,聂凤君虽带了代表团,但锐意方面依然让步颇多,合同签得格外顺利。
当晚,锐意和云开官方账号同时向外界发布消息,并定下了两天后发布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而叶洪宪全程沉脸,观看了新闻。
叶洪宪最近倒是经常回家。
事业受损,手头拮据,外面原先千娇百媚处处体贴的情人也跟着变了脸,对他在不复之前的体贴与耐心。
甚至有两次,叶洪宪熬了整夜都没能等来对方的人影。
处处不如意,叶洪宪已经不再愿意外出。
不过每每回来,看着陶若晴母子整理的行李,他又更觉厌烦。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虽四面开着窗,但一楼客厅里仍充满了浓烈的烟草气息。
外面有车子的声音传过来,叶洪宪抬起布满红丝的双眼看出去,正看到叶铮满脸沉重地推门下车。
这两天,叶铮到处在跑关系,客户,供应商,相关部门……
但只看他的脸色,不用问,叶洪宪也知道是无功而返。
他重重地将手里的烟蒂按进烟灰缸里,强压住心底蒸腾而起的怒意。
“明天和我去云开一趟。”他说。
“后天就发布会了,任他再会装神弄鬼也藏不住了。”叶铮说,知道叶洪宪一向脾气暴躁,怕他闯出祸来,“不如我们再等等?”
闻言,叶洪宪冷笑一声,脸色格外阴沉:“你能等就在家里等着,我是一天也等不了了。”
厨房里赵姨出来,捧了鸡汤悄无声息地往楼上送。
自叶洪宪卖了房子,凡是他在家里的时候,陶若晴是绝不下楼的。
一个家支零破碎,一进门就沉郁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忍不住叹了口气,叶铮无奈地冲叶洪宪点了点头。
云开还未搬家,目前依然在原先租借的厂区里。
相对于工厂现在的名气以及在业界的影响力,这个厂区只让人觉得小得磕碜。
车子在云开大门口停下来时,叶洪宪脸颊的肌肉难以自控地扭曲了几下。
不用问他也知道,云开是看上了叶鼎那片地皮。
云开面积不大,但安保各方面工作却格外全面,远远地,叶洪宪就看到有几个穿着制服,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在各处巡检。
叶铮率先下车,在门卫处报备通传后,大门才徐徐打开。
厂里仍然只有章冕在主事,知道他们到来,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在办公室隔壁的会客室里接待他们。
不同于之前针对叶鼎的种种阴狠手段,他说起话来倒是颇为客气。
只是,无论叶洪宪怎样旁敲侧击,对于公司幕后那人,他却始终闭口不谈。
“叶总,”章冕含笑,“如果您相信我,不如早一点把合同签了,您那么大一个厂,现在没有收益,只银行贷款每天也是不小的数目,长久的拖下去,伤害的还是您和您的家人。”
“哼,”叶洪宪不吃他那一套,闻言连连冷笑,“你们公司负责人连面都不敢露就让我签收购合同,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章冕笑了笑:“明天不就是和锐意的发布会了吗?到时候我老板自然会现身。”
“如果不是锐意的地位和强势态度,他大概还在做缩头乌龟吧?”叶铮也反唇相讥。
在他心里,锐意的地位无可比拟。
而云开那位之所以一反常态开始露面,自然是因为锐意方面的施压所致。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比这更合理的理由。
闻言,章冕像是微微愣怔一下。
随即,他想起聂凤君和秦见鶴对叶知秋的爱重之情,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随便二位怎么说吧,”章冕微笑,态度虽然一样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已经隐隐带了威胁的意味,“既然有资本和锐意合作,云开自然不怕等,如果二位愿意拖着,那就拖着,到时候看谁先受不住。”
“你他妈!”从没进来之前,叶洪宪就已经压了一肚子的火气。
而此刻,章冕高高在上无比优越的语气,更是让他血压上升。
他愤怒地起身挥拳,重重地向章冕打过去。
反正已经这样,这满肚子的恶气能出一口是一口。
见状,叶铮心底一惊,忙起身上前拦他,而章冕也条件反射往后闪避。
但叶洪宪的怒火太盛,力气太大,手臂虽被叶铮拦了一下,但那一拳还是不偏不倚落在了章冕的侧颊上。
章冕当时就被打得偏开了头,脸颊迅速肿胀。
门外保安闻声冲了进来,迅速将叶洪宪制服。
不仅是他,就连叶铮都受了牵连。
章冕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忍不住轻嘶一声,如果不是叶铮挡了那一下,叶洪宪这一拳说不定能把他牙齿打断。
他抬了抬手,让人把叶铮放开。
“今天这一次也就算了,”他说,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只是,如果还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了。”
随即他摆了摆手,不客气地道,“送客。”
叶洪宪哪里吃过这种亏?
被几位人高马大的保安毫不留情地扭送到车子里,他边挣扎,嘴里边污言秽语疯狂输出。
叶铮怕再闹出别的事儿来,也不再多说,立刻发动车子,带着叶洪宪离开。
眼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视野之外,章冕忍不住苦笑着抬手,碰了碰自己受伤的脸颊。
叶洪宪这个脾气,外加陶若晴还是继母,想一想也知道叶知秋以前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他摸出手机来,拨通叶知秋的电话。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叶知秋正专心致志地走线,将那块已经裁好的山羊绒面料细致缝合。
手机放在台面一角,看到来电号码,他点了外放。
“章冕?”叶知秋说,拿线剪剪掉最后一根细线后起身,拎起衣服来展开细看。
“您父亲和哥哥今天过来了。”章冕说。
没什么意外,叶知秋淡淡”嗯“了一声,又问,“老头子没发飙?”
章冕:……
您可真是了解自己爹。
“打了我一拳。”他轻嘶一声说,“老头儿力气可真不小啊。”
“委屈你了。”叶知秋说,又问,“没事儿吧?”
“没事,只是点皮肉伤,”章冕说,“说起来,幸亏你哥拉了他一把。”
叶知秋笑了一下,将衣服铺在工作台上,取了蒸汽熨斗来。
“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报销,”他垂眸认真熨烫,看着面料在眼前变得平整笔挺,“这个月给你开双份工资,权当精神补偿。”